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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携手相伴, 深爱到死。

    这大抵是所有新婚夫妇心里最美妙的期盼了吧。

    纪思年因这句话而格外中意这只玫瑰玉簪,指尖摩挲着圆润花瓣,满脸都是对往后余生的悸动与憧憬。

    这些微妙神情自然全部落进了唐恬眼中, 他不动声色的挪步到门边,对门缝后头某个快要瞪出眼珠子的呆头护卫悄悄比了个手势, 旋即换来一记微不可闻的松气声。

    唐恬给纪思年选完衣裳配饰, 又耗费一个时辰的时间教他做了喜饼。按淮昭镇上的习俗, 成婚当天新嫁娘要亲手烙份喜饼,拿红绸系了呈在托盘内。

    等迎亲的新郎官到来, 当着双亲的面叩首拜堂, 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奉上茶盏和喜饼, 以此来回馈双亲的养育恩情。

    纪思年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小公子哪里做得来这些, 饶是唐恬教了足足一个时辰, 最后他仍旧只能烙出勉强看得见喜字的焦黄锅巴。

    “能看的清字进步就很大了, 横竖奉到面前是为周全礼数,又没谁会真的去吃它,味道好不好也没那么重要。”

    许是纪思年在小夫郎精湛手艺的对比下认清了事实, 不等唐恬开口婉劝他少糟蹋点食材,先主动为自己找补了一番。

    遭浓烟呛到嗓子发哑的唐师傅表示对此没有异议,倒不是他没了继续教人的耐心,实在是再教下去他恐怕真要被小厨房里的糊味给生生熏晕过去了。

    拾掇好的金玉珠宝和婚服盖头都由下人们分类整理存放, 等着明日赶早取出来进行妆点。虽说提督夫人忙得脚不沾地,但自家小哥儿出嫁这等大事还是要抽空给物件们过过目的。

    纪思年知晓唐恬记挂着云甜记的境况,于是不等晚饭时分就差家丁去知会了宋楚云。正巧云甜记今日生意火爆, 刚刚只过晌午, 准备的近五十份主推产品就已然销售一空。

    宋楚云盘完库存,记下要补货的样单后便赶到提督府接人。

    明日知府大人嫁小哥儿, 镇上商户都会闭门道贺。不着急回去准备食材,宋楚云接人时便还有闲暇同纪小公子逗上几句嘴。

    纪思年好几天没见着林青烜了,心里惦记的很,本想从宋楚云这儿打听点什么来着,偏偏那姓宋的闭口不谈。只叫他今晚放宽心好好歇息,以待明日吉时欢欢喜喜预备出嫁。

    纪小公子套话未果,不得已蔫了兴致。懒懒送走宋楚云和唐恬,兀自一人回房去鼓捣他那数不尽的衣裳跟首饰了——

    翌日转瞬即到。

    三月初三,知府大人膝下唯一的一个小哥儿大婚,要嫁与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贴身护卫。

    到底是出身提督府,一应锣鼓舞队,菜肴美酒都是选用最好的。

    赭红地毯铺出近半里开外,过道两边每隔十米左右就放置着一根花柱,那上面除了寻常的兰草杜鹃,还有一眼就能看出是纯手工编扎出来的高山玫瑰。

    经过扎染的油纸结实柔韧,拿细铁丝线层层编扎捆绑,风起花枝摇曳,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林青烜身为主角之一,早早就等在了提督府门口。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无一不是对他拱手道贺,称赞新郎官青年才俊,意气风发。

    被赞的那个面上尚且镇定,从容的还笑回礼,实则那始终咬紧的后槽牙昭示出了他内心的忐忑与紧张。

    “还能不能行?要是撑不住干脆找地方歇一歇,别没等正式拜堂,你腿就先软了。”

    宋楚云低声揶揄,他是经历过这些的,当时的澎湃激动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好不容易风水轮流转,他怎会放过报复自己当初被嘲笑的旧账呢。

    可惜林青烜的焦虑程度远胜过他迎娶唐恬,听见这话不仅没怼回去,反而还真往后靠了靠:“扶一把,我膝弯子站的有点痛”

    宋楚云不觉好笑:“站了快一个时辰没动弹,膝弯子不痛哪里痛?再忍上半刻钟就好了,临近午时,该来的宾客想必都来了。”

    林青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懑过提督府的人缘那么好,他昨儿躲在门缝后头打听纪思年对玫瑰的中意程度,被小公子那一身红嫁衣晃花了眼。此刻只想着赶快拜堂成亲,把他爱慕已久的心上人给迎进洞房。

    武行成为了他们的新居,每一间房屋都由林青烜亲手打扫干净。铺上了纪思年最喜欢的紫罗软烟锦缎,还有装了粟玉的合和二仙如意抱枕。

    日头高照,提督府门前仍然热闹喧天,林青烜焦灼的捻去掌心细汗,掐着每一次呼吸来计算吉时还有多久才到。

    终于。

    待最后一位宾客进门,提督府的管家手执木槌,敲响挂了红绸的鼓面,对外高声唱报:“吉时已到!请新郎官迎新嫁娘叩拜双亲!”

    他们这套走的还是传统富贵人家的婚嫁流程,新郎官得把新嫁娘从闺房里接出来,寓意出嫁为妇,不再是家中娇养的千金小哥儿。

    林青烜听这唱报声如梦初醒,慌忙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腿脚,在宋楚云和武行弟兄的陪伴下一同进往里间。

    纪远虽升任了知府,可住的县衙却还是原先那个。只不过大婚在即,没时间大规模扩建,就把里外的砖瓦草木进行了细致修葺。

    这条路林青烜走了近十五年,对路上的每一块石头和每一块墙砖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然而当他以新郎官的身份再一次踏上通往内院的路时,那种新鲜奇妙的滋味还是瞬间就占据了他的思绪。

    “都说了我不要那个!他就这么牵着我不行吗?非搞那套俗里俗气的作甚?是本公子成亲还是你们成亲?哎呀出去出去你们几个吵得我烦死了!”

    比起道路,让林青烜更熟悉的还是纪思年使小性子的声音。

    也不知什么事又惹恼了那位小公子,反正屋里传来几句明显底气不足的争辩,之后就是阿福、阿禄、阿寿三个洒扫小厮灰溜溜被撵到门外的场景。

    宋楚云扫去一眼,发现自家小夫郎没在其列,遂悄声向林青烜喂去一颗定心丸:“甜甜还在就说明你家小公子没恼到不肯嫁的份上,放心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林大护卫最怕的就是纪思年想一出是一出,临了到要接他出门的时刻因为一点不痛快恼到不肯嫁也不是甚稀罕事。

    他听宋楚云这般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走近到门前去驻足轻唤:“思年。”

    说来也怪,纪小公子原本还在屋里数落不休,等听到林青烜叫他时,那气急败坏的嗓音却陡然静了下来。

    不多时,唐恬从里边探出半张脸,一本正经道:“新嫁娘还在梳洗,请新郎官在屋外稍候。”

    这也是迎出闺房的项目之一,新嫁娘是不能一叫就直接出来的,这样传出去旁人会说不矜持。非得新郎官递上足够多的迎亲钱,新嫁娘才能一步三回头的被喜娘给搀扶出来。

    这些流程林青烜已经和宋氏夫妇对接过了,所以听唐恬这样说也不着急。着人往门缝里塞去好些铜板银票,然后揣起手乖乖等待下一个指令。

    纪思年从林青烜往里塞钱开始就按捺不住了,脑袋拼命往外探,还一个劲的拉着唐恬问迎亲钱够了没?

    “瞧你,早上还说想睡懒床要改天再嫁,这会儿怎么又着急的很了?哎呀我的小公子你且就略坐坐吧,你那呆头护卫今儿娶不到你是万万不会走的!”

    唐恬忍笑忍的腮帮子疼,捉过纪思年,给他整理好身上的喜服和盖头,重新梳了额前的碎发,这才慢悠悠晃到门前。

    “新嫁娘在等着花钿妆面,请新郎官前去替他买来吧。”

    “这会儿去买花钿恐怕要误了吉时,况且我的思年即便不以花钿妆面也十分好看。我已备下厚礼,不妨等堂拜完,我再亲自带思年到铺子里挑选。”

    “也好。”唐恬笑笑,从屋里搬出来一个大簸箕,往林青烜面前一伸。

    这个节骨眼上等着花钿妆面定然是托词了,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扒林青烜一层皮,有个正当由头去搜刮他的堵门钱。

    昨日为防小私库被掏个底朝天,林青烜专门带着宋楚云把提督府的竹篮簸箕都搜罗进小黑屋,甚至还找了把锁给锁了起来。

    没成想唐恬今儿还能掏出比他人都高的簸箕,这简直

    宋楚云也很意外,用无辜的眼神看向林青烜,示意他对此毫不知情,并且他真的没有和小夫郎里应外合扒他皮的意图。

    “新嫁娘就在里面,再耽搁下去可真要误吉时了。林大护卫,舍去一身财换得美娇娘,你很赚的。”

    唐恬眨眨眼眸,表情说不出的狡黠,此举引来一抹喜服露出边角添油加火:“哼倘若误了吉时,我便真不嫁了。”

    林青烜听到这话哪有不疯的,当即在阵阵锣鼓及看热闹的叫喊声中咬紧牙关:“好想扒我的皮是吧,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话音未落,站在侧边的宋楚云首先遭难。林青烜伸手一推,宋楚云就‘无力反抗’稳稳扎进了唐恬怀里,连带那个比人还大的簸箕,一起被挡住了全部视线。

    “哥几个,帮帮忙,钱归你们,人归我!”

    林青烜勾起唇角,仰天撒下几大把银票,引得在场众人立刻去嬉笑哄抢。

    而他在武行兄弟们虚张声势的帮助下,直接冲向半开的屋门,和追赶到门边的纪思年撞了个满怀。

    穿着喜服的小哥儿满面欢欣,竟是连盖头也不要了,就这么用炽热的眼神看向他的夫君。

    “思年”

    林青烜眼眶一热,紧紧握住那双涌起滚烫暖意的手。

    纪思年便顺势把指尖滑进他掌心:“我们不用红绸,你就这样牵着我,一起去前厅拜堂,可好?”

    第152章

    寝屋外推搡起哄热闹成一团, 前厅那边也没闲着,震耳的锣鼓声直从大门口响到内院。

    纪远身穿他新得的知府朝服,一缕长须愈发显得整个人气势非凡, 坐在高堂上端的是不怒自威。身旁并肩的提督夫人则温婉雅致,唇畔嗪笑, 眉眼间有说不出的高贵大方。

    纪思年的五官刚好取二者之优, 在珠宝翠翘跟锦绸喜服的妆点下, 倒有种往日不常见的冷艳持重。

    他和林青烜甫一走进厅堂,便引来宾客们一阵低低的惊呼声。这提督府的小哥儿是果真与众不同, 不仅不用盖头遮住娇羞容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竟还有胆气双双十指相扣。

    纪远昨儿并未见过纪思年穿喜服的样子, 此刻瞧着打小捧在掌心里宠大的哥儿一身红衣缓缓走来, 他那颗慈父之心算是彻底暴露无余了。

    眼见疼着长大的孩子要嫁为人妇, 做母亲的又怎会不触动。几乎是同时,提督夫人眼眶含泪望向纪远,却发觉对方眼尾的红比自己还深。

    “老爷, 夫人,青烜已将思年迎出内院,还望二位受青烜一拜,应允将思年许我为正妻。我自知出身低微, 别无所长,但我保证,只要思年在我身边一日, 我就会用所有的耐心与尊重, 敬他爱他,善待他至生命尽头。”

    林青烜把纪思年交递到纪远手中, 而后以额触底,认认真真扣了个响头。

    这个响头既是为周全礼数,让双亲当众认可这门亲事。也是为答谢这些年他深受照拂,在纪远和夫人的养育下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良善之人。

    他的性子纪远再清楚不过,也正是知晓他的脾性,才舍得把纪思年许给他为妻。

    “起来吧,好孩子。你们都大了,也该有自己的家,夫妻间如何相处得由你们自己去琢磨。只是不论如何,你们都不要伤害彼此,哪怕日后容颜衰败,不复温情。你们是少年时就相知相许的爱人,我与你母亲,会真心祝愿你们二人夫妻情深,携手与共的。”

    纪远难得说出这样煽情的话,他抹了把老泪,将林青烜扶起来,再将纪思年的手与林青烜的交叠在一起。

    “去拜堂吧。”

    纪大人一声令下,堂下瞬间响起阵骚动。武行的兄弟们爱热闹,嫌锣鼓队不够卖力,索性把木槌夺过来,敲得铜锣声声震天响。

    四下还有丫鬟提着篮子,里头装满花瓣跟喜糖,随着管家高声唱报,林青烜和纪思年双双跪在团圃上,恭恭敬敬的俯身叩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迎喜轿,入洞房!!!”

