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人敢动,全部都在等待明美的回答。

    雪灯轻声安慰着:“没关系,你就照实说。”

    元茂山惬意的身体后仰,余光打量着小丫头,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终于,明美的嘴唇动了。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通过话筒回旋在整间会场:“没人……虐待我。”

    雪灯倏然瞪大眼睛。

    全程保护她的两个警察也深深叹了口气,绝望望天。

    主席深深看了眼雪灯,继续问明美:“你说没人虐待你,那是否有人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明美翕了眼,藏在桌下的手不断收紧又松开,脑子里只有那句“说真话帮不了朋友”。

    “也……没人强迫。”

    元茂山笑着摇摇头。

    雪灯怎么也没料到明美会忽然否认她遭遇过伤害的事实。

    临时改变证词的原因是什么,不想救朋友了?应该不会。

    遭人威胁?

    可在入会场之前,她明明有警察全程保护,除了警察没人能靠近他。

    警察?

    雪灯下意识看向观众席。

    看到了优雅翘着腿正望着他发笑的督查。

    答案已经明了了。

    元茂山作势清了清嗓子,探过头笑吟吟地看着明美:“虽然我不知道小朋友你是谁找来的,在此之前我也没见过你,不过,叔叔非常感动你这种诚实的品格。”

    明美没说话。

    在场人的目光从明美身上转移到雪灯身上。

    目光如刺,似乎要在他身上扎出一个个的洞。

    雪灯也不想指责明美什么,说到底她也就是个九岁小孩。

    元茂山得了便宜还卖乖,越过主席凑到明美面前:“小朋友我再向你确认一遍,确实没人对你进行虐待和强迫行为对么。”

    明美头低得更深:“没人……”

    吧嗒,眼泪掉下来了。

    元茂山对台下记者笑道:“大家都看到了,我理解雪记者救人心切,甚至不惜花钱雇小孩来假扮……”

    话未说完,稚嫩的声音忽然传入大家耳中:

    “不是人,是猪头。”

    元茂山的笑容瞬时僵在脸上。

    主席又问了一遍:“什么叫不是人,是猪头。”

    明美终于抬起了头,镜头中的她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但露在外面的眼角还是能看出尚未散去的淤青。

    “虐待我们的不是人,是猪头。”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雪灯的表情由震惊转为狂喜。

    要不是有桌子拦着,他能直接把这得意笑容怼到元茂山脸上。

    主席找了张小猪佩奇的图片拿给明美看:“是这个猪头么?”

    他得确定这孩子是不是看多了动画片说胡话。

    明美看了一眼,摇摇头:“是不可爱的,猪头,穿着黑色的衣服,很高,很壮。”

    主席眼神一凛,立马追问:“那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些猪头的呢。”

    明美闭上眼想了想,道:“有弯弯曲曲花纹的房间里,头顶还有,太阳一样的圆球灯,红色的沙发……”

    大家不由自主想到了元茂山夜总会里的包间装潢。

    以及失踪女孩佳然日记里画的黑衣猪头。

    元茂山立马看向督查,眼神似乎在质问“你不是说没问题么”。

    督查整个人也傻了一般,张个大嘴来不及闭上,满屏喜感。

    “小朋友,你可不要撒谎啊!”元茂山急了,一个猛子往上起,没能起来,人卡在了椅子里。

    “为什么?”明美反问,“不是说,撒谎才能救我的好朋友佳然么。”

    主席大惊,忙问:“谁教你这么说的。”

    明美缓缓看向观众席,良久,抬起手,手指指向某处。

    顺着她手指指向的方向,众人看到了脸色铁青的——督查。

    “一派胡言!小小年纪不说实话,还不知从哪里学会的诬陷他人!”督查拍案而起,比起元茂山,没有椅子阻挡他倒是起得很顺利。

    “各位。”督查转身对身后众记者道,“这个孩子来路不明,当事人的身份也完全是雪灯记者一言堂,我相信大家都是会独立思考的人,明辨是非黑白,更不能放任他们抹黑.警方。”

    记者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信哪一个。

    都有理,可也都有疑点。

    倏然间,观众席中有人举起手。

    主席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这位记者,现在还不是提问时间。”

    那人不顾拒绝,站起身,随手拿过旁边记者的麦克风:

    “抱歉,我不是记者,发布会的邀请函也是我从同事那里要来的。我是晋海市刑侦总局调查科一队队长,我姓杨,目前是被停职状态。”

    雪灯看着杨队长,从没觉得他的形象这么光辉伟岸。

    “关于有人对孩子身份质疑这件事,我也有话想说。”杨队长看了眼督查,无视他“闭嘴”的眼神警告,继续道,“在我被停职期间,督查带领我队及其他警员针对夜总会进行了搜查,期间我佯装记者混入其中,找到了我队队员在搜查的房间,无意间发现一条重要线索。”

    记者们立马将摄像机对准杨队长。

    杨队长举起手中的透明证据袋,里面是一张照片:

    “这是我托队员拍下的,右下角是拍摄日期,证实这张照片并非伪造。”

    照片中是个气氛灯操控板,而在旁边贴着一张不易被察觉的立体贴纸,是个小美人鱼的造型。

    贴纸表面还沾印着斑驳血迹。

    “结合失踪女孩的日记内容分析,这张贴纸应该是明美留下的,因为日记中多次提到明美有很多漂亮的贴纸,还喜欢贴在脸上,她还尤其喜欢《海的女儿》这本书,对美人鱼一直非常憧憬。”

    “所以只要提取贴纸表面的血迹与明美的DNA做个比对,就能证实明美确实在夜总会出现过,并且还留下了令人深思的血迹。”

    “至于其他孩子是否被囚.禁在夜总会,目前证据不足,但可以确定的是,明美确实在夜总会遭受过虐待和强迫。”

    督查还是那句话:“一派胡言!”

    “我敢对法律负责,敢对国徽发誓,督查您敢么?”杨队长一挑眉,多日来的积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你身为警察,包庇罪犯,知法犯法,通过威胁、诱.哄逼迫当事人就范,你到底有没有良知,嗯?大变态!”

    雪灯:“对,我早说过他是变态。”

    杨队长凌厉的目光看向台上几乎窒息的元茂山:

    “还有你,满口假仁假义,做尽伤天害理的事,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有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

    这下子,记者们也不管现在是否提问时间,一个个手伸老长,举着麦克风:

    “元董事长,这位警察给出了证据,您还有什么话想说。”

    “所以您真的利用未成年向客人提供se情服务对不对。”

    “您作为慈善基金会的主席,一直致力于帮扶贫困家庭,实则是为了掩盖自己将魔爪伸向未成年的罪证对不对!”

    元茂山被逼到角落,想起身离开,结果那椅子卡得纹丝不动,他就像被捉进牢笼的野鸡,也动弹不得:“在我的律师到来前,我有权保持沉默!”

    记者将目标转移到督查身上:

    “督查先生,你身位执法人员,却包庇罪犯,官匪勾结,是对方给了你钱让你这么做?”

    “你看到那些可怜的孩子满身伤痕,就一点不心疼?反而为了一己私利泯灭良知,你知不知道在孩子眼中警察是他们孤立无援时唯一能帮助他们的人。”

    “你这样做愧对人民对你的信任!”

    督查铁青着脸阔步往外走,推开重重记者群,刚走到门口,却见黑夜中涌上一群身着警服的同僚。

    为首的是刑侦总局罪案调查科科长。

    他照惯例展示了自己的证件:“不好意思督查,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雪灯看到真正的正义之士抵达现场,他双手托腮看向还被卡在椅子里的元茂山:

    “元董,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你也不用难过,说不定牢饭也挺好吃的。”

    元茂山使劲推着椅子,骂道:“你别得意,想想你丈夫的事业,咱们大不了就来个玉石俱焚。”

    雪灯笑笑:“没关系,论年龄,您肯定走得比我们早,我们总能熬出头。”

    一旁的警察看不下去了,主动走过来帮忙给元茂山拉出椅子,顺便给他戴上一对银质手镯。

    妈的,早看这秃子不顺眼了。

    神清气爽!

    雪灯看着两人被带走时的狼狈身影,释然地松了口气。

    他看向明美,明美也在看他,露出一抹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笑容。

    此时,微博负责人欲哭无泪。

    服务器又双叒叕瘫痪了,不想修了,自打这件事曝出以后,三天两头玩瘫痪,终于在今晚迎来了历史之最。

    无论是微博、公众号还是个人朋友圈,全部都在讨论此事。

    网民发起请愿书,要求严惩元茂山和这个督查,并给予雪灯和杨队长最高嘉奖。

    气在头上的家长们不能再感同身受,明天班也不上了,跑到元茂山的私人住宅和公司附近拉起横幅抗议。

    当晚,警方很快发布调查进展,声称元茂山已经交代那些孩子转移到一处私人别墅,警方已经带人上门解救。

    被救出来的孩子大概有二十几名,男女都有,最小的才六岁,失踪女孩佳然也在其中。

    孩子们也已经被送往就近医院住院观察。

    这样罪恶滔天的禽兽行为已经严重触及到大众底线,上面连夜派人下来监督审理。

    但这件事还有一个疑点。

    既然这些孩子都是被父母亲手送到那里的,可为什么佳然的父亲选择报警谎称女儿失踪。

    佳然的父亲已经找不到人了,或许是收到消息后连夜潜逃。

    剩下的那些禽.兽父母也一并被带到警局审问。

    发布会结束,雪灯站在门口等萧衍来接。

    看到杨队长站在车前抽烟。

    正应验了那句话:高尚的不是某个职业,而是个人。

    雪灯凑过去:“杨队长?我还有一点疑问。”

    杨队长忙掐了烟,清清嗓子:“问嘛。”

    “上次从你家离开,你说‘对了’,当时是想和我说什么。”

    “哦那个啊,就是想告诉你我在夜总会房间发现的线索。”

    “那当时为什么没说。”

    “警方办案,一切保密。”杨队长笑笑。

    “对我也要保密?”雪灯倒也不是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嗯,不是信不过你,而是职业操守吧。”

    雪灯恍然大悟。

    的确是,无论是警察还是记者检查官,都应当具备这种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哪怕是亲人也不能随意乱说。

    “谢谢你了杨队长,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责任心的人了。”雪灯由衷夸奖。

    黑夜中,杨队长脸一红:“知道了。”

    萧衍的车准时抵达。

    雪灯冲杨队长挥挥手,上了车。

    一上车,萧衍就把雪灯上下打量了一遍,得出结论:“瘦了。”

    “才一天没见就看出来瘦了?”

    “是啊,所以得带你去吃顿好的。”萧衍在导航里输入“星星岛”。

    雪灯:“欸~骗人,你肯定是通过转播看到了我的光辉英勇之态,是奖励对不对。”

    萧衍嘟哝着:“吃什么好呢,牛排?海鲜?”

    雪灯晃晃他的胳膊:“你说啊,我是不是表现很棒。”

    萧衍:“海鲜吧,最近星星岛的扇贝在网上炒得火热。”

    雪灯皱起眉,很快又舒展开,假装咳嗽两声:“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夸我,只是别人都夸了,你不夸会显得你很没面子,我是为你着想。”

    萧衍:“鹅颈藤壶也不错,不知道这个点还有没有。”

    雪灯:……

    失落望天ing

    萧衍开着车,余光瞧着他,笑笑。

    “生气了?”

    雪灯没生气,从穿书至今他只对元茂山和督查生气过,而且外婆也经常劝诫他:不要对别人乱发脾气,尤其是亲人。

    但萧衍一直这样无视他,他还是有一点点不开心。

    “没有哦。”雪灯摆出假笑。

    恰逢红灯,萧衍抬手捏捏他的脸颊:“就是生气了,因为我无视你?”

    “是有一点点,但比起元茂山,你还算是个好人。”雪灯诚实道。

    按照原文进程,原主此时已经被反派监.禁折磨,根本也没有元茂山这号人。

    “不要拿我和他相提并论。”萧衍觉得这是对他赤.裸裸的侮辱。

    雪灯抿嘴暗笑。

    萧衍吃瘪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见人笑了,萧衍轻叹一声,认真道:

    “觉得不开心了就要讲,别人欺负你也要反击,和气不能生财,只会生气。”

    “可我不觉得你在欺负我啊。”雪灯道,“我知道,你喜欢逗我。”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萧衍心窝窝上。他的确喜欢逗雪灯玩,因为雪灯脾气好不会生气,反应也很有趣,不能满足他的要求时他总是一副故作淡定实则满眼焦急的模样,蠢萌天真。

    萧衍笑笑,继续开逗:“你知道的还挺多,但是不是博古通今,知晓前世未来,还有待商榷。”

    雪灯扒拉他,不服:“我真的知道很多,你可以随便考我。”

    说话间已经悄悄摸出手机,点开摆渡搜索。

    萧衍很配合地思考着,良久,问:

    “快问快答,第一次亲亲谁主动。”

    雪灯毫不犹豫:“你。”

    “错。”

    雪灯:?

    他仔细回想,是萧衍没错,第一次是在米兰时,他生病昏迷,拉着自己一直亲,如果无意识的不算,第二次也是他主动询问:“亲亲?”

    “那正确答案是?”

    萧衍轻笑一声:“不是我,就是你了,还有第三个答案么。”

    “不可能,我的记忆里没有这项答案。”雪灯无理争三分。

    “是真的,当初你接待领导,我还叮嘱你不要喝醉,结果精含量不足千分之一的饮料还把某人喝醉了,跑别人床上睡大觉,还像树袋熊一样扒着人家不松手,最后还强行要亲,都不知道自己搞的人家多害怕。”

    那次雪灯完全断片,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脸,渐渐红了。

    最后雪灯得出结论:“虽然我知道得不少,不过比起你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愿赌服输。”

    他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表示只有这么一点点,以此挽尊。

    红灯的最后一秒,萧衍探头亲吻了他的脸颊。

    “此消彼长,你一我三,这样就算是我主动了,你的答案是对的。”

    绿灯亮起,雪灯的笑声埋没在引擎的轰鸣声中。

    两人找了间海鲜店,刚进门,老板就摆手说今天打烊了。

    结果话说一半,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迈着小碎步跑到楼梯口冲楼上喊:“老婆你快下来,看谁来了!”

