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舟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一座破旧的茅草棚子里面了。
外面大雨淅淅,激烈的雨声敲击着棚顶上面的杂草,让仍旧有些昏沉的他听了后心中生烦。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他习惯性用手搓了搓眼睛。
缓了许久后才看清楚面前的几个巨大的身影。
随即,他感受到背部传来的一股力量,有人帮忙将他扶了起来。
顾宴舟依靠着身后的软垫,轻声问着眼前的小妖:“我们到哪了?”
他低头发现自己的身上盖有一件青色的衣物,熟悉的纹样让他忍不住用手细细摩挲。
他将衣服捏起,对着身前的小妖问道:“你们还能从清宁宗的修士那里劫来一件衣服?”
他伸出手想要拍拍正前方小妖的肩膀以示赞扬,却被身前人躲了过去。
宽阔的视野展开,顾宴舟得以看见不远处火堆旁贺清元的身影。
他反射性往后一缩,手上的青衫外袍也被他甩了出去。
他似见了鬼般大声叫喊:“你你你,你究竟想要怎样!”
贺清元转头看了过来,轻动嘴唇只说了一句:“别说话,好好休息。”
火堆对面挤在一起的莫有情同何思君小声交谈,叽叽喳喳的声音其实早已将这间不大的棚子铺满。
莫有情:“师叔这是怎么了?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她抖了抖肩膀,话音也是极其的奇怪,像是激动又有些不可置信。
何思君:“师姐你肯定看错了,师尊是不会笑的。”
他用衣袖遮挡住了半张脸,正用掩耳盗铃之法躲避贺清元的眼神。
“师弟啊还是你太年轻,”莫有情抓紧何思君的肩膀,将他又拉近了些,再次低了低声音:“依我看啊,师叔是……”
莫有情的尾音拉得细长,勾起棚内所有人和妖的兴趣。众人恨不得将耳朵竖起,呼吸也渐渐慢了起来,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等莫有情最终的话语。
“看上那病秧子了!”
……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小妖们一会儿瞧瞧顾宴舟,一会儿看看贺清元。
顾宴舟指向自己,疑惑地问道:“病秧子说得是我?”他歪头盯着莫有情,十分的不解。要不是刚才他手下留情……这小丫头真不识好歹!
还有,贺清元为什么不说话?
顾宴舟转头又将目光锁在了贺清元的身上,两只眼睛看得都要冒火星了,心中念着,你赶快解释啊!
贺清元感受到了顾宴舟炙热的目光,他微微侧头眼神躲闪,漏出来的耳垂却通红一片。
顾宴舟看到后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推开前面挡路的几只小妖,一步一晃奔着贺清元走去,边走边问:“你说清楚啊,你害羞什么!”
他的身子实在太过虚弱。他身后的小妖也觉得自己的主上无疑不在找死,纷纷跑了上来想要阻拦。
毕竟这冷面剑修凶得很!
顾宴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心中着急便加快了脚步,岂料身子一斜便直直地往斜上方栽了过去。
眼瞧着通红的火焰就要点燃他的头发,他眼睛一闭伸手挡在了脸前。
预料中的灼烧感并未袭来,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身前站了一个人,伸出双手将他接住了。
那人站的很稳一动不动,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熊熊火焰。
顾宴舟这才反应过来,身前之人正是贺清元。
顾宴舟急忙后退,并将身前人往后一拉脱离了那烈火。
贺清元现在的脚步轻得很,顺势便扑在了顾宴舟的怀中。
他将下巴支在顾宴舟的肩膀上,轻声喊痛。
他紧贴在顾宴舟的耳边,声音小到只有两人可以听到。
顾宴舟慌了神,急忙伸手去摸他的后背。仔细检查了一遍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此时的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贺清元给耍了。
他推开怀中的人,抬头与他对视,沉声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好玩吗?”
贺清元听到后竟然有些无措,他的这种反应是顾宴舟未能预料到的。
顾宴舟一时之间也愣住了神。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迟迟不语。
几只小妖将顾宴舟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了草席上,并为他盖上了那件青衫外袍取暖。
莫有情同何思君互相鼓励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贺清元的身后,一人拉着他的一只手臂,慢慢后退。
两人就这样任人摆布,全程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始终看向对方,顾宴舟的眼中满是不解和疑惑,而贺清元的眼中则是局促和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棚子外面的大雨都停了,久到外面的天也蒙蒙亮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对方。
屋内的其他人也不好过。
有时刻害怕被正道剑修抹了脖子的众位小妖,正看着他们言行反常的主上满脸忧愁。
有不明真相本想吃瓜却发现不小心捅出火的两位清宁宗小辈,他们正站得笔直立在贺清元的身后。
想到身前这位清宁宗前辈罚人的手段后,便万念俱灰脸色苍白。
就当一片死局无法可解之时,棚子外面不远处突然传近杂乱又急促的脚步。
迸溅的泥水传出警告,来人正在快速逼近!