    纪思年要从提督府嫁入武行,在行完三拜礼后得由纪远和纪夫人送他上轿。直到进入武行内准备好的婚房,这场婚宴才算结束。

    这个轿子一旦坐上,就代表他真正出了嫁,要成为林青烜的妻子。往后这里可以是纪思年的娘家,却不再是纪家小哥儿的家。

    “阿爹,阿娘”

    纪思年望着送他上轿的双亲,没忍住鼻头一酸。

    他从小在府里就是千疼万宠,那个人前刚直淡漠的父亲在他面前总是慈爱有加,甚至为了多花心思来照顾他的心疾,没肯与夫人再要第二个孩子。

    而他的母亲自不必说,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会不亲不爱。更是因为纪夫人那般深重的为母之情,才成全了他和林青烜的姻缘之份。

    想到这里,纪思年不禁淌下两滴泪来,哽咽着重重拜倒。

    “阿爹,阿娘,年儿要走了往后在二老身边尽孝的时日少,还望你们保重身子,勿以孩儿为念。青烜是孩儿认定的人选,我会收敛脾性,跟他好好过日子的。”

    “爹娘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多年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且等日后孩儿多给你们生几个孙子,陪你们颐养天年吧。”

    许是纪小公子一时激动过了头,抹着眼泪还没忘再怄一怄他的老父亲。

    纪远无奈啧声,强忍不舍把他塞进喜轿里:“刚出嫁就念叨着多生几个孙子,也不怕旁人听了笑话。好了今儿是喜日子,妆面哭花了不漂亮,晚上敬酒宴还要见的,我跟你娘做好大肘子等你们来。”

    一听有大肘子吃,纪思年立马破涕为笑,连脑袋也不往轿子外探了。

    林青烜还担心着自家小娇妻舍不得出这娘家门,见他坐好赶忙招呼人放下轿帘,双腿一跨骑到马背上,这就准备着向武行进发了——

    武行那边的婚房宋楚云也参与了布置,缘由无他,林青烜不知道传说中的高山野玫瑰长什么样,得让宋楚云描出轮廓来当样板。

    唐恬作为喜娘当然得一路陪着纪思年,不过宋楚云怕他走过去太累,便骑了家里的宋初八在轿子后头远远跟着。

    其实提督府跟武行只隔了两条街,但为了热闹,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差不多绕了大半个淮昭镇。

    等喜轿落定到武行门口时,纪思年已经在轿子里打过整整两个盹了。

    “思年,咱们到了,按规矩新嫁娘进门脚不可以落地的,我抱你进去吧?”

    林青烜掀开轿帘一角,先观察了下他的小公子有没有因为被颠了近两个时辰而恼羞成怒。发觉对方除了困倦暂时没别的不满后,这才伸出手去抱人。

    纪思年一离了提督府就忘了说过要收敛脾性的话,不等林青烜碰到,他抬腰往外一抻,整个身子就扭进了呆头护卫怀里。

    “快着点儿,我饿死了。那锣鼓声真大,响得我耳朵疼,先前经过烧饼摊子,我叫你给我买一个来垫垫肚子,可怎么喊你都听不到。”

    “等进了喜房我去给你煮碗面,加两个溏心蛋,多要香菜不放葱,好不好?”

    林青烜嗓音温柔似月,在武行门口就径直哄起人来了。

    这一场面让落后几步到的宋楚云嗤之以鼻。

    “一碗面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嘴,甜甜,咱们成亲的时候我给你备的什么吃食,快说出来让哥几个羡慕羡慕。”

    “清粥加酱菜,半串糖葫芦。”

    唐恬面不改色,揭穿他大尾巴狼夫君的幼稚面目。

    宋楚云便灿然失笑,暗叹明明还有酱板鸭和大鸡腿,这崽崽是帮人撑腰帮到只字不提了。

    比起在提督府的各种礼数,眼下只有交好的兄弟伙守在武行内外,一切气氛就都要松快许多。

    林青烜忍不住唇角笑意,一路将纪思年抱到喜房门口,等人落在地上站稳,他才推开屋门,把内设的装扮展露给他的夫郎看。

    “这是”

    满目摇曳的高山玫瑰映入眼帘,纪思年不免微微一惊。

    林青烜面颊染上绯色:“我想不出旁的法子来取巧,就亲手扎了这些玫瑰。它们代表着讳莫如深的爱,如我多年待你的心意一般。”

    做惯了护卫的人只擅长拳脚功夫,这满屋玫瑰少说也有上百支,纪思年都不敢细想,林青烜到底是怎样用笨拙的手法和无穷的耐心,为他一支支扎出这些花束来的。

    ‘要是彼此深爱的两个人在花田里亲吻,他们就能携手相伴,深爱到死。’

    纪思年脑子里蓦然浮出这句话。

    原来他自年少时就有的依赖与喜欢从不是一厢情愿。

    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原来比他以为的,还要爱慕深重。

    “青烜,堂堂提督府的少公子脾气可不小,你骄纵我多年,早已把我宠的不知收敛了。你怕不怕,以后会后悔娶我?”

    纪思年这话听在林青烜耳朵里和主动求吻没什么两样,他低头吻住纪小公子叭叭的唇瓣,在周遭的撺掇叫喊声中勇敢伸出舌头。

    “怎么办,亲都亲了,想反悔恐怕是来不及了?”

    “要不我再多亲两次试试?”

    纪思年耳尖滚烫,在喜房门口就被人按在门柱上,直亲到腰肢发软喘不上气,才被他开窍开过份的贴身护卫给放开。

    唐恬是真心为他高兴,却不好意思总盯着人碰在一起的唇瓣瞧。想拿手捂眼来着,可惜宋楚云老流氓病发作,把他拉到角落里重温了数遍新婚之日的那个深吻。

    这场婚宴截至黄昏时分圆满结束,纪思年换下厚重喜服,只着一袭赭红薄衫,随林青烜回提督府去向宾客们敬酒。

    为着人多热闹,不止宋楚云和唐恬,连带跟他们交好的马成鑫、大金小金、李博轩都在受邀之列。

    哥几个没见识过这种大场面,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不自在。可等酒过三巡,瞧见纪思年当众摇了几把骰子后,也就放平心态加入到欢声笑语中了。

    宋楚云还是讲究,原本他给林青烜出了主意,又被拉过来当伴郎,说好了不收他的贺礼的。但他仍旧跟大鑫他们一起准备了礼物,来庆贺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大鑫他娘晒的豇豆,还有博轩自己糟的甜酱,农户人家的小玩意儿,吃个新鲜不值钱。过日子嘛,少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希望你们之间的浓厚情意,永远不要消磨在日常琐碎里。”

    “大金小金说是我们家的长工,实则跟家里成员没什么两样。他们哥俩要攒钱赎身,买不起多贵重的物件,就用田地里摘来的野棉花缝了两个抱枕。你跟着青烜也许过不了以前那么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有他做你的依靠,往后时日彼此相伴也很好。”

    “最后是我跟甜甜的。”

    宋楚云莞尔,像拥抱家人一样揽上林青烜的肩:“以后不管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你们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们。武行是你们的避风港,记得,云甜记也是。”

    第153章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 你们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们。武行是你们的避风港,记得,云甜记也是。”

    新婚当晚, 林青烜站在云甜记门口面无表情的复述了这番话。

    与此同时,宋楚云拢着睡袍打着哈欠, 用掀上天的白眼给他回应。

    关于提督府新婿是怎么在大婚之夜被新嫁娘赶到大街上流浪的内情, 宋楚云用了三个字精辟概括:“你活该。”

    “好了好了, 入了夜外头还是有些凉的,我烧了点热茶, 你先进屋喝一杯暖暖身子吧。我再去找两件楚云的衣裳给你替换, 这身赭红喜服就别继续穿了。”

    唐恬累了一天也困极, 不过他比宋楚云好一点儿, 至少人性尚存, 没把前来投宿的林青烜从大厅撵到门外去。

    “不是甜甜, 我统共就带了那两身衣裳来,全给他了我穿什么啊?这都是他咎由自取,咱犯不上这么同情心泛滥。”

    “什么话, 要不是你送我那份新婚礼物,我至于刚洞完房就被逐出家门?”

    见宋楚云不乐意,林青烜脾气也上来了。不由分说挤进门内,用他那张耷拉老长的脸严肃质问。

    这话倒是把宋楚云给气笑了:“我送你什么了, 不就是几样助兴的小玩意儿么?我是让你用,但我没上你一次性全给用上啊。你家那位小公子被欺压狠了闹脾气,你就来寻我跟甜甜的不痛快, 世上哪有这样的理儿?”

    林青烜遭他堵的脖颈都红了, 可又实在找不到话反驳,只得强撑着颜面, 涩声道:“那我不管反正你说了有事可以随时来找你们的。今晚我没地方住了,你们得收留我。”

    这般耍无赖的样子还当真是罕见,宋楚云忍不住苦笑:“也罢,你刚洞完房且得回味呢,我和甜甜可累着了,没那么多精神陪你在这抠字眼。你要睡便睡,刚好大金小金哥俩还在家照看鸡鸭鹅,你就去他们屋里歇个囫囵觉吧。”

    宋楚云和唐恬先前总回柳丰村的家里困觉,正式开业后生意忙,为了方便准备食材,索性带了几套换洗衣裳来。白日忙累了就直接在这里歇下,省得来去几里地多加折腾。

    今日提督府大婚,宋楚云帮忙挡酒挡到洞房里的花烛都黯了才稍稍消停。

    回来理了个账目洗了个热水澡,刚把温香软玉般的小夫郎抱进被子里准备今日份的夫妻夜话,就遭林青烜上门搅扰,难怪他没好脸色给人瞧了。

    反观林大护卫,春风一度再度的疲倦仍旧挂在脸上,想起新婚之夜就惹得纪思年气恼赶人又惆怅无比。

    在宋氏夫妇熬不住困双双相拥入眠后,他也在无尽的懊悔中,回味起了他旖旎无匹的洞房光景——

    为庆贺提督府嫁哥儿,满镇商户纷纷歇业一天同沾喜气。待到翌日,还是如往常般照旧要开门做生意。

    宋楚云起的不算早,他开这个甜品店本就不是为挣多少钱,只是借这个由头,让唐恬随时都能吃到想吃的零嘴儿。

    既不全然是商户心理,也就没必要起早贪黑了。睡到自然醒后起床洗漱,再从从容容把食材布置好,等到日上三竿挑个心情好的时候打开店门正式迎客。

    宋楚云原想着林青烜昨晚歇在这里,下楼看到的该是一个彻夜未眠眼底乌青的呆头护卫,不成想迎面而来的却是他那个酒气熏天的岳父大人。

    “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瞧这酒味想是昨儿个喝了不少吧。”

    唐仁海脑子被黄汤灌得迷迷糊糊,压根没听出宋楚云话语里的咸淡。还以为他是在同自己闲聊,仰鼻一哼道:“我、我这酒量你放放心!别说喝这一、一壶,就是喝上一整夜,我我也不带怂的!”