    老板娘蹬蹬跑下楼瞅了眼,下一秒,热泪盈眶:

    “哎呦雪记者,我认得你,感谢你为小朋友们伸张正义。”

    老板往拎起围裙往厨房跑:“吃什么随便点,这顿我请!”

    两口子是一点不吝啬,双头鲍先来十只,巴掌大的明虾来两斤,吃完会不会喷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临走前,老板娘还非要拉着雪灯合影,说等照片洗出来挂墙上。

    雪灯:骄傲挺胸.jpg

    最后捂着肚子走的。

    ……

    另一边,梁淮家。

    梁淮翻完网上对雪灯的评论,怒摔鼠标。

    随着女孩失踪案尘埃落定,大众已经将雪灯奉为当代的神,夸他有责任心,说他是记者行业的底线云云。

    梁淮直冲客厅,对着正在看报纸的梁父就是一句:“你不是说有办法搞死他,这就是你的办法,现在倒好,人家成神了!”

    梁父从眼镜上方看了他一眼,放下报纸:“年轻人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凡事多动动脑子,脑子不用会生锈。”

    见儿子那猪脑袋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梁父哂笑道:

    “你记不记得这个案子的报案人是谁。”

    梁淮疑惑:“是那个小女孩的爸爸?不是说是他们父母把孩子送过去的?”

    “做事,上个双层保险。实话说我相中元茂山手下那块地很久了,但他敢跟我狮子大开口开价十八亿,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梁淮疑惑MAX:?

    “元茂山得死,姓雪的也得死,我一人对付两人,得耗费更多精力,索性先让他俩狗咬狗,咬剩下的那个就可以慢慢收拾。”

    梁淮恍然大悟:这个案子里,元茂山和雪灯一旦开打,总得死一个,不是元茂山锒铛入狱就是雪灯被元茂山整死,如果雪灯侥幸赢了,听父亲这意思,还有后手等着他。

    整条线也逐渐清晰:

    雪灯调职去晋海社绝非偶然,是梁父一早和广电打过招呼,为的就是能让他接触元茂山的案子。而梁父早就知道元茂山私下提供涩情服务,他买通佳然父亲报案称女儿失踪,把事情闹大,以雪灯那性格不可能放任不管,因此也要求晋海社在这起案子中,只能由雪灯一人负责,避免误伤他人。

    反正不管谁死,最终受益人都是父亲。这一招,高啊。

    梁淮不信裴澄屿对他一点感情没有,不过就是半路杀出个雪灯,令裴澄屿暂时迷了眼,只要他不在了,裴澄屿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

    关于失踪女孩案的一些细节,警方还在调查,最终结果出来前不对外做任何公布。

    雪灯一下子闲下来。

    尹主编念他辛苦,给了他几天假期要他好好休息。

    雪灯去医院看望了那些孩子,跟杨队长通过电话,杨队长说孩子们的父母也在接受调查,如果证实孩子是他们亲手送到夜总会,最高可能会面临六年刑期。

    至于孩子们,出院后则暂时交由儿童福利机构监护。

    事情总算暂时告一段落,而雪灯就像自己说的,是个闲不住的。

    他又开始暗戳戳谋划他的生崽大计。

    上次气氛正好,还把萧衍的火挑起来了,自己却睡着了,痛失机会。

    之后就一直在忙失踪女孩的案子,萧衍体恤他辛苦,也就没再提这事。

    自己主动提吧,那多不好意思,显得自己好像满脑子都是这事,不健康。

    得找个理由让他焯焯我。

    第52章

    没什么生活经验的雪灯坚信:摆渡在手,天下我有。

    搜索栏输入:【如何让老公对我感兴趣】

    底下高赞回答:

    【甭管家花再美艳都敌不过野花香,究其原因,玩得就是刺激,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单靠外在条件引男人收心,而是如何创造这种“刺激”氛围,不过看到这条回答的人运气好咯,因为你遇到了我。】

    底下跟评:

    【用过这位神仙太太的东西!我那个死鬼老公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我身上!】

    【感谢您的帮助!您简直是爱神再世,我老公和小三分了手重回我身边,都是大师指点有方!】

    【大师太灵验了!我老婆出门再也不到处看帅哥了!还把墙上鲜肉男团的海报都撕了,说以前没发现我竟比彦祖哥还帅。】

    雪灯:蛙!真有这么神奇。

    这条高赞回答底下有个链接,需要花费29.9元才能打开链接。

    雪灯一向抠门,但不会在这种事上抠门。

    付了钱点开链接,发现是个地址,而且就在晋海市,离他家不远。

    填好了年龄姓名后做了预约登记后,立即出发!

    这就去!请大师指点迷津。

    丝毫没注意到高赞回答下不易察觉的两个浅灰色小字:【广告】

    这几日萧衍从早到晚靠在公司,忙着准备春季时装周,正好他不在家,也不会对雪灯的行踪过多盘问。

    根据地址找过去,是一间很小的,开在老旧居民区的小店,一条狭窄小楼梯夹在牛肉面店和理发店中间,漆黑陡峭。

    但即便是这种简陋的环境,门口还是大排长龙,男男女女都有。

    雪灯乖巧排队。

    前面每个从大师店里出来的人都是大包小包,嘟哝着“大师简直是再世活神仙”。

    一直等到中午才终于轮到雪灯,因为过于激动而且楼梯太黑,他还险些踩空滚下来。

    进了屋,一片紫幽幽,浓烈的熏香呛的雪灯直咳嗽。

    面前一道紫纱帐幔,传闻中的大师就坐在后面,看不清脸。

    雪灯:“大师我……”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大师喊住他。

    听声音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大师装模作样道:

    “你与爱人结婚数月,但爱人一直忙于工作,对于你三番五次的暗示充耳不闻,导致你们夫妻生活不和谐,这可是感情破裂的先兆啊!”

    雪灯惊愕:“大师果然料事如神,我还没说呢,就什么都知道。”

    大师内心:废话!过来看姻缘家庭的十有八九离不开这事。

    “不用说了,拿着这个清单去找我的助理,她会告诉你怎么操作。”帐幔里伸出一只手,抖了抖手中纸张。

    所谓的按照清单操作,就是把钱包掏出来,找助理把清单上的东西全买下来。

    雪灯拎着一沓彩色方形纸,大师称这是她开过光做过法的纸;

    一支圆珠笔,号称是爱神钦点鸳鸯谱时所用;

    一把韭菜种子,号称施以爱之水和情之养分,长成后给对方服用;

    一只神秘锦盒,号称里面的东西会令对方欲罢不能。

    以上,共计花费10250元。

    雪灯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半天,劝慰了自己,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她可是好评率百分百的大师。

    回到家,按照大师指点沐浴更衣,用圆珠笔在彩色纸内写下心愿,折成千纸鹤串成串挂在床头。

    随即,雪灯听到了开门声。

    萧衍一开门,就见雪灯只穿浴衣站在门口迎接他。

    “穿这么少不冷么。”萧衍随口问道。

    雪灯没回答他,拉着他神秘兮兮来到阳台。

    对着一只花盆;“说你爱它。”

    大师说,壮.阳的韭菜要日日以爱意滋润。

    萧衍看着花盆表面松软的泥土,研究半天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快点,说你爱它。”雪灯催促道。

    “为什么。”

    雪灯故作姿态道:“来自神秘力量的指引。”

    拗不过他,萧衍只想尽快把厚重外套脱下,敷衍着:“好好,爱你。”

    萧衍脱了外套,刚放下电脑包,雪灯又凑上来了:“你饿不饿。”

    萧衍:“有点。”

    雪灯:“午饭才吃过几分钟,这么大身板这么容易饿?说你不饿。”

    萧衍:“好好,不饿。”

    雪灯拉着他就上楼:“既然不饿,我们早点更衣休息吧。”

    萧衍:?

    从他进门起这家伙就做尽怪事,又在密谋什么小九九。

    雪灯把萧衍拉到卧室门口,推开门的瞬间,脖子像装了弹簧,一下子仰起头,用鼻孔对着萧衍。

    骄傲,但愚蠢。

    不过萧衍觉得挺可爱的就是了。

    一扭头,入眼就是床头上方挂的几排千纸鹤,颇有古早青春校园剧那味儿。

    房间里窗帘紧闭,还弄成了暧昧的红色调,像极了街边不法按摩房。

    这两种调调混在一起,满屏违和。

    雪灯吸取了上次不幸睡着的教训,决定这次一定要速战速决。

    他点上了大师送的赠品——一只号称能激发性.欲的香薰烛。

    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确定自己完全清醒过来了。

    萧衍看着他行云流水一套操作,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害怕。

    “老公啊。”雪灯笑盈盈地拉着萧衍上了床,“我们是不是好久没亲热了。”

    萧衍看着他:“我们亲热过么?”

    而后补了句:“保证你的睡眠质量更重要吧。”

    雪灯再迟钝也听出他对自己上次半途睡着的不满。

    “这次不会了,而且我还从高人那里得到一只神秘锦盒,我还没看,就等你回来一起分享。”

    雪灯把那只“能令对方欲罢不能”的锦盒抱上床,虔诚地跪在锦盒前,拉过萧衍一只手,表示要像夫妻二人一起切结婚蛋糕那样,共同打开盒子。

    盒子打开,两张脸凑过去一探究竟。

    萧衍两眼一黑。

    怎么看,都是些S那个M的专属道具。

    雪灯从里面拿出一条手臂长的尾巴,摸着毛茸茸的,有点像狐狸的大尾巴,一端还带着个鸡蛋大小的硅胶棒。

    萧衍:“我说过吧,你胆子真的很大。”

    雪灯理直气壮:“一摸就是假的,怎么可能是真狐狸毛。”

    “我说的不是这个。”萧衍扶额,“所以你准备把它塞到哪里。”

    雪灯想了想,指指嘴巴:“有洞的地方,不是这里,就是……”

    又指指屁股:“这里。”

    萧衍抢过假尾巴扔进垃圾桶:“这些东西连生产安全许可证都没有,就敢往身体里塞。”

    看着萧衍微愠的表情,雪灯得出结论:大师今天棋逢对手!

    他又在锦盒里摸索一番,翻出一只皮质项.圈:“这个不用塞进身体,总可以了吧。”

    深红色的项.圈,透着糜艳。

    萧衍也不是和尚,不可能看到这些东西还能坐怀不乱,尤其对方还是雪灯。

    “一定要借助这些道具么。”萧衍声音轻了些,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没有质问的意思。

    “也不是……”雪灯缓缓放下项.圈,垂了眼。

    一万多买的呢,总不能拿回来吃灰。

    “因为你看起来对我没什么兴趣,上次就算是我睡着,如果你真的想要,还是可以把我叫醒……但你没有。”雪灯越说越委屈,理不直但气很壮。

    良久,雪灯抬起头,疑惑在嘴边滚了几圈,最后才小心翼翼问道:“萧衍,实话说,你是不是……不行啊。”

    萧衍拿起项.圈塞雪灯手里:“去戴上,今晚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停下。”

    不行?笑话。

    雪灯喜笑颜开,抱着项.圈直奔浴室。

    对着镜子研究一番,他认为这玩意儿和裤腰带的使用方法一样,能扣上就行。

    萧衍正对着螺纹款和超薄款做研究,听见雪灯失去节奏的脚步声。

    扭头一瞧,见他站在门口扶着墙,脸部呈现不自然的涨红。

    “你……”萧衍缓缓起身。

    雪灯张大嘴巴,用力呼吸。

    项.圈的边缘已经将他的脖子勒出一道红痕。

    下一秒,雪灯两眼一翻白,直直向后倒去。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萧衍赶紧把人扶起来,解下项.圈仔细看了眼。

    哦,给猫用的。

    他坚强微笑,安慰着自己的一柱擎天,然后把已经昏迷的雪灯抱床上。

    不会再相信你了[微笑.jpg]

    *

    翌日。

    雪灯愤怒将锦盒丢进垃圾桶。

    神棍骗他!情.趣用品里竟然混入宠物用品,那个项.圈最宽一扣也只有人的脚踝粗!

    再次痛失良机。

    这就写篇稿子曝光这个无良神棍。

    罢了,要是这样岂不全世界都知道他和萧衍夫妻生活不和谐。

    匿名写!

    这个亏不能白吃。

    对面的萧衍看着他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横眉冷竖,猜也猜到了,这人肯定又轻信网上谗言叫人骗了。

    得,赶紧哄哄吧。

    “今天我不用去公司,你也正好放假,出去走走?”

    萧衍的想法是,自打他们结婚来,因为两人都忙于工作,很少有机会像普通情侣那样逛街约会,上次尹主编的妹妹点醒了他,如果继续这样两人的共同话题会越来越少。

    如果因为雪灯工作性质原因他注定无法参与,那么就尽可能让雪灯参与他的工作生活,试图找些共同话题。

    雪灯一听要往外走,小腿肚都麻了,立马上楼穿好衣服,不停催促萧衍。

    两人去了地下停车库,雪灯指着那辆带有“藤原豆腐店”涂鸦的车道:“开这个出去,酷的啦。”

    萧衍扯了扯嘴角。实话说,上次从4S店开回来就已经用尽毕生勇气,即便坐在车里也能感受到路人各式各样的目光。

    他贵为国内数一数二的设计师,向来只接受众人仰慕的目光。

    萧衍解锁另一辆车,随口扯了个理由:“今天三和八号车牌限行,开这个上路会被交警拦。”

    雪灯眼里的光黯了黯。

    既然限行也没办法,总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要萧衍顶风作案。

    虽然他失落的眼神并不明显,还是被萧衍捕捉到了。

    心里涩涩的。

    但谎言已经说出口,覆水难收。

    好在雪灯的失落很快就被轻松出行的愉悦所取代。

    对于今天,雪灯也很期待,这是他和萧衍互表心意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为此他还特意带了刚买的Go pro,想要记录下每个珍贵的瞬间。

    萧衍考虑到雪灯之前为了能在海洋博物馆做解说甚至不惜剪掉长发,认为他一定非常喜欢动物。

    所以约会首站——晋海市动物园。

    果不其然,雪灯一看到动物园门口挂的动物介绍牌,眼睛都亮了,拉着萧衍就要买票。

    进了场馆,他兴奋地环伺一圈,没找到目标。

    这时,萧衍提了一把大麦草过来,拉起雪灯就走:“我们一起荷兰猪吧?”

