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而隐隐发黑的深海漩涡袭来,乔榕的身体被定在原地,无法挣扎,只能硬生生感受着漩涡袭来的窒息、黏滑,呼吸有一瞬间停止住,耳边无声寂静,若陷泥沼。
小桌上的闹钟反反复复响着,铃声在此刻听来竟有些单调诡异。
苍白的墙壁,空荡规整的小屋,角落转动的摄像头,他目光呆滞一一望去,没有,什么都没有,是幻觉吗?
乔榕猛地坐起身,急促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眼尾泛起好看的红色,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后背发凉,单薄的白色短袖衫黏在肌肤上,隐隐露着劲瘦有力的身形,梦里的不适感再次传来。
同样的噩梦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周。
过了一阵,他抬手按掉闹钟,端过桌上已经凉透的水仰头灌下,冰凉隔夜的冷水让他迅速找回冷静与重回现实。
下一秒乔榕脸色难看起来,他掀开被子,周身几乎湿黏黏,白色的被子上浸出水迹。他冷着脸走进卫生间,一掀下摆,果然腰腹往上覆满大片红色小齿痕。齿痕又细又小,特别是胸前那一块,斑斑点点极为吓人。
他伸手触摸,没有任何痛觉,但可以摸到黏糊的液体,晶莹剔透,粘连不断,这让他瞬间想到身上有游虫缓慢爬过的情景,作呕感不断传来,乔榕努力压下生理上的恶习,再次尝试呼叫系统。
距离系统消失已经过去半个月,而这半个月里发生的桩桩事与非正常生物联系起来都很不对劲。现在乔榕可以完全肯定运送黑箱那天确实有东西上到了他的身上。
乔榕昨晚休息得不好,常处于半梦半醒状态,今早上起来格外无力,身体阵阵发冷,他想自己是生病了。
镜子里的他面容惨白憔悴,下巴冒出点点青茬,乔榕是个讲究干净的人,虽然现在大脑迟钝、浑身乏力他依然还是拿起剃须刀慢慢对着镜子修理。
统一配置的剃须刀发出嗡嗡转动的声音,乔榕一手拿着剃须刀另一手抵住下巴,眼睛盯着镜子慢慢动作。
就那么眨眼的瞬间,他看见了镜子上滑落的黏液。
刺痛感传来,乔榕如梦初醒放下递须刀,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刮出血的下巴,乔榕伸出手指去碰触那黏液,很滑、很软,正成线状往下滑落,后背袭来阵阵阴冷与无力感。
乔榕觉得自己十分的冷,浑身在战栗着,连同牙齿忍不住颤抖。
他匆匆扯过纸巾胡乱擦拭下巴,擦完随手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匆忙慌张,心里定然十分害怕,偏脚步与往常一样。
出了卫生间,乔榕朝着阳台方向走去,直到身形完全被阳光笼罩他感觉逃脱,心灵上得到短暂的平静。
今天的阳光十分好,暖洋洋的投下一大片。
乔榕坐在平日写日记的板凳上,双腿支着,后背往桌子上靠,目光看向远处。
只见白色高楼一栋又一栋,窗户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地上有六个人在行走,他们站成一列队,巡查检视。
晒了一会阳光,乔榕那颗跳动飞快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是怕这些东西的,从在卫生间发现被窥视与镜子上的黏液起他的心就跳动异常,像是因承受不住情绪变化而将要逃离他的胸腔。
接着他又否认,同样是非正常生物,上次遇见的人鱼却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乔榕在试图剖析自己,直面未知恐惧。
这是一非正常生物,十分厉害,属于前期给男主送金手指的大佬,以上知识是从莫名出现的系统那知道的。
现在系统消失了,具体回忆它消失的时间,关键点是黑箱。
黑箱出现前,系统疯狂催促他打开箱子确认非正常生物,经施华玉发疯,黑箱打开一角,黑影迅速缠上,而后系统消失。
系统是害怕非正常生物吗,这是一个问号。
非正常生物可怕点在哪。
医务室里骤然扎满的人,细细回忆,会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点,直接或间接接触过黑箱。
其中与黑箱接触时间最长的李叔患病最重,呈现身体机能衰弱、脱发、昏迷现象,而施华玉也出现此类异常情况。
这些事情一一联系起来,一张网被慢慢填补。那么,为什么他出现的症状十分不一样,不管是诡异的声音还是莫名出现的黏液,除了让他精神状态值降低外暂没有其他影响。
分析起来,乔榕渐渐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
恐惧是人类对于未知生物的第一反应,当他们得知自己如培养基中的微生物,被外界时时观察记录时,渺小与宏达发生碰撞,那一刻他的认知定然是会发生改变。