贺清元第一个发现异样,他提剑冲了出去,挡在棚子的敞口处。
莫有情和何思君也快速跟了上去,他们站在贺清元的身后手握剑柄,时刻准备拔剑战斗。
顾宴舟急忙放出巫月蝶,让其飞出去查看情况。
粉紫色的巫月从贺清元的耳侧飞过,带起一缕细风让他察觉到了顾宴舟的动作。
贺清元转头看向顾宴舟,嘴唇微颤却未能喊出任何声音。
他眸中情绪万千,占据眼底最多的是无尽的担忧。
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顾宴舟不要这么做。
顾宴舟看到贺清元的表情后心中一震,体内似乎有一股强大的灵气在横冲直撞。
这股灵气是陌生的,它并不属于自己。
但这股灵气却又是十分熟悉的,它可以听从眼前人的召唤。
顾宴舟这才明白,他体内突然充盈的灵力从何而来。
原来,一直是贺清元输给他的。
破庙那一次是,今日这一次也是。
他嗤笑一声低下了头,自嘲地念着,“亏我还以为是巫月蝶带过来的部分灵力,原来,一直是他给我的……”
“我一直透支这具身体,沾沾自喜念着灵力还会再生。只是没料到,是有人不想让我死了罢了,才一次又一次往我的身体里面输入如此汹涌的灵力。”
顾宴舟缓缓抬头,他看着早已进入警惕直视前方的贺清元,心中的思绪越发的复杂。
他不知道贺清元还恨不恨他,恨他的欺骗,恨他的隐瞒,恨他的抛弃……
他只知道那一晚的寒风究竟有多冷。
凌厉的剑风刺入他空荡荡的胸口,而面前持剑之人正是刚刚对他倾露出关切之情的贺清元。
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胸,熟悉的凹凸感再次传回手心。
他将怀中的清心铃掏了出来,盯着这被人呵护得极好的铜铃有些神游。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贺清元,在无主之地的魔窟之中。
彼时的他靠着吸食妖丹修为大涨,眼中的金瞳也在那时初步形成。
一日,他听到一声巨响,本以为是两只妖兽相斗两败俱伤,便摸了上去想要剖取受伤妖兽的妖丹。
可一个干净的少年却闯入了他的眼中。
少年身上干净得很,衣服也不过沾了些灰黑的泥土。
更重要的是,少年的身上没有他讨厌的魔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浑身污泥散发着血腥味的布衣,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但仍旧在少年就要被身前的妖兽咬死之际,咬紧了牙冲了上去。
黑夜中,他刚刚获得的金瞳伴着盈盈月光显露出来,如同刚从地狱烈火中爬出的猛兽,一把捏断了妖兽的脖子。
他立在魔窟狭小的洞口下面,仰起头沐浴着令人心神沉静的月华。
眸中闪烁出的金光越发强烈,他喉中饥渴难耐,抓起一旁妖兽的尸体,将它高高举起,用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它的喉咙。
他站在白色清冷的月光下,仰头大口吞咽着鲜红温热的血液。
如嗜血野兽一般,恶心又令人生厌。
顾宴舟不敢直视少年的眼睛,也不想将这样一个干净的人儿弄得满身血腥气。
便独自一人往魔窟深处走了进去。
但他的身后却跟上来了断断续续的脚步,仿佛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如若突然转头将它揭穿,便只能看到小鸟飞远的身影。
顾宴舟就这样忍着,忍着,一直没有回头,任由少年跟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
或许,他也不想看到第二个在这个魔兽窟中艰难求生的自己吧。
也好,他现在有能力保护别人了,那就勉为其难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吧。
……
过往的记忆如同过眼云烟,顾宴舟已经记不清后面的事情了。
可能是他们一起在魔兽窟中打败了几只巨妖,或者,他们其实并没有待在一起太长的时间……
手心的清心铃微微作响,危险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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