    “是啊,岳父大人的酒量自是极好的。”

    宋楚云哂笑:“只是不知您这么早来云甜记,可是找小婿有要事?”

    他一口一个岳父大人和小婿哄得唐仁海高兴万分,捋着他那舌头嘿嘿笑道:“是、是这样,我回去同我家那婆娘商量过了,你要娶悦儿两家重新修好没问题,不、不过这聘礼嘛”

    唐仁海常年酗酒又不爱收拾自己,那口牙一龇都是黑黄色的,险些没让宋楚云当场哕出来。

    “咳岳父大人极力撮合,小婿甚为感激。至于聘礼,我想既然是亲上加亲那就不能厚此薄彼了,只是云甜记才刚开起来,这手头上的确不大宽裕。若是没有现成的好处,不知做个长久之计,岳父大人以为如何?”

    “长、长久之计?什么长久之计。”

    唐仁海眼皮子浅,一听没有现银给,登时就冷下脸来。

    宋楚云见状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装作幅羞愧模样:“岳父大人先别急,您照管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偏那周娘子又不是个知心体贴的,想来您这日子也不大好过吧?”

    “与其给您一笔现银拿去讨她欢喜,倒不如替您寻个好的差事。一来这事关系到云甜记的存亡,交给您更体现咱们翁婿亲热,二来您自个儿留些,腰包鼓囊了说话才硬气。”

    唐仁海半眯着眼,整番话入耳只听见了句‘腰包鼓囊’。

    “你说的可当真?别是在诓骗我这老头子吧?”

    “小婿岂敢。”

    宋楚云瞧他兴头上来,连酒都醒了大半,立刻堆出满面笑容:“悄悄告诉您个话,昨儿知府大人嫁小哥儿,我在府上与他闲谈了片刻。说是他手下有个庄子,恰巧做着果行买卖,他有心跟我合作从中赚点体己钱。您知道的,堂堂一介知府,怎好把取财之道摆在明面上。”

    纪远向来为官清廉,从不私相授受收取底下人的纳贿。可他也有这么一家子人要养活,要想日子正常维持下去,少不得得私下做点买卖填补。

    这话切实不好摆在明面上说,近年州府怕为官者借权势强买强卖,因此查管的格外严。

    唐仁海是目睹了纪远对宋楚云有多亲近的,心里不由将这话信了七分。

    “那、那你细说说,这是怎么个差事?”

    他既这样问,宋楚云就清明鱼儿上钩了。

    刚好林青烜顶着一张欠债脸从侧屋出来,便愈发证实了宋楚云和提督府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明人不说暗话,您是我的岳父,来日又要亲上加亲,两家并作一家。您得好处那就是我得好处,操持着用料购买,想必岳父大人不会嫌辛苦吧?”

    云甜记一开业生意就红火,每日消耗的果圃糖浆比旁的店铺多出一倍不止。管着用料购买,这真是整家铺子最肥的差事了。

    唐仁海一时没反应过来,灌了口酒方愣愣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做采买的差?”

    “正是,我知道清盘库存难免琐碎,请岳父大人放宽心,我按每月总利润的两成给您分红,年节还有拜礼送上,保管不会让您手头短缺。”

    这总利润的两成乍一听上去似乎不多,但若细算下来,每月最少有十来两银子的固定收入。

    加上逢年过节的一些拜礼,以及这差事本就能搜刮不少油水。随便三五个月所得,抵得过他们一家人三五年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唐仁海闻言激动的眼皮子微跳,一叠生说了几个好。

    “楚云呐,你可真是我的好贤婿!你等着,我这就回家把这消息告诉我那婆娘,诶不过,这利润多少的事你得替我保密,照养家里人那再多的钱都赔得完,我得给自个儿留点棺材本哪。”

    “好。”宋楚云莞尔,压下心头的冷意轻轻点头:“倘若周娘子问起来,我就说账目由您管着。说多少,怎么说,就全交由您做主了。”

    唐仁海活了大半辈子从没享受过这种有话语权的待遇,一时高兴的合不拢嘴,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就要回家去得瑟显摆。

    宋楚云冷眼看着他远去,直到满鼻息的酒味散得差不多,这才转过身子来察看林青烜的死活。

    经过昨晚一夜沉思,林大护卫已经深刻明白了自己犯下的过错。只是纪思年气还没消,赶早他回武行去打探,发觉那大门还是严丝合缝,紧闭的连蚊子都飞不进去。

    “望门守寡。”

    宋楚云不知从哪儿摸来块帕子,边擦拭桌面边笑他。

    “你家小公子的脾性你难道不清楚,在这干等有什么用?这样吧,只要你答应帮我个忙,我就教你个法子,保管三句话之内让你哄好他。”

    宋大尾巴狼的拿捏之术林青烜是见识过的,因而在这种一筹莫展的节骨眼上,他几乎没犹豫就选择了相信对方。

    ——然而等听完宋楚云的教唆,林青烜心里还是有点惴惴。

    “能管用吗?万一他余气未消,对这事不感兴趣怎么办?”

    “不会的。”

    宋楚云自信颔首。

    “纪思年最爱听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了,你把我教你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他。这小公子要不当场犯病,往后他再闹脾气赶你出家门,我替你去露宿街头就是了。”

    第154章

    林青烜一直在云甜记挨到晌午过后才被允准进门, 满腹怨怼的纪小公子一脸死相,歪在床榻边有气无力地抬眼瞪他。

    “知错了没?”

    “错了错了”林青烜苦涩搓手,站在三步开外疯狂赔笑脸。

    “哼, 知错个屁!长胆子了,还敢离家出走?你到底知不知道昨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

    纪思年越说越烦闷, 想随手找个东西砸他出气来着。可惜离他最近的枕头也有两臂之远, 他实在腰疼得厉害, 试着伸了两次手只得无奈作罢。

    亏得他昨晚发完脾气后有些懊悔,还亲自爬下床来捞人。谁成想门外连只鬼都没有, 天晓得本该跟他同床共枕等花烛天明的新婚夫君死哪去了。

    林青烜简直有苦无处诉——也怪昨夜他兴致上头, 把宋楚云送的助兴大礼包一次性给尝了个遍。

    想那千娇万贵的小公子头一遭经历这些, 可不是又哭又闹, 把能吐噜的全都给吐噜干净了。后来纪思年着实是受不住, 这才发了脾气, 勒令某个贴身护卫不许出现在他身边三百米范围内。

    林青烜一向对他言听计从,这次自然也没让他失望。不许出现在身边,那便只有云甜记那一处避风港可供歇息了, 况且他还要向宋楚云请教怎样哄好这位小公子的办法。

    想到这里,林青烜立马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还不动声色用余光看向屋里其他人,此情此景显然是有机密要悄悄透露给纪思年的样子。

    此举果然引得纪小公子起了兴趣。

    林青烜故作神秘, 连声音都压低了不少:“思年,你猜我昨夜发现了什么?”

    “什么?把话说清楚,别给我装神弄鬼!”

    纪思年轻声喝他, 顺便摆摆手, 让屋里伺候的几个丫头下去忙活:“你最好是有正经话说,否则当心我”

    林青烜勾唇苦笑:“你知道我不敢的, 只是兹事体大,我自己也没了主意,还得说与你听帮我合算合算。”

    这就是宋楚云教他的三句话大法,先卖个关子引起对方注意,再下出事情太大高捧对方才能做主的结论。

    林青烜甚至都不需要把三句话全部说完,单是前头两句就足以吊起这小公子的八卦胃口。

    纪思年着急听内情,顾不得还在生气,一把拉过他当靠枕,连脸也贴了上去:“快说快说!”

    林青烜便含笑同他耳语。

    这个所谓的八卦其实来自于真实事件,自从唐濛的腿遭人打断,宋楚云私底下还是誊出了半只耳朵来注意他们的动向。

    毕竟在周娘子眼里,是宋楚云和唐恬沆瀣一气断了她儿子一条腿,极怒下保不齐会在暗地里生出些什么事来进行报复。

    好在周娘子挨了那顿板子后身子也垮了,无处蹦跶倒是安分许多。一介妇人能诉苦的方法只有抱怨,这便使得偶尔摸过去听墙角的宋楚云意外得知了这个隐晦秘密。

    本来他的打算是相安无事就作罢,一旦唐家人闹幺蛾子刚好可以借力打力。但事实证明,要想那一家子人从此不生事端,不闹得他们身败名裂彻底抬不起头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从宋楚云决定把这件事透露给纪思年开始,就做好了给‘亲上加亲’设个完美圈套的准备。

    现在已万事俱全,只欠提督府小公子打配合的最后一环。

    “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帮帮他们?说起来也是那样交好的情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楚云又和那不要脸的一家子人扯上关系吧。”

    “当然要帮了!先不说那宋大尾巴狼,就是恬哥儿,我也舍不得他深受困扰的。”

    纪思年在护短这方面从不让人失望,唐恬是他认定的朋友兼玩伴,自当万事以不牵扯进他为紧要。

    “这么说你昨晚真是察觉到院墙外有异才追出去的,而没有在新婚之夜弃我于不顾?”

    “千真万确。”

    林青烜短短一夜间就把宋楚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学到了精髓。

    “我盼了这么久才娶到你,怎么舍得同你分开片刻呢?思年,昨晚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停止对你的索取,可这都是因为我太过深爱你的缘故啊。请你一定原谅我的莽撞跟难以克制,相信我,以后我会努力做个好夫君,学着用珍惜你的方式去疼爱你。”

    不出意外,这些话也是某位宋姓男子教的。

    ——纪思年吃不吃这一套宋楚云不知道,但唐恬向来很吃。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那就勉强原谅你这次吧”

    纪小公子被不常煽情的呆头护卫用糖衣炮弹给砸懵了,扭捏几下就没骨气的忘了自己究竟还在为什么生气。

    林青烜心口微松,打定主意在纪思年回过神来之前先用一份清淡爽口的葱油浇面将此事完全翻篇不提-

    武行里的小两口重修旧好,彼此依偎着分享同一碗美味,而临街相对的云甜记里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唐悦今儿这身衣裳比上次的还要精致华丽,还要得体大方。对比唐恬一身粗布短打,愈发显得他像个即将遭遇夫君冷落的糟糠之妻。

    宋楚云:“衣裳颜色似乎有些眼熟,哪里来的?”

    唐恬:“就是你前儿穿的那身啊,太大了,我把衣摆剪了半截,这下合身多啦。”

    宋楚云:“”

    他此刻总算明白唐恬刚刚说的那句‘戏要演全套’是什么意思了,可小夫郎也没说戏服要从他这里克扣啊。关键是工作服都给征用了,那他今日干活穿什么?!

    “随你咯。”唐恬笑得狡黠:“你可以穿我送你的那件新衣嘛,月牙的底色,显得你多挺拔贵气呢。”

    这话听得宋楚云狠狠磨牙。

    唐恬前一阵亲手给他缝了件新衣裳,是宋楚云少有的清浅底料。他那宽肩窄腰以及没有一丝赘肉的身形,被尺寸正好的衣物包裹,几乎能达到双双成就的效果。

    简单来说就是贴身舒适,俊朗好看的让人脸红心跳。

    然而浅色不耐脏不说,单论唐恬一针一线缝制的心意,宋楚云是疯了才会穿这身衣裳去干活。

    唐恬眸子里闪着无辜光芒,叫得瑟惯了的大尾巴狼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好伸手按头,想连亲带啃寻衅报复之。

    “别了,讨得她欢心可比欺负我重要。我说夫君你的个人魅力,该不会在成亲之后就大打折扣了吧?”

