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叫嚣着让她赶快从椅子上离开,但理智只是使她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强迫她坐在原处。


    那蛇游得更近了,柏舟甚至可以看清它金黄色的鳞片与殷红的舌尖。


    ——还有它看着猎物时的、玩味垂涎的竖立瞳孔。


    手心的肉狠狠地陷进了指甲中,可是疼痛不能令人专注,只能令人疯狂。


    尤其是,她发现自己陷入了快要发病的境地。


    心率加速,呼吸苦难,眼前闪起了一块块的黑色斑点。


    她离晕倒不远了。


    咬紧后槽牙的同时,她已经看见那蛇的泛着幽光的尖牙。


    眨了一下眼的瞬间,蛇的冰凉就给了她一个寒颤。


    “你拿蛇来恐吓我?柏霄贤,你真是幼稚!你对先夫人就那么愧疚吗?!”


    柏舟身上直冒冷汗,后背在柏霄贤看不见的地方湿了一大片,但她强撑着挺直腰背,好让她看上去胸有成竹一些。


    那条蛇似乎咬上了她的脖颈,尖锐的疼痛袭来……


    再坚持一下,一下下就好……


    “囡囡,回来。”柏霄贤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却给了柏舟莫大的解救感。


    “真不禁吓。”柏霄贤嗤笑一声,抚摸着重回怀抱的小蛇,音色轻蔑,“愧疚?真是可笑,那个女人有什么值得怜悯的吗?”


    柏舟听了这样混蛋的话,嘴角不自觉紧抿住了。


    她的眼睑因为愤怒发红,整个人小幅度地发起了抖。


    和这样的白眼狼,她谈还什么仁义情分!


    这几年,他分明被柏毅同化了吧!


    白净的脸上浮现的波动很快被压了下去,柏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决定不和这种人讲道德。


    “无所谓吧,你在城郊西侧看上的那块地,我可以帮你弄到对家沉景集团的投标价。”柏舟扯了扯唇角,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沾了沾干涩苍白的唇。


    这些商人本就一丘之貉,那沉景的总裁不是还想让她做个娈宠吗,那她也不必有什么愧疚之心。


    真是的,这杯茶怎么这么苦。


    柏霄贤没有搭话,他摸着下巴眯眼打量着柏舟,似乎在考虑她话中的可信度。


    但柏舟心里有底,她虽然确诊抑郁症,但他人并不认为这件事有多么严重,很多人直接将这种病看作是柏舟搏取关注的手段,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能做到?”


    “我能。”


    柏舟坚定的话语让柏霄贤有一瞬的失神,但他很快接下话。


    “空口无凭,你不如先展示一下你的能力。”相比之前的调笑,这次柏霄贤的态度认真了一些。


    如果柏舟真的能够做到,那么之前,要么是他眼拙了,要么,就是这个柏舟没有真正展示过她的实力。


    但仅仅是前几年柏舟的能力,就足以……


    啧,这个妹妹,说不定真的是深藏不漏啊。


    “公平交易,柏霄贤。”柏舟见柏霄贤有上钩的态势,立刻表明态度:别想坑我免费帮你。


    柏霄贤挑着眉,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柏舟。


    在他曾经的印象里,这个妹妹一直是软糯天真的,天真到和他那个生母一样愚蠢。


    没想到得了精神病,倒是聪明不少。


    或许他也应该找几个人试验一下?精神病什么的会不会激发人脑潜能?


    “只是展示一下无关紧要的技能,不过分吧?”


    “或许你见过绝世武功的秘籍被拥有者随意展示?”


    柏霄贤笑了,竟然被这个丫头掌握了主动权,“明天晚上我要知道,你行吗?”


    “明天早上我就可以告诉你,做不到我任你处置好了。”柏舟无所谓地看了柏霄贤一眼,“信息你要现在就告诉我,并且告诉我验证真伪的方法。”


    “嗯……你真是有够强盗的。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在我的公司内部完成。”柏霄贤愉悦地笑出了声,这种感觉竟然还不坏,“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拿下那块地的?”


    “首先,我不会让你监控我,其次,我来的路上看见了招商信息,那地皮适合你的公司发展要求。”柏舟明显不愿意多讲。


    实际上是她为了多点谈判筹码,提前在网上找了这几年的招标信息,利用大数据分析了柏霄贤公司的投标倾向,推测出柏霄贤可能的竞争对手与最佳投标价格。


    大信息时代,这些东西都很值钱。


    只不过有的人能找出来,但分析不出来而已。


    “好吧,乖妹妹,听你的就是了。”柏霄贤耸了耸肩,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柏毅和盛芳华争的是程轶莹交给你的那份遗产。”


    “遗产?”柏舟皱着眉,“什么遗产?母亲没有给我留下遗产。”


    “好妹妹,想知道,就以投标价来换吧,哥哥我已经告诉你够多喽~”


    披上商人油腻伪善的皮,柏霄贤就是什么恶心人的话都可以说得出口。


    柏舟被他这句好妹妹恶心得够呛张口差点没直接呕出来,她嫌恶地说道:“在了解你本性的人面前,装作这样毫无意义,难道你这样就是为了恶心我吗?”


