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
季容妗再度被人群淹没, 嬉笑着与众人喝酒作乐,觥筹交错间,她抬眸看去, 青衣女子步履阑珊,在跨出门槛没入黑暗前一刻直直倒了下去。
几乎下意识的, 她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就欲往外冲去。
惊叫声一片,就连肖桂安也被惊了一下, 她顺着少女的呆愣的目光看去, 却只看见了一片黑暗。
“阿笙。”
呼唤声叫醒了季容妗, 她回过神看着一头雾水的众人,打了个哈哈,苦笑道:“诸位莫要再灌我酒了,方才在下眼前都出现幻觉了, 不能再喝了。”
众人一听, 顿时明白过来她方才的动作, 自然也不好再劝酒, 便放下酒碗开始打探她与肖桂安之间的事。
一时之间,气氛再度恢复热闹。
肖桂安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苦哈哈向她求救的少女, 意味不明地收回了看向门外的视线,抿唇向她走去.
闹腾的订亲宴终于在送走最后一人时结束,喧嚣散去, 偌大的将军府终于安静下来。
季容妗长舒一口气, 看向站在身后门边的女人,道:“肖姐姐,走吧, 我们回去吧, 夜里冷。”
“好。”
两人静默地往庭院内走, 不出片刻,便到了分别的岔口,季容妗停下脚步与她告别:“那我先回去了,肖姐姐。”
“嗯。”肖桂安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在她转身之际忽然道:“方才你忽然冲出去是因为公主吗?”
季容妗脚下步子一顿,便听肖桂安继续道:“公主送来的贺礼我已经叫人送到你房间了。”
“肖姐姐,你……”
季容妗转头想说些什么,然而女人却弯了弯唇,道:“不早了,季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
说完,也不给她反应时间,利落地转身。
季容妗愣在原地,看着女人没走两步忽然转过身,眼神飘忽不定,握拳在嘴角咳了咳,小声问:“我今天好看吗?”
“嗯……啊?”季容妗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好看。”
说完才像反应过来什么,看着女人一副要冒烟的样子,笑了笑,竖起大拇指夸赞:“好看!”
“嗯,我知道了。”肖桂安再度咳了咳,转身道:“晚上冷,早些回去吧。”
说完,脚步匆匆,竟莫名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季容妗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沉郁的夜色下,月光潺潺如溪。
季容妗刚走进院落,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季容妗目光微移往身边的树上瞥去。
穿着黑衣的女子面容冷怒,瞧见她后,便从树上一跃而下,带起的余波吹乱季容妗的衣角,她站在自己面前,道:“好久不见,季大人。”
短暂的怔愣后,季容妗抿了抿唇:“影二。”
“嗤,原来季大人还记得我,真是让我惊讶,我还以为你会装作连我也不认识了呢。”
季容妗表情淡了些:“你来做什么?如果是公主叫你来的,那请你回去吧。”
“咚”
利刃击中树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季容妗只觉眼前一花,后背一痛,再睁开眼时便看见脖颈间横着一柄寒光烁烁的长剑。
冰冷的锐意从刀尖传到她的皮肤,季容妗抬眸对上那双满含愤怒的眸子:“她叫你来杀我的?”
“你以为我不想?”影二冰冷的吐息落在她脸上,只一瞬,又将剑收了回去,她背过身,背影冷硬:“既然你已经决定和别人在一起了,就请你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公主眼前。”
季容妗轻嗤了一声:“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主动找过她,一直是她在试图唤醒我的记忆,干扰我的生活,如果不是她,我现在还想不起来从前那些事,说不定过得比现在更加开心。”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那柄长剑再度指向了她:“你不要觉得公主亏欠你什么,她不欠你任何东西,就连三年前你在战场丢的那条命,她也已经还你了。”
“什么意思?”
影二盯她半晌,瞧她垂在身侧握紧的手,轻嗤了一声:“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虽说给你办过了葬礼,但这三年里,公主从来未曾放弃过寻找你的行踪,两年前,楚国余孽以有你的消息为诱饵,让公主孤身一人前去……”
季容妗眸光微闪:“这么明显的计谋,别告诉我她真的蠢到孤身一人去了。”
剑尖猛然刺进她的肩膀,影二冷声道:“你觉得公主不知道?”
清冷的月色照在影二满是愤怒的脸上,季容妗闷哼一声,听她说道:“公主知道,但她还是去了,为什么去,为了得到你的消息找到你,哪怕你只剩尸骨,哪怕你变成现在这副狼心狗肺的样子,所她明知道这消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还是去了。”
影二拔出剑,看她肩膀处的伤口濡湿外衫,道:“与楚国那战,你看到的只是死去的八万士兵,但公主若是不那么做,死去的只会是千千万万的大乾子民。”
长剑入鞘发出清脆的声响,影二后退了一步:“你与他们共同作战,看见昔日的战友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对公主心有怨恨可以理解。公主的确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士兵……”
“但她从未对不起你。”
伤口传来的痛意让季容妗保持着清醒,却又在听见影二的话后,低低地喘起气来。
她从未对不起自己?真是可笑。
脚步声在耳畔逐渐远离,影二的轻呼声在空中缓缓响起,她说:“公主那年,也万箭穿身差点死掉。”
月色惨白,落在地上掉进水中。
季容妗的面色比月光还要白上几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处理的伤口,只觉脑袋里一直有道声音嗡嗡地叫着,让她思绪无法集中。
影二的话一直回响在她耳边,让她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女人。
万剑穿身,差点死掉。
与她当年一样,这算是什么,一报还一报吗?
季容妗自嘲地笑了一声,目光微转,落在桌旁那个盒子上,这是今日沈竹绾送她们的贺礼。
没做犹豫,她将礼盒拿到面前拆开。
精致的盒盖缓缓移开,一张滑稽的猪脸面具静静地躺在盒子中。
面具是干净的,只是表面不知磕碰到哪了,掉了许些漆,东一块西一块,看起来像是一只花脸猪,滑稽又可笑。
看着这张面具,季容妗便想起那夜女人拼命将它找回来的模样,浑身湿透颤抖不已,明明受了伤,却始终不肯放手。
而今,她将它还给了自己,连带着将那些过往的记忆,情意全数还给了自己。
她终于顺从自己的选择。
她真的决定要放下了。
季容妗明明该笑的,这分明是她一直来想要的结果,可当这一刻真的来到时,她却将那面具捧在两手之中哽咽出声。
她的脸缓缓靠近面具,最终与它贴合,在这一刻,她仿佛透过面具与女人残留的气息相接。
而女人弯弯唇角,对她说:“恭喜二位订亲。”
泪珠大颗砸落在桌面,季容妗泣不成声。
终于,还是没人需要她了.
次日,夜。
圆月当空,皎洁的月光落在皇宫宫殿檐角上,照出清晰可见的纹路。
空旷的祭祀场前,神秘繁复的旗帜团团将季容妗围绕在内,她身上穿着绘有符文的衣袍,正满脸肃重地看着对面的人。
“准备好了吗?”谢林鸢满脸严肃。
季容妗点头:“准备好了,船长。”
谢林鸢:“……?”
季容妗对她眨了眨眼:“一想到以后见不到你了,难免有点伤心,所以开个玩笑调节调节气氛。”
谢林鸢好笑地看着她:“看你这样子,是真的都放下了?”
季容妗不置可否摊摊手,没有说话。
谢林鸢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从怀中拿出早便准备好的药递给她:“吃了,一会过程中可能会有排异反应,吃了会安全点。”
季容妗没有丝毫怀疑,接过药瓶打开,将里边的药丸扔到口中咽下:“好了,可以了吗?”
谢林鸢看着她果断的动作,挑眉:“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是毒药?”
季容妗笑了笑,问她:“会是毒药吗?”
她那模样,分明不觉得有毒。
谢林鸢眸中闪过一缕诡异的光,弯唇道:“当然不是。”
“那就开始吧。”
谢林鸢点了点头,两手飞快结印,猛然道:“闭眼!”
季容妗心下一紧,立马闭上眼。
不多时,原本安静的夜不知突然起了狂风,从四面八方对着她吹来,与此同时,还有诡异的“库库”声响起,季容妗发梢凌乱,衣裳被吹得猎猎作响,她感到自己意识尚且清醒,可对身体的控制却逐渐减弱。
原来,电视里那些是真的。
不远处,谢林鸢身后缓缓走出一人,女人走到她身边,轻声说着:“她来了,已经开始闯皇宫了。”
“好。”谢林鸢弯唇懒散道:“让侍卫们拦着些。”
洛愈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你可真坏,分明是你引诱人家来的,现在又叫人拦着,她现在,可还受着伤呢。”
谢林鸢耸了耸肩,弯唇无声笑着:“那不是更好吗?”
半个时辰前,北烨山庄。
沈竹绾刚刚醒来没多久,便瞧见屋内坐了一个人,那人十分眼熟,正是女皇国国师,谢林鸢。
瞧见她醒了,谢林鸢便放下了支着下巴的手,看她:“公主终于醒了,也不枉费我特地叫了御医来。”
沈竹绾便明白过来,道谢:“多谢国师。”
谢林鸢摆了摆手,屏退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与公主说。”
沈竹绾掀眸看她:“国师请讲。”
“公主这么聪明,应该早便看出小季的异样了吧?”她盯着女人的脸,见她面无波澜,便轻笑道:“也罢,那我便告诉公主了。”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换句话说,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而今天,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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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
夜色下, 白衣女子骨骼消瘦,被一众穿着甲卫的士兵围困在中央。
“大乾国公主,这是我女皇国皇宫, 即便你是我国贵客,也不应强闯!”为首甲卫气势汹汹, 泛着寒光的长刀直指被围在中间的女人。
“诸位,此事责任在我, 事后我会与陛下解释。”沈竹绾边说, 手臂边挥出一股劲风。
围攻士兵皆被强风席卷地人仰马翻, 再一抬头便见那女人往外吐了一口血,继续往着皇宫深处掠去。
黑夜中,他们看不清女人脸上的表情,却能见到她一闪而过, 接近于失了体面的速度。
另一边, 谢林鸢听着统领汇报的消息, 抚了抚额头道:“早知道先前不该那般早去, 消息还是给早了些,我以为她会多犹豫一会, 谁成想……”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洛愈看向先前汇报的人,吩咐道:“你亲自带人去, 务必拦住。”
谢林鸢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连忙跟着嘱托:“拦住便好,不可伤她。”
那统领看了一眼女皇,见她轻轻臻首, 便领命退去。
在他离去后, 谢林鸢将手背在身后摇头叹气:“真要伤了, 小季醒来不得心疼死。”
洛愈无声笑了笑:“辛苦国师了,做到这一步剩下的就看她们自己了。”
沈竹绾再度被人拦住时,心中的焦急已经让她失去了交流的想法,没有过多的言语,双方带着各自的目的兵刃交接起来。
为首的统领姓方,隶属于肖桂安麾下,他对几人之间的纠葛略有了解,因此,对面前这位大乾的公主并没有多少好感。
他与众人轮流而上,将她拖在原地不能往皇宫深处再进一步。
一击落下后,女人倒退几步,闷哼一声,冷若冰霜地抬眉看向他。
方统领面无表情:“公主若在这般闹下去,我等便不手下留情了。”
沈竹绾没有说话,只是眼底深处有血色闪过。
就在此时,扑簌簌的人影接连出现在女人身边,长袍划过空气猎猎作响,影一影二等人呈保护之姿站在沈竹绾身边,扭头看她:“公主。”
沈竹绾神色松了些:“拦住他们。”
她说完便径直从另一边往皇宫内去,影二看着她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挣扎,最终没有任何劝阻,只听命看向了先前那些围住沈竹绾的人。
沈竹绾按着记忆往祭祀台的方向奔去,脑海里回荡着谢林鸢说的话:
“信不信任由公主,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公主。”
“季母也知晓了小季的情况,并且,她希望原来的季容妗回来。”
月光落在女人苍白的脸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终于带了浓重的后悔之色。
若真是如此,那阿妗那时该多难过。
不过是想想,沈竹绾便觉心疼地喘不过气,她不该放弃的,她若是早点发现订亲一事不可能是真的就好了,都怪她。
所以阿妗,你一定要等等我。
沈竹绾此时只想快点,再快点,祭台已经近在眼前,那道熟悉的身影也在旗帜中若隐若现,只差一点她就能到她面前,将一颗心捧上,可总是有人要挡在她面前。
沈竹绾看着方统领那张脸,遏制不住心中焦怒,冲了上去。
方统领只觉无言的气劲沿着空气展开,又在某一刻骤然在他身前爆发,倒下去前,他下意识将手中的长剑朝着女人投掷了过去。
“小心!”
呐喊声划过长空,伴随着轻微“噗呲”声响起,沈竹绾低眸看去,斑驳的血色将她的白衣沾湿,开出朵朵糜艳的花,小腹处,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反射出她毫无血色的脸。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影一影二目眦尽裂,猛然击退那些人,朝着沈竹绾的方向冲来,身后的追兵也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停下动作。
暗处的谢林鸢与洛愈也手心一紧。
“公主。”
“公主!”
影一影二一左一右扶住沈竹绾,欲带她回去治伤,然而沈竹绾只是推开她们,朝着祭台的方向走去。
尖锐的疼痛从腹部传来,殷红的血顺着长剑一滴一滴落下,溅出艳丽的血花。
风声平息,万物静止。
天地间只剩下女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逐渐靠近那道身影。她白衣斑驳尽为血色染红,乌发如瀑与鲜红交织,她细细颤抖着,朝着少女的方向靠近。
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沈竹绾看见,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影轰然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破这片寂静。
时间刚刚好。
谢林鸢眸中露出一丝不忍,别开头去,洛愈握紧她的手,目光动容。
仿佛只过去一秒钟,又仿佛过去一个世纪。
女人终于跌跪在少女身前,俯身轻轻颤抖,起先只是轻微的颤抖与悲鸣,她握着少女的手轻声:“阿妗,你还没走对吧?”
“你别走,我都告诉你,我保证再也不会隐瞒欺骗你了好不好?”
“阿妗。”她拉起少女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哽咽着:“对不起,我不该欺瞒你,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对不起阿妗,我一点也不想祝福你订亲,我嫉妒她,阿妗,你别走好不好……”
“阿妗,求你,回来好不好……”
眼底的泪珠逐渐滑落,沈竹绾看着少女空洞的目光和毫无反应的身体,终于意识到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她的灵魂已离去回归故乡,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滚烫的泪珠接连落入少女衣衫,在沉暗中逐渐堆积,于某一刻引起一场山崩海啸般坍塌。
历来高高在上,于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女人终于崩溃,她捧着少女的脸,大声悲泣。
像一场盛大的终幕乐章,随着演员的退场缓缓奏响,悲怆凄婉的曲调经久不散。
不远处,谢林鸢抽了口凉气,经不住也有几分悲伤:“小季怎么还没醒?”
洛愈眸中划过一道光,正欲说话,便瞧见女人口中呕出一大口血,缓缓倒在少女身边。
“公主!”
“公主。”
谢林鸢与洛愈对视一眼,皆看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不多时,在洛愈的指挥下,影一影二将沈竹绾抬到了皇宫,余下的人留下收拾残局。
一阵鸡飞狗跳后,空旷的祭场便只剩下谢林鸢与躺在地上的季容妗。
“还不起来吗?”谢林鸢居高临下看着她:“那药可保持不了那么长时间。”
话音缓缓落下,先前还没有动静的少女缓缓坐起身,看向谢林鸢,哑声道:“那药果然有问题。”
谢林鸢不置可否地看向她:“这药虽然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却能保持意识清醒,先前你应该都看见听见了吧。”
她说着,打量了一眼对面少女的神色,顿了顿,道:“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你……”
话未说完,季容妗便在她眼前沤出一大口血来,苍白的面色让她看上去如同纸人。
谢林鸢目色复杂,轻叹:“即便忍成这般模样,也不肯醒来听她解释是吗?”