    唐恬灵巧躲吻,却又在分开之际伸出舌尖轻碰他的唇瓣。言语里的挑衅意味让宋楚云眼眸微眯,恨不得把公然点火的小夫郎给就地正法。

    楼梯的转角恰好能藏住两个身影,宋楚云趁此捉他过来猛亲。而后轻快飘远,莞尔道:“看着。”

    唐恬丝毫不怀疑他夫君的能力,可还是好奇,遂忍下笑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宋楚云露面的时候唐悦已经在大厅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大金小金早接到消息,不用赶人也不用招待,满厅客人占了所有能坐的地方,唐悦无处落脚,只能尴尬的杵在边上假装研究水单。

    “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客多事忙,不知你来了。有怠慢之处,还请唐姑娘见谅。”

    宋楚云略带歉意的抿唇,这样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荡开在他脸上,竟是有种说不出的真挚味道。

    要不是唐恬对他过分了解,恐怕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人也忒会变脸了,那么那些曾经对自己的种种真诚怜惜,是不是也有演的成分在里面呢?

    那当然是没有的。

    宋楚云用眼神做出回答,还是一样的笑容,但传到唐恬这里时,其中明显夹杂了不一样的浓烈情愫。

    这还是唐悦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长时间的和宋楚云面对面交谈,她也算见识过一些容貌清俊的男子,却仍旧被他俊朗无比的眉眼所打动。

    姑娘家脾气再厉害脸皮也薄,对上那双桃花眼眸不自觉地耳尖浮粉,连带声音更是娇柔到做作:“宋大哥客气了,是我来得突然,搅扰了你们的生意。”

    “无妨的,新店开业只是琐碎事多。有我操持着内外,多个不请自来的人而已,还算不得什么搅扰。”

    唐悦依稀听出了话语里的敌意,侧目睨了说话的唐恬一眼。发觉他只穿了身粗布麻衣,连衣裳下摆都是粗粗赶制的针脚,不禁露出讥笑来。

    “操持?村里人人都说你嫁了个好夫君,过上了吃香喝辣的享福日子。怎么,你夫君开了这么大一家甜品铺,舍不得多请几个帮工,还需你亲自来打杂呀?”

    宋楚云背对着唐悦,是以只有唐恬能看见他做的鬼脸,小夫郎忍笑忍得脸发红,可落在唐悦眼里像极了是被说中心事的恼羞窘迫。

    大尾巴狼乐得见他们内讧,更想看看唐恬会怎样反唇相讥。

    于是摆出夹在新欢旧爱之间左右为难的架势,象征性劝了几句‘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而后依照唐恬的意思,手往衣袖里一揣,正式开始看起了好戏。

    第155章

    唐悦此行前来是得了唐仁海的信, 说婚事八字有一撇,让她赶紧着缝制喜服被面,等日子定下来, 就将她嫁与宋楚云为妾。

    她被周娘子娇养的根本看不上妾室身份,此番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本是来讨个说法的。

    她哪里有为人妾室要低头做小的觉悟, 满心想着既然宋楚云瞧上了她, 不如在外边置个房子。等她有了身孕, 再讨个平妻的名分作威作福。

    偏偏世事无常,她几乎一眼就沦陷进了宋楚云布下的色\\诱圈套。做妾就做妾吧, 给这样一个容貌出挑的男子做妾, 也好过嫁给麻头赖脸的匹夫做正妻。

    只是以往打压惯了的小哥儿如今也敢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 这口气, 她势必是要报复回去的。

    “楚云哥哥, 我听阿爹说那件事你已应允。我到底是个姑娘家, 没成过亲嫁过人的。便想来问问你,新婚的锦缎被褥,你想要什么绣样?”

    说话间唐悦改了称呼, 无比自然的将宋大哥改成了楚云哥哥。只可惜这娇得能滴出水来的四个字,非但没起到传情的作用,反而让宋楚云后背生出身恶寒来。

    夫君要纳妾这事换做哪个正妻都不可能接受得如此坦然,何况还是当着正妻的面, 未来妾室和自家夫君商讨新婚时被褥上绣要什么样子的鸳鸯。

    唐恬配合的因她这话脸颊赭红,手捏着衣摆狠搓,哽得一个字都挤不出来——真不是他沉不住性子, 是宋楚云那厮鬼脸千变万化, 他要不低头和衣摆较劲,戏必然要演砸了。

    唐悦见他吃瘪不觉心情大好, 又听宋楚云嗓音有笑,温声夸赞自己秀外慧中,一双手灵巧的堪比织女下凡,愈加得意到忘了形。

    “既然楚云哥哥都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在这儿久留。趁着天色尚早,我去街头的绸布店里逛逛,挑几匹好的料子拿回去裁制喜服。”

    宋楚云听她说要走,这才舍得分出半分目光来送客。

    而唐悦早被自我带入的夸赞冲昏头脑,含羞带臊的扭腰出门。

    她没好意思回头再看宋楚云一眼,自然无从注意到唐恬是怎样被人按进怀里调戏,而后在大尾巴狼的逗弄中,真正红了脸的-

    “就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漂亮话张嘴就来,我才不信呢!”

    小夫郎被他夫君揽进后厨,在等籼米糕蒸熟的空挡,已然把唇上的水渍接连擦过好几回。

    宋楚云就拿着大蒸笼盖子笑:“我哪句话说错了么?我家甜甜给我做的新衣裳这么合身,夸句织女下凡就算漂亮话了?咦,怎么唐悦听了就那么受用,明明我说的话跟她完全不相干哪。”

    “恐怕她不这么想吧?”

    小夫郎抱着蜂蜜罐子察看里边的存货,连最后一点沾罐边的美味都不肯放过,用勺子舀了舔着解馋。

    “我看她现在对你可有点死心塌地的意思,万一她铁了心的非你不嫁楚云,你要怎么向我交代呢?”

    宋楚云被眼眸弯弯的小夫郎逗得笑出声来:“你是当事人之一,难道不清楚我有多无辜?我只不过是往那多站了片刻,她的死心塌地跟我有何关系?”

    “你就仗色欺人吧,长得好看了不起?等她回头在门口又哭又闹嚷嚷着要你负责的时候,你就明白你这双桃花眸子有多能给我惹祸了。”

    唐悦脸皮有没有厚到能当街哭闹撒泼求嫁宋楚云丝毫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今日生意怎么样,能不能早点打烊,他还等着今晚穿上新衣裳和唐恬进行一回夫妻夜话。

    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给小夫郎量身定做的布料轻薄、衣襟松散的纯黑色禁欲味道讼师服,也到了——

    唐家小院。

    眼下正值晚饭时分,平日里本就萧瑟颓败的院子今日更添愁云倾盖。周娘子一脸不耐烦的往灶膛里塞柴火,时不时抬头焦灼的望向院门方向。

    天光擦黑之际,唐悦终于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子推门而入。许是她自己也没料到,人甫一进门,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大嘴巴。

    周娘子一巴掌扇歪了她的脸,把柴火的黑痕也抹到了她脸上,怒骂道:“讨阎王捉了的死蹄子,野哪去了,叫老娘一下午好找!”

    唐悦半张脸又肿又麻,新买的布料在地上跌出大片灰泥,头上一支镶蝴蝶的簪子也给摔成了两截。

    她委屈的直哭,扭脸见唐濛坐在廊下阴恻恻地看热闹,心底不禁升出股邪火来:“你不为我打算,我为着自己找条出路还不行了?!你现在眼里只有那个瘸子,是不是都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了?!”

    周娘子气得脖子梗出青筋,竟是想也没想,又抬腿给她一脚狠踹:“什么瘸子不瘸子的,那是你哥!别给我装这死样,我问你,我放在床底下的那几两银子是不是你偷偷拿走的?!”

    “是又怎样?”唐悦一骨碌爬起来,脸上泪和泥混成一团,看上去狼狈极了。“自从他腿断了,你什么好的都紧着他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都多久没买过新衣裳了?还有胭脂水粉”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扮?你哥腿伤成这样,将来要怎么讨媳妇儿?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哥打一辈子光棍,看着唐家断子绝孙才满意吗?啊?!”

    周娘子气得胸口发痛,骂完唐悦又骂唐仁海。

    她这样形如泼妇,用最下作的言辞叫骂已是常态,唐悦只顾自己受了委屈嚎啕大哭,另一个主角唐濛则一脸麻木,盯着廊下两只搭窝的燕子愣愣发呆。

    倒是唐仁海忍不得她聒噪,从里屋丢出一只马扎来强行止了她的叫喊。

    “家里是死了你爹还是死了你娘了?在这清喊鬼叫!讨晦气的娼妇,别在这咒老子不痛快!”

    唐仁海现在满心都是捞油水的肥差,对成天只会怨天尤人的周娘子是一万个嫌弃加厌恶。

    他说是要把唐悦嫁给宋楚云做妾的事已经跟周娘子商量好,其实他巴不得从中捞到笔好处就一脚踹了那婆娘,是以这件事根本就没知会给周娘子听。

    此时这样一闹,他自觉马上要成家里说一不二的家主,还意外生出点要摆平麻烦的责任感来。

    “起来起来!都是快出嫁的人了,挨几下打就哭成这样,平白叫人看笑话!你也是,半点没个当娘的样子,动不动就坐地上撒泼,真真让人厌烦!”

    他这话一说周娘子一声滚地哭嚎瞬间哽在喉咙里,她披头散发,半趴在地上惊异的瞪向唐仁海:“出嫁?你要把我的悦儿嫁给谁?!”

    “自然是嫁给那姓宋的,如今村里混的最好的就是他。即使悦儿嫁过去是做妾,收的聘礼也比屠户、柴夫之流要多得多。”

    唐仁海一幅理所当然的语气,浑然不像卖女儿,倒像给她攀了个多殷实的厚道人家。

    “姓宋的?那怎么行!先不说有唐恬那个死哥儿做正妻,就是那地痞流氓打断濛儿腿的旧仇,我也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唐仁海啐过去一口:“恬哥儿是个不能生的,悦儿嫁过去只要有了一子半女,那就是当家主母!他开着这么大一家铺子,背后还有知府大人做靠山,以后在淮昭镇上都有头有脸!”

    周娘子正在为给唐濛医腿的事犯愁,请大夫、抓药、疗养康复,哪一样不得花钱。听唐仁海的意思是有心让唐悦做主母,管着宋家挣来的银两,当下不觉心念一动。

    “那、那姓宋的能肯?他和恬哥儿可恩爱的很,未必就瞧得上我们家悦儿”

    “这事我已跟他说定了,悦儿生得年轻,模样又周正,那姓宋的喜欢还来不及。是男人哪有不贪吃的?纳妾的事是板上钉钉,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就别瞎掺和了。”

    唐仁海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终究还是没忍住在周娘子面前显摆:“不管怎么说,那姓宋的还是认我这个老丈人的。他把新铺子里的采买差事交给了我,往后濛儿的医药费我拿就是,自己的儿子我总不会亏待了他去。”

    周娘子的心在短时间内几起几伏,她这一生都是为着这一双儿女,只盼唐濛的腿能治好,正常娶妻生子让家里后继有人。也盼唐悦能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不愁吃穿。

    唐仁海在过去十几年里对这个家几乎毫无助益,因此夫妻间的感情也争吵到消磨殆尽。周娘子颐指气使那么些年,如今山不转水转,让唐仁海占去了上风,一时间她还颇有点不自在。

    不过不论谁当家作主,只要有钱继续给唐濛医治断腿,她都是打心眼里高兴。

    周娘子从地上爬起来,两步跃到唐濛跟前,小心翼翼抚摸他包扎严实的腿骨:“好儿子,你听到了吗?咱们很快就要有钱了,到时候阿娘给你请最好的大夫,开最好的药,你的腿一定能恢复到跟以前一样!”

