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大结局 下
翌日。
桐落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一个完整的觉。
她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到了快中午的时间。
她洗漱完毕。
看向外面正在做午饭的泊风。
“他们两个回去了?”
“嗯,惊北哥早上很早就去公司了。”
“知润姐说有点急事得去棚里一趟。”
桐落点点头。
“本来说好今天上午去老宅的。”
“看样子,得等会下午去了。”
泊风先给她端过去一杯玫瑰杏仁奶。
“先喝点暖暖肠胃。”
她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
渐渐陷入沉思。
她在设想着等会见到桐承坤要说些什么。
母亲的日记给她带来太多冲击, 她现在有一万句话堵在心口。
正在稍微有些为此事心烦的时候, 她抬眼, 瞥到了茶桌上放着的眼镜。
一步步走过去。
将其拿起,戴在眼睛上。
好晕。
她一个不稳跌坐到沙发里。
顺带还发出一声浅浅的惊呼。
“没事吧?”
泊风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赶过来。
桐落赶紧把眼镜摘下。
“没事没事,看来我的眼睛真的好了。”
她甚至还露出一点笑意。
他脱下身上的围裙, 抱住面前的女孩。
“那就好。”
“一切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眼睛, 只是一个开始。”
电视机内传来新闻的声音。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刚一下坐到了遥控器上面。
刚想着关掉。
新闻内传出一则消息。
著名慈善家桐承坤先生,向难产孕妇急救基金会捐出全部财产合计数百亿,宣布此后不再沾手商业, 准备安度晚年。
桐落的眸子震惊地睁大, 顺带着双手也有些颤抖。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看向电视机。
而后又看向泊风。
就在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泊风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
桐承坤。
他和桐落交换一个视线。
她点点头。
电话接通。
对面只传来一个很苍白的声音。
“泊风, 我准备把老宅卖了。你买吗。”
“里面的所有东西, 我都不会拿走。”
一句话,泊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出价。”
“一块钱。”
“什么?”
泊风下意识地质疑一瞬。
“把钱打到我的账户。”
“过户的事情,你自己去办吧。”
“今天晚上之前,我会彻底离开老宅。”
“如果桐落她有什么话想来说的话, 就来吧。”
“我等着。”
接着。
电话被挂断。
再然后, 泊风的短信里发来一个银行账户。
四目相对。
他和桐落谁都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最终, 竟是她先抱了抱泊风,然后说了一句。
“我们先吃午饭吧。”
饭后。
下午四点。
两人出现在桐家老宅门外。
依旧是那位看上去瘦弱又奇怪的老管家来迎接他们。
“二小姐, 泊先生。”
“你们来了。”
“老爷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在进门之前。
桐落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紧握住泊风的手。
她穿着很厚很厚的衣服, 但指尖却依旧冰冰凉。
“泊风……”
她很小声地在唇边说着。
“我在。”
他回握住她的手。
自从桐落离开北京,去往法国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宅。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从姐姐跳楼以后断掉。
即便她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却还是抹不掉当时的影子。
她承认。
在站在门外的这一刻。
她顿住了。
她有些害怕。
她有些不敢走进去,也不敢看到那熟悉的一切。
泊风并没有说不想进去也可以。
因为他知道,如果今天不去和桐承坤说清楚,她永远也打不开自己心里的结。
他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抱在怀里。
“别怕。”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我们进去吧。”
终于,桐落下定决心一般踏进宅门。
而后,她也如同泊风那天一样,被眼前的破败所震惊。
但她并不敢过多驻足。
走到内门前。
泊风叫住她的名字。
而后紧紧牵住她的手。
“走吧。”
两人同时迈进门中。
映入眼帘的。
是那两幅遗像。
桐落本以为她会在看到遗像的瞬间慌乱得如同一个逃兵。
但没想到的是。
看到遗像以后。
她反倒平静下来。
她慢慢走到遗像面前。
上了两炷香。
她先是看向桐清灿。
“对不起,姐姐,两年都没去看你。”
“今年一定去。”
“然后我们好好叙叙旧。”
再然后,她慢慢走向母亲的遗像前。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向这幅遗像。
她的母亲,是那么的温柔,又漂亮。
“我和我母亲,长得很像,是不是?”