譬如乔榕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惧与无力。
根源在于无法摆脱。
若自己也如其他人一般躺在病床上,跟随大众,那么他或许会很平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一座孤岛。
这让他深刻认知到自己是不同的,在非正常生物眼中。
他随手拿起桌上黑色帽子盖住眼睛,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搭于膝上的手指白皙修长,微露青筋的手背上有着点点红痕。
在乔榕陷入平静的小憩中时,卫生间的门一点一点合上,似风吹动一般。
锁芯轻轻咔哒之后,卫生间里充斥着寂静。
格纹黑色地瓷砖上凝起深色黏液,一道又一道,来自四处,它们汇聚在一起,流向垃圾桶与洗漱台。
灰黑色的黏液慢慢包裹住剃须刀,残留的血迹变得浅淡,逐渐消失,它们不愿意放开剃须刀,也舍不得其他残留气息的物体,于是堆积的黏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至整间卫生间难以装下。
在这深色黏液聚集间,可以看出正在成型的躯体,祂被安放于最中心,以胎儿蜷曲的姿势,周身是道道充满细齿未被化成的触手,画面诡谲而混乱。
又一天,乔榕上午出完外勤后在健身房里呆了一下午,多巴胺与肾上腺素的分泌能让他短暂的遗忘难以面对的事。
晚上,他刷卡推开门,一切如常。
乔榕将四面壁灯打开,于衣柜里取出衣物走进卫生间,热水从喷头落下,氤氲水雾弥漫,在看见身上的红痕与墙壁上出现的黏液时他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
他没能战胜自己的恐惧,只能被迫的接受,眼不见心为净,努力去忽略。
七点到九点,乔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完新闻联播看民间趣事,浴室的门发出细微响声,他停下按遥控器的动作,起身走至卫生间,关合的门停住。
乔榕拧了拧眉心,抬手合上门柄。
电视里正播放到某某基地一年轻有为的研究员对此次海边奇景的事进行解释。
乔榕关闭电视,照常吞服两粒安眠药后平躺于床上,不知过了多久,他翻了个身。
黎明初至,开了一晚上的电视终于被按下暂停键,在昏沉雾霭的光线中,沙发上隐隐坐着个身影,身材高大,坐姿僵正。
连着几天醒来都能看见关闭的电视被重新打开,而身上的齿痕与黏液从未消失,甚至呈增加趋势,乔榕已经对系统不抱希望,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研究员是于周四傍晚到达的,乔榕作为底层清洁员根本没有资格见到研究员,但托施华玉的福,让他与研究员有了个短暂的照面。
“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乔榕,你应该知道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接触研究员会有什么后果的。”施华玉转身快走几步回头对乔榕狠狠说道。
乔榕的视线从研究员离开的背影中收回,面对施华玉的指责,他平静的说出事实,“如果你没有走过来,这位……研究员根本不会注意到我。”
系统吹得天花乱坠的研究员是个身形瘦削单薄的人,有着常年居于室内缺少活动的苍白肤色,眼神怯生不安,看起来倒不像是个研究员。
在乔榕见到的教授、大拿中,他们都有着明显的共同特点,目光坚定而平静,这位年轻过头的研究员一点也不像系统说得那样。
乔榕短暂的沉默在施华玉看来就是他对研究员有着格外的关注,这让施华玉愤怒又无力。
施华玉忽然问道:“乔榕,你来研究中心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吗?”乔榕对这个说法有些惊讶,他唇角微勾,好看的眉眼弯起,“没有目的,一份赚钱的工作而已。”
可是一个重点大学出来、成绩优秀的学生怎么可能会甘于当清洁员,施华玉想大声的对乔榕说,可看见他转身的那刻施华玉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榕树荫庇下,乔榕的步伐不紧不慢,悠悠闲闲。
施华玉定定看了几眼,那颗不争气的心开始加速跳动,他气急败坏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或许他应该听李叔的话,在一开始就与乔榕坦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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