    彼时唐濛仍旧两眼泛灰,看不出什么生气。那灰在黄昏的暮色里沉淀,逐渐凝成淬毒的阴冷神色:“我不止要我的腿恢复,我还要唐恬也经历一遍这样的痛苦。我会看着他被打断双腿,慢慢的死在我面前。”

    第156章

    关于唐濛到底是怎么就恨毒了他, 不仅要打断双腿还想要他的命的。

    唐恬想了想,觉得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瘸子真是完全疯了,他的腿又不是我打断的。自己得罪的人太多, 怕是连该恨谁都不知道了。”

    宋楚云好笑,一边劈里啪啦拨弄算盘一边摇头:“我是没弄明白, 你们这一家子怎么都对腿有那么深的执念?不是要打断你的, 就是要打断我的。”

    “话说清楚, 谁一家子?”小夫郎叫嚣着扑上去,从后边锁着住他的咽喉不撒手:“都入了你宋家门这么久了, 虽说是没给你添上一子半女吧, 但成亲帖就摆在堂屋中央。怎么, 你想不认账啊?”

    “真的可以吗?”宋楚云笑得欠揍, 喉咙都让人给勒的变了声调, 还有心思和唐恬逗趣。

    大金小金对这一戏码早已见怪不怪, 双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受主家跟夫郎斗殴而影响打烊回家的速度。

    “对了主家,明日我就不过来了。村里的田种子撒得差不多, 我怕地里的帮工们干活不细致,还是我亲自盯着比较放心些。”

    大金是个操劳性子,果圃地里有李博轩帮忙打理他还隔三岔五跑过去看。村里新购的田地更是每日必巡,就差没整理一份进度表给宋楚云了。

    先前开垦地的人手是找林青烜借的, 都是知根知底的好汉子。宋楚云询问过他们的意愿,留了两三个肯踏实种地的细心栽培。

    前大半个月的撒种期过去,接下来的追肥环节至关重要, 宋楚云沉吟片刻, 颔首同意了大金的提议。

    “咱们现在哪边的人手都不太够,店里只有我跟小金肯定转不开。你替我留意着, 看看那三个新来的汉子里有没有拔尖的,日后可以当个庄子上的小总管。”

    “主家想开庄子了呀?那我细心替您留意着,咱自己的人,必然要挑顶好的。”大金咧嘴一笑,打定主意把这事儿给放在心上。

    “甜品铺开了起来,和喜莱饭庄的生意也不能耽误,庄子是迟早的事。再说有个自己的庄子做事也方便,等菜品收成好有个地方囤放不说,形成规模会更便于往后整体扩大产业。”

    宋楚云说的风淡云清,声线里却难掩要把初步成型的店面干成大型连锁产业的壮志。

    “至于甜品铺这边甜甜,愿哥儿是怎么和你说的?”

    “哼,我一早就跟愿哥儿商量好,等春季开学同到学堂去念书。他下了学还要接替外公照料小闺女,你就可着单成哥一个人使吧,我们小哥儿才不帮你守店面。”

    唐恬笑得像只小狐狸,看得宋楚云心里泛软,伸手捉他过来坐在腿上:“好,好,你个小没良心的,哄着我开甜品铺的时候一套说辞,铺子开起来又一套说辞是吧?当初学堂是我送你去上的,现在倒是把你拐都拐不回来了。”

    逗人的话是这么说,但宋楚云比谁都开心唐恬选择继续念书。愿哥儿产后恢复的不错,两个人一起上下学还能相互做个伴。

    小夫郎羞得坐他腿上,余光瞄了两眼还没完全关上的店铺门,三两下便扭脱开:“呸,分明是你要为我开店,怎么还赖起我来了?他们哥俩一走你又要关起门来欺负我,我才不如你的愿,晚饭我不要在家吃了。愿哥儿炖了烧肉,知道宋主家忙,特地没准备你的份。笼屉里还有两块烙饼,吃完记得把今儿的账目理清楚,昂?”

    唐恬说完抓起装书的布包就要跑,宋楚云阻拦未遂,只得苦笑着扬声叮嘱他路上小心些,约好等手头上的活干完就去同伴家接人——

    小夫郎主动去愿哥儿家聚餐,倒是给了宋楚云布置计划的绝佳机会。云甜记的账目每日都理,一应原料支出和成本消耗都有专门的书册记录,因此整理起来也不费什么功夫。

    宋楚云只花了不到两刻钟就办完了手上的事情,眼下距唐恬回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略微合计一番,决定先去武行找找林青烜。

    刚刚新婚大喜的武行头子春风拂面,显然是从大尾巴狼这里讨教来的哄媳妇儿方法起了作用,因此对他难得的和颜悦色。

    “喝点什么?藤茶还是碧螺春?要不尝尝九真云芽,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冰库窖藏,味道浓但不涩。”

    宋楚云不挑这些,示意他随便来点就成。反正从云甜记到武行统共不到三百米,渴是渴不到哪里去的。

    “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可有眉目了?帮我向纪思年借间库房,不需要太大,只是地段一定要好。”

    林青烜微微点头,一脸‘我出马你放心’的表情:“以前在府里,岳父大人就把几间闲适的仓库交给我在照管,不逢年节或者囤备农用物料时大多都空着。钥匙还在我这,有需要你随时可以用。”

    “地段呢?”

    “就在提督府后街,两个门反方向相对,不会引人注目。”

    林青烜大致猜得到他要库房干什么,也就不兜圈子了,替纪思年提出诉求:“我家那小公子闲不住,要是你这边演戏缺人手,他很乐意参与。”

    宋楚云正想着怎么不留痕迹怂恿提督府的新女婿携他的小公子一起帮忙设局,赶巧林青烜就把纪思年给送上门来了。

    “这样最好,虽说唐仁海没长那个谋略的脑子,但咱们戏做全套,才不会引得旁人怀疑。”

    其实宋楚云设的局很简单,采买原料一事关乎云甜记的生死存亡,他当然不可能全盘交给唐仁海来打理。

    之所以要借这么间库房,一是向唐仁海证实他和提督府的确有着私下交易的往来,二是方便处理掉那些根本就不会用于甜品制作的‘原材料’。

    “明日我就会让唐仁海接手采买事项,库房这边的原料你让纪思年来对接。他是提督府的小公子,有他出面,便是唐仁海不信也得信了。”

    宋楚云微微一笑,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再找你兑换点官银,不用很多,五十两就好。”

    “五十两?”林青烜眯眼,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玩这么狠,看来你对你的老丈人是半点情面都不打算留了?”

    “他儿子都想要甜甜的命了,我还给他留情面。生出这样的好儿子,就活该他受着。”

    淮昭镇上的铁律,凡是平头百姓敢私自动用官银超过五十两以上者,轻则流放充军,重则抄家斩首。

    五十两不多不少,刚好卡在被流放但不至于要命的界限上。

    唐仁海夸下海口,以后唐濛的医药费都由他出,绝不会亏待自己的亲儿子,那宋楚云就如了他的愿。

    这笔钱唐仁海势必要交给周娘子,而周娘子又势必会用来给唐濛请大夫医腿。这一家子人,一个都跑不脱。

    “提督府的官银我也是不能轻易动的,不过岳父大人手里有一笔州府审批下来可使用的官银,不知道那种可不可以。”

    林青烜说的是那种专门发给朝臣的俸禄银两,底部有本镇的镇名徽印,却不是烙着官银二字。

    “可以,只要能证明是官府的就行,反正唐仁海不识字,未必会看的那么仔细。”

    林青烜莞尔,摸出库房钥匙给他。

    有了行案地点、人员帮手、确切物证,现在就只差养精蓄锐,且等明日,看他的老丈人要怎么花样作死了——

    唐仁海比宋楚云预想到得要更早一些,早集刚起,街道上买菜的人还不太多,连云甜记也才将温热的牛奶煮出淡淡香味来。

    小夫郎昨儿在愿哥儿那里玩的晚,回来又遭宋楚云好一顿折腾,此刻困倦的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反倒是宋大尾巴狼,吃了唐恬打包带回来的炖肉精神整夜,直到今日开门还是那么活力充沛。

    “晚点单成要来上工,你是老板,得由你定下他每月的薪资开多少。等事情弄完你再去楼上补觉,午饭吃萝卜烧鸭,我做,怎么样?”

    宋楚云好声好气的哄,听到有萝卜烧鸭吃,唐恬这才肯扬起睡眼惺忪的脸乖乖给他亲。

    说话间唐仁海已经进了门,边抬脚边呵呵笑:“姑爷起这么早啊?这就要去库房看货了?恬哥儿,你快去烙几个饼来,一会儿给我拿着垫垫肚子。”

    做父亲的那个是一点不见外,唐恬懒得遮掩脸上的厌烦,索性偏过头不搭理他。

    宋楚云兀自一笑,不动声色把闹觉的小夫郎给挡在身后:“正是等您来了一起去库房里交接账目呢,店里都是做甜品的食料,甜腻腻的不下酒。我请您到摊子上吃馄饨,再点上一份卤猪尾,保管让您吃好喝好。”

    唐仁海喜得龇出大黄牙笑:“瞧瞧姑爷这为人处世恬哥儿不是我说你,你成日跟着楚云也多学着点,嫁进门这么久了,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小夫郎只当这些话是耳旁风,丝毫不往心里去,但这并不影响他借此向他夫君使小性儿。

    宋楚云受了一记软绵绵的瞪更是笑逐颜开,为不影响唐恬早起的心情,立即连拖带拽的把唐仁海请去看库房了。

    第157章

    纪思年给宋楚云借的那间铺子原本就是他的陪嫁之一, 两层高的砖砌小楼,冬暖夏凉,囤放蔬果或是柴炭都十分合宜。

    关键是门窗内外不张扬的地方都刻有提督府的徽记, 即使是夜间忘了锁门,也不会有不长眼的窃犯来偷这里边的东西。

    看得出来纪小公子选这间库房还是上了心的, 比之更上心的, 是这小公子本人前来交接特意欲盖弥彰用斗笠遮面, 但那一身华贵到夸张的衣裳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样。

    宋楚云差点扶额——早知道纪思年脑袋就够灵光,干嘛还要过林青烜那一手, 看他们两口子满武行乌眼鸡似的上蹿下跳难道不香么?

    唐仁海也没令人失望, 用仅有的智商简略分析过后, 非常笃定的确信了这就是纪远提过的, 想和宋楚云私下交易的库存场所。

    于是一场针对除唐恬以外唐家所有人的圈套就此拉开帷幕。

    “这是账本, 请您先过过目。”宋楚云递去一本特别制作的书册, 并善良的指出上面用图画代替的文字。

    唐仁海不识字,正儿八经的账本他看不懂,要是有简易图画代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活了大半辈子自尊心也没被人这样保护过, 此时见账本上的图画清晰明朗,不由得感激的看了宋楚云一眼。

    “云甜记主打的是甜品,平日里消耗最多的就是籼米、面粉、糖和奶,春季热推产品里青枣、香橙跟苹果居多, 荸荠我们自己有种,就无需从外边进货了。”

    “牛奶、羊奶大扬会给我们提供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还是要去专门的取乳场里买。鸡蛋家里的两脚禽类暂时能供给, 其他的还有什么?噢, 对一些小的诸如油、盐、柴炭之类的就交由您全权做主了。”

    宋楚云手放得很宽,基本上把店里需要采买的消耗品全都交给了唐仁海。

    “这几天需要的用料我已经备齐了, 请岳父大人每隔三日往库房里补充一次。东西买来登记造册,打烊后我会让小金来清点核对。”

    “啊、啊好没问题!我吃过的饭比你走过的路都多,这点小事交给我你放心!”

