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


    女子面无人色,声音几不可闻。


    沈初霁尚无反应,突觉肩上一沉,下意识伸手接住,垂眸便见天阴双眼紧闭吓晕了过去。


    “小猴子,他非活物。”


    “咿呀!”


    小猴子龇牙咧嘴扑上前,一口咬住男人肩膀,爪子顺势掏向他右手,将两斤猪肉抢了过来。


    男人发出一声哀号,露出痛苦表情看着沈初霁三人:“娘子,救我!”


    女子站在门口瑟瑟发抖,惶恐摇头,泪珠滚落下来:“不、不是!你不是我相公!”


    男人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嘴巴大大张开,像有一双手撕扯他的嘴角,牙齿纷纷从口中脱落,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眨眼间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干尸。一道黑色雾气从他口中吐出,迅速融进地面成为一团黑影消失在石板上。


    “咿呀!”小猴子张牙舞爪腾云追去。


    “小猴子,追不上。”沈初霁出声制止,转头看向冷汗淋漓的女子,“夫人,可否移步让我们进去?”


    女子失魂落魄让开路,似乎并未完全认清现实。


    “小猴子,把尸体搬进来。”


    “咿呀!”


    沈初霁将昏迷不醒的天阴放在躺椅中,身后女子低低啜泣。


    女子掩面痛哭,小猴子腾云飘在她身边,将抢夺而来的两斤猪肉分出一半放到女子面前,嘴里吱唔着让她吃,用它的方式安慰突然失去丈夫的女子,虽然不大妥当。


    “既然早有预料,为何不求助于仙门。”沈初霁走到干尸身边,从袖中取出一张清淡雅香的白色手帕,盖在尸体脸上。


    “没用,抚云顶弟子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女子眼神闪烁,语气哀怨。


    沈初霁道:“他们虽性格顽劣、行事乖张,实则本性不坏。若是好言劝说,应当不会置之不理。”


    女子苦笑摇头:“我何尝没有想过求助抚云顶?我们写过信、传过书,也找人去过抚云顶,可是统统没有回音,半月前启程的小叔子至今没有回来,为了寻求帮助特地带了几柄相公亲手铸的剑,不知他是不是在途中遭遇不测,还是被抚云顶门中弟子杀害!”


    沈初霁面露疑惑:“送过书信?”


    不知从何时起,门中没再收到任何书信,更别说有百姓前来造访,他们常常对抚云顶避如蛇蝎。沈初霁偶尔听弟子说起,若是在外自报家门,势必引来一片非议,原本以为名声太臭不受待见,又或者方圆几百里没有邪祟百姓才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女子哭得甚是伤心,沈初霁心中虽有疑惑,但是当务之急是抓住城中邪祟,否则随时有人会牺牲。


    “我相公家中世代铸剑,不少来往修士甘愿苦等半年只为求他一剑。可是相公资质平平,虽然能够铸出好剑,对灵力消耗却非常大,久而久之就对身体产生影响,形成了顽疾。”女子勉强稳住心神,将隐情娓娓道来。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相公反而更加用心铸剑,惟愿在临死前让剑坊闻名天州。大概执念太深,相公逐渐产生心魔,半年前他担心气数已衰,恐有妖邪趁虚而入,为自己铸了一柄短剑,剑断之日,身死之时。”女子垂首抹去眼角泪珠,声音几分哽咽,“前日未时过半,短剑忽然断裂,我便知道他已骨化形销。”


    沈初霁道:“节哀。”,


    女子强装笑脸:“不必在意,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了解来龙去脉后,沈初霁没有逗留,让小猴子叫醒天阴和女子道了别。


    “几位道长慢走。”


    “告辞。”


    临走前,沈初霁往堂屋看了一眼,中间立着一张灵牌光线模糊看不清名字,角落中放着小儿的木马和风车,好似已经积了灰。


    走出剑坊后,天阴惊魂未定道:“大师兄,到底发生了何事?邪祟在何处?”


    沈初霁睨他一眼,没有解释:“夜里你自会知晓。”


    夜里?天阴神色迷茫,不过看样子大师兄已经有了眉目,大师兄说他晚上就会知道,那他晚上就一定会知道。


    天阴后知后觉想起适才的事,顿时羞愧不已:“大师兄,弟子惭愧!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大师兄周全,结果反倒给你添了麻烦,若是大师兄有什么三长两短,天阴死不足惜!”


    “无碍,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吧。”沈初霁道。


    “弟子明白!”天阴震声道。


    迟疑片刻,天阴问道:“大师兄,邪祟……”


    “晚上它自会现身。”


    “是。”


    估摸会在城中待上两日,沈初霁让天阴找一间客栈歇息。


    小猴子向沈初霁请示独自去城中游玩,沈初霁竟也准许了。


    两人往前走出一段路,突然被几人拦住去路。


    “两位道长留步,城主有请。”为首男人朝两人委身抱拳。


    “城主?他有何事?”天阴警惕地上前半步,将沈初霁挡在身后。


    “有关邪祟之事,城主想与两位道长详谈。”


    沈初霁按住天阴肩膀,对男人说:“请带路。”


    天阴没有多问,说道:“那我让小猴子回来。”


    “不必,玩够了它自会回来。”