桐落看向泊风。
“嗯。”
泊风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
他的声音传来。
她整个人的安定便更加沉淀了些许。
她想起日记里的字字句句。
那其实是她母亲在怀她的过程中写的日记。
现在只要轻轻敛下眸。
桐落便能回忆起里面的每一行笔迹。
“母亲。”
“您辛苦了。”
“我会像您爱我一样,爱您。即便我们不曾相见。”
她这句话落下,眼圈瞬间便红了。
接着,连带着泊风的视线也染上震惊。
但震惊后,更多的是喜悦和感动。
他没有全部阅读完那本日记。
但幸好。
桐落看完了。
也幸好。
桐落的母亲,并不像是桐承坤所说的那般。
泊风庆幸他自己没有拒绝桐落的请求。
是她自己的勇敢。
让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轻轻上前一步,摸摸她的肩膀。
“我们有空也去祭拜一下母亲吧。”
“嗯。”
桐落敬重地鞠下两个躬。
泊风也在她身后极为正式地垂首。
直到她彻底平复好情绪。
她向旁边跨出一步。
“泊风,我们走吧。”
她并没有往后看,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守在她的身后。
然后,她便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
“我们走吧。”
会客厅。
桐承坤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
这是第一次。
桐承坤等待桐落。
好久不见。
她也没想到他会苍老成如今这个样子。
一些本想说的话。
竟有些哽在喉咙里。
最终,只是变成一句。
“父亲。”
“坐吧。”
泊风眼里也有淡淡的震惊。
短短一天。
桐承坤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大半。
“我猜你会有话想和我说的。”
“今天就把想说的都说了吧,今后或许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桐承坤的后背并不直,说话的声音也淡淡的。
“为什么说我母亲恨我。”
桐落问出这句话以后,却并没有感到原本预想的畅快。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里暴跳如雷,大声控诉桐承坤之前撒过的谎,做过的事,然后再不留一丝情面地跟他说,我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断绝父女关系。
但是当他看到外面的遗照,再看到这数十年如一日的老宅,再看到面前本六十出头却苍老得像是七十多岁的桐承坤的时候,她想说的那些话,都变成了心里无力的痛。
“因为我恨我自己。”
桐承坤出言回答她的问题。
桐落张张口。
不知怎样再将话题继续下去。
“我姐姐的遗书在哪里。”
他将问题避而不答。
“房子已经卖给你们了。”
“你想要的答案,就在这里。”
“你可以自己去找。”
又是一阵的无言。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如此平静。
“你刚才说的,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是什么意思。”
“我会离开中国。”
“去哪里。”
“去和你母亲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桐落侧过头,像是在忍耐什么强烈的情绪一般。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轨。”
“那是一场意外。我喝多了,我以为那是你母亲。”
“而后那个女人便怀孕了。”
“我从来没有一刻,是对她不忠的。”
桐承坤说完最后一个字,自嘲又讽刺地笑了出来。
是啊,那个女人都怀孕了,他竟然还能说出自己没有一刻是不忠的这样的话。
最后。
他抬起双眼。
那其中已然有些老态和浑浊。
“桐落,害死你母亲的,是我。”
“害你至如今的,也是我。”
“终归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
他站起身。
慢慢走到泊风身边。
“泊总。”
“我二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在听见二女儿几个字的时候,桐落的泪近乎是在一瞬间就逼了出来。
她用力地看向天花板。
想让那些泪水不要再流出来。
接着。
桐承坤缓缓地走向门外。
桐落逆着光,看着他甚至有些佝偻的侧影。
他印象里的桐承坤,还在十年前。
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副老人的模样。
她看见他最后深深地望向母亲的遗像,然后彻底走出门外。
在跨出门槛的后一步。
桐承坤没有回头。
但是大声地喊了一句。
“对不起。”
“女儿。”
桐落忍着的泪瞬间流了下来。
接着他看见桐承坤一步步地走出去,离开了囚禁他将近三十年的老宅,孑然一身,连一个行李都没有。
她不知为何。
哭到浑身发抖。
泊风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桐落……”
