当天,两人再次回到酒店时,被告知有一份精心包装好的重件包裹正在服务处寄存,需要请泊风先生当面签收一下。
夜里,泊风仔细拆开包裹,厚重的包装盒里面正是他花费八百万美金拍下来的画,仔细确认过,画精美又完好。
但终究有些遗憾。
那天,他也以为最后一幅秘密画作会是桐落森绿系列的最后一幅作品,红玫瑰。
自从看到那副红玫瑰的拍摄图后,他便一直很想将那幅画收藏,可惜,一直未见这幅画参与任何一场拍卖展会。
他脑海里闪过邮件中的那串微信联系方式,却并未拿出手机。
正当他打算把画框再次仔细放回包装盒里时,一封精美的信件滑落,拆开,里面是一张明信片,和两张画廊的票。
明信片并非桐落亲笔,而是由拍卖会举办方代劳,意思简明扼要,桐落老师很感谢您对她画作的收藏,知音难觅,特别邀请您和您的朋友有时间的话光临她的画廊。
泊风将那两张极富艺术感的参观票放在指尖捏了捏。
“或许,那幅画……”
桐落送画廊参观票这事倒不是为了泊风而搞的什么特殊化行为,她虽说一直没彻底定下来回国,但也是从收到那封邮件开始便存了回国的心思,所以筹划了画廊的最后一次参观展,准备参观展过后便将在法国画廊暂时歇业。
可能心下也是有些舍不得,故而她此番极为别出心裁的将参观票制作成了可以收藏的卡片状的油画书签,非常好看。她对自己此番的设计很满意,故而在这次拍卖会开始之前,便将此准备成了礼物,打算送给买下她画的人。
所以,此事只是单纯被泊风碰上了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桐落送出去的是数量不多,且需要抽选的vip票,vip票可以在白天入场前的一个小时先行进入参观,亦或者是晚上展厅关闭后的一个小时再次进入参观。
主打一个安静不被人打扰。
桐落本人,早就把这两张参观票的事逐渐淡忘,毕竟是在一个多月前拍卖展筹备之际送出去的东西,事情多,忙忘也很正常。
离此次画廊的长期休业不足半月了。
桐落晚上开着车,闲逛到展厅门口。
仔细想想,挺舍不得,这画廊是她20岁刚来法国一年的时候开的,那时候她还名不见经传,这么多年,画廊里的画更替交叠,没变的,是她一颗对油画深沉热爱的心。
巴黎秋天多雨,雨后多些寒凉,尤其是晚上。
她出门前套了件深灰色的长大衣,大衣下笼罩的身体很是瘦削,更显得整个人清清冷冷的。
“桐落老师,您来了。”
前台工作人员是一位很漂亮的中法混血小姐姐。
“一直以来,辛苦了。休展以后你也能好好出去玩玩休息一下了。”
桐落放下一盒给前台小姐姐准备的礼物小蛋糕。
“我很喜欢这家的甜品,你也尝尝。”
“我先进去看看。”
桐落把这长期休展前的最后一次展会主题定为玫瑰。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心之所动。从小,桐落就喜欢画各种各样的玫瑰,尤其是在茫茫雪海中的玫瑰,热烈,孤傲,却又破碎易折。
她慢慢走过一幅又一幅的玫瑰,想到十九岁的那场漫天大雪里,她光着脚,在雪地里摸索着撑起画架,那时她眼睛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只露出一个精巧的鼻尖,她拿着画笔,在记忆中画着,摸索着,多年来,画笔和油彩早就像她的第三双手一样熟悉,即便看不见,也能画出心中所想。
她发觉雪水打湿了她满头的墨发,眼睛上的纱布也有些略微结冰,但她依然热烈地画着。
直到画笔落下的那一刻,她的脚尖和指尖近乎麻木,一转身,却闻到一丝花香,然后听到少年的声音。
“玫瑰花,送你的,希望你可以收下。”
十九岁的桐落接过花,用手轻轻触过那已经有些冻结的花瓣。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吗?
“我叫风,你呢?叫什么名字?”
桐落摇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你不会说话吗?”
之后似乎自知失言般急匆匆补了句。
“对不起。”
脚步声打断了桐落的回忆。从回忆中突然抽离,她神色仍染着些厚重的湿润。以至于顺着声音看出去的视线也格外重了些。
而对上这目光的人正是泊风。
四目相对,两人似乎都有些愣住。
接着,桐落眨眨眼,眼中略有些滞缓,她还没缓过神。
此时,泊风正站在楼梯转角,停下脚步,回应着面前人的目光。
一瞬间,似乎空气间的尘埃都慢了下来,悬浮飘荡,在射灯光晕中翻滚缱绻。
站在泊风身后的秦天溢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从泊风身边挤上楼,一边走,还一边回头。
“干嘛呢,愣什么神啊。”
再一转身,他对上了一张好看的脸,有点意外。
“桐落老师?”