    唐仁海哪里替人管过账目,连账本上要记录些什么条例都搞不清楚。但当着纪思年的面,他少不得要拿出岳父大人的做派来应承一二。

    宋楚云倒只觉得那句‘吃过的饭比他走过的路都多’有点好笑,想当初负重二十公里越野,他可是整个特别行动队整整蝉联了三年的冠军。

    “您是我老丈人,交给您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点银子您先拿着,不够等月底分红时还有。”

    除开账目,宋楚云额外递给他一包沉甸甸的散碎银子。

    “这么多啊?”唐仁海颠了颠钱袋子,着实吃了一惊:“这得有快三十两吧?全、全都给我?”

    “一共三十五两,大头的三十两是给您采买物什的钱,剩余五两是我的孝敬。”

    宋楚云眯眼笑,一脸男人最懂男人的促狭。绝口不问唐仁海是想拿这些钱去寻欢还是去喝酒,亦或是一边寻欢一边喝酒。

    唐仁海乐的脸都要抽抽了,他很想现在就把钱袋子打开,取出两锭来咬一咬证明那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白银。可纪思年闲闲睨过来一眼,倒叫他一张老脸无端有些发红。

    “贤婿这样为我考虑,真是多谢了。”

    “岳父大人不必客气,这些银子本是要提前给纪公子的货款,他因顾念着云甜记新店开业,怕我手头周转不来,所以没要。等下个月扎了帐我再补上便是,岳父大人若要谢,不妨就谢他吧。”

    纪思年向来是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哪怕被人礼待敬畏,也不过是看在他爹是纪远的份儿上。

    这般如同幕后黑手在生意场上与人交涉还是头一回,他接收到了宋楚云的暗示,立即悄悄挺直腰板,笑的得体大方。

    “谢就不必了,我身为提督府的少公子,自然要为府上尽点心意。往后若云甜记生意红火,提督府也能从中分得一杯羹。同是镇上的百姓,想必知府大人也很希望看见你们安居乐业,共襄富贵盛景。”

    一笔官民合作互惠的私下生意被纪思年生生拔了个高度,宋楚云差点没忍住笑。偏偏唐仁海没听出端倪,甚至还满脸恭敬,拱手作揖:“是是是少公子的教诲小人记下了,还请公子帮小人向知府大人带声好,谢过他对小人贤婿的照拂。”

    纪思年深觉再听下去自己也要破功了,赶忙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转移注意力。唐仁海自是一叠声的应好,用蹩脚的语言夸赞这位小公子体恤下民,有乃父之风-

    一番为时小半个时辰的交接工作让唐仁海早酒都快醒了,纪思年说的口渴,耍完威风就趁机遁走。

    宋楚云则留下来扫了个尾,等唐仁海拿着账目兜着银两心满意足离去,这才叫上门口留守望风的小金一起回店里。

    “主家,您真的要把采买事项交给那糟老头子做啊?您都不知道,他刚从库房里一出来就当街叫了辆马车,说要去——”

    “去浣歌楼是吧?”宋楚云哼笑:“淮昭镇上新开的一家勾栏,听说里边的姑娘腰肢极软,会拉着绸布在空中跳舞。”

    小金脸都气皱巴了:“您分明知道那老头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还给他这么多银子,岂不是养虎为患么?”

    宋楚云欣慰读不进书的小金弟弟也会用成语了,笑容愈发灿烂:“那可是个豪掷千金的地方,三十五两银子够干啥的呀,你且放心,顶多喝杯茶水就要被人给轰出来。既然找不到乐子,那你猜他会去哪?”

    “我怎么猜得到,反正我要是他,干脆一头扎回村子里不出门好了,省得在外头丢尽了这张老脸。”

    “对呀。”

    宋楚云挑挑眉,自顾自乐的神神秘秘。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个儿找上门来的,最后能落得个什么下场与咱们无关。大金现下打理田地里的事不会常来店里,你脑子机灵,每日看着库房里采买来的物料,可别叫唐仁海查出不对。”

    “噢”小金心疼银子白白打了水漂,转念却又为宋楚云夸他脑子好使而高兴起来:“您和夫郎的交代我都记着呢,店里要用的物料叫人直接从后门送进院子里。牛奶惯常是大鑫接送,水果那边有小李哥盯梢,全是咱自己人,连购货的账单我也是做的一式两份。”

    小金近来进步不小,虽然行事作风还比不上大金细致,但已经有了举一反三的灵巧。

    宋楚云点点头,奖励一般在他脑门上敲了个栗子:“多大了人,边走路边抠手指的毛病就是改不了。走吧,陪我去集市上买只咸水鸭,炖得软软烂烂,中午甜甜要吃的。”——

    村里的小院儿里养了不少鸡鸭鹅,开春又孵出来一批,本是不需要上集市去选购食材的。可家养的鸭子剁个新鲜的熬汤还好,用来烧萝卜就明显滋味不足了。

    反正有小金扛背篓,宋楚云一路走一路逛,什么柴米油盐、碗盆炊具,只要看得上眼的各样都买了点。观其架势,俨然是要把二楼的小厨房给重新启用起来。

    等俩人连背带扛把物什弄回店里的时候,云甜记今日份的客流量已然到达了顶峰。

    食客从收银台前一直排到门外转角,有人嫌等的时间长,索性蹲在门廊处歇脚。后边的人被挡住了去路,只好一边伸长脖颈往里张望,一边小心翼翼躲避脚下的障碍。

    “老板娘,我要一份明鸢花露的特推,饮品要温热的,麻烦多加干桂花。”

    柜台前一个大门牙走失的小闺女在昂头点单,因为身量太矮小的缘故,唐恬不得不将上半身探出柜台才能看到她。

    “是每一份甜点里都要多加干桂花么?还是只用饮品里需要?”

    “唔都加吧,我阿娘喜欢。”

    “好呢,请拿好你的叫号单,在旁边稍等。”唐恬笑得温和,递过单号时还揉了揉她扎小揪的脑袋。

    宋楚云有一瞬间被他的笑给打动,匆匆在腰间围上围裙就凑了过去:“甜甜,去歇会儿吧,我来就好。”

    “没事,横竖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吃午饭了,正饭点的时间不忙,我可以上楼去睡个午觉。”唐恬揉揉眉心,撒娇一般用额头在他肩上轻轻撞了一下。

    “老板娘”

    小闺女奶声奶气的呼唤又在柜台下响起,宋楚云伸头:“刚刚那个是老板,正牌老板娘在这儿,请提出你的诉求。”

    原本是想问问她要的吃食都打包好了没的小闺女,乍一看换了个俊朗但五官不够亲和温柔的男人,半截催促断在嘴边,转而向身后陪着的阿娘低声告密:“这个老板娘跟阿爹一样,脖子上有突起的喉结包包诶。”

    宋楚云:“”小丫头片子就这么会找重点了哈。

    那位看上去就很知书达理的妇人抱歉一笑,牵紧小闺女的手温声教她:“阿蛮,快和哥哥们说谢谢。”

    小闺女也很乖,手紧紧攥着装吃食的油纸包:“谢谢老板娘哥哥,老板哥哥再见。”

    柜台前等候的食客们听闻都纷纷发出真心实意的笑声。

    排着的队伍仍旧冗长,新员工单成早被堂食的顾客包围,只能隐约看见他穿梭在各张桌子间的忙碌身影。

    宋楚云和唐恬分工合作,一个负责点单打包一个负责结账收钱,终于在午饭正式开餐前送走了上午最后一位食客。

    “不好意思,上午的货存已经卖完,后厨要去取原材料,请您过了晌午再来吧。”

    唐恬正待把半日的账目做个统计,蓦然察觉有人靠近柜台,还以为是刚刚进来点单的主顾。

    来者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头发糟乱成团,衣裳也脏的几乎看不出颜色。他一瞧见唐恬就像乱世中瞧见了亲人,顶着满脑袋鸡窝往地上一摊,作势就要哭出声来。

    小夫郎花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才分辨清这人到底是谁,他满心无奈,递过去两块私藏的绿豆饼让人先吃:“清风,你这是从蒋大夫麾下出来,加入到丐帮了?”

    第158章

    来的这人可不正是蒋大夫的小徒弟清风么?要是唐恬没记错的话, 他该是陪着蒋大夫回乡置办房地安养晚年了。不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竟还是这副落魄模样。

    “你怎会莫不是蒋大夫他”

    小夫郎欲言又止,显然是猜想到了什么不妙的情况。

    “唉你也节哀。前儿楚云还在和我说呢, 等店里营生再安稳些就把蒋大夫邀来做客,没成想”

    “没成想什么?诶诶!你可别咒我师父啊, 他老人家身子好得很, 一时半会还断不了气!”

    清风吃得快了, 被绿豆饼噎得直翻白眼。

    这一幕正好落在宋楚云眼里,便凉凉堵回话去:“既然他老人家身子好的很, 你不留在他身边尽孝, 巴巴的跑这来干什么?话说你几天没洗澡了, 身上都臭了闻不到?”

    有宋楚云给打了个岔, 小夫郎猜错情况的尴尬之色才稍稍缓解。见清风蓬头垢面的狼狈样, 不觉也很疑惑。

    “是啊, 你不是陪着蒋大夫回乡去了么?如何像是逃难来的一般。只见你一人,你家先生呢?现在在何处?”

    提到这个清风就来气,想着反正几天没洗澡, 衣裳也脏的看不出颜色,索性直接靠着柜台往地上坐了歇脚。

    “我是陪我师父回了乡下,他老人家不是想着落叶归根嘛,执意要去五叶山祭拜老祖宗。偏生在那里碰到了他同出一门的师兄弟, 几个人年纪都差不多,多年久别重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我师父和他们谈得兴起,动了隐居山林的心思, 说什么都不肯再跟我回淮昭镇了。不止这样, 他还不许我留在那里照顾他,将我往山门外一赶, 说让我自谋生路去。”

    “可我从小就在医馆里长大,除了看病抓药也没甚傍身的本领。这举目无亲的,我也只好翻山越岭回来这看看能不能投靠下你们了”

    清风满脸委屈,环视大厅已经不再熟悉的陈设布局。看完又可怜兮兮望向唐恬和宋楚云,一整个要是没人收留他立马就会当街饿死的凄凉无助。

    宋楚云扶额,拉过唐恬咬耳朵:“多个人无非多张嘴吃饭,眼下咱们正缺帮手,他来的时机倒是很巧。我瞧着他也是个实诚孩子,不如留下他来帮忙打杂,等回头定了药膳特推还能让他把把关。”

    小夫郎也有此意:“留下是没问题,可他住哪儿呢?二楼咱们睡着在,一楼杂物间收拾成卧房给了小金。那屋子本就不大,总不能让他们两个人挤在一处吧?”