季容妗颤抖着擦去唇角血迹,眼底有水光闪过,她从地上站起,直直注视着谢林鸢:“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去的方法是吗?”
“是。”谢林鸢看着她:“我只是一个算命的,哪有那么大能力让人穿越时空,你我能过来已然是万中无一的巧合,想回去,很难。”
季容妗吐出口中血沫,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欲往外走,没走两步又踉跄着停下,声音嘶哑哽咽:“帮我与她说声对不起,我没办法将她女儿还给她了。”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她便瘦的形销骨立,如同意志消沉的行尸走肉,不复当年朝气。
谢林鸢看着她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住要跟上去的人。
季容妗漫无目的地出了皇宫,看着沉沉黑夜,静静伫立良久,突然捂着胸口,再次往外呕了一口血。
眼前摇晃之际,有人扶住了她,景物逐渐变得迷糊,季容妗被来人抱在怀中,在昏过去前看见了来人——梁婉亭。
眼角的泪终于滑落,季容妗彻底失去了意识。
梁婉亭看着她眼角的泪,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呢喃:“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她演这出戏。”.
季容妗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是熟悉的陈设,她还在将军府的住处。
看守的丫鬟见她醒了,便跑出去不知道禀报给谁了。
不多时,梁婉亭进了屋子。
季容妗坐起身子,神色愧疚地看向她。
梁婉亭心中微酸,走到她面前:“醒了?”
“我……”季容妗声音干涩,想说什么,最终只道:“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梁婉亭道:“即便要说对不起,应当是我说才是。”
季容妗怔然抬头。
梁婉亭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叹了口气:“两年前,你还没想起来这些事的时候,国师就已经告诉我了。”
“准确来说,是因为你再次失忆只记得自己是刚刚穿越过来的,我看出了不对劲,问了国师,她早在那时便告诉我,矜儿已经死了。”
梁婉亭神色蒙上了一层暗色:“她的死与你无关,你无需愧疚什么,两年过去,我也已经接受了,这孩子命不好,如有下辈子,就让我下辈子好好补偿她。”
“至于你。”
梁婉亭的停顿让季容妗心中一顿,面上也白了几分。
片刻后,她才道:“你是个好孩子,即便是异世来的灵魂,但你从未做过伤害过我们的事,与你做母女的这些年,我也感受到过真切的快乐。”
她们是假母女,可她与公主却是真情人。
或许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但梁婉亭知晓,能做到她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至少在眼前的少女心中,她是真切将自己当成父母。
而她自己,一直到答应谢林鸢的计划时,都有着自己的私心。她想看看自己在眼前这个少女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
所以她才为此感到愧疚。
不止这样,更是因为另一件事。
“若是伤好些了,就跟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说。”梁婉亭道:“你昏迷的一天一夜里,眉头一直皱着念叨着你爹和公主的名字,若是知道你这般痛苦,我应当早些告诉你。”
季容妗蜷了蜷手指,缓缓起身跟上,她心中砰砰直跳,有种近乎诡异的直觉。
梁婉亭要说的,或许便是公主曾经隐瞒她的事。
日暮渐沉,季容妗跟在梁婉亭身后到了她房间。
光束下灰尘漂浮,季容妗看着梁婉亭从床下拿出一幅画,她神情眷恋,细细看了片刻,才将它递到季容妗手上。
季容妗迟疑着接过,画上女人正是年轻时的梁婉亭,这幅画,是先前季太傅留给她的。
时隔多年,她再次拿到了这幅画,脑海里便回想起那场战役,不免有些热泪盈眶,她将情绪吞咽下肚,看向梁婉亭:“这是?”
“你摸一摸那画纸。”
季容妗看着梁婉亭的神色,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什么,立即朝着画中央摸去。
果不其然,画纸中央有一块厚度比之旁出要厚上一些,若不仔细,这点差别不太能分辨出来。
季容妗细细摸着这东西的形状,猜测这里边夹着的应当是季太傅留给她的书信。
难怪,难怪当时上战场前季太傅将这副画交给她,反复嘱托她没事拜一拜,看一看。
可惜,她从未放在心上。
季容妗将目光看向梁婉亭,略有几分犹疑,梁婉亭却道:“裁开吧,你爹留下这画的目的,就是这个用途。”
她话虽然这么说,但季容妗在将画裁开时,还是小心翼翼尽量地避免将季太傅留下的笔墨刮破,梁婉亭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目光中多了几分暖意。
不多时,季容妗便将那张纸拿了出来。
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墨迹已然变灰,但字迹显然是季太傅留下的。
信纸不大,上边的话却是密密麻麻。
致吾女:汝拿此信时,为父应当已经死了,莫要怪罪旁人,这是为父自己的选择。为父一生倔强要强,为此不惜葬送了汝的一生。为父甚后悔,但木已成舟,若汝能活着从战场归来,为父只希望汝余生安康喜乐……为父愧为人父,人夫,代吾照顾好汝母。
最后落得一行小字,季沙鸿绝笔。
季容妗一个字一个字将这封信看完,再抬头时,已然泪流满面。
梁婉亭轻叹:“这封信,应当是他很久之前便写好了的,有些事,信上应当没有写到。”
她上前一步,抬首神色温柔地擦去眼前少女的泪珠,轻声道:“你爹的死,是娘亲自动的手。”
“当年,公主欲用你爹的死引蛇出洞,只是当时计划的,是让你爹假死。”梁婉亭轻轻拂着她面颊,神色悠远,仿佛回到了当年。
“公主已经为他找好替身,让她身边那人给那死囚削骨易容,也为你爹找了暂时藏身的地方,只是啊……”梁婉亭鼻尖发酸,道:“先前你被宁王设计掳走那次,你爹知道了宁王手中也有一个易容高手。”
“宁王疑心重,你爹深知这次行动的重要,所以便坚持亲自上。”梁婉亭说着,咬着牙骂道:“他这一辈子都倔得很,从不听旁人的话,一开始还瞒着我,后来在我的逼问下才告诉我,他准备自己亲自赴死。”
“我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便答应他,在最后亲自送他一程。”梁婉亭眼中的泪落下来,又被她擦去:“那时我既恨你爹死脑筋,又埋怨公主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他,所以我那时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相反,我私心希望你远离她,我不想你与她在一起……”
季容妗看着眼前女子痛苦的眉眼,鼻子也跟着酸了些。
“只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或许我早该明白的,这是你爹自己的选择,公主身为一国之首,她做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也有过爱人,所以知道爱人在自己眼前死去是怎样的痛苦,或许想看公主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也是我答应国师计划的原因之一。”
梁婉亭后退一步,神色认真地看向眼前的少女:“我知晓你的心结是你爹的死,所以把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全凭你自己,不用顾忌着我与你爹,毕竟严格上说起来,我们也不是真正的母女。”
她说的云淡风轻,季容妗却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娘,其实我在那边的父母已经离去了,能来到这里当你的女儿我很开心,我也将你和爹当做真正的爹娘来看……”
梁婉亭鼻尖一酸,这几年她又何尝没有对眼前的少女付出过真正的感情,正因为如此,她答应谢林鸢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看看在少女心中,她处于何种地位。
没人想自己付出的情感被辜负,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所有的感情都需要双方一同维持,有回应的感情才会更长久。
梁婉亭被少女抱在怀中,久违的有了几分感动和羞赧,不过很快,她便恢复如常,轻轻推开少女,道:“矜儿,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季容妗抿了抿唇,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梁婉亭注视她良久,而后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回大乾看看吧,去看看你爹,看看楠语,看看你的那些朋友。”
“到时,你若是还决定与公主告别,娘也支持你。”.
季容妗找到谢林鸢时,谢林鸢一副早便知道她会回来的模样,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递到嘴边的葡萄,一边悠悠地看着她:“回来了?”
季容妗走到她身旁泰然自若地给自己剥了个葡萄,瞥她:“费这么大力演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玩嘛,你知道的。”谢林鸢伸了个懒腰,从摇椅上坐起:“我可从没见到过大乾公主沈竹绾那样失态的样子,啧,小季子……”
季容妗将葡萄咬的噶滋作响,道:“还有呢。”
“没了。”谢林鸢耸耸肩,露出一个笑:“你要去看看她吗?她昏迷好几日了,还没醒呢,御医说,她的身体状况可不太好。”
季容妗神色微动:“昨晚她小腹的剑是谁刺的?”
“啧,果然还是有效果的嘛,你看看,现在就开始关心人家了?”
季容妗撇了下嘴角,正欲说话,一个小宫女便从外边进来禀报着:“国师,大乾公主醒了。”
“赶巧了不是。”谢林鸢撞了撞季容妗的肩膀,道:“一起去看看?”
季容妗没有应声,谢林鸢便挎着她的手臂半拉半扶的将人带到了沈竹绾休息的宫殿中。
谢林鸢走了进去,季容妗却只肯站在屏风后,默默看着她。
女人乌发散落在身后,静静靠在床头,出神地盯着一个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谢林鸢进去,她才回神道了声谢。
“不必谢,只是公主近些日子要多注意休息,勿要多思忧虑。”
“嗯。”女人应了一声:“近些日子多有叨扰,明日便启程回大乾。”
“无碍,公主若是无事,便再休息会。”
“等等。”女人忽然出声叫住了她:“国师,她真的回不来了吗?”
眼前女人面色苍白,宛如一碰就碎的瓷器,谢林鸢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小季也没有走过,所以她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而这样的沉默落在女人眼中,便成了另样的回答。
她轻声回着:“我知道了。”
季容妗站在屏风后,神色不辨,只是抿了抿唇,转身出了房门。
不多时,谢林鸢果然如火烧屁股般逃了出来,她勾着季容妗的手臂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不进去看看?”
季容妗看了眼她捏紧自己衣袖的手,道:“你心虚什么?”
“我心虚什么?!”谢林鸢眼睛胡乱瞟了两下,松开手,道:“我实在说不下去了,真怕公主下一秒就让我把她也送回去,呸,不是。”
季容妗难得笑了下:“那你就将她也送回去就是。”
谢林鸢:“……”
她没好气地瞪了季容妗一眼:“差不多行了,别损我了,你真不去看看公主?”
季容妗的笑收了些,缓缓蹲在地上,伸手去拔地上的草,在谢林鸢逐渐无语的目光中,缓缓道:“其实我感觉这一切很不真实,我是知道了真相,但总觉得这些好像太过虚浮,换句话说,眼下的局面似乎总是倾向于我与公主和好……”
她说着,睫毛轻轻颤了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亦或是……”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谢林鸢接了去:“亦或是公主设的局是吗?”
季容妗眸光一顿,抬眸看向了谢林鸢。
谢林鸢便蹲在她身边,也跟着拔了一根草:“从你看到平安福却没有任何反应时起,我便总感觉有些不对,如今被你这么一说,想必是因为,你不确定这一切到底是沈竹绾早便设好的局,做的苦肉计,还是自然发生的局面是吗?”
季容妗在沉默中缓缓点了下头。
谢林鸢便嗤笑了一声:“你若是说平安福可能是公主早便料到局面而特意设下的,还有些根据,但现在发生的这些,我很肯定的告诉你,和公主无关。”
“她没有再隐瞒你什么,小季,公主也是人,若是万事都能在她的掌控中,这天下岂不是大乾的天下了?”她说着,拍了拍手中的泥土,站起身道:“更何况,即便这真的是她做的局,你应当能从中看出她想表达什么才是吧?”
谢林鸢的话缓缓落下,季容妗一下接一下地拔草。
沈竹绾想表达什么。
脑海里闪过那天晚上女人在她面前崩溃悲泣的画面,滚烫的泪珠几乎要将她的心脏洞穿,她一句句说着对不起,说日后不会再欺瞒于她,她甚至求她回来。
季容妗从未见过那样的沈竹绾,她大抵是想见到的,可当真正见到了,她的心脏竟也跟着抽痛,原来看见爱人难过,自己会比她更难过。
她逐渐停了手中动作,拍了拍手掌,将上边灰尘拍去,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沈竹绾的屋门走去。
谢林鸢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季容妗脚步很轻,穿过厅堂屏风缓缓走到床边。
她居高临下看着侧躺在床上背对着的女人,垂在身侧的指节摇摆不定地按压着。
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时,她听见了女人的声音:“国师还有何事?”
声音轻细沙哑,季容妗垂眸看去,便瞧见一颗圆滚滚的泪珠从女人眼角钻出,又顺着鼻梁往另一侧滑去。
女人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季容妗猜测,她应当是在擦眼泪。
心脏莫名被人撞了一下,季容妗抿抿唇,道:“我……”
刚说出一个字,女人便坐起身看向她,开口:“国师……”
四目相对,沈竹绾大脑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看到大家的评论了,感谢宝子们的留言,让我老泪纵横,灵感迸发,八只手一起飞舞写了出来。
同时也接受大家的批评,大概是文章末尾疲软期,所以状态不好,不过我会在状态好的时候多写点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带着八只手一起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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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 ◇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季容妗也短暂语凝了一下, 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时,对面女子在怔愣中缓缓朝她伸出了手。
这只手充满着试探,迷茫和几分不可置信, 像在触碰一场随时可能幻灭的梦,小心翼翼地触向眼前人。
终于, 她的指尖距离那片衣角越来越近,在即将触碰到时, 被一只忽然伸出的手握在了掌心。
温热柔软的触觉从指尖一路蔓延到眼眶, 沈竹绾抬眸看去, 终于认清这不是幻觉。
几乎在意识到的下一瞬,她猛然抓紧少女的手,眼眶湿润,叫她:“阿妗。”
女人的力度很大, 像是怕她再次消失在眼前, 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
“是我。”季容妗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 目光落在女人摇摇欲坠的泪珠上。
她犹豫一瞬, 轻轻抽了抽被握住的手,女人却像是被什么刺激到, 握的力气更大了些。
“阿妗。”她眼底的泪珠滚落,道:“不要走。”
季容妗抿了抿唇道:“我不走。”
说着,便用另一只手取出一张手帕, 递到女人眼前:“别哭了。”
眼前少女神情别扭, 将手帕递到她面前后便撇开了头,沈竹绾愣了一下,随后, 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下。
季容妗喉头滚了滚, 拿着手帕的手也不由紧了紧, 却始终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
女人终于像是确定了什么,缓缓松开她的手,接过那手帕道了声谢。
季容妗很自觉地撇开头没有看她,过了片刻,才在女人的声音下转过头。
“阿妗,你的手……”
季容妗看着女人眸中的愧疚,捏了捏指节,摇头:“不疼。”
“嗯。”
四目相对,空气短暂地凝滞了一下,两人心中都有千言万语,可到了面对面这一刻,却不知从何开口。
半晌,季容妗率先开口:“明日你便要回大乾了?”
沈竹绾收拾好表情,眼眶仍旧有些潮湿,带着几分不安:“是,阿妗,你……你要留在这里吗?”
她神色摇摆不定,仿佛季容妗留在这,她便会改变主意在此处多留一段时间。
季容妗摇了摇头,轻声:“明日我与你们一同回去吧。”
她看着女人眼底的欣喜,道:“你先休息吧,明日我会来找你。”
说完,便转身要往外走。
“阿妗。”女人急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季容妗回头看去,便瞧见她的目光紧紧看向自己,问:“你明日会来的对吧?”
她眼底的惶恐不安太过明显,以至于季容妗一下子便看出来她在担心什么。
很快,她便回应道:“会。”
“好。”女人捏了捏被角,仍旧盯向她:“我等你。”
“嗯。”
季容妗并没有留下的意思,甚至于她的情绪也十分平缓。
她想,她分明应该很激动,很高兴才是,可实际上是,她的心情异常平静,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这层隔阂淡如烟雾,却又切实存在。
正因为这一层隔阂,才让她面对沈竹绾时,会为她感到心疼心酸,却始终未曾与她有过什么破冰后的亲密举动.