    两人在一道低矮的竹篱笆前停下,里面挤着一团团花色各异的荷兰猪,像一团团可爱的毛绒团子,动作憨态可掬。

    雪灯探头看了一眼。

    毛茸茸的动物符合大多数人的喜好,荷兰猪看着也挺可爱的,但是……

    也仅限于看着可爱,算不上喜欢。

    但看萧衍意兴勃勃,雪灯也不好扫他兴致,接过一把大麦草对着荷兰猪晃了晃。

    实则余光已经在四处乱瞟,试图寻找他的小可爱们。

    萧衍问他可爱么,雪灯犹豫半晌点点头。

    “荷兰猪是比较小众的宠物,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买一只回家养。”萧衍提议。

    雪灯:“啊……就不用了吧,没时间照顾的。”

    萧衍明白了,雪灯不喜欢荷兰猪。

    他又拉着雪灯到了下一个场馆,并坚信雪灯一定喜欢。

    黑白相间的糯米团子抱着竹子灵活咬开,圆滚滚胖嘟嘟,引得周围游客夹子音连连。

    “好可爱哦!国宝就是国宝。”

    萧衍不觉得这个国家里有谁不为大熊猫的可爱所征服。

    雪灯远远看着,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

    可爱是可爱,但也仅限于可爱,算不上多喜欢。

    见雪灯还是意兴阑珊,萧衍又带他去看了小浣熊、长颈鹿、孔雀等。

    除了看到白孔雀开屏雪灯觉得新奇,拿Go pro拍了拍,其他时间他都只是默默看,在满口“好可爱”的游客中显得几分格格不入。

    越往前走,游客越少,气氛也显得更加冷清。

    倏然,雪灯瞪大双眼,小跑至下一场馆前,提前掏出Go pro,指着墙上的介绍牌兴奋道:“我们看这个吧!”

    萧衍:……

    他反复读了介绍牌好几遍,怎么看都是——爬行动物馆。

    说实话,他不喜欢爬行动物。

    雪灯拉着萧衍进了场馆,入眼就是一条趴在石头上的海鬣蜥。

    他对着海鬣蜥三百六十度环拍,嘴里还嘟哝着“好孩子你最乖了”。

    萧衍:……

    对于成日与“美感”打交道的萧衍来说,蜥蜴并不符合人类传统审美,甚至在大多数人看来型貌丑陋,萧衍也不例外。

    而海鬣蜥更是比一般蜥蜴更不符合人类审美,它们体型较为庞大,且浑身被坚硬鳞片覆盖,头上长着竖韧的肉刺,目眦欲裂,无法直视。

    萧衍别过头,不看了。

    “老公你知道么,海鬣蜥据说是哥斯拉的原型。”雪灯喋喋不休介绍着。

    萧衍:“嗯……”

    “你别看它们长相凶狠,其实非常温柔,而且胆子很小,被海豹欺负了也不敢吭声,可怜的孩子。”

    “嗯……”

    雪灯对海鬣蜥的好感来自于他从前被海中大型食肉动物围捕时,路过的海鬣蜥会带着他一起跑。

    拍完了蜥蜴,雪灯又拉着萧衍看蛇。

    “这个叫球蟒,别看它体型大,可它的胆子也很小,稍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把自己缩成一只球,而且它们连体型大一点的老鼠都没信心捕猎,也是个善良的孩子呢。”

    萧衍移开视线:“嗯……”

    雪灯耗尽口舌地介绍,最后只换来萧衍三声敷衍的“嗯”。

    他悄悄看了眼萧衍,却发现萧衍根本没在看。

    不喜欢么?

    兴许是雪灯生于大海长于大海的原因,他对这些蜥蜴鳄鱼蛇有着莫名好感,并且觉得它们身上艳丽的颜色非常漂亮,因此本来对动物园没多大兴趣的他看到介绍牌上有爬行动物,迫不及待冲了。

    但这次轮到萧衍意兴阑珊。

    雪灯沉默片刻,努力摆出笑容:“我们再回去喂荷兰猪吧?我很喜欢荷兰猪。”

    萧衍终于回过头,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好,听你的。”

    面无表情喂完荷兰猪,约会首站告捷。

    虽然中间失望偏多,但雪灯觉得,只要和萧衍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有趣的。

    驾车行驶半小时后,车子停在约会第二站——晋海市最大的艺术展厅。

    雪灯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在他潜意识里,觉得艺术展览应该是很有趣的。

    此次展会名为“时光·印象”,展览作品大多是从世界各地博物馆里花重金借来的大师作品,集印象主义之大成,一票难求。

    但萧衍不用买票,刚下车就有馆长上前迎接。

    前来参观的人也大多是在美术行业颇有造诣的佼佼者,一帮人和萧衍一见如故,高谈阔论,满口“塞尚、毕沙罗”。

    雪灯听不懂,乖巧跟在萧衍身后。

    萧衍回头道:“你先自己去欣赏作品,我一会儿去找你。”

    雪灯点点头。

    但他没什么艺术细胞,也不懂画,只觉得树是树花是花,房子是房子,看不出什么光影什么永恒的时间,他甚至学着旁边人对着毕沙罗的作品《彭退斯的偏僻山丘》看了足足十分钟,最后得出结论:

    这是个偏僻山丘。

    雪灯看向萧衍,他和几位同僚聊得火热。

    雪灯有点无聊,在展馆中.央的沙发上坐下,也不知该看点什么,看看画看看人,看着看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

    “雪灯?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子被人晃了晃,雪灯猛地睁眼,对上萧衍迟疑的眼眸。

    他看了眼墙上挂钟,才意识到自己在如此高雅的艺术殿堂中睡了半小时。

    有些不好意思,忙观察周围人,才发现根本没人在意这边。

    大概懂得赏识艺术的人心绪高傲,不屑在他这种低俗陋态上浪费眼神。

    萧衍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询问:“太无聊了么。”

    雪灯不想扫萧衍的兴,摇头似拨浪鼓:“不是,我没睡,只是休息一下眼睛。”

    萧衍笑笑,抬手擦过他的嘴角:“都流口水了,还说没睡。”

    雪灯蹙起眉:“真没睡,不睡觉流口水,也是有这种可能的。”

    “好好,没睡,是我冤枉你了。”萧衍看向雪灯面前一幅画,“那劳您为我讲讲,你对这些传世名作有什么见解。”

    雪灯面前的画就是那副偏僻的山庄。

    他哪有什么见解,但既然萧衍问了,编也得编出来:

    “就……”

    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绞尽脑汁。

    “是……山庄……很……偏僻。”

    萧衍笑出了声。

    果然艺术欣赏对雪灯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他现在对于绘画的认知还停留在简化图形轮廓的相似程度上,哪里会懂什么光影与点彩。

    萧衍很想通过这种方式拉近他和雪灯的距离,但自己好像有些操之过急。

    “先去吃饭吧。”萧衍提议道。

    雪灯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笑模样。

    心灵抚慰剂——美食,冲!

    “想吃什么。”萧衍问他。

    “海鲜杂烩。”雪灯毫不犹豫。

    “海鲜性寒,今天还冷,何况前几天才吃过,你不怕痛风么。”

    “那就,火锅。”

    萧衍忽而捏起雪灯的下巴,食指在他嘴角旁轻按一下。

    有点痛,雪灯皱了下眉。

    “知道为什么痛么。”萧衍问。

    雪灯摇头。

    “因为你这些日子不是海鲜就是麻辣烫米线,这里都红了,是要冒痘痘的趋势。”萧衍笑笑,“所以火锅也obsolete了。”

    雪灯揉揉嘴角,肩膀塌了下去。

    但是第一次约会,不能扫兴,也不能被萧衍看出他的失落。

    勉强支棱起笑容:“你来决定好了,你喜欢吃的我都喜欢。”

    心里默默补了句:牛排除外。

    萧衍带他到了西餐厅,点了七分熟牛排……

    约会的最后一站——珠宝拍卖会。

    这次萧衍是花了心思的,知道雪灯对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欲罢不能,而珠宝拍卖刚好又满足他和雪灯

    的两种诉求。

    第53章

    雪灯听到有珠宝展览可看,的确起了兴致。

    可进去后才发现,他只能远远看不清那些珠宝真貌,听着身后人举牌竞价,然后这些亮闪闪的小家伙被竞得着兴高采烈带回家。

    很、无、聊。

    无聊的时候,就会掏出手机,解锁关掉,再解锁关掉,周而复始。

    萧衍见他已经无聊到这种程度了,忙把竞价牌塞给他,道:“下一件珠宝如果你喜欢就举牌子,一次叫价是十万。”

    雪灯:“多少?”

    惊愕间,主持人已经将珠宝摆好。

    人群中霎时一片哗然。

    哇——等了一下午了,终于出了好货!和这个重量级比起来,刚才那些全然是庸脂俗粉。

    主持人抬起珠宝介绍道:

    “这件珍宝是丹麦王室权杖上的钻石,名为阿诗娅,寓意冉冉升起的太阳,重三百零二克拉,是丹麦王室史上最大的粗钻石,现在开始竞拍,起拍价三百万欧元。”

    雪灯震惊。

    还是欧元!折合人民币两千三百四十多万。

    所以他手中的竞价牌,其实是七十八万。

    不过那颗钻石真美啊,璀璨夺目的水滴造型,上方还有个十字架,像香水瓶。

    就算抓个六根清净的大师来,也不免要大动凡心。

    竞价开始,后排阔佬立马举牌。

    主持人:“三百一十万欧。”

    阔佬二号不甘人后,举牌。

    主持人:“三百二十万欧。”

    萧衍见雪灯无动于衷,在他耳边小声道:“举牌子试试?”

    为了配合萧衍不扫他兴,雪灯小心翼翼举起竞价牌。

    “三百八十万欧。”

    雪灯:?!

    他只不过是走神了一下下,就已经叫到三百八十万了?

    阔佬穷追不舍,干脆举起牌子:“四百万欧。”

    萧衍压低声音对雪灯道:“继续举,价高者得。”

    雪灯乖巧举起牌子,实则内心正在经历十级海啸。

    以他每个月八千的工资,大概要不吃不喝三百多年才能买下来这颗钻石。

    阔佬举牌:“四百五十万。”

    雪灯举牌。

    得,这下还要向天再借五百年。

    彼时,阔佬们大打出手,这颗钻石已经叫到了将近六百万。

    萧衍还在催促雪灯举牌。

    雪灯不敢举了:“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最多只能再活八十年。”

    萧衍笑笑:“难道还要你付钱?”

    “所以你付?”

    “当然。”萧衍让雪灯举牌竞价,也只是为他图个新鲜,能拍到最好。

    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始念:“六百三十万,还有比六百三十万更高的么。”

    萧衍:“举牌。”

    雪灯不敢,也不想。萧衍为了他还背负着二十亿巨债,自己为了图开心弃他于不顾,不是人干事。

    “六百三十万一次,六百三十万两次……”

    萧衍见雪灯无动于衷,忙拉着他的手往上举。

    雪灯却猛地抽回手,竞价牌顺势飞向一边。

    “六百三十万三次!成交!恭喜二十二号获得阿诗娅钻石!”

    一锤定音。

    萧衍默默看着雪灯,见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不举牌,再叫一次说不定就能拍得钻石。”

    雪灯摇摇头:“我不喜欢那个钻石,看起来普普通通。”

    正欲上台喜提钻石而途径此地的二十二号冤大头:???

    雪灯的确不想扫了萧衍的兴,但他也不是什么饮朝露食落英不识人间疾苦的仙子,考虑自己开心与否的同时,也要考虑萧衍的钱包是否扛得住。

    萧衍沉默许久,道:“后面还有几件珠宝拍卖,到时再选个自己喜欢的。”

    雪灯点点头。

    最后在拍卖会结束前花三万拍了一件墨翠手链,种水一般,不算很值钱,只因为这件珠宝是某富商老婆从国外买回来的,估计没少挨骗。后来富商破产,所以他家所有值钱物件都被法院拿来拍卖。

    雪灯也不是很喜欢这条手链,但这是全场最便宜的,顺利得手也是别人不稀罕跟他抢。

    这样,萧衍应该不会那么失望了吧。

    回程的车上,雪灯手握手链盒子,倚着车窗发呆。

    从日出到日落,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珍贵的约会日也结束了。

    没能开着他最喜欢的藤原豆腐店出门,没能和他喜欢的孩子们多聊会儿天,看了看不懂的画,也没能吃到海鲜和火锅,还花三万块拍了一件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墨翠手链。

    他临行前还特意清理了Go pro的内存卡,结果也只是拍了寥寥几张,屈指可数。

    车内气氛有些沉默。

    为了缓解气氛,萧衍选了首悠缓的轻音乐。

    “今天玩得开心么。”借助音乐打开话匣子。

    雪灯忙回神,挤出笑容:“开心。”

    “真的?开心你怎么不笑?”萧衍不信。

    雪灯呲着牙,假笑男孩.jpg

    “这不是在笑么。”

    萧衍转过头,声音发沉:“笑的我心都要碎了。”

    雪灯一点点收敛了假笑。原来自己真的不擅伪装。

    车速渐渐慢下来,最后在街边停下。

    萧衍:“下车。”

    雪灯诧异:“不是要回家?”

    萧衍神秘笑笑:“先下车。”

    半小时后——

    雪灯提着只恒温箱从街边小店里走出来了,明明是寒冬腊月天,可他的脸蛋还是染上一丝激动的绯红。

    恒温箱里铺陈着树枝和石头,树枝上趴着两条金粉色的蜥蜴,黄金守宫品种。

    雪灯不可置信,蜥蜴都带出来了,还要再问一嘴萧衍:“真的同意我养?”