    “这副样子是给别人看的,但哥哥我进入状态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嘛,对不对?”柏霄贤笑了,“在商业洽谈中露出一点性格上的破绽,比各方面都挑不出错误的人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不是吗?”


    虽然确实有点想要恶心你的意思。


    从这个油腔滑调的便宜哥哥眼神中,柏舟分明读到了这句未曾宣之于口的戏谑。


    ……


    “原来你在那里的生活这么精彩啊,好妹妹。”柏霄贤那双桃花眼别有风情地眨了眨,整个人懒散地倚在靠背上,二郎腿好不自在地晃荡着,“你告诉哥哥,那里的美女多不多?别全是你这样的林妹妹类型啊,这样的我可泡不起。”


    “是挺多的,什么样的美人都有。”柏舟讲到这一句的时候,脑海里真的浮现出来了那里人们纯净真善的面孔。


    一本书上曾经说过,抑郁的人都是因为不愿意伤害别人,才选择了伤害自己的善良的人。


    “有端庄成熟的、有清纯甜美的、有可爱乖巧的、有眉眼凌厉的、有清冷文艺的,还有……美得不可方物的。”柏舟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眸中适时地划过一丝的伤感。


    这几个人在她的印象里,分别对应了白梓、小岚、晓晓、照顾晓晓的护士、还有弹钢琴的艺术青年肖维。


    最后一个肯定是祝余呀。


    想到她还陪在自己的身边嘴角就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扬,但现在必须伤感一下。


    “孩子们聊什么呢?这么投机。”在门外一声声“夫人好”的恭敬叫声中,盛芳华穿着黑色丝绸半身裙,摇曳生姿地来到会客沙发中坐下,顺势端起给她准备好的伯爵红茶抿了一口。


    盛芳华年龄其实不过三十多岁,正是风韵不殊的年纪,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喜欢叫这些比她小不了几岁的继子女“孩子们”。


    “母亲,您来了啊。”柏霄贤状似不经意地问候了一下,“这么快就把会开完了,手下的员工还算听话吗?”


    这次的开会的人员不只是本公司的,还有一部分来自盛芳华的其他公司,他这一句话,间接地向盛芳华表示了“这些员工都是您手下的,我一点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又暗示了“员工基本都是我调教的,您还需要我”的错觉。


    暗潮汹涌啊。


    柏舟观察了一下二人的对话,发现盛芳华在这段关系中占据主动地位,但柏霄贤有着扮猪吃老虎的野心,他虽然句句都在示弱,但句句都在试图给自己争夺权力,虽然都很隐晦。


    不过盛芳华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柏霄贤还要再磨砺一段时间就是了。


    “你呢?说是……想见我了?”盛芳华话语一转,将重点落在了柏舟身上,手心撑着弧度微妙的下巴,那双漂亮的狐狸样的眼眯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


    语调真是暧昧。


    “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我。”柏舟直视她的眼睛,勾了一点点笑出来,看上去似乎是愉悦的。


    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迈过这个坎张口叫盛芳华“母亲”,就像柏霄贤只肯叫先夫人为“程轶莹”一样。


    这个表情没有骗过盛芳华,但她依旧笑眯眯的,“累了吧,孩子。我不求你现在就可以接受我,我先让人给你安排休息一下,后天我们一起回去。”


    ……


    结束了一天的劳累算盘,柏舟终于可以抽出空来见一下祝余了。


    幸亏这个公司靠海,祝余临时歇脚不是什么问题。


    这里的海边不比临祈那样幽静唯美,商业气息十分浓厚,晚上海滩也有不少人,叫喊吵闹着世俗烟火,追逐打闹嬉戏游玩,笑闹声不绝于耳。


    在沙滩一个较为隐秘的角落里,柏舟发现了背靠礁石抬头看向天空的祝余。


    今天晚上的月亮是下弦,不是满月。


    “过冬了这里的海面会结冰吗?”柏舟听到祝余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呀?”柏舟蹲到祝余旁边,伸手抓起了地上的沙子开始揉搓。


    祝余朝她伸出了手——一只大海螺躺在她的手心里。


    “我在问这里的居民一些生活问题。”说完,祝余随手将那只战战兢兢的海螺随手扔到一边,“不过现在你来了,我就专心听你说话,再做些有趣的事,不能让别的东西知道。”


    听了后一句,柏舟脸色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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