次日,季容妗刚出门,便看见了停在将军府门前的马车。
她抬眼望去,只见随行侍卫呈保护之姿将女人护在中间,而女人的目光则遥遥对她望来。
季容妗怔愣一瞬,对她点了点头。
转身与前来送别的梁婉亭等人告别。
梁婉亭瞧见门口的马车,也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替季容妗捋了捋衣衫,微笑着道:“去吧,矜儿,娘过些日子也会回去看看。”
“好。”季容妗脸上露出些不舍,轻轻抱了下梁婉亭。
梁婉亭笑着摇摇头,拍了拍她的后背,松开手道:“与你肖姐姐也告个别吧。”
对于肖桂安,季容妗心中更多的是感激。
她知晓肖桂安对她的情意,可肖桂安极有分寸,除了那晚握住她的手臂外,再无任何跨越雷池的举动,因此,拒绝一词也说不出口,毕竟人家从未表露过心迹。
“肖姐姐。”季容妗看向她,开口:“若有机会,肖姐姐也要来我大乾玩一玩。”
“自然。”肖桂安微笑了一下,朝她张开手臂:“虽然我身为姐姐,可去了大乾还是要你照顾的。”
这句话,季容妗听明白了。
她日后只会将自己放在妹妹的位置,不会再有旁的想法。现在两人婚约也已解除,关系也仅限于姐妹。
季容妗笑了笑,轻轻抱她一下,道:“好。”
这边的告别平淡而温馨,另一边的沈竹绾看在眼中,缓缓移开了目光。
不多时,季容妗与众人告别完,上了马车。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回程的马车只准备了一辆,且车内只有她与沈竹绾两人。
马打了个响鼻悠悠启程,车身随之而动,季容妗从窗口处最后向梁婉亭二人挥手告了别。
放下车帘后,季容妗唇角笑意收敛了些。
女人就坐在另一扇窗旁,与她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尺之隔,自她坐好后便时不时朝她看来。
起初季容妗还能当做若无所觉,次数一多,季容妗便难以做到熟视无睹。
她扭过头径直对上女人的目光,道:“公主可有什么话想说?”
沈竹绾张了张口:“我……”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想说的太多了,千言万语凝聚心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便只能回她:“没什么。”
季容妗收回目光,轻垂眼睫回她:“嗯。”
车厢再度安静下来,这次,谁都没有先开口。
沈竹绾虽未再开口,可心底的失落却让她隔一段时间便要看一眼少女,之后再次陷入沉默。
马车兜兜转转,一直到外边天色黑下去,她们才到了一处客栈。
影二早在先前便将房间开好,等马车停下后,便从外与沈竹绾禀报:“公主,住宿处已找好。”
“嗯。”沈竹绾应声,看向季容妗:“阿妗,今夜只得暂时留宿于客栈了。”
季容妗点了点头,主动于沈竹绾前下了马车,朝她伸出手。
少女指节修长,手心白皙细腻,抬起眸看她时,眼底总会掺入些月色。这样的角度,沈竹绾看过许多次,可没有哪一次让她像现在般有着心酸的感觉。
她将掌心搭在少女手中,在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温暖在她手中并未留存多久,少女便抽回手,走在了她前边。沈竹绾怔愣地看着那道背影,蜷住掌心,想要留存那点温度。
影二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目光晦暗不明地朝着少女的背影投去一眼。
沈竹绾很快收拾好表情,跟着进了客栈。
季容妗停下脚步,回眸看向影二:“我的房间在哪?”
影二上前一步:“天字一号。”
顿了顿,补充道:“与公主一间。”
季容妗刚迈开的脚步便停了一下,偏头看向店家:“掌柜的,客栈没有多余房间了吗?”
掌柜眼睛一亮:“有的有的!”
季容妗抿了抿唇,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后女人的神色,半晌,喉头滚了滚“嗯”了一声,抬脚往楼上走去。
以为她要再开一间房的掌柜:“……?”
就在掌柜面上笑嘻嘻心中骂这人时,她身后跟着的女子开口了:“劳烦掌柜再开一间。”
季容妗身形一顿,回眸望去,便见女人对她点头微笑:“舟车劳顿,一个人休息会更好。”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季容妗从女人眼中看不出半点受伤与难过,于是心中松了一口气,点头轻笑:“是。”
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路上,但凡在客栈休息,都开两间房,若是客栈间路途过于遥远,便轮流在马车后的小床上睡。
对于沈竹绾这样的体贴,季容妗心底既温软,又觉愧疚。
女皇国到大乾之间的路途需一个月左右,她们赶路的路途已然过半,在这半个月中,季容妗对沈竹绾的态度并不冷淡,却也说不上热络。
影二时常能看见公主为季容妗留出选择后黯然神伤的模样,她嘴上不说,每次见到,却又总想做些什么。
这天午后,马车停顿在路边休息,影二在一边吃着干粮,与影一说话的同时,不忘目看四方。
只是那么随意一扫,她便瞧见公主与季容妗在说什么,她听不清,却能看见两人说完话后,公主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缓缓收了起来。
她将没吃完的干粮扔到了影一怀中,借着查探的名义往季容妗的方向跟去。
没走多远,便有人悄然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影二猛然扣住那只手,一拉一扯期间手肘用力向来人胸口袭去。
女人的惊呼在她耳畔响起,她快速与对方拉开距离,冷眼看去,随后见到来人时,表情稍松:“是你。”
女人娇弱地扣着自己的手腕,控诉地看向冷着脸的女人,道:“这么大力气做什么,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影二看着眼前妩媚娇弱的女人,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姬千面。
她先前受胁迫在宁王手下做事,后来宁王倒台,被她逃了出去。两年后,公主为寻驸马消息孤身前往敌人圈套,受伤濒死之际,竟是姬千面将她救了回来。
自那之后,大乾对姬千面的态度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舞到她们面前,便已经打算放过她。
眼下她突然出现,倒是叫影二起了警惕心:“你在这里做什么?”
姬千面瞥了眼那女人,娇嗔道:“还能做什么,散心,刚巧碰到你们而已。”
影二显然不信。
姬千面眼珠子转了转,道:“你不就是想撮合一下公主和那个人吗?我有办法。”
“谁想撮合了?”影二眉头一竖,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是是是,你不想,是奴家想。”姬千面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过阿娣有句话可说错了,奴家可不是无事献殷勤,事成之后,奴家要你……”
影二顿时警惕。
姬千面微笑着说完了后面的话:“要你与我好好交流一番易容之术。”
两日后,一行人到了乌斯山附近,这片山林原先是运送粮草的官道,不过后来不再沿用,便作为普通道路开放使用。
乌斯山一带人迹罕至,鲜少有人路过,不过因为曾经作为官道的缘故,十分安全。
马车在山林尽头处,正要驶入岔道时,冷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影一迅速挡住那支冷箭,低声呵斥:“有敌人,保护好公主。”
几乎在他的话音刚落下,周围便出现一群黑衣人。
残阳如血,两拨人没有交流便直接开打。
马车内的沈竹绾与季容妗自然也听见了外边的动静,不多时,影二便借着打斗间隙到了窗口处禀报:“公主,我们被人埋伏了,您与驸马先往另一条路去,我们稍后便到。”
在她的话音落下后不久,季容妗这边的窗户处便传来影二的声音:“公主便交给你了。”
马车内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马匹嘶鸣着冲向了另一条路,一路颠簸之后,逐渐平稳下来,又在某一刻骤然停顿。
季容妗下意识伸手扶住沈竹绾,借着马匹后仰时前方帘幔扬起的一隅往外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了一群黑衣人。
季容妗一颗心往下沉了沉,目光看向伤势未愈的沈竹绾,道:“我出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作者有话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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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 94 章 ◇
沈竹绾拉住她的衣袖, 目光坚定:“我与你一起。”
季容妗目光落在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上,思索片刻,点头:“好, 一会你站我身后。”
沈竹绾点头应下,二人便一同下了马车。
拦住两人的一伙黑衣人并未废话, 只握着刀逐渐逼近。
季容妗不动声色将沈竹绾护在身后,低声与她说着:“一会躲远点。”
话音落下, 季容妗便主动上前, 与黑衣人交起手来。
沈竹绾在后方观察这伙人的同时轻巧地避开那些人的攻击, 好在这些人武功水平并不高,她不怎么费力便能躲开。
眼前少女出手果断,没有多余的招式,全数朝着关键位置打, 对面黑衣人也招招不落下风。
沈竹绾看着, 便没注意身侧出现的黑衣人。闪着寒光的刀刃指向她, 沈竹绾眯了眯眼, 就欲出手,那刀刃却在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时, 险险避开。
不对劲。
沈竹绾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她挥袖震开几人,有意识地放慢动作暴露要害, 然而许些次, 那些黑衣人都“不小心”失手了。
余光中那群黑衣人已然加快了攻势,少女虽然尚且能应付,却也显得有几分吃力, 就在这时, 一个黑衣人忽然握着刀从她身侧出现, 对着少女狠狠劈了下去。
“小心!”
说那时迟那时快,在沈竹绾话音落下后,季容妗便迅速抽身,侧过身子躲开了这一刀。
凛冽的刀意从脸侧划过,刺得季容妗脸颊生疼,然而很快,她的余光中便看见另一个黑衣人已然在两人交手的间隙,冲到了她身侧。
在这一瞬,季容妗想了很多,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一道白色身影挡在了她身前,女人挥出手掌,却怔愣了一瞬没有打去。
就是这一瞬,让无数粉末“嘭”地一声在两人面前散开。
女人那一掌终于挥了出去,黑衣人倒飞而去,余下粉末自身前女子未曾挡住的地方向季容妗飞来。
季容妗顿时屏住呼吸,以袖掩鼻。
她一把拉过沈竹绾,看着女人面上沾染的粉末,眉头紧锁的同时,凌厉的目光朝着那黑衣人扫去。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及时赶到的影二等人:“季大人,劳烦先带公主上马车。”
季容妗看着跟在她身后接连赶来的影卫,应了一声,拉着沈竹绾再度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外边的刀剑相撞声叮珰作响,季容妗焦急地看向女人:“公主,你怎么样了?”
那粉末决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剧毒,一时半会怕是也找不到解药。
想到这,季容妗便欲冲出去将那黑衣人逮到,逼问出解药的下落。
她刚站起身,手腕便被女人握住。
沈竹绾咬着唇侧开头,道:“阿妗,驾马先去别的地方。”
季容妗眉头紧锁:“现在?”
谁知道下一处地方会不会还有黑衣人埋伏?还有这粉末,若是毒,自然最好在此处等待影二她们拿到解药。
然而她看着眼前女人面上逐渐升上的绯红和羞赧难安的神情,像是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按住大拇指,道:“好。”
她驾着马车自两拨人之间冲过,余光停留在他们毫发无伤的身体上,目光逐渐晦暗。
马车继续往前走出一段距离,最终在路道中央停下。
左边靠山,右边是一片湖泊,在黄昏下泛着细碎的金光。
季容妗目光低眉,转身钻进马车。
她进去时,女人仍旧坐在原处,脸上的红已经逐渐蔓延到脖颈,双手搭在膝前忍耐地紧握住那片衣襟。
季容妗站在原地看了半晌,直到女人抬起头,她才上前走近,垂眸看去。
因为药效的缘故,女人面色潮红呼吸低促,她轻轻蹙着眉,神情痛楚难耐,却仍旧竭力维持着端庄,只有眼底一片水润中升起的火苗昭示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季容妗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上前弯腰将女人抱在怀中,往后方的小床走去。
沈竹绾环住少女的脖颈,似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轻咬着唇,渴望爱恋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侧。
季容妗能感受到脸侧那道灼热的目光,听见她往日清冷的声音化作了一汪春水,轻声唤她:“阿妗。”
温热的呼吸扑到她脸上,带来一阵潮水般的波动。
季容妗坐在床沿,将女人横抱在腿上,四目相对一瞬,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女人轻颤着握住了她的手,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合,道:“阿妗,吻我。”
沈竹绾说完这句话后,便主动勾着她的脖子,递上了红唇。
呼吸交错的一瞬,少女撇开了脸。
她不顾沈竹绾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眼底是寒潭般的平静:“公主所为若只是解毒,我可以做到,但若是夹带旁的,便请公主自己忍着了。”
沈竹绾直到这时才看清,从方才开始,少女便没什么情绪的脸。
勾着少女脖颈的手被少女毫不留情地拿开,沈竹绾怔愣地看向她,便见少女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道:“沈竹绾,算计我很好玩吗?”
“方才你分明能躲开,却在出掌时犹豫了,为什么?是因为认识那黑衣人吗?”
“真是奇怪了,遇见两拨黑衣人,影二她们身上却不沾一滴血。”
说着,少女发出一声轻嗤:“就为了让自己中这样的药?”
季容妗看着女人,一边伸手去解她的衣裳,一边道:“若是公主想与我发生些什么,直接告诉我便好,我很乐意奉陪。”
沈竹绾的心终于在她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时,感到了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就这么认定是她做的吗?
沈竹绾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仰头看着少女波澜不惊的脸,目光逐渐哀伤:“不是我……”
季容妗听着女人的辩解,心底骤然升起些怒火。
不是她,不是她谁又能指挥得了影二她们?
她带了泄愤的意味将最后几粒纽扣粗暴地扯开,低眸对上女人受伤的目光,指尖一扯,便将她身上的衣裳扯开了去。
白皙细腻的身体在季容妗眼前全数展露,沈竹绾声音轻颤着握住她的手,低声哀求着:“阿妗,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要这样,这不就是她想要的样子吗?
季容妗颇为恶劣地反扣住她的手,看她眼底的水色,看她嫣红的脸庞,另一只手逐渐向下。
女人只是咬唇哀求地看着她,身体的反应让她渴望少女的亲近,可她又不想以这样的方式。
季容妗的手已然到了女人的小腹处,她感受着女人滚烫的身子与颤抖的腰腹,喉头不自觉滚了滚,往女人身上扫去。
只这么一眼,却让她眼底的火瞬间熄灭大半。
女人胸口处有一道狰狞的箭伤,靠近心脏,瞧着便凶险地紧。
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影二曾与她说过的话,万箭穿身,濒临死亡。
季容妗咬了咬牙,手指握紧,呼吸低促着将女人放在小床上,而后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
“有时候我都分不清公主殿下对发生的这一切到底知道与否。”
季容妗从袖袍中拿出一枚黄色符纸,垂眼看去,似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就像我在看见这平安福的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公主殿下是不是早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用这平安福让我心软。”
她的算计与欺瞒太多,以至于季容妗分不清她到底知道与否。
沈竹绾看着少女掌心那枚符纸,心底只觉酸涩,难怪少女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到头来,还是她自己造成的结果。
少女不肯相信她,也不肯听她解释,就像当初何平安的事,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安上了害死何平安的名头。
“罢了。”季容妗转身,声音低哑:“我去找影二要解药。”
少女的背影带了些无力和落寞,隐隐中还有几分做好了决断的模样朝着马车外走去。
在这一刻,沈竹绾心底募地升起些恐慌,直觉告诉她,倘若今天少女出了车门,她们的关系再也不会有任何修复的可能。
“阿妗。”身后的女人叫住她:“我不知此事。”
“那一掌的迟钝也只是因为她与我说,她是姬千面,是来帮我的。”
女人声音虚弱时不时带着几分喘息:“阿妗,我不知她会下此药,若你不信,我可以性命起誓。”
少女终于因为她的话顿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神色晦暗不明,咬唇看她,眼底分明是不信:“沈竹绾,你不是从来不信佛吗?又何来起誓一言。”
沈竹绾只是静静看着她,道:“从前不信,但在女皇国看见你之后,我便信了。”
女人因为药效,每说一句话都要费上些力才能不发出那些不体面的声音,她看着自己,眼尾逐渐渗出泪珠,哽咽着:“我从未想过用平安福求你心软,我只想让它保你平安归来,回到我身边,哪怕只是一缕寄托,我也信了。”
哪怕只是一缕虚无缥缈的寄托,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平安。
季容妗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死死盯着女人,像要分辨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可迷雾重重间,她只看见女人衣裳半解,露出白皙的肩膀,眼底的情绪逐渐被氤氲的水光替代。
她走到女人身旁将她抱在怀中,张口狠狠咬住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旁哽咽着:“沈竹绾,这是最后一次,你最好不要骗我。”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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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
远处。
影二远远看着那辆马车, 瞥了眼身边的女人:“你方才洒的是什么?”