    萧衍轻抚着他的头发,因为这句询问而有几分心酸。

    “嗯,那是你的家,你想养什么就养什么,自己决定就好。”

    雪灯抱紧恒温箱,腾出一只手揽上萧衍的肩膀,认真问道:

    “那我现在想亲亲你行不行。”

    萧衍看了眼四周:“大街上呢……”

    “不管,是我的男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完,一口啄上萧衍嘴角。

    雪灯抱着蜥蜴回了家,给它们喂了虫子,并给两只小家伙取了名字,稍微漂亮那只叫灯灯,难看一点的叫衍衍。

    正自娱自乐欣赏着,萧衍在楼下喊他吃饭。

    雪灯依依不舍又和蜥蜴们碎碎念了几句,小跑下楼,却见饭桌上只有一只电锅。

    “阿姨今天没来做饭?”

    萧衍插上电源:“我没让阿姨过来。”

    望着形单影只的电锅,雪灯震惊:“阿姨不做饭我们就直接啃锅?”

    萧衍抬手敲敲他的脑袋:“牙齿尚且没进化到这种程度。”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从里面端出几只盘子,吩咐雪灯:“你也帮忙。”

    盘子里,有生蚝、扇贝、蚬子、梭子蟹和黑虎虾,还有一些火腿切片,蔬菜菌类等等。

    “都是我爱吃的,要煮火锅么?不是说再吃火锅我要长痘了?”雪灯按耐住狂喜。

    “所以,无底料火锅,你就吃个蘸料味儿吧。”萧衍道。

    好好好!只要有海鲜,哪怕无蘸料也全是鲜美。

    蘸料还是萧衍自己根据网上教程调的,都是最干净常见的家常调料,花生碎是他用破壁机打碎成沫,果汁也是纯天然鲜榨。

    虽然味道不及外面卖的,但健康方面绝对一等一,这样就不怕雪灯长痘了。

    海鲜他都提前加了料酒和生姜泡过,海鲜自身的寒气能祛一点是一点。

    雪灯大快朵颐,几次烫了舌头,坚持着咽下去。

    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笑意。

    他真的好爱海鲜火锅。

    萧衍平时不太吃这些东西,但为了不扫雪灯的兴,耐着性子吃了几口。

    他抬起头,问:“开心么。”

    雪灯腾不出嘴巴回应他,只点头似捣蒜。

    回程路上,萧衍看到雪灯抱着手链盒子故作假笑,进行了痛定思痛的反省。

    他总希望能和雪灯的共同话题再多一些,却忽略了他的感受。

    而现在,即便雪灯只顾着吃什么都不说,萧衍只是看,也会觉得有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幸福。

    “雪灯,一会儿吃完饭,我想开着藤原豆腐店出去兜兜风,要和我一起么。”萧衍轻声问道。

    雪灯点头点头。

    萧衍抵着下巴,显得几分为难:“但是没吃饱,开不了车怎么办。”

    “刚剥的。”雪灯随手将剥好的虾仁塞进萧衍嘴里。

    萧衍后知后觉,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虾仁是甜的。

    火锅蒸汽缥缈,对面雪灯的脸有些氤氲不清。

    萧衍却希望,时间能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

    “灯灯,衍衍,我去上班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雪灯假期结束,整装待发和崽崽们做临行道别。

    萧衍在一边套上外套,随口问道:“哪只是灯灯。”

    “这只。”雪灯指着眼睛大一点那只道。

    萧衍打量一番,得出结论:“衍衍看起来好像丑一些。”

    “不许乱讲。”雪灯横了眉,“只是相较于灯灯而言衍衍没那么好看罢了,都是漂亮的孩子。”

    萧衍笑笑,拉着雪灯坐在床上,手指灵巧翻飞为他盘发,叮嘱着:

    “这几天我会去公司,不能给你送午餐了,如果没人陪你吃饭就打电话给我。”

    雪灯点点头。

    “如果工作中有不开心的事要和我讲。”萧衍顿了顿,“开心的事也要和我分享。虽然我可能在你的工作上无法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但至少能提供给你一些情绪价值。”

    “你也是,我最近有在认真学画画啦,遇到困惑时也要告诉我,我帮你画。”

    萧衍不好说,他那水平至少还要再练个七年八载。

    但也确实观察到雪灯这几天假期都窝在房间里描摹绘画,或许因为那天带他参加艺术展,他觉得自己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坐那睡觉,所以也希望尽可能再二人间构建一些共同话题。

    萧衍帮他绾好头发,拢好耳边碎发,轻吻他耳垂:“好,我们一起加油。”

    萧衍开车先把雪灯送去单位,目送他进了大楼才掉头赶去工作室。

    雪灯进了大楼,过往同事都热情和他打招呼。

    自打失踪女孩案正式告破,同事们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开始讨厌雪灯是觉得他没经过任何努力就凭借关系空降而来,像滕遥,开始还因为被雪灯抢了失踪女孩的案子而对他怀恨在心。

    直至今日才明白,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稍有不慎小命都没了。

    雪灯手头暂时没什么新工作,尹主编让他再跑一趟李老师家重新做个专访。

    再见李老师,她气色好了很多,那个被雇来看守她的保姆也收拾东西滚蛋了。

    经过采访,雪灯了解到发生在李老师身上的一切。

    她是失踪女孩班的班主任,兼教语文,为了锻炼孩子们的写作能力,她每天都会给孩子们布置图画日记作业,她也是看到了佳然的日记察觉到事态不对,偷偷跟踪发现了位于红洋路27号的夜总会。

    李老师尚且年轻,不懂遇事要先保护自己,只是看到自己的学生遭此大辱,脑子一热就冲了,警告元茂山他们尽快自首。

    元茂山哪里会把她放在眼里,像对付雪灯一样,先给予警告,比如买通学生家长联合学生状告她目无法纪违反教师职业操守,一纸诉状把她告到了教委会。

    然而这只是开始。

    在李老师被停职期间,元茂山打算杀人灭口,假借学生口吻将李老师骗到山里。

    结果李老师大难不死,却摔断了腿。为了不让她开口说话,元茂山雇了保姆上门看守,还在她家里各处装了监控,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并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导致她失声,把一个充满正义的老师变成了四肢尚在的“人彘”。

    为的就是要她永远死守秘密。

    在拜访李老师前,雪灯先去了一趟她任教的学校,并给她带了一份礼物。

    是班上的学生写给李老师的信。

    【李老师我们都很想你,希望你早日康复快点回来[哭]】

    【老师,妈妈说您是位好老师,要我耐心等待您归来。】

    除了信还有一些孩子们自己做的小礼物,彩色的星星、简陋的胸针、水果糖等等。

    饱含一个孩子对老师的思念与信任。

    李老师珍爱地抚摸着礼物,眼中渐渐凝聚点点水光。

    雪灯看了眼窗外明媚冬阳,俯身问道:“李老师,今天天气不错,要出去走走么。”

    李老师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收拢,声音依然嘶哑不成调:“不用了。”

    她现在这副模样,已经没办法见人了。

    雪灯猜到了她的心思。

    却还是坚持把她推出了门,并道:“多晒晒太阳有利于骨骼修复。”

    李老师紧紧抓着轮椅扶手,眼底几分慌张:“我真的不想出门。”

    说话间,大门被雪灯推开。

    刺眼的阳光飞进漆黯房间,裹挟着尘埃滚滚而来。

    李老师渐渐放弃了挣扎,阳光刺的她眯起眼睛,她下意识抬手挡住来光。

    良久,她适应了光照,慢慢放下了收。

    一动不动看着外面清晰生动的景色。

    有多久没见到阳光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已经快要忘记了。

    虽然今天气温已经达到零下,可太阳落在身上时依然是暖的。

    雪灯推着李老师来到学校门口,隔着大门围栏,看到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

    是她班上的学生。

    度过了暗无天日的三个月,她还清晰地记着每个孩子的姓名、爱好。

    这时,眼尖的小男孩发现了门口的李老师,愣了许久,忽而飙泪,对着其他同学大喊:

    “是李老师!”

    孩子们听到声音一股脑涌过来。

    李老师慌张转动轮椅想离开,不想学生们看到她此时的狼狈姿态,但被雪灯按住了轮椅。

    孩子们隔着围栏,顺着缝隙对着她伸出手,急得直跳:

    “李老师你怎么才来看我们。”

    小女孩已经泣不成声:“老师别走,我好想你啊。”

    “老师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小男孩问着,偷偷掏出一把糖果,小手伸得老长。

    想把他最喜欢的零食送给他最爱的老师。

    李老师苍白的脸上只剩下漆黑的眼珠,这是唯一的一点颜色。

    终于,她缓缓伸出手接过糖果,嘴角一抹仓促地笑:“子君,你长高了。”

    门卫大叔看到是李老师,忙打开校门把李老师推进去。

    孩子们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老师,抱着老师哭作一团。

    元茂山想串通家长举报李老师将其革职,以使李老师的消失变得顺理成章。

    可孩子们一声声想念,汇聚成了海浪,淹没了一些东西,也让更多人听到了一些东西。

    *

    因为雪灯勇破女孩失踪案,一时名声大噪,各路电视台纷纷抛来橄榄枝,各种采访不断。

    雪灯最喜欢的前辈吴学桐记者也亲自接待了他,并送给他一本全新的尚未正式发行的自传。

    雪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叫“激动得热泪盈眶”,只差一点就要掉小珍珠。

    全新的,独家的,首发的自传,对于新闻人来说,死而无憾了。

    他现在就是去菜市场买个蔬菜都能被人认出来,接着一堆大叔大婶拉着他合影,喊他是人民无畏的英雄。

    他的微博粉丝坐了火箭一样飙出了残影,其中还有不少明星艺人,包括当初在时装展遇到的那个她很喜欢但不愿和他合影的女明星。

    晋海社现在每天能收到成百上千封对雪灯的表扬信,群众送来的锦旗多到一面墙挂不开。

    现在大众对于雪灯的话深信不疑,认为他说的一定是真理。

    虽然他确实说不出什么华丽的大道理就是了。

    对于一个记者来说,没有什么比群众的信任更可贵,也是这份职业生涯中最高的荣誉。

    他本是生活在海里的一条小小人鱼,对人类世界一窍不通,靠着一指禅打字法认真对待笔下每个字,他打字很慢,因为每次按下键盘前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后来,李老师因为他的帮助也重回讲台。

    大家都在期待亲眼见证元茂山和他的党羽入狱那天,他们一定要去法院门口放鞭炮庆贺。

    不过根据法院排期以及证据收集过程,大概没这么快。

    雪灯正在对这案子做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写到某处,陷入疑惑。

    现在只有一点疑惑尚未解决:既然孩子们是被父母送到夜总会赚钱,为什么佳然的父亲还要主动报案失踪。

    这一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连警察都找不到佳然父亲,这个人就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灯灯,你今天不用早点回去么。”下班点,滕遥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家,却看见雪灯还在对着电脑一指禅。

    “还有一点工作。”雪灯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明天再做嘛,今天不是你和萧衍的重要日子嘛。”

    雪灯:“什么重要日子?”

    “萧衍知道会伤心的,你竟然忘了。”滕遥挎上包,“今晚七点整,奥帆赛赛委会直播主持人礼服设计评选的投票呀!”

    雪灯一愣。

    不是他忘了,而是他根本不知道今晚投票这件事。

    赶紧保存文件关机,提上背包脚底抹油。

    这次投票,关乎到萧衍那二十亿的负债,也关乎到他们未来的生活。

    雪灯一路跑,路过观音庙,进去上了根香,双手合十拜了拜。

    心要跳出来了。

    他几乎和萧衍前后脚进了家门。

    不知为何,在萧衍看来此时的雪灯整个人上蹿下跳的感觉。

    他伸手把快要跳出房顶的人抓回来按住。

    都能听到雪灯的心跳声,但面上还在故作淡定,眉头条件发射地微微蹙了下,马上又调动肌肉舒展开。

    “怎么了。”萧衍摸摸他的头发。

    他很喜欢摸雪灯的头发,从前,互表心意前,只能强制忍耐这种冲动,现在可以光明正大把方向盘上的灰擦到他头发上了。

    萧衍微笑.jpg

    “六点了,还有一个小时。”雪灯脑子发懵,一时间忘记今晚直播投票的名字是什么。

    “哦,是说投票。”萧衍看起来倒是云淡风轻的,“还早,先吃晚餐怎么样。”

    在他的脸上很少看到波澜起伏。

    餐桌上。

    见了食物模型都要啃两口尝尝味道的雪灯此时胃口尽失,眼睛就没离开过挂钟。

    也好奇,萧衍怎么看起来没事人一样。

    第54章

    雪灯只是担心,元茂山被查办前曾经说过自己朋友遍天下,奥帆赛赛委会也有他的党羽,他现在虽然进去了,但不代表他的党羽不会为山报仇,故意拉低萧衍得票。

    还有梁淮,以及梁淮他爸。

    萧衍到底会不会做人,怎么把自己弄到仇敌遍地的境地?

    雪灯坐直身子,眉头微微蹙起表示严肃,一副教育的口吻:

    “老公啊,有些话我不想说,但现在不说不行了。”

    萧衍抬眼,静候佳音。

    “你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但俗话说,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如果你没招惹梁淮和元茂山,就不至于现在心都不知道跳到何处,对不对。”

    萧衍点点头,随手夹了一筷子笋丝:“你说得对。不过说起来,我四处树敌,你功不可没。”

    雪灯:?

    雪灯:……

    雪灯:“吃饭吃饭。”

    虚心的人总会各种掩饰。

    “但是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今天连收看直播的权力都没有。”萧衍笑道。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在涉嫌剽窃的陈述会上,雪灯明知自己有可能面临资格吊销,还是毅然决然站出来为他讨回公道。

    那是他见过的最坚毅的眼神。

    雪灯总说是萧衍一直在支持他渺小的梦想,可他又何尝不是,拿他的梦想赌萧衍一个未来。

    雪灯清清嗓子,得意那股劲儿又上来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话音刚落,手机闹铃乍响。

    他在桌下得意晃荡的双脚也骤然停住。

    心脏一下子直冲九天云霄。

    直播……开始了!