他一遍又一边叫着她的名字,然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用尽全力给她安慰。
她哭到崩溃,却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可那畅快之中又带着苦楚。
在见到桐承坤之前,她心里有着无数的恨,在看到他之后,那恨意却又像是消散了一般。
在知道他一直住在老宅的时候,她永远都在抵触和他见面。
可在知道他要离开的时候,她竟然下意识地想要问问他要去哪里。
她事先设想了无数次要冷淡又尊贵地说一句我们从此以后断绝父女关系,再见只当陌生人。
却还是因为他那一句对不起女儿,而红了眼眶。
她承认。
桐承坤这么多年做了太多过分至极的事情。
但她也承认。
她能走到今天,所耗费的物力财力,该出的,桐承坤一分都没有少过。如果她不是一个尊贵人家的二小姐,她可能也没有钱治愈眼疾,可能也没有能力去法国追求艺术。
桐落起身。
环顾着和十几年前丝毫没有变化的老宅。
“他把自己一直囚在这里,也是在自罚吧。”
“老宅……”
“或许对他来说,也像是一个极大极大的囚笼。”
桐承坤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她擦干脸上的泪,看向泊风。
“你要陪我去姐姐的房间看看吗。”
“走吧。”
姐姐门前。
桐落闭上双眼,让自己尽力不去回忆那些痛苦的画面。
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推开门。
房间,一尘不染。
一封信,摆在桌前。
就像是昨天被人摆在那里的一样。
桐落的泪再次滑下来。
她知道,姐姐当年一定就是将信放在了这里,而后多年,桐承坤除了日常清扫,绝不会将信的位置挪动一点点。
她看向泊风。
泊风向她坚定地点点头。
她一步步走向那封信。
她打开的手,带着颤抖。
用尽全力地呼吸着。
只是拆开一张纸,她却仿佛是在做什么极为高难度的事情一般。
当信纸被打开的那一刻,她猛地闭上双眼。
而后过了几秒后,她才敢再次睁开。
里面只写了几行字。
“愿父亲身体康健。”
“愿妹妹身体康健。”
“永远爱你们的,桐清灿。”
桐落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出来,她弯下腰,哭到失去声音。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她在嘴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姐姐的名字。
她的姐姐。
她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最好的姐姐啊。
“姐姐,我好想你。”
她蹲下身,一切一切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姐姐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为什么逝者终将不在?
她真的很想,很想再见姐姐一眼。
泊风蹲下身,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桐落哭得最后坐到地上,继而完全没有力气地瘫在泊风的怀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终于止住眼泪,勉强说出一句话。
“泊风,我真的好想,我姐姐。”
泊风擦掉眼角的湿润。
温柔地哄着她。
“姐姐还有没有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之类的?我们要不要看看那些物品有没有完善保管好,如果没有的话,我们还可以拿去修一修,到时候一起祭奠她的时候,也能拿去,让她看看,开心开心。”
“嗯。”
桐落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站起来。
“对,姐姐的雪板。”
她匆匆忙忙站起身,竟有些摇摇晃晃。
泊风赶紧扶住她。
她闭上眼睛,稳定了一下情绪。
“没事,我可以。”
按照记忆,她打开姐姐之前存放雪具的柜子。
里面。
是那块熟悉的单板。
她小心翼翼地将板子拿出来。
可能是因为一直放在柜子里,上面并没有任何灰尘。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轻轻扫了一下。
手上一动作。
一张明信片顺着雪板滑了下来。
桐落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明信片拿起来。
下一瞬。
刚刚忍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上面写着。
“送给妹妹的结婚礼物。”
“姐姐。”
她将纸条递给泊风,而后哭得像是泪人一样。
她囫囵着说着话,但却没有一个字能让人听清。
桐落记得。
这是她小时候跟姐姐开的玩笑。
那是姐姐第一次在国际赛事上崭露头角。
走下领奖台。
桐清灿说:“小落,你姐姐光辉的运动员生涯就此正式展开!这就是你姐姐我的幸运之板。等姐姐退役了,就把这个送给你。”
桐落当时一边给她庆祝,一边笑。
“我也不会滑单板呀!”