姬千面神秘一笑:“春.药喽。”
“……?”影二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马车,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脸红了又白, 白了又红,最后顶着两只通红的耳尖, 扭头看向身后一众影卫:“再往外退五里,闭上眼封住耳脉, 不许转头。”
影卫们面面相觑, 用目光询问影一。
影一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下令:“……都走远些。”
姬千面在看着一众缓缓退去的影卫,眼珠子转了转,不动声色地往马车的方向靠近,没走两步, 便被人提溜住后颈的衣裳动弹不得。
扭头, 影二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想去哪?”
姬千面:“……哈哈, 那个, 看看风景。”
影二眸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姬千面连忙抱住她的手臂, 娇笑道:“哎哟,你就不好奇吗?公主大人这种时候会是什么样?”
眼前的女人向来荤素不忌,做事没有三观和底线, 她敢这么说, 影二却是连想都不敢想。
在她心里,公主永远是完美的,不可亵渎的。
因此, 几乎想都没想, 影二便折手朝着女人攻去, 不多时,风沙扬起,地动山摇,影一看着打的如火如荼的两人,不由无奈摇了摇头。
马车外两人打的如火如荼,马车内的进展更甚一筹。
红的唇,白的肤,墨色长发相互纠缠,季容妗将女人半抱在怀,指节向下探到了一片泥泞温软。
她在这一块是没有多少经验的,因此,即便那片湿润的热意已向她发出灼热的邀请,她也只站在门口观望,轻微颤着,不敢踏入未知领域。
女人似是察觉到她的犹豫,勾着她的脖颈,软而热的唇贴在她耳畔,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她:“阿妗……”
声音婉转带着点点难耐的轻喘,像邀请像鼓励又像是肆意的勾引。
季容妗低眸看去,女人面容清冷,双眸却早已被水色浸透,她眼角嫣红,呼吸急促,带着点点勾人而不自知的媚。
脆弱敏感的神经霎时崩断,这次,她没再犹豫,一鼓作气踏入了前方的幽径,潮湿幽暗的地界每走一步都似无数触手紧贴而来,热意将她包裹。
女人仍旧是克制而隐忍的,她紧紧攥着季容妗的手腕,死死咬着唇,吝啬于发出那些不太体面的声音,可她越是如此,季容妗便越是想要她失态。
她在深暗处探索着,肆意妄为,看着热浪随她而动,听着幽静的空间中格外明显的哗哗水声,偶有不成曲调的破碎呻.吟和声而应,每到此时,季容妗便不自觉加快探索进程。
她低头在女人耳畔轻声笑:“公主,影二她们会在外边吗?”
感受着女人用力抓住自己的手,季容妗加快手中速度的同时,继续刺激她:“她们会知道公主现在是这般模样吗?”
“阿妗……”女人眼底带着羞恼,咬住她的耳朵,断断续续地喘着:“不…不许说了。”
季容妗倒吸一口凉气,眼底染上几分情.欲,低声叫她:“绾绾,她们不在,叫出来好不好?”
“阿妗。”女人眼角有泪痕划过,又因为少女的称呼身体再度软了几分,她抽泣着,声音因因为长久的忍耐而有几分嘶哑:“嗯…啊……阿妗。”
在这一刻,女人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她骤然绷紧身子,紧紧抓着季容妗的手臂,动情而难耐地在她耳畔浅唱低吟,嫣红的眼角渗出生理性泪珠,白皙的身躯筛糠般细细颤抖着。
她无助不安地抱紧季容妗的腰腹,在她怀中抽泣出声:“阿妗,阿妗……”
掌心被涌出的温热包裹,季容妗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将缩在怀中抽泣的女人紧紧抱住,长舒一口气,在她额间落下轻吻,一遍又一边抚过她的后背,回应着:“绾绾,我在。”
马车外,姬千面顶着青黑的眼圈,坐在地上看着对面被挠花脸的女人,咬牙切齿道:“有必要吗,有必要下手这么狠吗?谁没有个好奇心了就是说。”
影二见她还说,当即睨她一眼,握起了手中的长剑。
姬千面:“……”
她默默闭上了嘴,有几分不耐地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这都多久了,还没好?”
凛冽的剑气从她耳畔划过,姬千面忍无可忍看向对面的女人:“你这个女人有完没完!”
眼见着两人箭弩拔张又要打起来,影一捏了捏眉心就要劝架,余光一扫,便见马车上有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下来。
他立马道:“公主与驸马出来了。”
二人齐齐停手,第一时间朝着马车的方向看去。
远处,两人携手下了马车,并且在下了马车后也丝毫没有收敛,双手交握在一处,朝着众人的方向缓缓走来。
姬千面自然第一时间看向了沈竹绾,女人面色如常,衣衫整洁,若不是十指与身边的少女交叉,她甚至看不出来这女人有什么变化。
影二心下松了一口气,正要往公主那边去,余光中忽然瞥见一道影子从她面前飞奔而去。
那影子一个眨眼便站到了公主面前,一抹眼,哭的梨花带雨宛如雨中备受欺凌的小白花:“殿下,您看看我这只眼,这就是影二她们对待公主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影二:“……”
她额头一跳,与众人一起到了沈竹绾面前,垂首:“公主。”
沈竹绾目光落在影二被挠花的脸上,又看了看那边乌青着眼的姬千面,兴师问罪的心顿时变成浓重的无奈。
她瞥了眼两人,说出的话却是对着影一:“谁出的主意?”
两道火辣辣的目光瞬间落在影一身上,一道来自姬千面,一道来自影二。
影一毫不犹豫跪下:“姬千面。”
姬千面:“……”你特娘,说好了大家一起承担的。
许是姬千面的目光谴责到了影一,他说完后又补充道:“属下等人也有参与,请公主责罚。”
责罚自然是要责罚的,只是如今还未回到大乾,此事便延后再论了,至于姬千面。
沈竹绾瞥了她一眼,下令:“捆起来带回大乾。”
姬千面:“……诶,诶等等,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诶诶诶!”
季容妗在一旁看着这些人,目光闪烁不定,在看见姬千面的态度时,便已经知晓此事的确与沈竹绾无关,是她先入为主地误会了她。
她抿着唇不说话,沈竹绾便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握住少女的手指微勾,捏了捏她的掌心。
四目相对,女人眸底温润清澈,似乎在说着,她并不在意。
季容妗便回握住她的手,极浅地勾了下唇。
路途继续,这次两人终于不似先前那般客气疏离地对待彼此。
十日后正午,她们终于抵达京城外。
马车内,季容妗正与沈竹绾商议着身份一事。
“到了京城附近,我们便分开进去。”季容妗看着眼前的女人,轻笑着解释道:“从前的‘季容妗’已经死了,若是再出现,怕是会吓到大家。”
她这样说着,可沈竹绾心中清楚,她是不想承载别人的意愿活着。
从前的季容妗,作为臣子要为君主而活,作为女儿,要承担着季太傅的意愿而活,如今死而复生,若再以季容妗的身份活下去,难免会为外人眼中的“功臣”而活。
这些于她都是负累。
沈竹绾很明白,所以也顺着她,问:“好,那你今夜回来吗?”
她们如今说起来已无关系,三年合约到期,季容妗完全自由。
只是到底,沈竹绾还是希望她能够回去。
季容妗看着女人眼底的期待,眸中闪过一丝犹豫,轻声:“今夜或许不回去了。”
沈竹绾垂了垂眼睫,道:“好。”
她答应地痛快,可季容妗分明看见她眼底有失落一闪而过。
她不想束缚她,更不想用关系捆绑她,所以哪怕有失落,也会将这点情绪掩埋。
季容妗在心底轻叹一声,俯身将女人环住,耐心道:“我明日便会回来。”
“嗯,我知晓。”沈竹绾轻轻抱住她的腰身:“去吧阿妗,我等你回来。”
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等”字,季容妗心中一暖,她也是有人盼着归家的人了。
松开女人后,季容妗径直转身欲下马,还没走出一步,便被人拉住衣角。
正午阳光热烈,女人白皙的脸被窗外的光映衬地有几分红,她站起身,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抬脚向季容妗走去。
季容妗疑惑的话未说出口,便见女人站在她面前,眼底被光照得一片明亮。她微微仰首,红唇靠近,在她下巴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季容妗呆愣地低眸,便见金光浮动在女人垂下的长睫上,羞涩地在她眼下覆出一片阴影。
“明日早些回来。”短暂的羞赧后,沈竹绾掀眸与她对视,瞧见少女一副仍旧未曾回神的模样,不由有几分狐疑。
季容妗是没回神,沈竹绾难得的主动让她顿时生出几分不想离去的心思。
不过很快,她便轻咳一声,回神止不住弯唇:“好。”
下了马车,季容妗唇角依旧嗪着些笑意。
站了半晌的姬千面本来就烦,看她这副模样,心底的烦躁更多了些,皮笑肉不笑道:“哟,终于舍得出来了?你们两这告别都要告半天,还真是……感情好。”
阴阳怪气的前半句与草草说出口的后半句显然不对味,季容妗用余光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沈竹绾那张脸。
季容妗感到好笑,并未理会姬千面,只回首对着女人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城门走去。
沈竹绾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放下窗帘,路过城门时听见守卫惊疑不定的声音:“梁笙?你……长得很有前途……”
作者有话说:
大概下一章正文完结
然后会写几章番外
写到一百章时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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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 ◇
很有前途的小季大人礼貌地拒绝了他给自己介绍贵人的想法, 顺着记忆的方向直奔江楠语的家而去。
江府内。
穿着青色罗裙的女子长发用一根碧绿的簪子束在脑后,怀中中抱着一张筛网,筛网上是些新鲜采摘的药材, 嫩绿地几乎滴出水来。
她正将这些药材放在烈日下拨弄均匀,转身又去屋内拿另一筛。
屋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敲响的。
江楠语心中有几分纳闷, 今日她不必去太医院当值,从前那些小姐妹, 也因为嫁人而与她渐渐没了联系, 现在又有什么人会来找她呢?
没待她想明白, 门房小厮便连滚带爬地跑到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小小小……小姐,见鬼了,见鬼了啊!”
江楠语脸上并没有多少慌张的表情, 她顺着小厮指的方向看去, 首先瞧见的便是一张熟悉而温和的脸。
与记忆中无二, 她站在阳光下, 一身红鲤连纹袍衬得她肤白如雪,那双桃花眸在望向自己时, 上扬起愉悦的弧度。
是她没错,季容妗回来了。
只是短暂的怔愣,江楠语便恢复了冷静, 她看向一边的小厮, 波澜不惊道:“你先下去吧,这是我一位病人。”
她表情虽然平和,语气却是毋容置疑的, 小厮惊疑不定的心情逐渐稳了下来, 狐疑地看了两眼季容妗, 这才擦擦眼泪转身离去。
季容妗心底思绪万千,几年不见,当年那个被江太医拎着棍子赶回家的江楠语竟然也这么稳重了。
几乎在她想法落下的下一秒,方才还稳重平和的人一瞬窜到她面前,用力将她抱住,兴高采烈地道:“老季!我就说祸害遗千年,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季容妗咬牙:“……我什么时候成祸害了?”
她推开江楠语,正欲与她说个明白,低头却看见她眼底泛着亮闪闪的泪花,那泪花在她的眼中越聚越多,最后冲破眼眶,江楠语“哇”地一声哭出来:“老季,我差点以为你真死了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呜呜呜呜。”
久别重逢,季容妗心底的酸涩也被她这一哭勾了出来,她拍了拍江楠语的肩膀,道:“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江楠语抱住她哭的更大声:“我这是喜极而泣,太好了,呜呜呜,终于有人陪我逛花楼了。”
季容妗:“……”原来你盼着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一番拉扯后,两人回归正常。
季容妗就她先前的模样问道:“从前没见你这么严肃过,乍一看见,还挺新奇。”
“那不是被迫的嘛。”江楠语叹了口气,与她说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身为第一个开了先例成为女官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等她犯错,江楠语一直以来过的小心翼翼生怕犯了一点错,直到后来某次,她给小皇帝看病开药方时,有人故意将她的药方换成了另一种,害得沈炽病情加重,她也差点因此被罢官惩罚时,才意识到一味的退让并没有用。
后来她抓到了那个换她药方的小太监,顺藤摸瓜找到了背后的指使者,毫不退让地与对方撕破了脸,将此事报给了沈炽。
虽说撕破了脸,但如今过的的确比先前好上不少。
季容妗听后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声:“辛苦了。”
江楠语摇摇头,道:“要说辛苦,常青山这些年经商走南闯北时四处寻找你的下落,风餐露宿也很辛苦。”
“公主也很辛苦。”
具体的江楠语没有多说,只拿出了厚厚一沓纸,道:“这是过去三年里,我为公主开出的方子,无外乎都是些忧思过度出现的小毛病,或是哪次回来身上又多了些伤毒。”
“身为医者,最见不得这种不听话的病人。”江楠语揉了揉眉心,叹气:“说起病人,还有一个更让人头疼的。”
季容妗挑了挑眉:“谁?”
江楠语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奈道:“陛下。”
“他非说他得了相思病,要见到公主才能好,我告诉他相思病一般不用于形容兄妹,他不听。”江楠语说着露出了头疼的表情:“也不知道陛下和公主到底怎么了,公主好像自你去后,便很少见陛下。”
江楠语自顾自说着,一头雾水。
季容妗却目光闪烁,心中有了些猜测。
大抵是迁怒吧,沈炽倒也是可怜。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一直到傍晚饭点时,才一同去了春旺酒楼用膳。
用完膳后,外边天色已晚,江楠语本欲拉着她出去转转,但想到公主还在府邸等她,便与她告了别。
季容妗一直看着江楠语的背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才转身走向人潮,不多时,买了些东西上马车往城郊去。
她在京城朋友不多,何平安算是一个。她死了后,季容妗曾在城郊买了块地给她立过一块碑,如今三年已过,不知那边是何等光景。
下了马车后季容妗沿着路在林中兜兜转转,最终到了一块碑前。
悬月当空,月光将林子照的一片亮堂,两旁的树在地上映出张牙舞爪的倒影,季容妗径直走到墓碑前。
与想象中的不同,这儿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杂草的痕迹,供台前放着些碟子,里面的祭品不知被谁拿走,但显而易见地,这里时常有人来。
季容妗将自己买来的祭品一一摆放好,又点了两炷香,最后弯腰鞠了一躬。
做好这一切后,季容妗自顾自打开了一壶酒,看着手中的酒,道:“既然来了,又躲起来做什么?”
风吹树晃,有人踩着落叶而来:“小季子……你果然还活着。”
这道声音太过久远,季容妗侧眸看去。
月下静静伫立一个女子,长发黑裙,一张脸被月光衬的很白。是叶漉,不同的是,她如今再也不用戴着面具生活。
“叶漉。”季容妗轻声说着,目光落在眼前的碑上,问:“你来做什么?”