    两人饭也不吃了,架起Ipad点进赛委会的直播间,此时,已经有八十多万的观看人数。

    【来给我老婆他老公加油打气!】

    【萧总监冲鸭!你不能输知道不,你要给我们灯灯买大别野买奢侈品买小岛知道不!】

    【妈呀,好紧张,上次这么紧张还是高考放榜那天呜呜呜。】

    【信女愿一辈子不吃肉祈求萧衍胜出。猪羊牛鱼除外,蛇虫鼠蚁除外。】

    【不知道灯灯有没有在看直播捏[可爱],不过灯灯这种强心脏一定也是处事不惊的对吧。】

    快昏过去的雪灯:安详闭上眼。

    萧衍是真怕他昏过去,揽着人轻拍他的肩膀,安慰着:“别紧张。”

    雪灯哆哆嗦嗦拿过水杯:“不、不紧脏。”

    一点不紧张,大舌头也不是因为紧张。[坚强微笑.jpg]

    投票开始前,照例是主持人一堆冗长无聊的介绍。

    此次评选共有三十三名赛委会成员进行不记名投票,票高者胜。

    成员投票过程中,主持人介绍起杀出重围的两位参赛者作品设计稿。

    萧衍的《塞壬之歌》:渐变墨蓝色的一字鱼尾裙,表层贴面浅铜金色欧根纱,在一侧腰间做叠压设计,营造一种后浪推前浪的效果,轻盈飘逸,并在裙摆处规律性地绣满十六种颜色的蓝钻,宛如浩瀚星海。

    丁缕的《海潮间》:湖水蓝色的修身抽褶裙,同样的纯白抽褶袖做出了奶油堆叠的效果,面料采用的是经典元祖海岛丝铂金缎面,这种面料也叫美人鱼面料,有着波光粼粼的绝美贝母光泽。

    但目前只是手稿阶段,因此参与投票的成员要多方面综合考虑,一来二去,时间无限拉长。

    雪灯仔细研究着两份设计稿。

    说实话,他看不懂,而且审美这种事太具主观性,他是觉得萧衍的设计稿更符合他的审美。

    但另一位参赛者的作品他也很喜欢,那种贝母光泽像极了他曾经的鱼尾巴,有种令人怀念的亲切感。

    “投票结束,现在进行计票。”

    主持人一声将雪灯拉回了现实。

    他慌乱无措中拉住了萧衍的手指,放在手心又掰又捏。

    萧衍忍着疼:“不要紧张,对我没信心么。”

    雪灯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掰折萧衍那宝贵的手指,赶紧松手。

    直播间的屏幕中,拉起两位参赛者的姓名板。

    主持人拿起第一章 投票看了眼,嘴唇微动,道:“丁缕。”

    雪灯:我是直接昏还是再等等?出师不利,后面还会好么。

    主持人摸出第二张投票:“丁缕。”

    雪灯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倒进萧衍怀中:“我昏了。”

    接着主持人声音传来:“萧衍。”

    “萧衍。”

    “萧衍。”

    “萧衍。”

    雪灯:“我活了。”

    好好好,让二追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位选手的姓名板下电子计票不断跳动,穷追猛打,比分咬得紧。

    最后来到了16:16。

    【天啦噜!决定命运的最后一票!】

    【我不信,明明我衍哥的作品吊打对面的!】

    【紧张死了,鲨了我吧!】

    三十二名投票人将比分拉至平手,而主持人手中的最后一票决定了两位参赛者谁才是今晚卫冕之王。

    生死关头主持人倒还卖起了关子,反复摩挲着投票,又是深呼吸又是眼含热泪:

    “好紧张,我手中的最后一票,不知道到底写了谁的名字呢。”

    【你紧张个毛线你就一临时工!别哔哔快念啊!】

    弹幕喊话喊出了雪灯的心声。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萧衍,却见他依然平静无风,好似早就预料到了结局,又好似无论结局怎样他都做好了欣然接受的准备。

    这主持人好死不死一直卖关子,雪灯那颗脆弱的少男之心碎掉又粘合再次碎掉。

    念啊,为什么不念,给个痛快吧。

    主持人翻开投票,看了许久,“啊”了一声,开始泪目望天。

    【受不了了你搁这水字数呢?滚啊换人!】

    雪灯看主持人就是不念,急得,眼睛开始泛模糊。

    他哼唧了两声,眼泪掉了下来。

    萧衍还没来得及安慰,屏幕中传来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

    “最后一票——”

    “丁缕!!!”

    赛委会成员抬起手准备鼓掌祝贺了。

    丁缕在家拔出香槟木塞准备庆祝了。

    雪灯转身抱住萧衍:“没关系没关系,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掉着泪,还要安慰着萧衍。

    “唉不对!”

    倏然间,屏幕里传来主持人羞愤致死的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脑不对口,最后一票是——”他把选票展开给观众看,“是萧衍。”

    众人:……?

    雪灯一把推开萧衍抱起Ipad,对着选票上名字反复检查,还随手抽出书架上的新华字典。

    弹幕忍不了了:

    【你他妈有病吧,在那卖弄半天结果喊错了名字,搁这玩置之死地而后生?】

    【恭喜萧衍!!!顺便这主持人给爷爬!】

    【主持人的职业生涯到此为止了。】

    主持人都快哭出来了。

    他私心是觉得丁缕的作品更符合他的心意,也更希望丁缕胜出,因此在拆票前心里一直默念“丁缕”无限循环,结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念出了丁缕的名字。

    实际上选票上写的是萧衍。

    丁缕默默把香槟放回去,抱着家养的萨摩耶暴风哭泣。

    赛委会成员对主持人齐齐眼神杀,立马又满脸堆笑,鼓掌似雷鸣。

    雪灯对着新华字典把“萧衍”二字对照一遍,确定这名字是他那个便宜老公的。

    他的脖子像生了锈,僵硬而缓慢看向萧衍。

    萧衍对他一摊手,微笑。

    雪灯思忖半天:“你把身份证拿来我对对那名字是不是你的。”

    萧衍捏住他的脸颊:“你的反应很诡异,说实话你刚才心里一直盼望着丁缕胜出对不对。”

    雪灯怔怔摇头:“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我的未来。”

    “你什么未来。”

    “这样的话,你就有机会赚到二十亿,你爸爸也不会再阻挠我们了对么。”

    萧衍笑笑:“其实有时候,你也不笨。”

    情绪再也无法自持,雪灯一头扎进萧衍怀里,藏起眼泪:“真好。你没愧对我对你的期望。”

    激动、感动、感慨、释然,总之是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萧衍总有办法。

    萧衍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是啊。”

    当初以离婚协议做赌注,萧衍也消极地想过,如果对赌失败大不了带着雪灯远走高飞。

    可他又深知父亲的性格,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会找到他们。

    他不想让雪灯一辈子活在惶惶不安中,这场战役他无论如何都要赢。

    如果采用开始的设计方案,这次投票结果就难说了,可后来,它的灵感来源是雪灯,怎么可能会输。

    胜出的原因一部分来自灵感来源陈述,奥帆赛是举世瞩目、展现大国风范的大型比赛,理念不能像丁缕的作品那样简单单一,所以投票人更倾向萧衍作品中那种见念天地的蓬勃大气。

    投票结果一出,萧衍工作室订单暴增,他之前设计的所有系列都被超级大买手打包带走。

    各路人士纷纷送上祝贺,各大财团扔来合作意向书,因为奥帆赛的绝对影响力,初步估计这短短一晚萧衍进账至少四位数的W。

    事实证明,雪灯的担心完全多余,元茂山说奥帆赛赛委会里有他的人,可元茂山倒台,他的党羽也瞬间做鸟兽四散。

    人就是这么现实,权倾天下时,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有事就说话;出了事,sorry,你谁?

    雪灯那个乐呀,在房间里转了N圈。

    他又开始谋划他的生崽大计,现在萧衍一定情绪高涨,小蝌蚪也一定跟着主人一起翻腾着。

    今晚就把这个坏男人睡了。

    雪灯拉开抽屉找之前买的油。

    “叮——”手机忽然响了声。

    他缓缓直起身看向手机。

    总觉得,这条短信不看比较稳妥。

    人总会有这种危机预感。

    但出于职业素养,雪灯又怕是工作的事。

    思忖许久,还是拿过手机。

    是尹主编发来的短信:

    【先恭喜萧总监顺利拿下奥帆赛设计权。但今晚有个很重要的案子要你跟,我收到线人情报,失踪女孩佳然的父亲出现在港口,凌晨十二点过后你一定要去一趟港口,记住,这个消息不能透露给任何人,我们必须要抢第一手独家。】

    雪灯没有拒绝的理由,回了个“好”。

    尹主编说这个消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包括萧衍。

    沉思的间隙,萧衍洗完澡回来,头发擦至半干,毛巾往椅子上一搭坐在雪灯身边。

    兴许是心虚,雪灯忙关了手机揣进裤兜。

    萧衍不动声色看着他刻意掩饰的举动,鼻间一声轻笑。

    他揽过雪灯的肩膀把人按进怀里:“你说,套套和油也有保质期么。”

    雪灯没听明白他话里有话,反而道:“看一眼包装上的成分表,那里应该有写。”

    萧衍干脆往床上一躺:“眼睛不舒服,看不了。”

    雪灯怔怔起身:“我去帮你看。”

    刚走一步,手腕被握住,身体随着一道巨大力道向后仰去。

    撞进萧衍怀中,嗅到了湿润的洗发水香气,清淡的、悠长的。

    萧衍抬手,指尖撩开雪灯耳边乱发,手指轻轻蜷缩,指节顺着他的额角一路下滑,划出清晰柔和的线条,最后落在微热的嘴唇上。

    雪灯抬着眼睛看他,身下,萧衍的身体忽而往上一抬,眼前瞬时落了一道阴影。

    洗发水的香气混合着萧衍独有的气息侵袭而来,湿热的舌尖撬开唇齿,攻城掠地,来势汹汹。

    唇边的空气被全数掠夺,只能在唇齿短暂分离的间隙中,急促地呼吸,维持生命。

    湿哒哒的声音中,夹杂着雪灯过分喧嚣的心跳声。

    就在雪灯几乎窒息之际,萧衍捏住他的下巴缓缓放开他。

    漆黑湿润的瞳眸垂视下来,眼底却暗藏大火。

    “今天不准再睡了。”低沉喑哑的声音在雪灯耳边响起。

    雪灯下意识看了眼挂钟,已经十一点半了。

    半个小时能完事么?不可能吧,今天气氛真的很好,萧衍财名双丰收,正是小蝌蚪高度活跃时,错过这一次不知下次要等到何时。

    但同样的,错过今晚说不定佳然的父亲就从港口离开了,所有人密切关注的真相将永远成谜。

    雪灯想了很久。萧衍就在这不会跑,但佳然父亲就说不准了。

    千钧一发之际,雪灯不算聪明的脑袋瓜终于支棱起来。

    他钻出萧衍的怀抱找来吹风机:“我先帮你把头发吹干。”

    萧衍按住他的手:“不用了,反正一会儿,也会因为体温升高自然干。”

    “不行,你知道今天几度么。”雪灯义正词严,“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萧衍拗不过他,乖顺坐在床边。

    雪灯打开吹风机,热风呼啸,他尽可能放轻手指力道。

    以前萧衍每次为他盘发他都觉得很舒服想睡觉,现在要快点把萧衍哄睡去跟进佳然父亲。

    十分钟后。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把萧衍吹睡了。

    雪灯轻手轻脚把萧衍按倒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穿好外套戴了帽子,检查过录像机,确定电量充足,继而悄悄打开大门一头扎入漆黑冬夜中。

    此时,床上的萧衍缓缓睁开眼。

    他起身来到窗前,看着雪灯行色匆匆,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出租车里传来夜间播报:“晋海市预计今晚有雪,气温最低将至零下七摄氏度,请居民们注意保暖。”

    雪灯坐在后座,身上裹着厚厚大衣,可露在外面的手指还是一片冰凉。

    司机好奇询问:“小伙子这么晚去港口做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雪灯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海关下班时间,而尹主编给的地址又是海关监管区域之外,所以佳然父亲并非合法离开。

    雪灯定了定神,道:“值班。”

    司机笑道:“果然是到了年底各个关口都开始严查防守,平时这个港口都荒废了三十多年,没人看管来着。”

    雪灯不动声色,默默调试着录像机。

    车子抵达目的地,车外一片漆黑,残破的水泥地直通大海,海风呼啸,吹动着废弃建筑上的铁板咔咔作响。

    废港很大,但因地理位置原因之前一直是入不敷出,因此政府决定将所有工作转移到新港口海岸区,时间一长,这里就成了疏于管理的无人之地。

    港口上还残存着三十多年前的废弃建筑,生了锈的铁桶错落无规律。

    雪灯下了车,环伺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看了眼手机,正好十二点整。

    尹主编给他发了消息:【线人称已经看到佳然父亲坐上车前往港口。】

    他躲在一排废旧铁桶后面,隐藏身形的同时又能遮风挡雨,只露出一边眼睛死死注视着港口入口处。

    真冷啊,就算有铁桶遮挡也于事无补,这里四面空旷,寒风也从四面八方而来,吹的雪灯鼻子生疼。

    他紧缩着身体,把自己团成个球。

    就在这时,入口处停了几辆黑色车,车上下来七八个人,他们手里都提着只大型牛皮箱,乘着夜色匆匆而来。

    雪灯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这些人里有没有佳然父亲,奈何天色太黑,也只能看清这些人的轮廓剪影。

    几人神秘兮兮地环伺一圈,接着一路小跑到雪灯不远处的铁皮房里。

    雪灯撅起屁股一路小跑,悄无声息来到铁皮房的窗户下,蹲好。

    他只想看清楚里面是否有佳然的父亲。

    倏然间,刺眼灯光从海上袭来。

    雪灯赶紧起身躲到铁皮房一侧,发现海岸处停了辆小型货轮。

    等等,这可是废弃港口!

    敏锐地职业嗅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货轮停靠在岸,从上面跳下来六七个男人,同样手提着皮箱,于夜色中一路小跑,极速跑进铁皮房。

    雪灯打开录像机夜视功能,悄悄把摄像机移动到窗口,只露个镜头。

    铁皮房里传来说话声:

    “我们要的东西带来了没。”

    接着是皮箱卡扣打开的声音。

    “先验验货吧,确认无误后货物离手概不负责。”

    雪灯一个寒颤。

    货?什么货。大半夜在废弃港口偷摸交易的货,总不可能是洗衣粉。

    此时此刻,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好奇心和职业道德战胜了畏惧。

    雪灯悄悄起身躲在窗柩一侧,扭头朝屋内看去。

    破旧屋内堆满杂货,中间一张木桌,两帮人面对而立,而桌上摆着几只打开的皮箱,里面整齐码放着一堆巴掌大小的透明袋,袋里是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噗通!噗通!