    “这个不难。”

    宋楚云莞尔,晃晃林青烜给他的那把钥匙。

    “这间库房闲置着,横竖往后我们也需要一个地方储备物资。我想法子找青烜把库房给买了,楼上的空房间他们俩谁住都可以,闲时还能帮着看看东西,清点下库存。”

    唐恬无条件相信宋楚云的办事能力,只要他说会想法子,那事情就没有不成的道理。或许在引唐仁海入局的时候宋楚云就已经划算好了,哪一处在日后会派上什么样的用场。

    清风深知自己是来寄人篱下的,对于去处的安排没甚挑剔。抱着他的包袱皮老老实实坐在柜台下等候差遣,直到遭宋楚云扒拉了一脚才囫囵爬起来。

    “我这里是食肆,下午还要继续开门做生意的。二楼有现成的热水,赶紧去洗个头发刨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再下来。”

    蒋大夫为人正直古板,养的小徒弟却不。清风的性子很符合他十七八岁的年纪,典型记吃不记打,又有些让人觉得可爱的随和傻气。

    他一听终于有热水能洗澡,高兴的原地转圈圈:“是该好好洗洗了,昨儿我还从背上摸到个虱子呢!对了,小嫂子,临走时师父往我包袱里塞了本这个,虽然他没明说要我交给谁,但我想这药膳册子是他自己倾尽心血编写的,那就应该要给能真正让它发挥出作用的人吧。”

    清风十分上道,一口一个小嫂子不说,还相当有眼力见的先向唐恬献宝。

    此举让宋楚云也忍不住笑:“瞧瞧,现在都知道是你当家做主,看来我这个主家是虚有其名了。”

    唐恬被揶揄的脸红:“嫂子就嫂子干嘛总要在前边加个小啊。再过半年我就满十九岁,不是小孩儿了。”

    “那你的意思是没满十九岁之前还是咯?”宋楚云揉揉他的头,其老父亲神态和哄崽崽一般无二。

    小夫郎闻言直撇嘴,软软瞪去一眼不肯接他的话了-

    云甜记有了新成员加入,小金这个热闹性子还自发组了个小局,为清风洗尘接风。

    “往后在这里你叫我一声哥哥,有事儿我罩着你。保管除了我们那个没正形的主家,断断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小金在家一直是食物链底端一样的存在,难得碰到个年纪比他还小的清风,不当众拿下当哥哥的架子便浑身发痒。

    清风拿热水洗了两遍澡,结成鸡窝的头发也打理清爽,梳成个高髻马尾在脑后。轮廓初显的面庞却是比小金还像个大的,尤其那斜眼一笑,竟是有点宋楚云使坏时的促狭风范。

    唐恬忙着和他夫君探讨蒋大夫捎带过来的书册内容,就由着他们俩闹,你一言我一语的像两只黄雀叽喳斗嘴。

    蒋大夫托清风捎过来的是一份自编药膳册子,按他对小徒弟的了解,不难猜出被逐出师门后清风会往哪个方向投靠,于是提前准备了敲门砖,为的就是让小徒弟能顺利入住云甜记。

    这份单子上的药膳都是寻常能见的药物,其配方用料都一一详尽。只要照着比例去做,就不会因弄混药性而有错漏。

    宋楚云之前有做药膳这一块的打算,现下蒋大夫决定归隐山林,和师兄弟们一起安度晚年,想必是不会再回淮昭镇来了。

    他知道小徒弟没那个闲云野鹤的浪子心,更不愿他年纪轻轻就在深山老林里蹉跎岁月。是以这份药膳既是他完成曾经对宋楚云的承诺,也是他将清风交给他们夫妇的慈怀嘱托。

    “养孩子可真不容易啊,养了自己家的,如今还得养别人家的。甜甜,快翻一下那册子,看看里面夹了银票没有。蒋大夫都把他的小徒弟交给我们领养了,难道没顺路捎点抚养费过来么?”

    宋楚云一句玩笑话,架不住小金手快。刚被人灌了两杯酒下肚,这会儿正意识迷蒙,兴奋的在椅子上坐不住。

    “来,给我看给我看!”

    他伸手捞过册子就翻,可惜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愣是没在里面找到一张夹带。

    宋楚云眼尖,发觉最后两页纸张似乎要格外厚些,不由轻轻一捻——那被藏得极好的银票就这样意外露出一个角来。

    “啊这还真给抚养费了啊。”

    小金低声嘟囔,余光瞥见清风敛下笑意自知失言,忙又讪讪挠头:“打嘴打嘴我不是那个意思。说来我和我哥也是在老家活不下去才被迫流落到这边牙行的,幸亏遇到主家和夫郎,不仅给我们饭吃,还拿我们当家里人看待。”

    “我、我的意思是,主家挺会养孩子的,跟着他不会比跟着蒋大夫差不是不是!我重新说!其实主家和夫郎真的待我们极好,就算没有蒋大夫在身边,他也会给你有家的感觉。”

    “我听夫郎说过,是蒋大夫把你养大的,跟你的亲生祖父没有分别。他自己就是大夫,不会不清楚心疾有多严重,之所以不让你陪在身边,也许是他不忍见你伤心。只要没有目睹他的离世,你就可以一直相信他还在。”

    小金不擅长说这些来宽慰人,见宋楚云暗暗给他使眼色表示赞许,这才敢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清风怎会不明白蒋大夫的用意,那足有一百两的银票和房契是他老人家一生的积蓄。蒋大夫分文未留,全藏进了这本册子里,和他满心的不舍一起。

    “好啦,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只是偶尔会觉得没能等到为他送终有些遗憾罢了。这么多银子给我也没处放,既然我师父托我的手把这册子给了应该给的人,那这银子就由宋哥代为打理吧。我师父相信的人我自然也相信,话不多说,乖乖听安排就是。”

    宋楚云还真没想到他会受蒋大夫信任至此,突然多出来的一笔巨款成了无形的责任,倒叫他有些哭笑不得。

    “一百两银子足够你置个宅院、买块田地,再娶个媳妇儿了。这钱我先替你存进钱庄,等你弱冠时拿出来做安家之用。”

    宋楚云指尖轻点银票,最后落在房契上:“店铺买断还需一百多两,我每月付你一笔工钱,剩下的照样存进钱庄。或者你有想做的事,想开的铺子跟我说一声,知府大人那里的人情我还没用完,帮衬着你商途顺利不会很难。”

    时至今日清风才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蒋大夫要将自己托付给宋楚云,那些意外之财他一分没要,甚至连要折扣买断铺子的话都没说。

    不止如此,宋楚云还为他做起了打算,把他拉进保护圈,会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保他往后万事顺遂。

    唐恬侧目,迎上双怀有热忱的眸子,抿唇会心一笑。

    他知道,又有一个无家可归的青年,被他深爱着的、全世界最好的楚云,给温暖治愈了。

    第159章

    鉴于清风在这里适应度良好, 没过几天宋楚云就给安排了新任务,让他负责去和供应水果的农户对接。

    原本老宋家自己种了荸荠,这东西消耗量大, 刚好有个帮工有这方面的种植经验。宋楚云便买了块不大的水田,专门让人照管着批量种植。

    赵塘村的桃子和西瓜还没成熟, 剩下要用的橙子跟苹果还有青枣都得找农户采买。

    清风以前没对接过这类事宜, 自个儿拿着账本研究片刻, 遇上不懂的就来请教宋楚云。做主家的那个也很耐心,一点点教他怎样挑选果子, 怎么给箩筐称重, 再怎么按批量登记造册。

    幸而清风虽没这方面的经验, 但胜在年轻脑瓜子好使, 举一反三下很快就能独自完成对接, 并且把账本上的记录做的相当漂亮。

    今儿正逢镇上书院开学, 多数人赶去应学或是看热闹,店里生意难能消停些。

    唐恬忙活完清早那一波事宜,就闲暇了下来。此刻没甚事做, 拿了个脆甜的苹果边啃边在窗边晒太阳。

    “在想什么?”

    宋楚云不知从哪儿绕到他身后的,托住小夫郎仰面瞧的后脑勺,摸他有柔软发丝的头顶。

    唐恬闻言甜甜一笑,顺势把头抵在人腰间:“在想你啊。”

    自家崽崽这般主动倒让宋楚云有些惊讶, 下意识蹙眉道:“是我犯错了?还是哪里得罪你了?”

    “什么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在想风也想你, 不可以嘛?”

    唐恬莞尔, 娇娇的嗔他一记。

    “楚云,你看。”

    宋楚云不明所以, 本能的顺小夫郎手指的方向看去。

    今儿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温度适宜。大片带暖意的艳阳透过悬挂着的琉璃瓦片投射进斑驳,屋里窗明几净,新铺的地板锃亮可人。柜台上方的风铃水单被轻轻吹起,撞出悦耳的好听声响。

    收银台前小金正和算盘较劲,大金也在,撑了一只手在他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则时不时的纠正弟弟扒错的算盘珠子。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小金一张娃娃脸上有得意之色,偶尔遭了哥哥的揶揄还会捏捏拳头,打闹着诉说不满。

    “大金近来总在田里跑,人好像黑了些,也壮了些。”

    小夫郎笑笑,声线轻缓如风。

    宋楚云点头,接他的话茬:“小金也长高了,去年他还矮大金一整个头,今年看上去只差半个了呢。”

    门外大扬来送奶,正巧赶上大鑫拿了鸡蛋来店里,两个人并肩站在门口闲谈,低声说着兄弟间才听得懂的浑话玩笑。

    那木桶里装着满满当当的鲜牛奶,竹篮里也是个头均匀的鸡蛋。大鑫顺手把竹篮交给单成,转过头去帮大扬从牛车上卸货。

    宋楚云望着这一切,只觉得连肺腑里都荡漾着轻快——这本是世间最平常的日子,却莫名使人觉得幸福,想让时间永远暂停在这一刻。

    “楚云,有你真好。”

    唐恬喃喃,把脸伸过去贴进在他掌心。

    “你真的很会‘养孩子’,你看他们被你养的多好。”

    宋楚云被他脸颊上的软肉蹭得有点心猿意马,只得小幅度的勾了勾唇角,将人拢的更紧一些。

    “甜甜,以前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我是被你治愈着的人么?那是因为我以为我的责任感只会出现在生死攸关的边境,也只会给那些与我性命息息相关的人。”

    “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其实我也能过平静到被柴米油盐填充的日子,融入到我本没见识过的市井氛围。你让我觉得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哪怕胸前没有挂不下的荣耀勋章,哪怕没有像救世主一样挽回颓败的战局。在你眼里,我仍是个英雄。”

    “你当然是。”

    唐恬含笑,侧身吻他的脸颊:“一想到余生我会和你这样的人共同度过,我就很期盼,期盼明日起床时我们都白发老矣。然后在朝阳徐徐升起的时刻,走到街上听邻里背后私谈——看,就是他们,携手了整整一辈子,谁也没离开谁。”

    宋楚云真被他的这番形容给感动到了,低头回吻,动作细腻轻柔而又极尽缠绵——

    店里突然多了两位新成员,一应事物都变得无比顺遂起来。

    单成是做惯了杂活的,为人老实话少却非常踏实能干。在他来的这五天里,小金几乎没碰过哪怕一下的抹布,每日早起店里总是干干净净,连桌椅板凳都细致擦过。

    清风和果农们的交往也很良好,其中一个卖枣的嬢嬢一心想招他为小女婿,甚至不惜白送了两框嫩枣来拉拢关系。

    三月初十学堂正式开学,唐恬约了许愿一同去念书,日日都在跟前晃悠的小夫郎乍一离了家,倒叫宋楚云心里空落落的,哪哪儿都不自在。

    好在单成也同病相怜,因此闲暇时这两个大男人还能头碰头的相互诉说上片刻。

    在平淡似水的日子里,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每日把唐仁海拉出来口头鞭个尸,这几乎成了云甜记内部人员的基本保留项目。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主家,我求你换个人去清点库存吧,我再多去两趟恐怕要和那姓唐的老东西当街互殴起来了。”

    这样的话小金日日都在说,宋楚云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今日小金盘完库存回来身上带着股子压根洗不掉的味儿,不免让像单成这样的老实人都没忍住狠狠啧了两声。

    “什么味儿这是?难闻死了,店里还有几个食客在吃东西呢,你避远些别熏着别人。”

    “馊味呗,不然还能是什么味!不是我说,那老东西也太过分了!从账上支了几十两银子走,可采买回来的肉馅全是项圈处的淋巴肉不说,还都发霉了,那哪是能给人吃的!”

    云甜记里卖的都是甜品,为防食客们吃多了腻,唐恬做主给水单上多添了两味小食。一个是炕土豆,还有一个是肉馅酥饼。

    这酥饼里头的肉馅也归进了唐仁海的采买项目单。

    “宋哥,虽说那是你老丈人,但你好歹旁敲侧击的也得提一提吧。榨油水归榨油水,可没有这种榨法儿啊,店里挣的钱差不多都给赔进去了,再这么下去,好好的店面迟早要赔垮。”

    “就是啊主家,那死老头子买来的食料根本不能用,咱们还有那么多的原料要开销出去呢。我算了算账目,这个月到现在不仅没进账,还倒亏出去整整十二两。十二两什么概念,换成胡萝卜干能给宋初八吃上好几年的。”

    “呃啊、呃啊、呃啊、呃啊!”