叶漉眼眸微动,回过了些神,脚步轻踏走到季容妗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墓碑:“今夜不回公主府是为了来祭奠何平安吗。”
她用着疑问的语气,说出的却是陈述句:“看来我猜的是对的,你和公主和好了,心中却觉得愧对何平安,所以才来此祭奠她。”
季容妗将酒洒在何平安墓前:“这里很干净,是你打扫的吗?”
她语气很平静,并没有丝毫因为她杀了何平安而表现出的愤怒,若不是她这生疏的态度,叶漉就要以为沈竹绾已经告诉她真相了。
“是我打扫的没错,不过我可不是出于愧疚。”叶漉说着,对上身边人投来的目光,无奈轻叹道:“看来指望那个女人是不可能了,也罢,还是我来告诉你。”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只是以陈述的语气说着:“何平安不是我杀的,当年那个女人也从未下过杀了她的命令,她派我去只是为了保护她,将她送出国。”
“至于你派来的那些人。”叶漉捏了捏眉心:“鬼鬼祟祟的,我以为是宁王派来杀何平安的,就全部杀了,哦不对,逃回去一个。”
叶漉顿了顿,忽的伸出右手:“这是当时落下的刀痕,现在已经很浅了……罢了,这个也证明不了什么,信不信由你。”
叶漉懒懒散散地说着,从她手中接过余下的酒喝了一口,又洒落大半在何平安墓前:“不信也正常,毕竟如果是我,我也不信那个女人会下这种命令。”
“很奇怪不是吗?那么多灾民饿死她不曾心软,八万将士战死沙场她也不曾动摇,但唯独和你牵扯上关系的人,她总会网开一面,何平安是,季太傅也是。”
叶漉斜眼看了眼少女的表情,弯弯唇将酒壶放在墓前,转过身看她:“你怕是还不知道,季太傅当年……”
“我知道。”季容妗说出这句话后,才发觉自己嗓音有几分干涩:“当时为什么不与我说?”
“当时?”叶漉好笑地看着她:“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有给过公主解释的机会吗?”
应当是没有的。
季容妗想,她当时得知叶漉在场时,便认定那是沈竹绾所为,之后便是书房大吵了一架,她的确未曾给过沈竹绾解释的机会。
她似乎一直都没给过沈竹绾解释的机会。
叶漉见她这副表情,目光动了动,道:“当年陛下故意失踪让公主急匆匆赶回来,致使你们那一面成了相见的最后一面后,公主便疏远了些陛下,可能是因为陛下长大了需要避嫌,但我想,或许也有一部分你的原因。”
季容妗:“……”她收回沈炽无辜这句话。
月色幽幽,叶漉与她说了许多当年的事,有公主的计谋,有当年的战况,有宁王的身份,说到最后,打了个呵欠,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有人还在等我回去呢,你自便吧,小季子。”
说完,便转身迈着脚步悠悠远去。
季容妗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些……叶姐姐。”
叶漉身形一顿,轻笑了一声,只摆了摆手,脚步未曾停留:“知道了,小季子。”.
夜色浓重,公主府内。
沈竹绾坐在桌前,借着烛火仔细看着手中的东西,不时动着手绣着什么。
忽然,没有预告的,紧闭着的门被推开,手中的针刺破了手,沈竹绾蹙眉抬眸,便看见本不该回来的人此时正站在门口怔愣地看着她。
沈竹绾下意识想将手中绣着的东西藏起,少女却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小心捧起她的手道歉:“对不起,我该让金喜先通禀的。”
她说着,小心地取出手帕将那血迹擦去,又轻轻包裹住。
沈竹绾被她握着手,目光却扫了眼桌上未绣完的东西,她不安地动了动手,问:“你怎的回来了?”
季容妗一顿,这才看见她面上难得的有几分窘迫,目光一转,便知晓她为何这般了。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只未绣完的香囊,烛火静静跃动,季容妗心头有些酸软,又觉有几分好笑。堂堂公主殿下,绣香囊竟在晚上偷偷摸摸地绣。
只是看见她手上不止一个的针孔时,又笑不出来了。
沈竹绾看少女逐渐没有笑意的双眸,正欲问她怎么了,便忽然被眼前人用力抱在了怀中,力度之大,两人几乎紧密相贴。
沈竹绾感受到她情绪的不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问着:“阿妗,发生什么了?”
季容妗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脑海里回想起叶漉与她说的话,沈竹绾从始至终都有顾及过她的感受,只是她从未给过沈竹绾解释的机会。
“对不起。”沈竹绾听着少女在她耳旁轻哽道:“我应该多信任你一些的,无论是何平安还是季太傅,我应该再多相信你一点的。”
若是她肯多听她一句解释,也不会就此远走女皇国三年,让沈竹绾受了那么多伤,感受过那么多痛。
沈竹绾心头一动,大抵知晓她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了。
少女的轻哽让她心中也跟着一并堵得慌,她轻轻抱着少女,在她耳畔道:“不怪你,阿妗,怪我,若不是我欺瞒你在先,也不会让你对我失了信任。”
女人恳切的话语落在耳旁,季容妗眼底的泪滚落下来,她闭了闭眼,心脏抽痛着,她分明知晓她自深宫而出,凡是记于心缄于口才是正常的,又为何一直汲汲于让她对自己坦白一事。
季容妗摇摇头,道:“绾绾,我分明知晓你身处之位应当谨言慎行,却始终没有对你足够信任。”
她哽咽出声时,被女人轻轻推开。
沈竹绾捧着她的脸,温柔又心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道:“阿妗,怪我一直不肯与你说才是。当年在镇楚城,我无数次后悔当时急匆匆离去的决定,让那场争吵成了我们离别的最后一面,我甚至因此迁怒炽儿,可后来我才明白,我对他的迁怒何尝不是对我自己的痛恨。”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将你带回来,恨我对你比对炽儿终究少了些关心,更恨我有那么多次可以开口的机会,却始终选择了沉默。”她将少女脸上的泪擦去,与她额头相贴:“阿妗,我应该早点明白的,爱人之间不应有欺骗和隐瞒,哪怕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
季容妗的咬着唇泪如雨下,她看着女人近在咫尺的容颜,抬首吻了上去。
咸湿的泪珠在口中弥散,季容妗将女人抱到床上,彼此之间情意弥漫,无需多言一切水到渠成。
破碎的呻.吟在耳边响起,季容妗看着女人散乱的乌发,眼底的水痕,俯身在她耳边道:“绾绾,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女人愉悦到极致时喷薄而出的潮热。
她颤着声音,浓烈的爱意浸湿眼角,她说:“好。”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接下来大概会集中一章写副cp(国师和女帝,师姐和师傅,另有几个配角会提一嘴),再写三章主cp二婚,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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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自季容妗回到大乾已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她过得相当潇洒快活。公务文书与她无关,沈竹绾也逐渐远离朝堂, 两人每日有足够的时间待在一起。
或是出城游玩,躺在草坪感受花草树木的生命力,或是京中闲逛,在雅致新奇的小店内听周围人不同的声音,有时也会蜗居在府喂鱼逗猫,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陪着对方看书也颇为有趣。
有趣的事多了去了,譬如今日,沈竹绾突然来了兴致, 要为季容妗作画。
六月的天,府内后园中开了不少茉莉花,一丛丛立在枝头,风一吹,浓郁的茉莉香便在府中飘散。
彼时季容妗正站在茉莉树前, 伸手欲折枝头花, 乍听见沈竹绾的话, 便有些诧异地回眸看她:“怎么忽然起了作画的心思?”
少女说这句话时, 伸出的那只手并未收回,虚虚搭在茉莉枝头,明媚纯澈的目光掺着几分令人心动的笑意。
恰逢风吹枝动, 一朵茉莉随风掉落在她耳侧的发梢上,她穿着今日晨起时从自己手中抢过的白裙,转身亭亭朝自己走来。
“绾绾?”少女在她眼前摆了摆手, 伸出两根手指,笑容带着几分戏谑:“这是几?”
沈竹绾回神, 看着近在眼前的笑颜,无奈伸手按下她的两根指节,回着:“没什么,只是觉得美人美景甚是好看,应当记录下来。”
沈竹绾说话很少有这么直白的时候,季容妗反应过来后,脸红了几分,却也掩不住唇角的笑,她伸手捏了捏沈竹绾的脸,哼笑道:“公主大人可真会哄人开心呢。”
女人的脸被她轻轻扯起,鼓着的脸颊将那清冷感破坏,莫名多出几分可爱。
季容妗抿唇憋笑,道:“像青蛙。”
女人没有挣脱,只是掀眸幽幽注视着她,而后在季容妗诧异的目光中,伸手捏住了她的脸:“你也像。”
短暂的怔愣后,季容妗笑出声来,看着女人那副莫名认真好似真的在判断她像不像青蛙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将她抱进怀中,道:“我们绾绾真是可爱。”
可爱这个词与沈竹绾相去甚远,至少在她十五岁后,便没人敢这么说。
在她心里,这也是小孩子的代名词,如今被形容到自己身上,便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沈竹绾有几分羞恼,却未将她推开,只象征性地用手抵在少女胸前以示自己对这个形容的不满,她道:“去拿纸笔来。”
季容妗自然知道女人那些微小的心思,顺从地放开她,愉悦地弯起唇角:“好,我去给绾绾拿。”
少顷,金喜与冬梅将画架纸笔等拿到了后院,又自觉离开。
季容妗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伸了个懒腰收回目光,看向铺纸的女人:“公主大人,需要我怎么配合?”
沈竹绾将画纸铺好,从中抬首看了她一眼,道:“站在先前的树下就好。”
顿了顿,沈竹绾又怕她长时间不动会难受,便补充道:“阿妗,你随意一些就好,不必一直站着不动。”
“哦哦哦,只是这样?”季容妗摸到女人身侧站定,歪了歪脑袋在她肩膀上点了一下,眼底多了几分坏笑,低声说着:“不需要点别的吗?譬如脱点衣裳?反正后园不会有人。”
沈竹绾“唰”地抬起头,本想说什么,但在瞧见她眼底的坏笑后,又逐渐恢复平静,弯唇道:“好啊。”
季容妗:“……”
口嗨得到了制裁,季容妗决定装傻忘记先前说的话,乖乖地走到先前的树下,当一具沉默的模特。
沈竹绾唇角笑意扩大了些,满意地看着少女的表情,执笔在画上勾勒起来。
季容妗在那边站着闲的无事,便将目光一直落在沈竹绾身上,看她认真的眉眼,温和的目光以及偶尔对视时,眼底的温柔。
这些都是从前她没有见过的样子。
季容妗思绪飘远了些,一会想到从前的事,一会想到现在的沈竹绾,不知过了多久,飘忽不定的思绪总算落在了实处。
下个月十号就是沈竹绾的生辰了。
她该送些什么好呢?
“阿妗,过来吧。”
女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季容妗的思绪,她很快收敛好思绪,眼底重新带上些笑走到沈竹绾身边:“这么快就好了?”
沈竹绾看她一眼,轻声:“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阿妗方才在想什么想的那般投入?”
季容妗本想说自己什么都没想,但目光一转,落在沈竹绾的画上。
画上的人白裙飘逸,站在一大片纯白的茉莉前,目光看着正前方,神态放空,耳侧的须发飘起,看起来纯洁又轻灵,令人心神为之震颤。
好看是好看的,只是一眼就能瞧出她的确是在想着旁的事。
辩解的话被她默默吞了下去,季容妗试图转移话题:“我在公主笔下竟然这般好看吗?”
沈竹绾平静地注视着她,唇角笑意收敛。
季容妗打着哈哈,最终还是如实说:“在想下个月绾绾生辰送什么好呢。”
沈竹绾看着身边少女一副泄气的模样,表情柔和了些,目光看向画上少女,轻声:“阿妗送什么我都喜欢。”
季容妗当然知道,但她还是想送一些能在沈竹绾心底留下印记的东西。可惜第一次送的礼物太过惊艳,以至于她现在想不出送什么能更胜一筹。
罢了,季容妗想,待明日找江楠语问问就是。
她笑着没有再说那个话题,而是顺着沈竹绾的目光看向了那副画,认真观赏片刻,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少了些点睛东西。”
“哦?”沈竹绾侧眸看着少女严肃认真的脸,问着:“少了什么?”
季容妗接过沈竹绾手中的细笔,在左右眼中各画了一个爱心,画完后这才露出满意的笑,道:“这下才对嘛。”
沈竹绾看着少女添上的两笔图案,思衬片刻,眸中闪过一缕暗光,问:“这是什么意思?”
季容妗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笑吟吟地回她:“这两个图案是喜欢的意思。”
她原想表达的,自然是喜欢对面为她作画之人。
可沈竹绾听后,沉默半晌,抬起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红唇微启:“所以阿妗与肖将军订亲请帖上的也是这个意思了?”xzf
季容妗的心咯噔一下,差点就此静止。
费了半天劲终于想起那请帖是谢林鸢设计的,当时她不过是随意扫了一眼,看见爱心也没多过在意,没想到现在成了背刺她的证据。
看着女人似笑非笑的眸子,季容妗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那上面也有吗?我不知道,那是国师设计的,我都没有见到过。”
“是吗?”沈竹绾目光幽幽,瞥了她一眼后又收回目光,道:“我还以为是阿妗亲自做的呢。”
危机解除,季容妗连忙松下一口气,原来沈竹绾在乎的点是那请帖是不是她亲自做的。
她连忙摇头,上前抱住女人,哄道:“当然不是我,国师那段时间不知为何执着于请帖的设计,非要包揽下这件事,恰好我也懒得弄,就交给她了。”
“这么说……”沈竹绾道:“国师设计完没给阿妗看,便自己拿主意确定下来了?”
季容妗:“……”
沈竹绾冷呵一声,将她推开,转身离去。
季容妗后知后觉拍了拍自己脑门,早知道如实说自己当时看见了没在意就是,也好过如今像是故意哄骗她。
明艳的阳光下,画板上的少女静静伫立,婉约温润。不远处,少女环在一女子身侧,一会靠左一会靠右,不时戳戳女人,与画上模样相去甚远,却鲜活明媚.
季容妗向江楠语的求救计划提前了些,公主这两日不怎么搭理她,她也暂时没想好该如何哄,便只好先想着有关生辰礼的事。
前些日子,江楠语与她说过,这几日常青山会来京城,索性三人便约了见一面。
地点仍旧是春旺酒楼二楼包间。
一开包间门,季容妗便看见了站在窗边的青年。
他一身锦衣,腰间束着价值连城的黑玉腰带,头戴襟帽,脚踏云靴,就差将“不差钱”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见到季容妗,他先是一愣,旋即衣冠正经地抱了抱拳,道:“这位姑娘是否走错地方了?”
温润的嗓音,彬彬有礼的作态,虽然作着商人打扮,可骨子里的气质没有改变。
江楠语在一边笑出声,给季容妗倒了杯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看着两人。
季容妗扬了扬眉,进屋把门关上,开口:“或许是这位公子看错了呢?”
她悠悠然走到江楠语身边坐下,接过她倒的茶,用余光看了眼石化在原地的常青山,好笑道:“常大人,别来无恙。”
常青山这才回过神,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你,你是女子!”
季容妗扬眉笑着:“不明显吗?”
常青山一时很难说明自己是什么心情,问,好兄弟忽然变成女人该怎么办?
等下,他忽然瞪大眼,三两步走到季容妗身边,道:“你是女子?那你和公主?”
“嗯?”季容妗弯唇:“怎么了?”
常青山缓缓将长大的嘴闭上,坐下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消息。
江楠语乐不可支地开口:“有这么惊讶吗?”