    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雪灯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是……是毒.品!

    屋里,从货轮上下来的那帮人随便摸起一袋白.粉,捏了点放在手背虎口处,鼻子一吸。

    接着笑道:“是好货,果然你们办事我一向放心。”

    几人合上箱子,又把另一组人带来的箱子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红艳艳的百元大钞。

    雪灯确定,错不了,走私毒.品交易。

    不行,现在必须要赶紧离开通知警方抓人,否则要是等他们走了这些毒.品和赃款都会流入市场,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受害,又有多少缉毒警察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雪灯真的很害怕,他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更没想过一个专门跟访明星艺人的记者有一天会亲眼见证毒.品交易。

    他赶紧起身,拿过录像机——

    “喀拉!”黑夜中,相机带子勾住窗柩上的铁钉,硬扯之下发出刺耳一声。

    屋内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那一刻,雪灯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刺骨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完了!被发现了!

    跑——啊——!

    铁皮屋的大门被人撞开,粗嘎的怒吼在雪灯背后响起:“站住!”

    雪灯死死护着录像机向着入口处狂奔,他余光一瞧差点昏过去。

    好家伙十几号人在背后穷追不舍,即便天黑,也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怒色。

    慌乱中,雪灯摸出手机想报警,最后一个数字0还没按下去,黑夜中一声巨响,他脚下的水泥地瞬间一颤,火星四溅。

    雪灯:!

    救命!这些人不光走私毒.品,还违法持枪。

    死定了!

    是说自己。

    双脚难敌众腿,这些人又是亡命之徒,逃跑专业户博尔特来了也难和他们一较高下,雪灯这个刚驯服双腿不过短短数月的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四五个人很快追了上来,挡在雪灯面前。

    雪灯停下脚步,条件反射的往后退。

    “嘭!”他的后脑勺撞上一堵肉墙。

    惨了,被包围了。

    第55章

    雪灯用大衣裹住录像机,手悄悄在里面取下记忆卡。

    就算是死,证据也决不能丢。

    “你什么人,警察?”后面一男人问道。

    雪灯摇摇头。

    当中有人认出了他:“呦,这不是那个姓雪的记者,把元董事长送进监狱那位。”

    雪灯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过奖了。”

    “谁跟你嬉皮笑脸的!”男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录像机,摆弄着,“刚才我们交易现场你都拍下了?”

    雪灯:“没、没……我刚到就被你们发现了。”

    男人冷笑一声,狠狠将录像机砸在地上,霎时间玻璃渣子四处乱飞。

    雪灯:“这是公司的……”

    “我问你,你看到多少。”男人一把揪起雪灯的领子,恶狠狠道。

    “不多……不不不,什么都没看到。”雪灯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佳然父亲没找到,还叫这些毒.贩子逮住了,听说这些人都是不怕死的,逼急了他们什么都敢做。

    “不说实话?”男人哂笑道,缓缓从腰间掏出枪,直直对着雪灯脑门。

    血液凝固了,虽然雪灯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但电视剧可没少看,他很清楚,只要这男人拉下保险栓扣动扳机,他就要彻底和这个世界告别。

    雪灯浑身都在抖,已经分不清是冷的还是怕的。

    更多的是惋惜,和萧衍的别离那么仓促,甚至都没认真看他最后一眼。

    旁边的小弟摆弄过录像机交给大哥:“记忆卡没了,肯定是这小子藏起来了。”

    大哥笑了,缓缓拉下手.枪保险栓,狞笑着:

    “给你一个机会,记忆卡交出来,我就饶你一条小命。”

    雪灯直视着那黑漆漆的枪口,像没有尽头的深渊。

    脑海中闪过吴学桐前辈杜撰的《一生之敌》,里面有一章写到他被毒.贩用AK指着采访墨西哥大毒.枭时,出于人的求生本能他第一反应是想求饶,放弃。

    但人不可以懦弱到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也不能利益当头放弃自己的良知。

    吴学桐当时甚至已经写好了遗书,给妻女发了消息说他爱她们。

    做完这一切,最后,无论如何也要坚守作为记者的底线。

    他要把这惨烈的画面讲述给世界所有人听,哪怕只是蚍蜉撼树,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挽救更多家庭。

    雪灯攥紧手指,迎着寒风,语气坚毅:“不会给你的。”

    “装尼玛的高尚呢!”大哥怒骂,手指一下子顶在扳机上,“你不说也没关系,等你死了扒了你的皮,自然会找到。”

    雪灯被枪口顶住,浑身僵硬,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能不能找到看你们本事,但我有个小小恳求。”

    “跟老子讲条件?你以为你是谁!”

    雪灯颤抖着手举起手机:“我想,给我爱人发一条短信。”

    大哥冷笑:“呦,还是个深情种子呢。”

    在众人注视下,雪灯手指冻得一度失去知觉,僵硬的在屏幕上输入“老公来世见”五个字。

    发送给萧衍。

    旁边传来那些人嘲讽的嗤笑声。

    大哥举起枪对准雪灯脑门:“再问你最后一遍,是向我们投诚还是死?”

    雪灯喉结滑动了下。

    和萧衍相处的一幕幕一帧帧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你看着办吧。”雪灯慢慢闭上眼睛,“记忆卡不会给你的。”

    睫毛颤抖不止,沁出水光点点。

    来到这个世界四个月,如果这就是结局,也应验了原文,虽然有所出入,可这似乎就是炮灰的命运。

    “大哥别和他浪费口舌,杀了他。”小弟忍不住了,真尼玛冷啊。

    大哥冷笑,手指按在扳机处,扣动——

    巨大的枪声划破天际,夜幕中短暂的闪过火光。

    之后便是死一般的阒寂。

    雪灯缓缓睁开眼。

    对面的大哥站在夜幕下,望着朝向天空的枪口,脸倏然红了。

    小弟们:……

    大哥的枪法还是一如既往。

    因为后坐力太强,这一崩直接崩到了天上。

    大哥面露尴尬,努嘴嘟哝着:“刚才……只是失误而已。”

    小弟汗流浃背了,赶紧安慰着:“没事没事,再来一枪,这次肯定一枪毙命。”

    大哥用衣服擦拭着枪杆,嘴巴噘的能吊茶壶:“才不是枪法不准,只是后坐力太大……”

    说完,再次抬枪指向雪灯。

    他甚至还提前算好了后坐力,这次把枪口对着雪灯的肚子,肯定能直接崩到他脑门。

    雪灯也很配合的再次闭上眼。

    又是一声巨响。

    雪灯缓缓睁开眼。

    他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双腿一软跪坐在大哥脚边,抱着他的腿泫然欲泣:

    “求求你了,给个痛快别折磨我脆弱的心灵了。”

    第一次开枪崩天上,第二次开枪崩地上,搁这敬天地呢?

    这枪法也太垃圾了吧。[暴风哭泣]

    大哥脸更红了,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根本不敢看小弟们的眼神。

    “对,我就是要折磨你。”

    大哥汗流浃背.jpg

    小弟们没眼看了,吹着口哨假装四处看风景。

    大哥举起枪对雪灯道:“你躺下,这次我肯定给你个痛快。”

    雪灯:“好好好。”

    乖巧躺平。

    大哥蹲下身子,直接将枪口怼进雪灯肚子里:“小子,再见啦。”

    大哥以为这次肯定能成,绝不会再失手,不然真的无法在小弟面前抬头了。

    就在这时,远方刺来两道灯光。

    雪灯躺在地上,与地面直接接触,感受到了细微的震动。

    灯光伴随着轰鸣的引擎声疾速而来,刺的众人睁不开眼,产生了暂时性的失明。

    熟悉的藤原豆腐店停在雪灯身边,车门打开,一只大手伸过来将雪灯拽起来塞进车里。

    “萧衍……?”雪灯大惊,“你不是睡着了么?”

    萧衍狠狠甩上车门,电光石火间发动车子,风驰电掣朝着港口驶去。

    他紧紧攥着方向盘,手背暴起条条青筋:“你是真不怕死。”

    后面传来毒.贩们的怒吼声,他们追着车子一路跑,小手.枪对着轮胎不停射击。

    可惜,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和他们大哥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乱枪中,轮胎不幸中招,破开一个洞,导致车子一时无法保持平衡,急刹急转下,地面摩擦出长长的轮胎花纹,伴随着刺耳的吱吱声。

    车子一时不受控制,于空旷水泥地上疯狂漂移。

    萧衍挂了空档,拉起手刹松开油门,企图借助档位调节停下车子。

    后面的人还在玩命追赶,一通乱扫,又打爆了另一只车轮胎。

    萧衍紧蹙着眉头,脸色有些发白,但还要抽空安慰雪灯:“别怕,我会想办法的。”

    “踩油门!”雪灯一把按下手刹,帮他挂了前进档,“朝海里开!”

    “你疯了?掉下去我们都会死。”

    “相信我。”雪灯轻轻握住萧衍的手,满眼认真,“会没事的,朝海里开。”

    萧衍因为这句话,原本慌乱的内心得以丝丝安慰。

    他本就惧怕大海,又不懂水性,这边的港口多年前围海造陆,不像那些旅游景区的海滩是由浅至深,这里跳下去就上不来。

    但,横竖都是死了。

    雪灯说过他很喜欢大海,能和他一起死在这里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萧衍低低道了声“好,听你的”,接着强转方向盘,朝着海岸口疾驰而去。

    车子穿过围堤,在半空中划出一条直线,接着直直坠入海中。

    紧随而来的毒.贩们一个急刹车停在围堤口,由于惯性,后人推前人,直接把某个小弟撞进了海里。

    小弟疯了一样挣扎着:“救我!我不会游泳!”

    岸上的人面面相觑:“大哥,还追么?”

    大哥别好枪:“不用了,从这里掉下去,倒也省了我两颗子弹。”

    “那阿伟要救么?”

    “不用了,生死有命,何况这地方谁下去都是死,死一个总比死一群好。”大哥说完,做了个撤离的手势。

    一行人于夜色总匆匆离开。

    水里的小弟阿伟眼睁睁看着他最信任的大哥弃他于不顾,疯狂唾骂着“王八蛋”,继而绝望沉底——

    车子落入水中,暂时性地漂浮在浅水区,但此时水压极大,车门根本无法打开。

    雪灯让萧衍打开车窗,这个时候电动车窗是可以正常工作的。

    萧衍有些犹豫。

    现在车里尚未进水,还算安全,如果这时打开车窗,海水会疯狂涌进来。

    “我,不会游泳。”他又想起了小时候被妈妈带到海边,按着他的头扎入海水中,海水争先恐后挤入口鼻时那种痛苦的窒息感。

    “啪!”

    忽而,两只手拍在他脸上,捧起他惶然的脸。

    雪灯蹙着眉,海下很黑,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眸:“我说过让你相信我吧。”

    萧衍不知道该怎么信,毕竟雪灯曾经投海以示清白,也差点淹个半死。

    难道两个旱鸭子下了水就能负负得正?

    车子开始下沉,透过车窗,他们看到了失足落水的小弟,正像青蛙一样摆动四肢拼命向上游,游上去两米,沉下去三米。

    雪灯收回目光,捏了捏萧衍的脸颊。

    瘦瘦的,没什么肉,只有分明的骨感。

    “老公啊,人可以为了正义和信念而死,但不能因为区区海水就放弃生的希望。”雪灯认真道。

    萧衍手指动了动,漆黑的眼眸中是雪灯深刻的五官。

    落水前,他的确想过:与其被那些人抓住,不如和雪灯共赴黄泉。

    但看到雪灯的脸时,又不想死了。

    只认识短暂的五个多月,未来还很长,他还想每天看着这张脸从床上醒来的慵懒模样,然后亲吻他,帮他盘发送他去上班。

    “相信我吧。”雪灯最后一次道。

    萧衍看了他许久,掰过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嘴角,抬手按下车窗。

    如同所想,海水侵入一切缝隙,雪灯从自己这边车窗钻出去,游到萧衍那边把他拽出来。

    萧衍不懂闭气,再次感受到二十年前那个深夜于海中带来的痛苦。

    雪灯一手揽住他的腰身,灵活摆动四肢向上游去。

    当两人冲出海面时,面前恰好是围堤墙壁上用来泊船的锚勾。

    “你先上去。”雪灯拉着萧衍的手抓住锚勾,把人往上推。

    萧衍浑浑噩噩爬上去,俯身对雪灯伸出手想把他拉上来。

    结果雪灯纵身一跃重回海中。

    不多会儿,他抱着已经昏迷的阿伟冒出海面。

    劫后余生,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萧衍静静坐在一边,看着雪灯帮阿伟清理口鼻、按压胸腔。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阿伟喷出一口脏水,缓缓睁开了眼。

    然后抱着雪灯嚎啕大哭:“呜呜呜我大哥抛弃我了,他不管我的死活,他怎么还不如你。”

    萧衍默默拉开阿伟,自己抱住雪灯,视线森寒看着他。

    这时,警车鸣笛声划破夜空。

    刚才送雪灯来的出租车司机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索性报警,一直到事情结束,警察终于姗姗来迟。

    三人被警方带去了警局。

    温暖的房间里,雪灯披着警察送来的大衣,端着热腾腾的姜茶。

    萧衍自己浑身还湿着,但顾不上自己,先给雪灯擦头发。

    雪灯这才想起什么,从扎头发的皮筋里取出记忆卡:“泡了水,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当时毒.贩让他别嬉皮笑脸,他假装挠头,实则偷偷把记忆卡夹在了皮筋里。

    旁边的阿伟自打被救起来后那眼泪就没停下过,跟个猫崽一样,一直抱着雪灯的手臂,黏着雪灯妈妈不松手,哭哭啼啼从他加入团伙开始讲起,没完没了。

    雪灯实在受不了他,推开。

    雪灯把记忆卡交给了警察,警察稍作处理,发现记忆卡表面并没泡水,可能是雪灯皮筋绑得紧。

    看过视频,警察把阿伟抓过去盘问:“视频里这些白色粉末是什么。”

    阿伟诚实回答:“洗衣粉。”

    警察:???