    “有你什么事。”

    宋楚云听罢扬了宋初八一掌,成功阻止了骡子拱火。

    “知道你们记挂店里的生意,但眼下时机未到,贸然翻脸怕白瞎了之前那么多铺垫。这唐仁海比我想象中的还能贪,倒也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收网了。”

    “这件事甜甜不清楚内情,你们记着别说漏嘴,若是他问起来,就说勉勉强强还能看过得去,总之别让他听了伤心。”

    其实用不着宋楚云特意交代,小金他们避着唐恬还来不及,怎会上赶着说他那血脉相承的老爹做了哪些腌臜事,平白叫他跟着失了颜面呢。

    不过光有小金他们守口如瓶也没用,架不住唐仁海自己作死。一日酒喝多了,叫马夫把本该送进库房里的东西全给送到了店里。

    恰巧唐恬休月假,正在柜台前做功课,一见这满板车的廉价处理货,哪有不生气的。

    “您看看您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柴火受了潮就算了,上面还有整块的青苔,这叫人怎么用啊?再者这些面粉,颜色发黑不算完,里面掺了三分之二的玉米粉,一点黏性没有,楚云给您的银子您就这样拿来糟蹋了?!”

    “喝喝喝青天白日的就满身酒气!按理说您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就算做不成事,也该保重自身,别一点黄汤灌进肚子光给人看笑话吧?!”

    唐恬这回是真气得狠了,颈间青筋暴起,恨不得当场跟他这不成器的阿爹断绝父子关系。

    那唐仁海近来总往家拿钱,得了周娘子好脸,便愈发觉得自己像个人似的了。听唐恬这样当众数落,面子上挂不住,竟是想都没想,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老、老子是你爹,岂容得你在这叫嚣逞能!你、你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学堂里的先生没教你孝顺二字怎么写?敢骂你老子,你个不中用的小哥儿就该打!”

    彼时单成站得最近,他护住唐恬没让唐仁海另一巴掌再抽到他脸上。小金也懊悔不已,一面着急忙慌从柜台前赶来,一面盘算这件事要怎么告诉给前去庄子上察看情况了的宋楚云。

    唐恬只觉得脸上挨了一掌疼的厉害,舌尖在里头舔了舔,竟是吐出来半口血沫。

    小金瞬间红了眼眶,最近他对唐仁海积压的怨气有点重,气血上涌,哪里肯让耍完威风的死老头子走。

    “清风,你替夫郎看看伤处要不要紧!单成哥,你到街对面的武行里去找林青烜,要是纪公子在,也请他一并过来!你个不要狗脸的老不死!敢对我家夫郎动手动脚,看小爷我今天不拔了你的狗毛,让你知道知道,谁的人你他妈都敢动!”

    第160章

    小金一个鹞子翻身就压住了唐仁海, 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要不是宋楚云回来的及时,他那下颌上的胡须只怕要被小金一根根全部手动揪掉了。

    还好这会儿不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刚过午时, 店里就零零散散两三个食客。

    清风检查过唐恬的伤,紧倒不是很要紧。只因他皮肤生的白, 唐仁海动手时脑子又被酒灌糊涂了, 也未曾收着力, 所以顶破了嘴里的软肉流了点血出来。

    宋楚云一瞧见小夫郎脸上的肿胀就冷了脸色,眸子里闪过道火光, 几差要把唐仁海给剁成两截。

    小金那边还在一记拳头配一声怒骂, 生是把唐仁海揍得满地打滚。

    “行了, 别在这闹出人命来, 脏了我这里的地。”

    宋楚云冷冷望了眼唐仁海, 示意小金先从他身上下来。

    那唐仁海遭了顿揍, 一把老身子骨快散架,见到宋楚云犹如遇见救星,一骨碌爬过去扯住他的裤腿就开始哭嚎:“唉哟我的好贤婿, 你可算是来了!你是不知道,我养了个什么样的白眼狼,竟敢骂起他老子来了!还指使恶仆对我进行殴打,你要为我做主啊!要为我做主啊!”

    他一番恶人先告状还没说完, 蓦然觉得自己下巴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然后就合不拢嘴,也说不了话了。

    “是我把你的下巴骨给卸了, 要是不想以后落得个面瘫胡乱流口水的下场, 现在就闭嘴,保持安静。若我再听见你发出一点声音, 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吃饭喝水。”

    宋楚云声音很平缓,却冷的像冰,使得唐仁海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怎么回事?他的贤婿难道不该为他伸张正义,好好教训一下唐恬这个不懂孝道的小哥儿吗?

    唐仁海此刻满脸茫

    然,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从宋楚云眼里看到了滔天的怒火——威胁是认真的。

    宋楚云让唐仁海安静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察看唐恬的状况。他的小夫郎脸颊高高肿起,经过清风短暂的推拿,结成硬块的地方显现出骇人的青紫色。

    “对不起,甜甜”

    唐恬摇摇头,本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在看到宋楚云关切的眼神时倏然鼻头一酸,哼出声嚅嗫:“疼”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就算是他生了你一场也没资格对你动手。况且我听小金简单说了来龙去脉,这事是我没安排好,让你受委屈了。”

    对了,这就是他天下第一好的宋楚云。遇事总是先会在意他有没有受委屈,只字不埋怨他无意坏了铺垫良久的布局。

    说话间林青烜也携他凑热闹的纪小公子姗姗到来,纪思年生平最讨厌酒懵子,尤其是喝多了对自家人动手的酒懵子。刚好唐仁海二者都占,纪小公子见状一声令下,叫林青烜提了人就要去衙门候审。

    “提审也得有个确切罪名吧,总不能是对亲儿子动手,这在律法上不成立的。”

    林青烜冷静指出问题所在,顺便看了看宋楚云,意思是等他发话。

    “这个简单,唐仁海中饱私囊,致使云甜记产生大额亏空。且他私自挪用官银,罪加一等,不管哪个罪名都够他判刑入狱的了,怎么说,现在就拉他去上堂?”

    宋楚云三言两语就给唐仁海定了罪,他虽然脑子不好使,可也不完全是个傻的。下巴骨被人卸了说不了话,就手脚并用呜呜咽咽的挣扎。

    纪思年眉头一皱:“你倒是先把他下巴骨给安上啊,回头闹到我爹那里,总不能说没给他辩解的机会。”

    宋楚云还没来得及动手,林青烜肘弯一抬,顺势就把他半脱臼的下颌给安了回去。

    “别说话,要惹了我家小公子不痛快,我先碎了你满口牙。”

    就这样,唐仁海在此起彼伏的威胁声里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叫人拿绳子捆了双手,和牵畜生一样给牵到了衙门内。

    纪远原本听着有人敲鸣冤鼓还有点兴奋,淮昭镇上的治安太好,那鼓大多数时候都是闲置在。可等他走上堂来见到一脸怒容的亲儿子,满腔兴奋又化成了无奈。

    “怎么了这是?我一个月接十桩案子有八桩都是你在敲,那鸣冤鼓是给你撒气用的么?真是瞎胡闹!”

    “大人误会了,是草民有案件要状告,还请您详听内情。”

    宋楚云拱手一礼,很是乖觉的垂首站在堂下。

    纪远更无奈了:“说吧,这回又是为着哪家的小哥儿要伸张正义?”

    唐恬闻言默默往前走了两步,手也放了下来,露出半张有青有紫的脸颊。

    “嗯?这不是你捧在心尖儿上的夫郎么?脸怎么成这样了?”

    “草民此次前来就是为这事,大人应当知晓,当年我家夫郎受后娘苛责刁难,由您出面做了公证,断了两家的往来。前一阵我家夫郎的父亲,也就是唐仁海前来庆贺云甜记新店开业,提出有一女儿到了适婚年龄,想嫁与草民做妾,亲上加亲两家重修旧好。”

    “草民因和夫郎情深甚笃,不愿纳妾,于是把店里的采买事宜交给了唐仁海去料理。想着用这种方式交好,省得和周娘子打上照面。哪知唐仁海一心只想榨干油水,中饱私囊致使云甜记短短月余产生大额亏空,他自己心虚,被人戳破后还当众掌掴了我家夫郎。”

    宋楚云不急不徐道出前因后果,要是不论被告的人是自己,这基本上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真实情况了。

    可唐仁海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想亲上加亲是事实,但那不是宋楚云先瞧上了唐悦他才想到这么个主意的么?

    采买事宜也交给了他在打理不错,但那不是宋楚云先答应了结亲,要两家重新修好给的聘礼么?

    怎么话一说起来,宋楚云成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全然没提半句见色起意要纳唐悦为妾的事呢?

    “唐仁海,他说的可都是实情?”

    纪远一声冷喝,吓得唐仁海浑身一抖。

    “回回回、禀大人,那给店里采买物料的钱,都、都是宋楚云给的,他叫我去买东西,说多的几两银子是孝敬我想着我还要养家糊口,就、就给拿回去了”

    “拿多少银子回去会让云甜记产生十几两银子的亏空?且本官看了账目,十几两银子还只是这半个月的,算上上个月,足足有近五十两。”

    唐仁海的蠢和周娘子如出一辙,非要等到上了堂见了官才知道是着了别人的道。他早该想到的,宋楚云怎会有这么好心?为着个唐悦就把几十两银子白白拱手给他挥霍。

    被纪远当堂诘问,他心里难免发慌,不过这么些年在外边也没算白混,慌了会子就冷静下来。想想反正事发突然,库房里的那些东西早就没了踪影,就算被查出来是他做了假账目又如何,没证据照样定不了罪。

    宋楚云岂会不知道他所想,招呼晚来一步的清风将人带上堂。那人长的脸生,腰背略微佝偻,正是帮着他们处理食料的老罗子。

    “这个人你没印象就对了,这可是我特意从隔壁镇上请来收泔水的师傅。你买来的那些劣质东西,亏得有老罗哥给拖走,不然堆在库房里馊的让人闻着恶心。”

    清风就闻过那一回馊味,却是记忆深刻到让他想起来就直泛酸水。

    唐仁海脸都白了,想说点什么辩解一二。但在老罗子确切到几日几时收走了几斤几两的什么东西下,根本就张不开嘴。

    这些账目和唐仁海做的假账目都能一一对应上,纪远仔细核对下来,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你个唐仁海,十斤面粉花销出去二十两银子?有你这样的主顾,我看那些卖面粉的人家里也别供财神爷,改供你的塑像好了?!”

    纪远说到最后实在找不到趁手的家伙事泄愤,索性抄起面前的签筒,连签带筒狠狠砸在他头上。

    “云甜记是本官照应着的铺子,你也胆敢在里面搞鬼?!来人,给本官重重的打,亏多少银子按文算,直到打够账目为止!”

    “且慢,大人请稍等,草民还有话要说。”

    纪远扬言说要人上板子,唐仁海吓得腿软,险些直接尿了裤子。又见宋楚云出面叫停,他忙一头扑过去,拉住人袖子就讨饶:“好贤婿,好贤婿,我求你救救我那板子不是人挨的啊!我这一把老骨头要真上了刑,只怕会被当场打死!我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救救我,帮我跟大人求个情,饶了我这次吧”

    唐仁海慌得六神无主,瞥见唐恬站在一旁不吱声,便知他肯定心里还有着气,慌乱之下转头又去扑唐恬。

    “好哥儿刚刚是爹不对,爹跟你道歉,你也不忍心看着你亲爹被人活生生打死的对吧?你去求求楚云只要你求他一定会听你的!他什么都会听你的!”

    唐仁海一把鼻涕一把泪,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惜唐恬不再是那个会单方面顾念亲情的柔弱小哥儿了,从唐仁海那天来打秋风开始,他对这个爹仅剩的最后一丝温情,就都被消磨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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