常青山闷声点头,很快又摇头,看向季容妗问着:“那你现在与公主算是什么关系?”
季容妗想了想:“大概没关系?”毕竟男女朋友这样的关系,他们或许不太理解。
“那你住哪?”
“公主府啊。”
常青山:“……”好一个没关系。
季容妗摆了摆手终止了这个话题,问常青山:“还没说说你呢?你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我啊,如你所见,成了商人。”常青山苦笑道:“到底还是没有摆脱继承家产的苦差事,一年有八九个月都在四处奔波谈生意。”
江楠语在一边补充:“现在常家可是大乾首屈一指的皇商,为皇家做事,风光无限啊。”
常青山闭了闭眼:“正是因为成了皇商,我爹才见不得我游手好闲。”
季容妗和江楠语笑出声来,三人闲聊半晌,终于聊到了沈竹绾的生辰礼一事。
季容妗支着下巴,问:“你们准备送什么?”
常青山摸了摸下巴,道:“这几年走南闯北见到过不少新奇的东西,我可以找些送给公主。”
“比如?”
常青山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一件东西,递到两人面前:“比如这件,将东西放在它下面,便能将其放大数倍,看得更加清晰。”
季容妗讶然:“放大镜?”
常青山疑惑地“诶”了一声,道:“正是此物,还有这个……”
他说着又从包裹里拿出另一样东西,放在两人眼前:“此物在海上航行时可以通过上面的这个“汤匙”指明方向,极为好用。”
季容妗看着那直直指着自己的东西,默默道:“指南针?”
常青山笑了一下,摇头:“这玩意叫司南。”
他说着又拿出了好几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季容妗看了觉得沈竹绾应当用不上这些。
于是便扭头看向江楠语:“楠语呢?”
江楠语眸中泛着幽光,幽幽道:“我送十全大补丸。”
季容妗:“……”很好,符合你的职业。
江楠语好奇地看向她:“老季,那你送什么?”
“我没想好,所以才叫你们出来给我出出主意啊。”季容妗扶住额头叹了口气。
常青山凝思片刻:“你从前送过什么?”
季容妗想了想,道:“萤火虫,很多的萤火虫,放飞在林子里,有点像星空。”
常青山想象了一下,默默竖起大拇指,感慨:“难怪你想不出来送什么了,这送的的确足够诗情画意。”
季容妗叹了口气,正欲说话,忽然感到一道幽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后背一寒。
瞥头一看,江楠语正诡异地微笑着,凉凉道:“她是诗情画意了,我陪她在外捉了小半个月的萤火虫,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找我报仇的萤火虫一家,嘿嘿,嘿嘿嘿。”
季容妗心虚地移开目光,轻咳:“……咳,今年不会了,但是送什么,我的确没想好。”
常青上也笑着转移话题:“不过公主的确什么都不缺。”
江楠语支棱着下巴,漫不经心:“那可未必,公主缺小季啊,你看你们现在都住一起了,却没个名分,我看老季你不如将自己团吧团吧送给公主……”
越说,江楠语越觉得自己说的很对,于是看向季容妗,点头肯定道:“不如就送你自己吧!”
常青山眼睛一亮:“好主意啊。”
季容妗满脸平静:“我本来就是公主的人,还怎么送?”
“咦~”
“诶~”
两人齐齐看向季容妗,目光充满控诉。
季容妗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什么般,欣喜地看向两人:“真要感谢你们,我有主意了。”
江楠语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叫住她:“且慢!”
季容妗疑惑地看向她,便见江楠语自袖中掏出一本画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她怀中:“这个给你,你用得上!”
她别有深意地看向季容妗,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季容妗低头一看,怀中的书籍上写着《如何勾得女人对你欲罢不能》,熟悉的外壳,熟悉的起名方式。
季容妗怒气冲冲地将书塞进怀里,放言:“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不利于你学医,我没收了。”
江楠语持续露出神秘的笑。
常青山:“……”算了,我不存在.
这两日,沈竹绾总觉得季容妗有些古怪。平日里三步离不开她的人,自两日前开始,每天换着不同的理由出门好些时辰。
她旁敲侧击地打听,少女也只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或是含糊其辞糊弄过去。
这已经是第四日了,外边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沈竹绾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鱼食洒进水中,接过帕子将手擦干净,起身问:“她回来了吗?”
金喜正欲摇头,便听长廊尽头传来少女气喘吁吁又喜悦的声音:“公主在喂鱼?好,我知晓了。”
欢快的脚步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沈竹绾眼前。
“公主!”少女黝黑的眸子在黑夜中依旧明亮,她凑到沈竹绾面前,笑意盈盈地问着:“这般晚了,公主怎的还在喂鱼?”
沈竹绾瞥了她一眼:“去哪了?”
季容妗轻咳一声,含糊其辞道:“就是一些不重要的事,不过今天已经做完了,公主,今日可有想我?”
一边的金喜垂下头,装作不存在。
沈竹绾缓缓伸手地替她整理着衣衫,状似不经意地道:“有,想你今日去哪了,在做些什么,阿妗不如说给我听听?”
女人看似在替她整理衣衫,可这般近的距离,足以让季容妗避无可避,脸上的神情也被看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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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眨眼转移话题道:“绾绾今日做了什么?”
沈竹绾将最后一缕褶皱铺平,情绪不辨地看着她:“喂鱼。”
这样的眼神与表情轻而易举地就让季容妗得到了一个消息,她如果再不说今日去哪做了些什么,眼前的女人就要拂袖而去了。
她才刚刚将人哄好,眼下又要将人惹生气了。
季容妗赶在女人拂袖而去前败下阵来,幽幽地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我是在为绾绾准备生辰礼,所以这些日子才会经常不在。”
沈竹绾大抵猜到了些,于是蹙眉道:“每日累的气喘吁吁地回来就是为了准备生辰礼?阿妗,我说了,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我就知道绾绾会这么说,所以才没告诉你。”季容妗揉了揉眉心,认真地看向女人:“绾绾,我知道我送什么你都一定会说喜欢,但因为是你的生辰,所以我不想太过随意。”
少女顿了顿,继续:“我想让你在那一日多开心点……”
因为沈竹绾生辰那天不仅是她的生辰,也是先帝的忌日。
多开心点,难过就会少些。
夏夜寂静无声,唯有鸣蝉与风互相应和,吹奏出舒适的乐章。
沈竹绾看着少女认真的脸,心想,她怎么会不开心呢,她也有人将她放在心尖捧在掌心了。
“好。”女人放下手,轻声:“阿妗之后也要这般晚回来吗?”
这算是默许了她每日要出去的事,季容妗当即换上了笑脸,勾住女人的手,道:“以后我就不用偷偷摸摸了,每日可以早些回来陪绾绾。”
“好。”沈竹绾放下心来,任由少女拉着她的手在长廊内缓慢走着。
晚风轻柔,吹过池塘带来些凉爽的湿气,她们手牵手低声说着些话,时不时传来些轻笑与夜蝉相应和。
生活美好,她们更是.
洛阮赶在沈竹绾生辰前几日终于赶到了公主府,彼时季容妗恰好不在,她便与沈竹绾说着师傅乌静算的卦相。
彼时,两人在假山楼阁上相对而坐,洛阮斟酌着与她道:“此次回来一来为你庆生,二来,也是师傅叫我回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些困惑的表情:“师傅说,你的姻缘从未断过,所连之人也是先前的人,所以,有一种可能是她还没死。”
沈竹绾静静望着她,等她的下一句话。
“也可能,是她投胎转世了,这样的话,你可能还要等个十几年。”洛阮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这个师妹,继续:“不过也就是十几年哈哈,实在不行,换一个也行。”
她是知道这几年师妹是如何四处找寻那人踪迹的,生怕一个看不住,她就会做出抢人孩子的事来。
沈竹绾显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眼角微跳,道:“不必,我等得起。”
洛阮狐疑地看着她,到底没追究,神秘兮兮道:“对了,这次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生辰礼,保管你喜欢!”
“当然,现在不能告诉你,要等到你生辰那日才行。”洛阮信誓旦旦道。
一个两个都这般神秘,倒是引得沈竹绾也有几分好奇起来。
“你与师傅如何了?”沈竹绾问。
说起这个,方才还神采飞扬的洛阮忽然泄了气,软趴趴地支着下巴道:“还是那样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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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笑了一声,道:“沈竹绾,你真是骗得我好惨,你早便知道师傅她心上那个念念不忘的人就是你母亲吧?”
沈竹绾眼睫微抬,心想果真如她猜想的一样。但她没有说出口,只道:“我如何知晓?”
洛阮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吧,反正已经等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几年。”
自十三岁起,到如今的年纪,的确等了十几年了。她的这份恒心,饶是沈竹绾也觉惊奇。
两人未再就着这个话题多聊,洛阮见天色已晚,便与沈竹绾告别,回了暂住的客栈。
也因此错过了与季容矜碰面的机会.
五日后,终于到了沈竹绾生辰。
今年是她二十五岁的生辰,也是时隔三年再次举办的宴会。
身份缘故,季容矜不能与沈竹绾同坐,只以江楠语表妹的身份与她同行,有着影二的易容,她在其中并不算引人注目。
这样的宴会沈竹绾自小到大参加过许多次,心中早已是古潭般的平静,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看着底下的少女如仓鼠般往嘴里囤积着食物。
看她脸颊的肉鼓起来,眼角弯出愉悦的弧度,时不时在一众人中抬眸与她对视,每当这时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便会沁出点点笑意。
沈竹绾面上不露丝毫,心底却在等着下一次这样的对视。
好景不长,座位上的少女像是吃坏肚子了,捂着小腹悄摸摸地和身边的江楠语一起溜出了大殿。
沈竹绾心底担忧,却不能离去,毕竟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众人的关注。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沈炽在一边留心多时,底下的林长存也时常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洛阮随着她的目光而动,还有一些大臣伺机而动,叶漉混在其中,算是淡定的了。
被这些目光盯着,沈竹绾倒是没关系,只是她想到季容矜说过的,不想受到太多关注,于是便按捺下来没有动作,暗地里吩咐金喜去探望。
宴会继续进行着,一直到将近尾声时,沈竹绾才在余光中看见了姗姗归来的江楠语,至于她身侧的少女仍旧不知所踪,未曾归来。
出去打探的金喜也摇着头回来,低声说没有见到季容妗的身影。
舞会表演至此已经结束,剩下的都是一些小的助兴节目,就在此时,一批宫人忽然抬着一个巨大的方顶进了殿门。
那方鼎长约七尺宽约四尺,正不断往外喷着白色烟雾,随着宫人起降的步伐,白烟往两侧飘去,青铜色游龙便在期间起伏,乍一看去,宛如祥龙在九天翱翔。
诸大臣纷纷交头接耳,稀奇的看着这玩意。
沈竹绾也蹙眉看去,她记得今夜的节目中似乎没有这个。
目光在空中与另一道视线对上,首位下方的女人冲她眨了眨眼,用口型说着“惊喜”二字,于是沈竹绾便知晓了,这就是洛阮给她的礼物。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殿门外忽的涌进两排穿着薄纱舞者长袖的女子,这些女子无一不是身姿曼妙,面戴轻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眼。
她们鱼贯而入,伴随着舒适轻缓的弹奏,在云雾缥缈的大殿中翩翩起舞,一时之间真有几分仙宫中仙女起舞的韵味。
洛阮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心想,这才刚刚开始呢。
她安排的重头戏可不在这跳舞上,而是最后结束的时候,领舞的那个人。
她用余光去瞄沈竹绾的表情,见她的目光果真黏在领舞的人身上,当即露出满意的表情。
于是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领舞的人。
明晃晃的灯光下,女子衣衫浅薄,白皙的肤色隔纱可见,纤细劲瘦的手臂在空中轻舞,轻盈的身姿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洛阮越看越觉得有几分古怪,她找的领舞是与那人有几分相似,但也未曾相似到这种境地。尤其是那双桃花眸,抬起时眼底的亮光简直与那人一模一样。
洛阮想,兴许是灯光作祟。
然而有这样想法的不止是洛阮。
林长存盯着那领舞的人,握紧酒盏的手出卖了他的心情。
沈炽同样抿唇盯着那人,眼底划过一抹浓重的怀疑。
而叶漉在短暂的惊诧后,将目光看向了台上神情不辨的女人,她的目光一一扫过林长存等人的表情,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
宴席上的潜规则,若是有看上的舞女,在对方也同意的前提下,可让她在接下来的酒席中为自己斟酒布菜。
这几人的表情,很有竞争力。
一曲舞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结束,云雾尚未散去,穿着薄纱的女人站在大殿中央恭敬顺从地垂首等待。
首先开口的是林长存,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领舞的女子,而后站起身看向沈竹绾:“公主殿下,陛下,臣想要领舞的女子接下来为伴。”
这是林长存在席期间第一次开口。
然而在她话音落下后,对面的洛阮便微笑着开口:“林朗将,此人我也看上了,不知可否割爱。”
两人目光在空中对视,隐隐有火药味时,听见一道稚嫩但威严的声音:“此人,朕要了。”
一片哗然声中,洛阮、林长存、叶漉、江楠语以及在场的大臣,全都将目光看向了正中央一直未曾说话的女人。
女人神情冷漠,目光一一扫过说话的几人,而后低眸看向台下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开口:“到本宫身边来。”
第 98 章
满场寂静。
一众大臣惊掉了下巴, 吓得屏住呼吸,目光来回在几人中间巡回, 当然,更多人都将目光落在了沈竹绾与沈炽这两姐弟身上。
姐弟二人争夺同一人,一个不慎,众人难免会遭池鱼之殃。
气氛紧张时,沈炽主动开口:“既然此人皇姐想要,朕便将她赐给皇姐。”
凝固的气氛无形散开,众大臣松了一口气,齐齐将目光落在了那安静站在云雾之中的领舞女子身上,欲图透过层层遮掩看清此女子究竟是何人。
方鼎内的云雾仍在吞吐, 女子身形在间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只在白烟飘散的一隅瞥见那盖在她肩头的薄如蝉翼的轻纱。
而此时,在陛下的话音落下后,那女子便往外踏了一步, 只有一步, 却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往她身上瞧去。
“等一下。”沈竹绾的声音忽然响起。
在场大臣心中一紧, 抬头看去, 便见公主身边的侍女拿着一件披肩从高台上缓缓而下,而后停留在场中央那女子面前。
季容妗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又抬眸看了看女人那面无表情的脸, 心下一转,便明白了什么。余光扫过诸位大臣神态不一的脸上,季容妗有几分失笑, 却还是顺从地接过披肩披在身上,福身道:“多谢公主赏赐。”
宴会仍在继续, 可场中大多数人的心思已然不在此上。
季容妗跪坐于沈竹绾身旁,只当没看见那些投来的目光。
她侧眸看向身边唇角绷起的女人,借着为她斟酒的档口,面纱下的嘴唇轻轻翕动:“绾绾,怎么了这是?不喜欢我跳的舞吗?人家可是学了一个月呢。”
玉白的指节端着晃人眼球的清酒落在面前的席位上,沈竹绾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仍旧正襟危坐着看向台下。
季容妗毫不气馁,捻起果盘里的葡萄,一层层剥开后,将果肉递到了女人嘴边。
沈竹绾早在瞥见她剥葡萄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看着嘴边莹润的果肉,不好的预感终于成了真。
大庭广众之下,若旁人不知她身份,沈竹绾还可装作若无其事地吃下,可沈炽等人早先便对少女的身份有了几分怀疑,如今这样的动作,便显得有几分暧昧了。
沈竹绾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瞄了眼那几人的表情,无一例外,都是复杂而诡异的。
沈竹绾下不去口,只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银盘:“放这里。”
少女不为所动,一双狡黠的眼睛看看她,又看看葡萄,委屈道:“若是公主不喜欢妾身的服侍,那妾身还是去旁人那边吧。”
去旁人那边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显而易见,她是故意的。
沈竹绾在心底叹了口气,没做多少挣扎,红唇微张,含住了她喂过来的葡萄。
的确是比平日里好吃些。
呛酒声四起,季容妗满意地看着沈竹绾红起的耳廓,弯唇欲伸手继续剥。
沈竹绾按住她的手,低声:“不用继续了。”
季容妗遗憾地看着那一盆葡萄,悻悻收回了手。
不能剥葡萄,季容妗对底下那些表演也没兴趣,便索性观察了一番众人的表情。
沈炽目光复杂,林长存目露思索,洛阮眸带探究审视,叶漉满脸看戏的表情,至于江楠语,嗯……目光诡异中透着一丝丝兴奋。
扫了一圈众人的神情后,季容妗便将目光收回落在了沈竹绾身上。
她的指甲圆润透亮,因为常年养尊处优,手上皮肤白而细腻,季容妗看了片刻,有些手痒痒。
不多时,那只手在端起酒盏品尝一口后,顺着桌沿缓缓放下,搭在女人腿上。
季容妗眼睛一亮,借着桌幕的遮掩,光明正大地握住了女人的手,而后期待地看向女人的脸。xzf
女人面上波澜不惊,被她覆住的手却轻轻反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意思挺明显,让她安分点。
季容妗弯了弯唇,心想,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温凉柔软。
她抽出手,一节一节地捏着女人的手指,另一只手还不忘为她添些酒。
“绾绾还没回答我呢。”季容妗低声道:“喜不喜欢我跳的舞?”
