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榕很不喜欢施华玉看自己的眼神,那种势在必得看猎物的目光,这让他下意识的抗拒与觉得恶心。
这种粘腻、隐隐的恶心根源来于被纠缠的多月时间,他同样的厌恶前者与后者。
他从来都不是谁的猎物。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乔榕的生活再度恢复另一种意义上的平静。
下降的电梯在五楼停住,乔榕站在研究员身后等着他先进去。
研究员终于挂断了电话,将手中捧的托盘递给乔榕,面露歉意,“乔榕,麻烦你先去二楼,我这边突然有个临时的短会暂时不能过去。你跟耀金说一声,替我向他道歉。”
耀金是研究员给b202人鱼起的名字,研究员不喜欢以冰冷的数字来称呼人鱼。
而耀金,意为金色的太阳,恰如人鱼金色的发。
研究员个子中等,与乔榕站在一起时堪堪平及他的肩膀,因而与乔榕说话需要仰头抬下巴。
“好。”
长时间没人进入,电梯即将关闭,乔榕按了二楼的按钮,转身进去。
泛着反射光的电梯门缓缓关闭,乔榕的身影渐渐消失,研究员这才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进入实验室需要获得一定的权限,乔榕自然是没有权限的,但他有研究员给的临时通行卡。
研究员很看重b202的人鱼,他会每天与人鱼进行日常问候,分享外面的趣事,而且研究员很注重约定,每次与人鱼见面都不会迟到。
这次是个例外。
b202的实验门被推开,黯淡无光的实验室里一片安静,两侧的感应灯逐渐打开。
阻隔层后的水面开始不平静的起伏,巨大银尾拍打于水面,人鱼缓缓靠近透明阻隔层。
乔榕没有理会身后的注视,他认真的将手中的东西归类摆放。
研究员是个独自性极强的人,做实验从来不需要别人辅助,因此当别的研究员身后跟着三四五个助理时,这位研究员身后就只有乔榕一个保镖。
乔榕扫了眼今天进行的项目,血液中活性物质的含量测定。
身后的人鱼再次发出动静试图引起乔榕的注意,阻隔层被敲响,乔榕站在原地与人鱼遥遥对视,他转身取下墙上悬挂的激光枪,检查一番后才上前靠近。
乔榕不傻,他一直都知道人鱼对他抱有敌意,从他第一次进来打扫卫生的时候他就知道。
激光枪上了保险栓,乔榕手扣在保险栓上,与人鱼隔了些距离。
记起研究员的嘱托,他将原话复述一遍,也不管语速过快人鱼是否能听懂。
“……好看,吃掉。”
冰冷却掩不住动听、充满蛊惑的声音响起。
在乔榕了解到的资料中,人鱼的发声部位与人类不同,人鱼没有声带,发声是靠模拟震动,但很可惜,乔榕没有观察到人鱼发声的部位。
他们对视着,乔榕可以看见那双浅色眼瞳中明显赤.裸的贪欲。
人鱼的学习能力很强,刷新了乔榕的认知。
研究员试图让人鱼主动与他交流,但效果一直很差。
乔榕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是特例,如果真是特例,从人鱼□□的贪欲中也可以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是人鱼想要的。
搭在激光枪的手慢慢收紧,乔榕忽然联想到系统给出的背景中人鱼吞噬了地下室的海怪才有能力逃出森严的研究中心,获得灭世的能力。
只要一想到那东西一直跟在他身上乔榕就止不住的恶寒。
人鱼的声音不断诱惑着乔榕走过去,乔榕抬起眼帘,枪口对准人鱼,神情不见半分被蛊惑迹象。
人鱼没有被恐吓到,祂算准了乔榕无法伤害祂。
现在的场面,他们谁也无法奈何彼此。
瞳孔解锁,b202的实验门再次打开。
研究员照例查看完人鱼的身体状态后,一如既往轻松地与人鱼打招呼。
乔榕站在离研究员两米处的位置,不远也不近。
研究员已经与人鱼培养出一定的默契,只见他走到阻断层轻轻敲了敲,一条高大、健壮、美丽的人鱼从深海跃出。
今天的实验内容需要率先对人鱼进行体质检查,虽然在研究员心中人鱼的攻击力属于a级,但按实验作业标准规程他还是需要对人鱼进行大剂量的麻醉与束缚。
人鱼的体型过于高大,运输只能借住自动化系统以及乔榕这位苦力。
现在人鱼被固定于特殊材质制成的床上,面容恬静无害,全身均被束缚,一条长长的管子为祂持续输送麻醉喷雾,湿漉漉的金发被研究员细心拨开。
乔榕穿好防护服,将激光器携带至身上,不知是不是碰巧,他一走近,早已注入足够剂量的人鱼竟然睁开了眼,虽然时间很短,但这片刻让正在为祂擦拭的研究员停住了手。
看着研究员逐渐发红的脸,乔榕面罩下的唇抿得愈发平直,面无表情。