秦天溢脑子很快。
“真的很感谢桐落老师送我们的vip票,让我们能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中一点点欣赏您的画作。”
他回头示意泊风也说两句什么,但发现泊风眼神一直放在桐落身上,未曾离开。
秦天溢突然觉得他参透了些什么。
上午送票,晚上亲自来等,那么……
他突然觉得他现在可能需要去楼下再参观参观。
“那什么,刚楼下有一幅画我很喜欢,我再去欣赏一下。”
秦天溢一边说,一边投给泊风一个兄弟你必须把握住的眼光,然后急匆匆朝楼下走去。
桐落看着泊风一步步朝楼上走着,直到走到她的身边。
他的到来一点点把她脑中的回忆驱散。
“泊总,晚上好。”
这时桐落也想到了那两张vip票的事。
“没想到这么巧,您也会在今天晚上来。”
“桐落老师,很喜欢画玫瑰吗?”
泊风收起了那副不羁的样子,他的视线像是想穿透面前人看到些什么。
“很喜欢,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喜欢。”
桐落转身去看眼前的画。
泊风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是一幅桐落在今年画的雪中玫瑰。
“我有一位故人,她也很喜欢画玫瑰。”
他的声线放得很缓,有些冷,像是冬日结冰的清泉。
“泊总的故人,想必也是位出名的画家吧,说不定我也认识。”
“大画家您,应该不认识。”
此言一出,脸上又是那副大家都熟悉的表情。
桐落笑笑。
“那就祝您看展愉快。”
离开后,她总觉得今天的泊风和那天拍卖会的泊风看上去并不完全相同,虽然被藏匿得很好,但桐落能隐约感觉到,他那层风流不羁的壳子下,其实是满满的疏远感。
生人勿近。
当夜,桐落站在塞纳河畔吹了很久的风。在刚才被打断的回忆后,她脑中少年的声音,接上了站在楼梯上泊风的脸,交叠重合。
她时而觉得像是把三角形套在正方形上一样,又时而觉得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一般。
但不管怎样都在她心里落下一道又一道的声音。
迎着河风,闭上眼。
确实,是时候该回去了。
当夜,泊风回国的飞机上,他给自己的关系网暗线发了一条邮件。只有短短几个字。
“查一下,桐落。”
接着,他将脑中那串号码输入微信。
搜索后弹出一个名字。
“等风来”。
头像是一朵寥寥几笔画出的玫瑰。
添加好友,点击发送。
翌日。
桐落看到了微信的好友申请。
“泊风。”
头像是茫茫雪海。
泊风。
桐落被刚热好的牛奶烫了舌尖。
点击,通过好友申请。
稍作思量,她发送了一小段文字。
【等风来:您好,泊总。】
这短短几个字被泊风回复的时候已经是三四天以后,他回国后连开了几个会,一直都没看手机。
而桐落也因为忙着和巴黎美院交接的事,并没有看到泊风回复的信息。
这一搁置,便搁置到了两三周以后。
桐落落地首都机场。
八月末的北京比巴黎温暖很多,她舒坦地松了松筋骨,等着司机来接。
车上,低低的小提琴曲,司机开车很稳,很久之前她就在北京购置了一套房产,装修都是她自己设计,后面偶尔来住过一两次,没想到这次也能有常住住的机会。
阳光很好的大平层。秦南别苑。房产名字倒也起得雅致。
高强度奔波了小一个月,桐落给自己空出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休息。
洗过澡,躺在床上,她翻了翻自己的微信。
突然发现了很后面的小红点。
【泊风:您好,大画家,谢谢参观票。】
【泊风:不知道您森绿系列中的红玫瑰为何未在展中陈列。】
八月中旬的消息。
而现在已经八月底。
【等风来:抱歉,泊总,最近有些忙,没看到您的消息。有机会在国内请您吃饭赔礼。】
桐落没提关于画的事情,她打算等泊风回了消息以后,再顺着他的话题继续顺延到那幅画上,也能顺便多制造点聊天的机会。
不多说点话,怎么才能知道他是不是风。
只是有点可惜,如果泊风想要的是其他的画,她都可以私人卖给他,这样也多了能再见面了解的机会。
他偏偏想要的是那幅她送人了的画。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
机会,多的是。
唱片在客厅缓缓响着提琴曲,桐落陷入深深的睡梦。
梦里漫天飘雪,一人手中捏着一朵红玫瑰,向她走来。桐落拼命想看清他的脸,但被飞雪迷住了眼睛,只落下满脸的泪。
旁边的手机,在她的梦里亮起。
绿色的微信标志,联系人,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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