    雪灯:???

    雪灯猛然起身:“你撒谎,明明是毒.品。”

    阿伟欲哭无泪:“真是洗衣粉,我以人格担保。”

    警察瞥了他一眼:“你那人格就别出来出来担保了。”

    阿伟急了:“是洗衣粉,不信你回废港那边查,东西都没带走,我敢肯定,大哥……那群王八蛋忙着逃跑,绝不可能还要回去拿上洗衣粉跑。”

    警察:……

    先派人去看个究竟吧。

    半小时后,警察提着几只皮箱回来了。

    “队长,经过证实……”

    雪灯:“是毒.品对不对。”

    警察:“是洗衣粉。”

    “还是薰衣草香型。”

    全场沉默。

    被人拿枪指着头的雪灯坚定粉骨碎身浑不怕时也没哭,听到袋子里的粉末是洗衣粉后,终于哭出了声。

    “就几袋洗衣粉你们为什么要跟品毒一样还放手上吸?搞这么大阵仗,还要趁着月黑风高跑去废港玩走私。我就为了这几袋洗衣粉,差点连命都没了……”

    孩子哭傻了,萧衍赶紧把人抱过去呼噜呼噜毛。

    阿伟双手合十,虔诚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虽然我们混.黑,但盗亦有道,绝不碰毒,也绝不欺负女人。”

    警察鄙视:你人还怪好的嘞。

    雪灯瞪着阿伟,直接幻视一袋洗衣粉坐在他面前。

    “不过,虽然是洗衣粉,但我们这次行动确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阿伟解释着。

    “在洗衣粉?”萧衍不耐烦问道。

    阿伟摇摇头:“在你。”

    他指向雪灯。

    在场人集体一愣。

    警察敲敲桌子:“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阿伟沉默许久,长叹一声:“本来这件事是打死不能说的,你也看到了,我们那个组织虽然枪法不是很好,但就是狗皮膏药,要是被他们知道我背叛他们,他们能追我到天涯海角也要干掉我。”

    “警察叔叔,我愿意为了我的救命恩人全盘托出,我这算主动自首不。”

    警察鄙视他。

    来了警局还敢谈条件。

    “算,你赶紧说。”

    阿伟点点头,抬头看向天花板,似乎陷入了回忆:“其实这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天大的圈套。”

    “一切要从失踪女孩父亲主动报案开始说起。”

    雪灯愕然。这件事是怎么和佳然父亲扯上关系的。

    说起来,今晚明明是过去蹲他的,结果根本没看到人。

    阿伟道:

    “其实那女孩的父亲早就拿着钱偷.渡出国了。元茂山权倾天下,怎么可能被一个记者轻易搞垮,背后当然有更大的boss推波助澜。”

    “因为元茂山狮子大开口,一块土地要价几十亿,惹了这位boss不满,他就找到失踪女孩的父亲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主动报案,并且雪记者你调职也是这个boss一手策划,为的就是能让你接触元茂山的案子,你难道就不怀疑为什么每次你跑这个案子,上边都命令要求只能你一人负责。”

    一句话,雪灯醍醐灌顶。

    滕遥也说过,一个新闻一般会由多人成组来负责,各司其职,但这个案子,主编却没给他分配任何组员。

    阿伟继续道:

    “因为这个boss想让你和元茂山狗咬狗,他一人对付你们两人要付出更多精力,索性咬剩下那个他再慢慢折磨致死,他就是想一石二鸟,你和元茂山对打,要么你死要么他进监狱,对boss来说都是渔翁之利。”

    雪灯歪个楼,这个阿伟口才还不错,条理清晰。

    “而今晚的洗衣粉交易也是这位boss策划,其实雪记者你无论当时有没有发出声音,我们都知道你在外面窃听,因为佳然父亲出现在废港的消息,就是这个boss放给你主编的,为了引诱你过去,然后借我们之手干掉你。”

    雪灯更冷了,这个寒意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

    他不知道谁和他这么深仇大恨,甚至要弄死他。

    “而且这位boss很聪明,故意让我们用洗衣粉掩人耳目,这样等你的尸体被警方发现后,一调查,他们就会把目标放在那些毒.贩身上,制造记者见证毒.贩交易现场被枪杀的假新闻。”

    雪灯那刚泡了水的小脑瓜整理了半天,感叹好大一盘棋。

    “这位boss是谁。”警察怒目圆睁,拍案而起。

    阿伟深吸一口气:“是我们老板,梁远庭。”

    “你是说海锐风投的董事长梁远庭?!”警察震惊。

    听到这个名字,雪灯倒是没多大意外,他曾经揭穿梁淮诡计致使他的心爱之人与他反目成仇,后来又揭穿梁淮和女学生串供诬赖萧衍剽窃,致使其失去参选资格,并且让他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人渣,这个仇梁淮不可能不报。

    阿伟叹了口气:“雪记者,真的很感谢你救我一命,你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知道我全盘托出的结局不是被组织找出来做掉就是因为杀人未遂入狱,但无论哪种结局我都认了。”

    说着说着,又要哭。

    警察看不得他哭哭啼啼,赶紧打断,道:

    “你放心吧,只要你愿意做我们的污点证人,我们会争取帮你减刑。”

    *

    浴室里。

    雪灯将整个身体埋在温暖的泡泡浴里,惬意眯起眼睛。

    萧衍湿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在一边帮他试着水温,稍微凉一点就立马放热水。

    “说起来……”雪灯捧起一抔泡沫把玩着,“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废港的呢。”

    雪灯嘟哝着,忽然直起身子:“你在我手机里装了追踪器。”

    萧衍把他按回去,拎起一小朵泡沫抹在雪灯鼻尖,欣赏一番。

    “你电视剧看多了,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只是看你出门好久不回,就开车出去找你。”

    “然后呢,晋海这么大,怎么知道我去了废港。”雪灯继续追问。

    “刚好路过小吃摊,看到一出租车司机在吃面,听到他谈话,说他接了个男人去废港值班,他还说现在的公务员也允许留长发了么,就觉得他说的是你。”

    雪灯静静望着萧衍,被热气氤氲的双眼透着亮晶晶的神采。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感谢苍天不杀之恩,雪灯知道,不是上天帮忙,是萧衍凭借一己之力逆天改命,他要把雪灯的命运牢牢抓在手里。

    这样一想,雪灯倒有些愧疚,说到底也是他欺骗萧衍在先。

    “你不问问我去废港做什么?”

    萧衍缓缓挽起袖子,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于雪灯露在水面的膝盖。

    “我想知道。”萧衍笑笑,“但也清楚不该知道的不能问,你自然有你的打算。”

    “曾经的我确实很希望我们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能对对方毫无保留,希望能融入对方的工作生活建立更多共同话题。”

    萧衍说着,微微俯身,将脸贴近雪灯的双膝,轻轻枕在上面。

    “不过现在想通了,你不必为了我放弃什么,也不必为了我刻意放慢脚步,我会努力追逐你的步伐,一定能追上的。”

    雪灯鼻根一酸,情不自禁抬手抚上萧衍的头发。

    指尖穿过发丝,将他的体温、触感深刻印在脑海中。

    “泡很久了,出来吧?”萧衍柔声问道。

    雪灯点点头。

    萧衍又放了一遍水,帮雪灯洗净泡沫后用浴巾裹着人抱出浴缸,浴巾很长,在脚下垂坠出一块。

    萧衍笑笑:“你还真像条美人鱼呢。”

    听闻此言,雪灯心里一咯噔。

    自己应该没露出马脚吧。

    萧衍把他放在床上,准备吹风机:“你先自己吹,我去洗澡。”

    雪灯乖巧点头,裹着浴巾坐在床上轰隆隆吹头发。

    萧衍洗完澡出来,见雪灯正皱着眉努力扯开一缕打结的头发,疼得几次倒吸凉气。

    萧衍接过那缕头发,用宽齿梳从发烧开始,一点点把打结梳开。

    雪灯半翕着眼,惬意的像只小猫,就差呼噜呼噜。

    “我愿称你的手为神之手,又会画画会做衣服会折玫瑰还会盘发。”

    “大概是遗传了妈妈。”萧衍笑道,“她的手巧似飞燕,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给我。”

    话说一半,萧衍怔了怔。

    “妈妈”二字以前是他不愿提及的梦魇,但现在已经能毫无城府地聊着她的生前事。

    大概是妈妈虽然是他心里无人可以取代的存在,但也幸运地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他垂了眼,看着雪灯。

    遥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口无遮拦将妈妈形容成精神病,并威胁说如果不愿结婚,妈妈的秘密就会昭告天下。

    现在终于明白,他就是妈妈送给自己最珍贵的礼物。

    吹完头发,雪灯滚了一圈爬上床。

    看了眼挂钟,已经凌晨四点多了,睡不了多久白日将会降临。

    干脆不睡了。

    雪灯看着萧衍收拾好东西上了床,垂下身子时,胸前轮廓若隐若现,连接着肌肉分明的小腹。

    咽了口唾沫。真是个健康的男人。

    “老公……”雪灯抱着双膝,眼睛开始心虚地乱瞟。

    萧衍在他身边躺下又坐起来,看着他,不发一言。

    “脚痛,你能不能帮我揉一揉?”雪灯搅弄着手指。

    萧衍立马伸手过去。

    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脚背,又条件反射性地缩回来。

    卸磨杀驴计划四:

    假意让萧衍为他揉脚,实则袖子里藏有小刀,一招图穷匕见,最后制造萧衍削水果,打闹间失误将刀子捅进自己身体里,他则完美脱罪。

    第56章

    萧衍看着那双白净瘦长的脚,又抬头看看雪灯。

    雪灯也在注视他,眼睛亮晶晶,嘴角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因为知道他的谋害计划,所以萧衍从他进门起那一天就一直坚持锻炼,把肌肉练结实一些,他但凡敢玩图穷匕见这一手,自己就敢用击打力高达220磅的右臂在他脸上夺命一拳,打死算自己的,死不了算他的。

    这一拳,包含了母亲受辱的债,更是对雪灯三番五次做计谋害他的复仇。

    萧衍以为雪灯不会再惦记他那《卸磨杀驴计划5.0》,萧衍自己也已经忘却。

    今日却在经历生死后再次被他提及。

    见他迟迟不动,雪灯晃了晃脚丫,故作姿态:“爱人间互相服侍是天经地义,你不这样认为么。”

    萧衍缓缓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眉眼弯弯似月牙,哪怕知道他还没放弃他的谋害计划,可萧衍还是觉得这张脸可爱到让人不忍动手,甚至……

    心甘情愿接他一刀。

    萧衍握紧的拳头渐渐舒展开。

    他拉过雪灯双脚。有点凉。

    不轻不重的力道在脚背游走,痒痒的,雪灯忍不住缩了缩脚,又被萧衍抓回去按住。

    噗通、噗通。

    心跳得好强烈,好似透过皮骨听到了声音。

    萧衍为揉捏着脚,视线不着痕迹落在他的双手间。

    当他看到雪灯的手从膝间悄悄游走下来时,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下一秒——

    萧衍的衣襟忽然被人抓住,带动身子向前探去。

    一抬头,雪灯严肃的脸近在咫尺。

    “你知不知道。”雪灯垂视着他,声音几分紧绷,“在我们种族里,摸脚代表希望与对方交.配。”

    萧衍:?

    你什么种族。

    没等反应过来,雪灯欺身而下,用力咬住萧衍的嘴唇。

    双手附上萧衍颈间,疾速下滑,来到胸前,双手勾住衣襟,慢慢向两边推下去。

    萧衍倏然瞪大眼睛。

    随即一个翻身,借助自身优势轻而易举将雪灯压在身下,腾出一只手朝床头柜摸索着,寻找之前买好的油和套套。

    雪灯躺仰着看过去,逆着光,萧衍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他看到萧衍拿来套套,咬开包装,便一把按住萧衍的手。

    “不要这个。”他看着套套,道。

    萧衍俯身咬了他耳朵一下,低沉喑哑的声音伴随着呼出的热气在耳边响起:

    “我早就说过你胆子很大,谁教你的。”

    “自学成才。”雪灯悄摸摸顺过套套,火速塞进枕头下,“不要那个,你这个人不是一向坦荡,怎么不能让小蝌蚪也坦荡些。”

    萧衍以唇封缄。

    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么。

    戴套也是为了雪灯着想。

    萧衍想再拿个套,一搭眼,却看见雪灯双手禁锢住他的双臂,期盼的眼眸中满是急不可耐的旖.旎之色。

    “不要那个嘛……”他声音涣散,一遍遍小声重复着。

    萧衍跟他约法三章:“不许睡,不许离开床。”

    雪灯忙慌不迭点头,双手顺着萧衍的臂膀滑下分明的轮廓线。

    ……

    “疼疼疼!”

    “那我走?”

    “不行不行。”

    N分钟后。

    雪灯:“疼疼疼,我流血了。”

    萧衍忙直起身子看了眼,安慰着:“不是血。”

    雪灯泪眼朦胧:“那是什么。”

    退出半截的小兄弟重新一杆进洞:

    “你想要的东西。”

    (剩下的自己脑补)

    雪灯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他虚虚看向窗外,天亮了。

    萧衍坚持锻炼练就的体力总有它的用武之地。

    雪灯脑子一片混沌,这样想到。

    不过,人生圆满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小鱼崽出生,一定要带回去给外婆看看她的重孙。

    萧衍体力真的很好,天亮了,他还有力气把雪灯抱起来。

    “干嘛。”雪灯问。

    “带去你清理一下,那东西留在里面会引起高烧。”

    雪灯一听,急了。

    他抓住萧衍的头发一通乱扯:“你这人好狠的心,连自己儿子都杀。”

    萧衍把他放回去:“在说什么。”

    雪灯颤巍巍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

    好啊,萧衍还敢私藏香烟。

    其实是萧衍放家里招待客人用的。

    不过这个不重要,自己必须要教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了。

    他强撑起身体坐起来,学着电视上点了根事后烟,不会抽,就拿手夹着:

    “虽然你今天的表现可圈可点,但这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资本。”

    “先说好,我要水中生产,而且在我们种族规矩中,孩子必须跟我姓。”

    萧衍:?