沈竹绾不应声,季容妗便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
沈竹绾有些无奈,少女有着面纱遮挡,自然不用担心说什么会被别人看出来,可她没有。
少顷,她抽出手,借着端酒盏的功夫,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
季容妗很满意,于是便道:“回去再单独跳给绾绾看一遍。”
女人手一顿,借着喝酒的动作,用余光看向了身边的少女。
灼灼桃花眸,甚是亮眼。
虽知道她是故意说出这些话的,可沈竹绾还是难以自抑地扣住了少女的手腕,低声回她:“好。”
旁人见不着两人的小动作,沈炽在一边却看了个透底。
在某一刻他对上那女子的双眸,心底答案终于逐渐清晰起来。
他压下心头的震惊开始胡思乱想,一会想着她不是死了吗,一会又想她不是男子吗?
想法变来变去时,有人在宴席末尾开了口。
“驸马故去已有三年,公主是时候考虑再招驸马,为大乾延下子嗣一事了。”
沈炽的目光径直落在那人身上,眉头不自觉皱起。
从前他阿姐未曾成亲时,这群老家伙便一直叫唤着让她成亲,成了亲后,又隔三差五地催着要子嗣后代,如今他阿姐守寡不过三年,便又催着她再成亲。
沈炽有时候在想,这群大臣脑子里关于女子的是不是只有成亲生孩子。
那人话音落下后,又有许多人跟着附和。
“是啊,公主如今还年轻,再找一个完全可以。”
“前人故去我们都很难过,但要为我大乾留下子嗣才是大事。”
“……”
一众声音中,一道声音分外明显且愤怒:“公主,他们说的是啊,不论怎样,延下子嗣才是大事啊!因此臣恳求公主,男也好,女也好,公主先找一个嫁了诞下子嗣才是!”
在场怔愣地看向那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江楠语。
她义愤填膺,语调激愤,说到最后甚至激动地跪在地上恳求,完全一副为了大乾好的模样。
诸位大臣头脑风暴了一下,本来想反驳“女也好”,但转念一想,若是单独提出这个岂不是说明他们关注的点压根不在“为大乾诞下子嗣上”,更何况,公主应当不会喜欢女子才是。
于是他们放下心来,噗通噗通跟在江楠语身后跪倒一大片,恳切道:“请公主为我大乾诞下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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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炽此时真怒上心头,法不责众便每次都用这样的法子逼迫他们从命吗?
看他不……
“好啊。”熟悉的声音悠悠响起,沈炽诧异地侧眸看去,便见端庄优雅的女人握住身旁女子的手,语调平伏,道:“那本宫便如你们所言,与她成亲了。”
“……”
死一般的寂静。
季容妗看着石化在地上的一众大臣以及瞪大眼睛的沈炽,轻笑着与下方跪伏的江楠语交换了一下目光。
她轻轻扯下戴在脸上的面纱,清晰坚定的声音响彻大殿:“女皇国议使,梁笙见过各位。”
这张面纱的揭落像是为周围的一切按下了暂停键,那张熟悉的脸在他们眼中不断放大,收缩,最终与记忆中那张偏向男子的脸完全重合。
季容妗。
镇楚一战战死沙场的先驸马,追加镇楚将军称号的大乾英雄,季容妗。
她竟然没死!
不对,她是女皇国的人,不对,这张脸怎么看也是季大人,不对不对,当年镇楚一战女皇国也有参与,不对不对不对,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震惊地失去了反应,譬如林长存以及各位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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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譬如洛阮沈炽,
沈竹绾看着石化一地的大臣,露出了些快意的笑,语调都因此轻柔了不少:“若是诸位没有意见,此事便这样定了。”
“陛下——公主!”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忙不迭道:“两个女子怎么能诞下子嗣,这件事不妥啊!”
他这一声终于唤回了众人的思绪,他们纷纷压下眼底震惊,道:“确实不妥,若是公主着实喜欢她,可以与她一同嫁给男子。”
季容妗冷笑一声,看向先前说话的大臣,长得不如癞蛤蟆,想得倒比癞蛤蟆还美。
只可惜,如今的朝堂已逐渐被沈竹绾的人蚕食,那些人的话刚落下不久,便被人怼了回去。
“谁说女子与女子不可以的,女皇国有一秘术,臣知道就可以让两个女子诞下子嗣。”有人道。
“可诞下的孩子不是男儿到底不能继承大统啊!”这是残余顽固派的坚守。
先前说话的人被气笑了,道:“继承大统一事理应由陛下的孩子来,此事为何要加诸在公主身上。”
“就是就是。”
两拨人吵了起来。
季容妗捏了捏沈竹绾的掌心,声音在一众吵闹声中有着奇异的平静效果,令众人不由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既然如此,那便采用传统的抛绣球招亲,接到绣球并成功到达公主身边的人,便是天定的驸马,如何?”
众人摇摆不定。
沈竹绾瞥了眼身边少女,追加开口:“所有三品及以上官员子嗣皆可参加。”
叶漉终于开口:“此事,臣看可以。”
叶漉彼时接替了季太傅的位置,算是沈炽的半个师傅,她一开口,跟着附和的便多了起来。
“臣也觉得可以。”
“……”
许是沈竹绾的话给了他们转圜的余地,又或者,他们本身也有着自己的私心,总归这件事算是这样决定了。
宴席结束后,季容妗搭乘上沈竹绾的马车,在小皇帝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扬长远去。
马车上,沈竹绾看着懒嗒嗒靠在她肩上的少女,问着:“这些日子就是在学这舞吗?”
季容妗点头:“是啊。”
“你与师姐商量好的?”
“这倒没有。”季容妗笑了笑:“本来时准备独舞的,恰好发现洛师姐准备的舞我会,再加上那领舞的人我看着着实难受,便索性施了点小计谋,把她替换了。”
关于生辰礼这回事沈竹绾的确不知晓是什么,只知道今夜季容妗会在众人面前送给她,之后,便实施两人先前的谋划。
沈竹绾的婚事一直受那帮闲人关注,果不其然,今日他们果真提了出来,于是便借着江楠语那副看似因为担心大乾子嗣而口不择言的样子,说出了“男女都好”,接下来,便顺着她提出与季容妗成亲。
最为关键的一环,是季容妗摘下面纱露出那张脸的时刻。
谁都知晓大乾的“季容妗”是实打实的男子,是名副其实的功臣,但女皇国的“梁笙”却是一个女子。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这件事乍看是巧合,可仔细一想,当初那场战役女皇国也有参与,季容妗的存活便有迹可循。
也就是说,眼前的女子“梁笙”,有极大可能是被他们奉为英雄的男子“季容妗”。
英雄怎么能是女子?
那些大臣心中慌乱不能接受,可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若是大乾百姓知晓了此事,对于他们奉存的“男子为尊”会是一个极大的冲击。
但她却是以“梁笙”的身份出现,给了他们缓冲的余地。
所以,他们没有歇斯底里地反驳,而是沉默地接受了她的提议,比武招亲。
季容妗之前的确是想过直接表明身份的,但在沈竹绾的提醒下,才想起,如今的年代,仅凭她一人的功绩便想完成千百年后都未曾完成的“男女平权”一事显然不可能。
所以便选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慢慢改变蚕食才是最有利的。
当然,季容妗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她想光明正大地陪在沈竹绾身边,以自己本来的面貌,本来的性别.
比武招亲一事准备的轰轰烈烈,几近于人尽皆知。
季容妗这些日子也在准备着,只是准备的间隙出了点小意外,前些日子晚上撩拨女人过了火,被迫跳了好几日的舞,夜夜笙歌之下,她的腰委实受不了。
更要命的是,还有林长存这货,在得知她活下来后,恨不得日日过来找她比武,季容妗有求于他,只好答应。
比武招亲前一夜,季容妗勉强翻身做了主人。
女人难得主动,勾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喘息:“阿妗,我们会成亲的对吗?”
季容妗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忍笑出声:“是,我们一定会成亲。只是,明日绾绾招亲,如今我们在做的事,是不是越界了?”
季容妗想,这样像什么呢,像明天考试,所有人都在认真准备,她却提前抄好了答案。
女人咬在她耳边,断断续续说着:“只要我愿意,便不算是越界。”
季容妗低头看着女人嫣红的唇,心想,她不仅抄好了答案,还已经得到了分数。
次日。
灰蒙蒙的天露出第一缕阳光时,敲锣打鼓的声音便响彻了京城。
抛绣球招亲一事众人向来只在话本子上见过,如今现实中出现了,还是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
这噱头一放出去,便立马引得了不少人的关注。
彼时。
季容妗站在被围起的一大片空地中央,头顶是逐渐热烈的骄阳,她眯着眼往高台上看去,只能瞧见半透的珠帘中坐着一个人。
那人手中拿着绣球,穿的是明艳的红色,金钗银饰在她发梢晃着明光,隔着帘幔,矜贵之气便可观之一二。
季容妗收回目光,往场中央看去。
清一色的男子中,她一个女子分外显眼,好在她今日带了面具,旁人看不见她的脸。
只是随意一扫,季容妗便察觉到了至少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显然,这些人也知道她就是最大的对手。
三品以上官员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生下的孩子倒是挺多,林林总总扫过去约摸着有七八十人。这只是参赛的,包围圈外,无数凑热闹的百姓早已准备好,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起,时不时能听见一两句“我鞋呢”这样的话。
“咚咚咚”
重锤击打闷鼓的声音响起,带刀侍卫们有序地维持着秩序,周围的喧闹在一瞬小了下去。
一阵风吹过,丁零当啷的风铃声响了起来,季容妗抬头望去。
七八米高的高台之上,遮挡视线的珠帘被丫鬟束起,里边的女人起身走至帘前,她一身红衣艳得万物失色,金凤步摇在光下璀璨生辉,手拿金绣球,潋滟的眸子随意往人群中一扫,世界便陷入了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风声都有几许停滞。
季容妗感受到周围人失色怔愣的目光,唇角微微上扬,用口型说着:“真好看。”
女人是看向她的无疑,自然也看清了她的口型,无声弯了弯红唇,她轻轻抛起手中金色绣球,任由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下。
沈竹绾的动作太过突然,短暂的怔愣后,那绣球在即将落下时,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争抢着去夺那绣球。
季容妗没有参与争抢,不是她不想,而是那绣球落下的一瞬,便有十来人将她团团围住了。
那边绣球被一人拿到又被火速抢走,争来抢去打的头破血流,季容妗这边也打的如火如荼。
这群人比她想的还要弱些,季容妗应付起来并不吃力,但却没有急着先将他们打退。
她一边应付着这几人,目光往另一边看去。
那里,林长存正在其中充当着“间谍”的角色。
季容妗先前便料到,到了今日她定然是众人围攻的对象,但是,只要她不去接触绣球,那些有实力的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来与她打。
索性她就装作被缠住的模样,让林长存在另一边不断将绣球抢走扔给别人,以此消耗他们的体力。
天气本就炎热,一刻钟过去,那边不少人累的气喘吁吁。
季容妗隔着人群与林长存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在林长存再一次抢走绣球高高抛起时,有人怒喝出声:“抓住他!这个搅屎棍抢走绣球又不要,只扔到半空让我们继续抢!这个搅屎棍!”
众人这才惊觉些什么,怒气冲冲地朝着林长存涌去。
一片怒喝声中,季容妗听见有人说:“啊,他是搅屎棍,我们是什么?”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伴随着嬉怒叫骂声响起,季容妗无奈地抚了抚额,心想,果然还是只能靠她自己。
“等一下,别打了,我说,是梁笙让我这样消耗你们体力的!”
林长存的声音穿透人群径直钻入季容妗耳朵,季容妗看着那些一瞬转过来的凶恶目光,额角抽了抽。
一群人转瞬冲来,如蝗虫过境,季容妗一边在心中骂着林长存,一边脚底抹油就欲先溜。
就此事,她猛然听见林长存的歇斯底里的怒喝:“老季!接着!”
他奋力的喝声响起,季容妗看见,那只处在众人争抢中心的金绣球被一颗脑袋猛地顶起,直直冲向苍穹,在某一刻,挡住了太阳的光线。
季容妗眼睛一亮,猛然跳起,脚间在那群人肩膀不断踩过,而后用力蹬着最后一人,借力往空中跳去。
红色衣裙在空中翩然飞起,白玉般的手眼见着就要够着那绣球,另一只手却从下边猛然靠近,欲图拉住季容妗的腿。
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得逞之意。
只是忽然间,他不断往上的身影顿了一下,季容妗看见,林长存正抱着那人的腿,激切地看着她:“上啊,上!”
季容妗咧嘴一笑,毫不犹豫一脚踏在那人脸上,身形翻滚,于高台前方处扣住那金色绣球,同时左手按住扶拦一撑,悬在空中的身体便就此越过高台。
然而,许是动作太大了些,剐蹭到脸上的面具,在她登台那一瞬,卡在她脸上的面具应着双脚落地的声音“啪”地掉落,又在地上滚了两圈,就此停止。
骄阳烈日之下,有风缓缓吹过。
手拿绣球的少女与女人相对而立,那张略显成熟的白皙脸颊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
现场像被一把刀分成了两半,背对少女的人奋力喝彩着比赛精彩,面对少女的大脑一片空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不过短短片刻,终于有人注意到这异常,纷纷安静下来,疑惑地看着对面那群人,又顺着他们的目光往高台看去。
高台之上,季容妗歪头对沈竹绾笑了笑,她拉过女人的手面向众人,清晰温润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旁:“我的。”
第 99 章
接绣球抢亲一事所带来的反响正如两人所料。
一模一样的脸, 不同的身份与性别,以及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女皇国, 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这些日子,大街小巷无一不是探讨季容妗身份的人。
有人说她就是大乾驸马季容妗,只不过从前女扮男装,也有人说她不过就是凑巧与“季容妗”长得像,实际是女皇国送给公主的“礼物”。
众说纷纭之下,有人刻意引导舆论,说“梁笙”就是“季容妗”,大乾驸马是女子,镇楚之战的英雄。
大乾本就民风开放, 对于女子与女子在一起之事并不作计较,她们更在乎的是,女子也能在战场取得功绩。
一时之间各女子争相将“季容妗”作为榜样。
当然,将她作为榜样的不止是那些女子。
例如那位守城门的大哥,得知了此事后, 目瞪口呆半晌, 一拍大腿, 眼里发出猛烈的光:“老子就说她长得很有前途吧!真乃我辈楷模!”