    小猴子嗅觉灵敏,顺着气味就能找到他们。


    侍从在前面带路,沈初霁和天阴跟在后面。


    不多时,两人来到城主府门外,侍从将门推开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回身朝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天阴十分警惕地走在沈初霁前面,生怕有什么东西趁自己不注意把沈初霁抓走。


    城主府好似矗立在一座山上,入眼是一条林间小路,两道旁长着葱郁的树木和草叶,远处隐约传来流水潺潺之声,放眼望去一座小楼隐匿在树林中,只看得见青色屋檐。


    眼前只有一条路,他们别无选择。


    天阴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肩膀一沉,沈初霁抓住他的肩膀带他往后退了一步。


    “咻!”一根木枪拔地而起,尖锐枪头泛着冷光从天阴方才站立的位置刺了上来。


    天阴身体僵硬,半晌没回过神来,若是没有大师兄及时出手,他恐怕已经被木□□穿了五脏六腑!


    “反应不错,你们就是青州秦家的弟子吗?”


    不远处的树枝上,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倒吊在半空,目光新奇地打量着沈初霁两人。


    “少主!”


    侍从大惊失色,立刻在沈初霁面前跪下,脸上冷汗直流:“少主年幼不懂事,还请道长见谅!”


    男童不满努嘴,从树枝一跃而下,身体十分轻盈。


    他走到木枪旁,踮脚将枪头取下来,手掌轻轻一挥就变成了地瓜:“障眼法而已。”


    沈初霁并未动怒,笑道:“少主年纪轻轻修为就如此了得,日后可有想去的仙门世家?”


    男童惊讶睁大眼睛:“你想邀请我去秦家?”


    沈初霁但笑不语。


    男童立刻摆手:“不行不行不行!十二岁之后我就要拜入楼家当弟子了!”


    “楼家?不如拜入我秦家门下?”沈初诧异道。


    “不行!我以后一定要拜楼西北为师!”


    沈初霁抿唇:“不学好。”


    男童冷哼一声:“走吧,带你们去见我爹。”


    男童将沈初霁两人带到小楼外,一路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恭迎秦家道长莅临寒舍!”小楼门前站着一位富态横生的中年男子,见到沈初霁二人神情大喜,“道长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此前只闻名未见面,如今一见果真是仙风道骨气质非凡!”


    沈初霁丝毫没有冒名顶替他人的自觉,泰然点头:“城主谬赞。”


    城主一把将男童拉到面前,谄笑道:“道长来时路上可看见了小儿制造的机关?锦儿自幼就喜欢奇门遁甲,如今算是学有所成,资质虽然称不上奇才,但也算上乘,道长若不嫌弃……”


    “爹!我只想拜楼西北为师!”锦儿大声抗议。


    “你拜个屁!整天不学好!”


    “城主,此事日后再议,今日我为邪祟而来。”沈初霁出声打断。


    城主换上笑脸:“日后再议、日后再议。道长,我们移步到房中再谈?”


    “嗯。”沈初霁颔首。


    “城主,门外又来了一位修士,自称是青州秦家的少主,秦少宁!”


    城主陡然大惊,神色狂喜:“当真?!”


    “千真万确!”


    “快快有请!”


    天阴紧张地抓住沈初霁的衣角,低声道:“大师兄,怎么办?我们要穿帮了!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稍安勿躁。”


    沈初霁沉思片刻,秦少宁大概也是察觉到此地有邪祟出没才会逗留,再加上前不久在抚云顶留宿几日,大局为重应该不会直接拆穿他们。若是被当面拆穿,沈初霁已经想好如何开脱,青州必定不止一个秦家,他又没有说过自己来自秦少宁的仙门。


    “两位道长,你们……”对于突然造访的风云人物,城主喜上眉梢,想要亲自前去迎接。


    “我们与你一起。”


    “甚好!”


    一行人走向大门,途中天阴十分忐忑,全程紧紧抓着沈初霁的衣服。


    来到门前,看见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沈初霁和天阴同时一怔。


    “楼……唔!”天阴惊愕不已,沈初霁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口鼻,将声音全部堵了回去。


    “在下丁显见过秦小少主!”


    见门边男子器宇轩昂不似凡人,城主半跪在地,恭敬抱拳。


    一片玄色衣角被风扬起,腰间银铃“叮当”作响。


    楼西北诧异挑起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沈初霁面沉似水,这句话似乎不应该你楼西北来问!


    “见过少主。”沈初霁微微拂身,刻意加重“少主”二字。


    楼西北眯起金色眸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初霁,瞬息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们一个冒充秦家弟子,一个冒充秦家少主,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不能拆穿谁,毕竟唯一能够证明身份的令牌已经被秦少宁本人索要回去。


    楼西北嘴角上扬,缓步走到沈初霁身边,长臂揽住他的肩膀,悬挂脖子上的鱼骨鞭顺势缠住沈初霁手臂,开口揶揄道:“师弟,好久不见,心里可还挂念着本少主?”


    沈初霁瞥他一眼,动作自然将他推开:“少主说笑了。”


    他语气中不乏警告。


    楼西北遗憾叹息:“我可是想你得很。”


    丁显和侍从惊恐对视一眼,没想到名满修真界的秦家小少主竟有这等断袖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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