“没事,等你以后结婚,有孩子了,我就教你的小孩滑单板,这个给你的孩子以后留着,就说定了,你结婚的时候我就把它当礼物送给你。”
拿着金牌的桐清灿。
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回忆戛然而止。
接着。
桐落小心翼翼地将雪板放下。
然后慌张又急躁地跪着爬向那雪具柜。
终于,在里面又看见了其他东西。
那是一个崭新的头盔。
上面贴着一张明信片。
“送给惊北的新婚礼物。”
“清灿。”
那天。
岑惊北也在场。
在桐清灿说完要把雪板当新婚礼物送给桐落以后,她又说要把头上的头盔送给岑惊北当新婚礼物。
岑惊北说,要就要她的奥运冠军那天的。
桐清灿当时笑着说。
“小意思。”
而如今。
姐姐没能如愿。
所以她送他的是,崭新的头盔,而不是当年戴过的那顶。
桐落指指手里的东西,又给泊风看,然后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泊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不到一个小时。
岑惊北和温知润赶到桐家老宅。
在看到桐清灿留下的头盔的一瞬间。
从未在桐落面前流过泪的岑惊北,红了眼眶。
桐落颤颤巍巍地说出了几个字。
“惊北哥……”
从姐姐去世以后,她就再也不肯叫他哥哥。
只是岑惊北岑惊北的。
因为只要一叫哥哥,就会想起来姐姐。
“小落……”
岑惊北轻轻拍着桐落的肩。
他的眼中也尽是苦意。
他们之间有着相同的记忆。
但记忆中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最后。
桐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桐家大宅。
她只知道自己紧紧地抱着姐姐的雪板,然后一路都在流着泪。
御林紫岸。
等她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
已经到了将近晚上十点钟。
她极为珍惜地将雪板安置在最稳妥的位置。
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泊风走到她身边,为她递上了一杯玫瑰烤奶。
然后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桐落将烤奶一饮而尽。
而后看向泊风。
看向这个这么多年,坚定不移地陪伴在她身边的泊风。
她轻轻开口。
“其实,那天看蜜月录像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段视频。”
“那应该是我不小心按错的。”
“好像是在日本吧,那个温泉旅馆?也可能是在哪。”
“反正我当时在睡觉。”
“视频的画面模糊不清。但我听到了你说的一句话。”
“你说,‘姐姐,当年,你为什么就不要我了。’”
泊风的神色怔住。
他看向面前她心尖上的人,看上去想要出言解释些什么。
但桐落并没有给他时间,便再次开口。
“对不起。”
“你能原谅我吗?”
她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落寞,甚至带着痛苦。
“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不需要道歉。”
泊风紧紧抱住她。
她贪恋地在靠在他的怀里。
闭上疲惫了一整天的眼睛,整个身躯的痛楚似乎都在此刻释放了个干干净净。
只要在泊风身边。
她便能感受到无尽的爱意与安全感。
半晌,她淡淡开口。
“泊风。”
“虽然这句话有点迟了,虽然今天看上去也不像个特别好的时机,但我不想等下去了。”
“泊风,我们复婚吧。”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泊风的身子微微一僵,眼角的红意已然是控制不住。
他紧紧抱着身前他用性命去爱的女人。
声音里带着颤抖。
“桐落,我永远爱你。”
“泊风。”
“你知道吗,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我会和你结婚。”
“我觉得这一切的开端,都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爱的那个人。”
“只是因为我蒙住了双眼,不敢去爱你。”
“但即便如此,我最终还是爱上了你。”
“或许是因为我早就爱上了在泊风之前,是风的那个你,然后又顺理成章地爱上了在风之后,是泊风的那个你。”
桐落深深望向泊风的双眸。
那里面写满了爱意。
“如果当时是其他人,我一定不会爱上他。当然,是其他人,或许我也不会结婚。”
“我此生,能爱上的,会爱上的。只有你一人。也只能是你一人。”
“我爱你,泊风。”-
2023年12月20日。1:02。星期三。
正文完。
于日本东京。
小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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