将人鱼顺利运输至处理室后就暂无乔榕的事,不过他也不能擅自离岗。乔榕晕血,所以他没有进处理室,而是站在外边透过玻璃窗看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数据。
忽然,系统发出异常警报,显示面板的数据一个接一个由绿转红。
乔榕见研究员还在里间忙碌,出于职业操守他迅速进去通知研究员。
里间是一个重新改造的隔断间,可以算得上无菌操作的手术室。
乔榕刚进处理室便听见里间桌椅倒地的声音,接着是研究员的惊呼。
那一瞬间,乔榕没有多想就拔出激光枪往里面冲,目睹一副令他毁直男三观的画面。
人鱼的身形细算起来大概有一点二五个乔榕那么高大,银色的鱼尾修长有力,金发迅速生长蔓延,只见祂那鱼尾紧紧缠住身下的人,金发遮住大半面容,撑住桌台的手指指节用力屈起,节节分明。
被压在身下的研究员便显得格外瘦小,如同猎物般被擒住无法动弹。
乔榕毫不犹豫举起激光枪,人鱼向他偏头,以往类人的面容上密布鳞片,只能从五官轮廓勉强辨认出。
片刻间,乔榕好像听见人鱼说了什么,但又好像只是他的幻觉,在他即将按下枪的那一刻,研究员忽然高声制止他。
“乔榕,别开枪——”
与研究员声音重叠的是一道来自他身后的声音,说是身后却更像是从他脑中无端响起,密密麻麻,窸窸窣窣,带着无尽的癫狂与让人窒息的粘腻。
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开枪——
乔榕晃了下身,激光枪无力脱落在地,他忽然撑住扶手一阵干呕,心灵精神上的联想让他无尽恶心作呕,过了好一会,他才掀起眼帘看去事发中心。
研究员勉强踉跄地扶起人鱼,试图让人鱼清醒,但一切动作都是徒劳。
人鱼脸上的鳞片已经消失,只有那生长及地的金发证明着先前发生的事。
“乔榕,你现在还好吗?”人鱼被安置在床上后研究员才有空关心乔榕。
乔榕的目光从人鱼身上收回,捡起地上的激光枪,缓缓摇了摇头,视线从研究员那凌乱的领口滑过,里面似乎有点点血渍,“今天发生的事需要记录吗?”
“不用。”研究员一口回绝,而后意识到语气不对,他揉了揉眉心,缓了下说:“数据异常的事我独自处理,人鱼的事我会向上级汇报的,你先去医务室做个检查吧,今天的实验暂停,后面有事我再联系你。”
乔榕点点头,按住激光枪往外走。
研究中心最不缺的就是摄像头,今天发生的事即使乔榕不汇报,上面也很快能知道。
晚上,卧室一片漆黑,只余电视发着莹莹光亮,属于新闻台的播报声音不断重复,沙发上坐着人,角落的摄像头闻声转动,红点闪跃片刻忽然熄灭。
乔榕梦见了白天发生的事,梦里的他被那道声音操控激光器瞄准人鱼,在研究员的痛哭声中人鱼迅速衰落走向死亡,接着他的视线变得昏暗,无数的声音充斥在他耳边,熟悉的窒息与无力感再次传来,他眉眼因不安痛苦而紧皱,黑暗中,黑影攀上他的身体,用冰冷滑腻的质感试图抚平他的害怕。
沙发上的人影缓缓转动身体,那张面容熟悉而充满怪异,像是技艺不精而拼凑而成的,黏液从皮肤裂口不断渗出,祂试图露出微笑,却极为僵硬与生涩。
乔榕忽地睁眼醒来,起身往沙发处看去,窗帘随风飘荡,淡薄的月光下沙发上空无一人,电视早已关闭,显示屏一片漆黑。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赤脚踩在地上,将窗帘拉开才发现外面的窗户没有关严实,外边的天空是黑沉的,远处的建筑却还灯火通明。
在乔榕回身的瞬间,他感觉到有东西存在于他的背后,祂亲昵地靠近他的肩膀,趴在他的身上,俯在他的耳边,声音古怪呢喃,逐渐变得清晰尖利,语调忽高忽低,带着浓浓的欲望与执念。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心脏已经跳动异常飞快,四肢僵硬无法动弹,他站立在原地,只能站定地听着那怪物称呼他为妈妈。
声音从古怪奇异停顿生疏变得轻快自如,一声接一声,恐怖至极——
又是一个噩梦,乔榕痛苦从梦中醒来,喉咙紧涩干疼,腰间被缠绕过后的痕迹愈发明显,身上的齿痕一如既往地明显密集。
但却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乔榕能感觉到那怪物对他的欲望越来越迫切,以及他终于记起那个怪物,一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称他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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