同年, 陛下生辰当日,大乾新增律法数部,言明实行女子为官制, 试行三年,并派人去往女皇国学习。
大乾历经百年的“男尊女卑”思想受到了冲击,于历史长河中拉开了“男女平等”的帷幕。
季容妗不知道等到那日需要多久, 所有的平等与权力,都需要有人付出血泪, 她不介意当那个先行者,只盼着有一日,季太傅的夙愿能够实现。
不过这些未来的事都与她无关了。
眼下更重要的,是她与沈竹绾的婚礼。
迟则生变,为了防止一些老家伙生事,两人的婚期就定在十月一日,季容妗看过了,那日是吉日,宜嫁娶,就时间而言还有三个月,也绰绰有余。
八月的天,正是热的时候。
季容妗哪也不想去,每日只蜗居在公主府设计请柬。
据说沈竹绾与她的婚礼定下来后,林长存那厮便开始被逼着相亲,江楠语的学医之途漫漫,身为“大龄”女青年,一点也没有要成亲的意思。
常青山离开京城,听他自己说要到女皇国开拓业务,季容妗便让他顺带着给自己捎了一封信给谢林鸢以及肖桂安等人。
叶漉倒是在京城安了家,身边时常跟着一个少女。季容妗有时能遇见她们,但严格说起来,她和叶漉很少见面。
其中缘由她不知道,但猜测许是与宋楠有关。
临近傍晚,天地间的热度总算散去了几分。
书房内,季容妗满脸笑容地拿着手中的草纸伸了个懒腰,神情放松道:“总算画好了。”
沈竹绾朝她投去一眼,放下手中书籍:“与我看看。”
季容妗递过那图纸,指着图纸上的两个小人道:“这两人是绾绾与我,只要将请柬打开,我们两便会牵着手出现。”
说着,她指了指连在两人身上的花束,道:“这是我们那个时代成亲会有的,意味着幸福美满的花束门。”
除却这些,另有一些花纹配饰,中央的一块空白自然便是请帖内容。
季容妗特地避开了那颗爱心,生怕女人回想起什么。
然而她兴致勃勃地说完后,女人只是颔首,道:“嗯,好看。”
她嘴上这么说着,目光却还在请柬上找着什么,不过短短须臾,便收回目光,道:“阿妗做主此事便好。”
季容妗顿了一下,试探出声:“要不在小人中间加颗爱心?”
“不必。”女人起身,云淡风轻:“不用与你们的一样。”
季容妗:“……”
她看着女人的背影,隐隐明白了什么。
过了许些日子,季容妗终于将第一张成品请柬拿到了沈竹绾面前。
与她先前画的无二,少女确实没有将那爱心加上。
沈竹绾看着手中的请柬,心情忽然便低落起来,但是先前分明说不要加上的也是她,若是此时再说加上,显得她多么幼稚无理取闹。
于是她只“嗯”了一声,露出一个笑,道:“好看的。”
“真的吗?”季容妗弯了弯唇,本欲逗一下女人,但在看见她并没有多少上扬弧度的唇角后,又忍不住与她道:“其实,我还是加了一些东西的,只不过,绾绾现在看不见。”
沈竹绾疑惑抬眸,便见少女神秘一笑,道:“等到成亲那日,绾绾便知道了。”
少女向来喜欢给她一些惊喜,却又总是忍不住告诉她,但每次也很有分寸地保留了些神秘感,不说具体的是什么。
不过很显然,她知道自己在意什么。
沈竹绾看着少女一副“早便知晓她在为难什么”的模样,心底难能有几分窘迫,三言两语打发走少女后,便将那请柬拿在手中细细观摩,想着那所谓的惊喜会在何处。
看了半晌没有接过,沈竹绾便将它放在一旁,手腕微动,正欲拿一旁的毛笔时,不知何时搁置在她手边的茶盏被碰倒了。
流出的茶水沾湿了请帖,沈竹绾连忙将那张请帖拿出,却在上面看到了一行先前没有看见的小字。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炎热的夏日随着最后一声蝉鸣禁声而终止。
秋天到了。
在百姓丰收的喜悦中,沈竹绾与季容妗的婚礼也如约举行。
这一日,大乾上下一片喜悦,四处张灯结彩,就连秋日里的萧索都被冲淡了几分。
当事人季容妗心底十分紧张。
明面上两人是二婚,实际上,这是她上下两辈子来第一次成亲。
妆房内,季容妗紧张地看向身边的梁婉亭:“娘,我头发不乱吧?”
梁婉亭好笑地看着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的女儿,屏退冬梅,出声道:“这般紧张做什么?”
季容妗摇了摇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身上的嫁衣是她与沈竹绾一同选择的,正红色嫁衣上用金线绣着桂花的图案,大气端庄,她额间贴着花钿,眉眼皆用画笔描摹,晕了些浅浅的粉色,配上那双灼人的桃花眸,的确明艳动人。
季容妗说不清在紧张什么,只觉得一颗心跳的很快。
由于她们是两个女子成亲,男方到女方家中迎娶一事便作了简化,她们都在公主府,到时只要一齐出现拜堂便好。
梁婉亭作为双方唯一的家长,自然是要坐在高堂之上,接受两人的礼拜。
时间差不多时,她便拍了拍季容妗的肩膀,出门去了前厅。
“铛铛铛”
铜锣三声响,唱官唱着“吉时已到”,成亲双方都是女子,便舍去了盖盖头这一项。季容妗在冬梅的搀扶下,缓慢被她引着往前厅走。
来来往往的宾客声音嘈杂,直到拐角处同样穿着喜服的女子被金喜扶着走出,四目相对之下,季容妗一直漂浮不定的心忽然便静了下来。
她知晓沈竹绾的美貌不会限于衣物,只是未曾想到,不过是换了身嫁衣,脸上画了个妆,竟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让她情不自禁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种冲动来的急促而强烈,在她反应过来前,已然从眼眶化作两行泪冲出。
她们终于成亲了,她终于可以以全然的自己,平等的身份与她在一起。
女人只是静静注视着她,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季容妗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还在成亲中,她连忙眨眼止住眼泪,余光却扫到梁婉亭暧昧的笑,和谢林鸢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季容妗有几分尴尬时,女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温软的手掌与她轻轻相扣,季容妗瞥眸看去,借着那一缕光,看见女人眼底似也有泪光闪过。
拜堂完,理应闹洞房灌酒,但沈竹绾在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两人都是女子,来人再怎么厚脸皮,也不会灌两个女子喝酒。
再退一步说,小皇帝还在现场呢。
只是此刻的小皇帝看上去略微有几分郁闷。
季容妗自然知晓他为什么而郁闷,只是眼下,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关注,彼时她正与沈竹绾一起,站在最前方,手中端着酒盏遥遥对着众人举杯。
“感谢诸位的祝福。”
季容妗没有多言,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欲喝酒。
谢林鸢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小j……梁,别自己喝啊,与公主殿下喝交杯酒!”
她嘴皮子打滑顺利地拐过弯,道:“今天大喜的日子,应当喜庆些。”
季容妗用警告的目光悄摸摸看了眼谢林鸢,谢林鸢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季容妗正欲开口揭过这个话题,沈竹绾便端着酒盏到了她面前:“阿笙。”
美人在前,手中银盏闪着亮光,她眸中的光彩却比这更为夺目,季容妗轻轻吞咽了一声,拒绝的话是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的。
她们手臂交叠,唇瓣触碰到酒盏前,心有灵犀地互相对望了一眼,这一眼,万千柔情皆藏其中,以至于酒水入口的辛辣也全数变成了回味悠长的甘甜。
谢林鸢看得起劲,与一旁的江楠语道:“她们两还真是含蓄啊,这都不亲?”
江楠语失笑,回首准备拿酒,忽然碰倒了桌上的酒壶,碎裂声响起,哗啦啦的酒水将桌面染湿,也包括那一张请柬。
看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江楠语有几分尴尬,好在常青山等人很快过来帮忙,正在收拾间余忽然听见谢林鸢疑惑的声音:“这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指的看去,只见原本请帖空白的小人下方,忽然出现了两行字。
两行字字迹不同,显然是出自于两人之手。
江楠语看完后一脸高深莫测,啧啧叹道:“谁说她们含蓄了?”
谢林鸢:“……”
她目光幽怨地看向前方的两人,指了指手中请帖,对着季容妗竖起了大拇指。
季容妗无声笑了笑,外边的来宾有人帮着招呼,她便牵着沈竹绾回了房间,手中还顺了一张不知从哪拿的请帖。
她看着坐在床上的女人,将请帖用茶水沾湿,而后走到她身旁坐下,轻笑:“绾绾,你看。”
季容妗指着一处地方,便见着原本的空白处在水的浸润下逐渐浮现出字迹。
沈竹绾看了一眼,便将请帖递回到她眼前。
季容妗微愣,怔然接过开口:“你,你不喜欢吗?”
她心底生出些无措来,可下一秒,女人便无奈地指着那地方,道:“阿妗,你再看看。”
季容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的一行字迹逐渐变成了两行。
第一行写着:季容妗(爱心)沈竹绾
这是她用特殊墨水写上的,只有在水的浸泡下才会出现。
季容妗记得,她分明只写了一行,可现在,她写的那行字迹下端端正正地出现了另一行字。
写着:沈竹绾(爱心)季容妗
原来她早便发现了,还在暗处给予了回应。
她用力将女人抱住,低声笑着:“好绾绾,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也不告诉我?”
沈竹绾在她怀中无奈地笑了笑,回:“从请柬做好的第一天。”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少女话题变得太快,沈竹绾想了想,轻轻推开少女,明眸微抬,露出眼底的暗藏的几缕暧昧:“阿妗现在要与我说这些?”
季容妗看着灯光下若有若无用眼神撩拨她的女人,可耻的吞咽了一口,将人扑到在床:“明日再说也不是不行。”.
自二人成了亲后,她们便如同连体般日日都要在一起。
不知不觉便到了冬日。xzf
一晚暴雪后,天地裹上了一层素白。
次日,季容妗懒洋洋转醒时,身侧女人难得还没醒。
她便伸出手轻轻数着女人的睫毛,没数多久又去捏捏她的脸,再摸摸她的耳朵。
女人在她的百般骚扰之下终于睁开了眼,眼底还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茫,呆愣地看见她后,反射性闭上眼往她怀里钻了钻。
季容妗忍不住翘起唇角,将人抱在怀中。
可惜,没过多久,女人便轻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季容妗眼珠子转了转:“大抵只有卯时,时辰尚早,不如再睡会?”
沈竹绾略过她往外边看了看,而后撑起身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阿妗是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季容妗心虚地摸了摸耳朵,跟着坐起身,道:“哎呀,去那么早做什么,陛下又不急着让我们去。”
沈炽急不急沈竹绾不知晓,她知晓眼前的少女一点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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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不急,甚至想让沈炽急。
自两人成亲后,季容妗便与沈炽陷入了一种怪异的争宠氛围中。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少女故意在逗沈炽。
今日下了大雪,她昨日答应了沈炽,今日会过去陪他一日。
季容妗自然也是要去的,既然糊弄不了沈竹绾,便索性跟着一起去。
因此,沈炽在见到来人不止有沈竹绾后,肉眼可见地撇了下嘴角。
季容妗倒是笑吟吟地跟在两人身后进了殿门。
外边天气冷,沈竹绾说是过来陪沈炽,其实也只是看着他学习读书之类。
季容妗待久了便觉无聊,暗戳戳凑到沈炽身边,低声道:“陛下,要不要与臣一起堆雪人?”
已经十一岁的沈炽眉头一皱,严肃道:“朕已经是大人了,堆雪人是只有小孩子才会玩的。”
他说着,还意有所值得看了眼沈竹绾。
季容妗:“哦,那好吧。”
她不理会沈炽明里暗里的挑衅,自顾自钻进雪堆,堆起了雪人。
沈炽抬眸看了眼那白茫茫的雪,咬牙继续低头学习。
不多时,季容妗便捂着冻得通红的手回来了,沈炽刚欲开口嘲笑,便瞧见他阿姐将手中暖炉递给那人,轻声道:“冷吗?用这个暖一暖。”
沈炽:“……”可恶,好羡慕,他也想要阿姐的暖炉暖手!
又过了片刻,季容妗再度准备出门时,例行问话问了一边沈炽,而这时,板着一张小脸的沈炽跳下板凳,道:“看在你这么盛情邀请的份上,朕就勉为其难地与你一起堆雪人吧。”
季容妗:“……?”我什么时候盛情邀请了。
她好笑的看着那道长高不少的背影,对着沈竹绾耸了耸肩,无奈跟了上去。
季容妗看着那一直屁股对着自己的人,嘿了一声,凑到他身旁道:“要帮忙吗?”
沈炽:“不要!”
“哦。”季容妗递过去一捧雪。xzf
沈炽瞥了一眼,发现她捧得比自己多。
片刻后,沈炽在季容妗的帮助下堆好了一个雪人,圆润的身体,白白胖胖的脑袋,可爱地紧。
沈炽有些开心,再三犹豫之下,对身后的女子道了声谢。
季容妗摆摆手,就地坐下,抬首冲他笑了笑:“不用,都是一家人。”
沈炽板着的小脸松了松,最后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自顾自开口:“朕记得朕小时候可喜欢你了,但后来便不喜你了。”
季容妗问:“因为我抢走了公主?”
“是也不是。”沈炽仔细回想了一下:“是从你帮着季太傅送我一套题目那次起!”
季容妗:“……”好家伙,原来症结在这。
她想说些什么,却见小皇帝忽然泄了气,唇角抿了抿,道:“可是如今,朕想做他出的题,也做不到了。”
沈炽目光哀伤,本想借此安慰她说些类似于“如今朕与你是一家人的话”,下一秒便听季容妗的声音幽幽响在耳侧:“我那里还收藏了一些太傅从前出的题,陛下要吗?”
沈炽:“……”再见。
看着小皇帝难以置信又僵硬的脸,季容妗在背后笑出声来。
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不像从前一样单纯,但季容妗好歹能猜出来他想说些什么。
沈炽走了没两步,便被身后的女子叫住,他扭头看去,便见女子拍了拍衣袍上的雪,走到他身边,按了按他的脑袋,道:“走吧,谁叫你是我弟弟呢,我会帮你把那些题找出来的。”
沈炽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眼中可还有尊卑?”
然而女子已经径直越过他,飘下的声音悠悠落在他耳畔:“我去找绾绾要暖炉喽~”
“可恶,你给我站住!!”
季容妗噗嗤笑出声来,看给孩子气得,“朕”都忘了称呼.
今日沈竹绾会过来的原因除了多日未曾陪过陛下外,还有一个原因,今日是春节。
往年春节有一大家子人,然而今年,梁婉亭不在,将军府一家也去了外地度假,余下的便只有她们三。
好在沈竹绾给他们二人各准备了一条她亲自织的围巾,两人拿到礼物第一时间凑到一处开始攀比,最后发现,无论是面料材质长短和针脚的密集度,沈竹绾都采取了一碗水端平的处理方式。
沈炽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看着很是满意。
季容妗眉尖挑了挑,翻开围巾,在最下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用红线勾出的爱心。
她抬眸望去,看见女人轻轻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姿势。
季容妗便明白过来,这颗爱心是她独有的,是沈竹绾在她与沈炽间予她的一点偏爱。
雪愈发大,安静无声,润物无痕。
一如沈竹绾的爱,无声又浓烈。
幸好,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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