    男孕的xp梗到底要玩多久?

    他终于忍无可忍,把人重新按回床上,扒了浴衣:

    “那我倒是很期待,想看看你到底怀的哪门子孕。”

    *

    雪灯坐在椅子上,眼睛几次闭上,但很快因为下半身传来的异物感加疼痛感而睁开了眼。

    “都困成这样了,打电话请假不去公司了吧。”

    萧衍自责,深深的自责,对于一个初经人事的,怎么能完全不克制。

    只是这种事,对方又是雪灯,确实难克制。

    雪灯摇头:“不行啊,今天一定要找尹主编报备昨晚的事。”

    萧衍对他抱抱、亲亲、摸摸头:“你报备完就请假回来,主编会理解的。”

    雪灯点点头,脸色苍白。

    去了公司,尹主编一见面就连说N句对不起,表示这件事她也不知情,只是上级要求,她也不敢僭越。

    梁淮他爹梁远庭已经被警方请去喝茶,据闻被带走时还一脸云淡风轻,好似笃定自己绝对不会有事。

    然后就被拘留了。

    有了元茂山这个前车之鉴,顺着这根线扯出多少高官富商,一个个罪名罄竹难书,上头大怒,表示必须严惩不贷,国家机关委派调查组亲自监督办案,所有有关人员一个不落全部拘留。

    这个时候没人再敢为了梁远庭强出风头,世风日下,说错一句话乌纱帽难保。

    谁能想到,这些人宏程一生,最后却败于一个小记者手上。

    不过,雪灯也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萧衍软硬兼施让他清理身体,他就是不听,说教卖惨撒娇全用上了,结果到头来发烧了。

    躺在床上,孩子奄奄一息。

    萧衍真是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三十八度七,满意了?”他从雪灯嘴里抽出体温计,看了眼。

    雪灯脸颊通红,烧的眼睛酸疼,但嘴上绝不认输:“非常满意。”

    是说对萧衍的床.技。

    虽然开始的确有点疼,但那深进浅出、收放自如的技术规律,让雪灯悟了:这世界上除了美食值得期待的东西还有很多。

    因为是第一次,总是忍不住回味。

    他虚虚抬眼,看着萧衍忙强忙后为他泡药煮汤,嘶哑着嗓子道:

    “给我看看那个。”

    萧衍搅拌着药水,眼也不抬:“看什么。”

    “你的,那个。”雪灯翻了个身,从被窝里伸出手,绵软无力地指向萧衍的下身。

    萧衍顺着他的手指看下去。

    萧衍:……

    “为什么要看这个。”

    雪灯咳嗽几声,魂儿都快没了,还是坚持道:“想看,给我看……”

    萧衍沉思许久,脸颊悄悄漫上淡红。

    这个人一如既往,思想永远很可怕。

    “那,只能看一下,看完就睡觉。”萧衍妥协了。

    雪灯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看那个东西,看来确实喜欢的紧,难道自己真能狠心拒绝?

    萧衍在他身边坐下,拉开裤链。

    好家伙,结果这人不光想看,还想上手。

    赶紧拉上裤链离开。

    雪灯手还停在半空。失望so sad。

    *

    不久后,元茂山和梁远庭包括其他一些涉案人员因为涉嫌故意杀人、强制未成年从事色.情服务等多项罪名,被警方正式起诉,等待法院裁决。

    与元茂山狼狈为奸的督查也被正式撤职,永不录用。

    某天,尹主编神秘兮兮把他叫到办公室,交给他一份公文。

    雪灯打开瞧了眼,是调职文件,这次调到了央视电视台。

    “恭喜你啊,连跳三级。”尹主编笑道。

    雪灯不敢置信,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他又双叒叕高升了!

    而他这次高升,得益于广电、晋海新闻社和M.J传媒共同撰写的推荐书,以及无数市民的感谢表扬信。

    网民得知此事,也纷纷送上祝福:

    【恭喜灯灯记者!你值得!】

    【恭喜我老婆又高升啦!亲亲!】

    【这真是我见过跳级最快的记者了,萧衍就问你怕不怕,你老婆马上就能把你踩在脚底了。央视的含金量你懂不懂?】

    【哈哈哈别这么说,雪记者能有今天,萧总监功不可没,当初要不是他出面摆平梁淮那事,雪记者今天可能还不知道在哪。】

    【神经病,人家这是双向奔赴好不好,要不是雪记者还萧衍清白,萧衍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呵呵]】

    【不要吵架,这是好事呀,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人家两口子甘愿为了对方放弃一些东西,因此也终于等来了双向奔赴这一天,都很棒棒![大拇指]】

    【虽然但是……央视电视台不是在首都么,这岂不是意味着雪宝宝要离开晋海市了?】

    【啊???那萧衍怎么办,萧衍的公司家产都在晋海,就算他愿意和雪灯一起去首都,他公司的员工也未必愿意,岂不是要重新从头来过?】

    网民的顾虑,雪灯根本没意识到。

    一回家就拿着调职书跟萧衍那显摆。

    萧衍通过奥帆赛礼服评选后,也要开始着手准备服装成品制作,要赶在四月份之前赶出成品。

    上一件半成品已经被一把火烧光。

    萧衍听着雪灯像念课文一样念他的调职书,停下手上工作,去了衣帽间。

    他取了件米白色的大衣过来:“恭喜你高升,新气象新面貌,当然要有新衣服。”

    这是他老早之前就着手帮雪灯设计的衣服,其实早就完成,一直愁着没有合适场合送给他,正好等来了他今日高升。

    雪灯穿好衣服。好看,萧衍是神仙。

    晚餐期间。

    萧衍刚摆好碗筷,见雪灯下楼,身上还穿着新衣服。

    “怎么不脱下来。”

    雪灯捂紧大衣坐下:“这是第一件真正属于我的新衣服,舍不得脱。”

    他现在所穿的所有衣服都出自原主的衣柜,实际意义上没有一件是他自己的衣服。

    萧衍虽然觉得这句话几分诡异,但也没多想:“家里二十多度,穿着不热么。”

    “热死也穿。”雪灯有时候也挺执拗,明明脑门上已经沁出薄汗。

    “雪灯。”萧衍忽然轻轻唤了他一声。

    雪灯捂紧衣襟:“不脱,别劝我。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不是想说这个。”萧衍放下筷子,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你知道央视电视台在哪么。”

    雪灯咬着牛肉,摸出手机扬了扬:“不知道,但我有晋海市的电子地图。”

    萧衍笑笑,但眼底没什么笑意:“晋海市的电子地图搜不到央视电视台。”

    雪灯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那副“地图在手天下我有”的得意模样也随着这句话慢慢冷却。

    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不安。

    “央视电视台在首都,距离晋海七百六十八公里。”萧衍抵着下巴,手指在桌上划出一条直线,“开车□□小时,飞机一个半小时,动车四小时。”

    雪灯的手指渐渐收拢,指甲轻轻抠着筷子。

    似乎过了快一个世纪,才听到他隐隐漫着哭腔的一声:“那我过去,你会陪我过去么。”

    萧衍实话实说:“暂时过不去,公司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算举家搬迁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

    雪灯忙追问:“最快要多久。”

    “大概两年。”萧衍在雪灯归家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也算过处理完公司手头现有工作加上搬迁要多久,得出了这个数据。

    雪灯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

    “那我们,岂不是两年见不到?”

    萧衍笑笑:“没关系,也不算很远,我不去公司的话就可以开车去找你。”

    “可是我想每天都见到你。”雪灯声音中的哭腔已经很明显了。

    萧衍也只能很冷静地告诉他:“这个目前做不到。”

    雪灯垂着头,额间碎发落下遮住了眼睛。

    冗长的沉默过后,他轻轻道:“那我不去了,晋海社也挺好的。”

    虽然,央视电视台对于新闻人来说,是究极一生追随的梦,这种天赐良机,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不可以。”这一次,萧衍严厉拒绝了他,“你去了央视就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也有了更坚固的保护.伞,对你来说非常难得,你可以在那里大展拳脚,不会像在晋海社一样诸多阻挠。”

    “那我要是想你怎么办。”

    “可以视频啊,况且我说过,有时间就会过去陪你。”

    雪灯趴在桌子上,眼睛埋进手臂中,嘴巴撇的都能吊茶壶:

    “那不一样……”

    萧衍在这瓮声瓮气的一声中听出了埋怨和情绪失控。

    雪灯忽而抬头,眼眶红了一圈。

    他强颜欢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想了想,我不想去央视了,那里地方大规矩多,说不定哪天我又要犯错被退回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开始就留在晋海。”

    他点点头:“对,我肯定会因为犯错被退回来。”

    违心的话说得头头是道,雪灯自己都快信了。

    “雪灯。”萧衍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雪灯一愣。

    “我说过吧,不用为了我放弃什么,哪怕你走得很快很远,我也能努力追上你的。”

    雪灯怔了许久,缓缓捂住萧衍的手,在脸颊上亲昵地擦蹭着。

    “那你要快点追上我。”

    “好。”

    “我怕我实在想你,能不能给我一件你的物品,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睹物思人。”

    萧衍捏着他的脸,笑问道:“你想要什么。”

    “能不能把你的那个东西切下来给我,让我想你的时候看看它也好。”

    萧衍深吸一口气。

    “命可以给你,但这个不能。”

    *

    央视那边催得紧,接下来的一周雪灯一直忙于各种交接手续,忙着收拾东西。

    萧衍告诉他衣服带几件过去临时穿的就行,到了那边再买新的。

    雪灯却什么都想带走。

    连当初萧衍随手折给他的川崎玫瑰也要找个不怕压的小盒子装好,整齐归置在行李箱里。

    还有他养的灯灯和衍衍。

    打包时又犹豫了。如果把两只小家伙都带走,萧衍要是想它们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灯灯放下留给萧衍。

    两只蜥蜴隔着透明玻璃深情对望,眼中满是不舍。

    雪灯又默默把灯灯放回去,两只蜥蜴久别重逢,尾巴纠缠在一起,亲昵相依。

    人这一生难以逾越的两道坎,莫过于生离和死别。

    收拾好东西,雪灯下了楼,穿过大厅来到玻璃花房。

    这是房间失火后,萧衍请人来重新粉刷房间,顺便在庭院里圈了块地做成了花房,以玻璃建造,花儿不怕风吹雨打,阳光也更充足。

    萧衍在里面种满粉玫瑰,当时雪灯问为什么要种粉色的,萧衍说粉玫瑰的话语代表永远纯洁的初恋。

    萧衍还说,在他不算漫长的二十八年生命里,小时忙着学习忙着思念母亲,长大后忙着创业忙着完成梦想,就连情窦初开的年纪也一直埋头苦读,不知初恋是何种滋味。

    他还说在遇见雪灯之前,他从没想过会和哪个人于同一屋檐下度过一生。

    第一次动心,第一次接吻,很多个第一次都是雪灯带给他的。

    雪灯蹲在一排排花盆前凝望着刚刚冒出小芽芽的玫瑰苗。

    没来得及见证它们的绽放,来去匆匆,就要离开了,再见不知是何年。

    萧衍因为明天要送雪灯去首都,现在还在公司交代下属接下来的工作。

    钟点工阿姨过来做了晚餐,第一次主动找到雪灯。

    她交给雪灯一道平安福,说这是她从天云庵求来的,要雪灯带在身上,能保佑他接下来一直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阿姨每次也是做完饭就走,雪灯几乎和她没什么交集,拿到这道平安福,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眼眶一点点湿润。

    他也终于意识到,哪怕是平时毫无交集的人,哪怕是再短促的记忆瞬间,从心中割离时也会有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和阿姨道谢道别,目送阿姨离开,雪灯想打个电话问问萧衍什么时候回来,却在这时接入了来电显示。

    “裴澄屿”三个大字不断闪烁。

    似乎好久没有裴澄屿的消息了,无论如何也该和他好好道个别,感谢他曾经的照顾。

    接起电话,裴澄屿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么。”

    雪灯也只是当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语气同样古井无波:“挺好的,你呢。”

    “刚从意大利回来,就从网上看到你调职的消息。”裴澄屿笑笑,“今晚要见一面么。”

    雪灯应了声“好”。

    出门前他还特意给萧衍打了电话告知他要去和裴澄屿见面,萧衍那边沉默许久,道了声“早去早回”。

    咖啡厅里。

    许久未见裴澄屿,他看起来瘦了些,兴许是年底工作太忙,大大小小的走秀应接不暇,又要全世界各地飞,饮食不规律,因此人也透着几分疲倦。

    但无论如何,雪灯还是很欣慰的。

    裴澄屿和原文中一样,已经问鼎国际模特榜,据闻一场走秀出场费高达七位数。

    裴澄屿来得早,提前点了咖啡,正味同嚼蜡喝着咖啡,看到雪灯进门,眼眸瞬间亮了,情不自禁起身迎接。

    快两个月没见面了,雪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太大变化,香芋紫色的高领毛衫搭配纯白的毛呢外套,如贝蚌含珠,纯情又透着丝丝娇俏。

    裴澄屿怔在原地。

    明明雪灯还没开口,可自己全部的感官却不由自主涌向了他。

    “等很久了么。”雪灯在他对面坐下,见裴澄屿已经提前帮他点好了饮品。

    是他喜欢的鲜橙美式。

    裴澄屿像个傻子一样在原地站了许久,毫无意识地“啊”了声,身体僵硬地在他面前坐下:

    “没,没等很久。”

    雪灯捧着温热的咖啡喝了一口,散去了些许寒意。

    他对裴澄屿毫无城府地笑道:“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给我,还不知道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裴澄屿忘记回答他,视线已经在他身上粘成了胶。

    气氛沉默着,裴澄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放肆,收敛了些,试图找些话题缓解尴尬:

    “上次去M.J传媒找你,说了些不得体的话,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雪灯一歪头:“嗯?你当时说了什么不得体的,我不记得了。”

    裴澄屿笑笑。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永远温柔。

    “知道你已经结婚的消息确实恍惚了许久,觉得你才二十三岁,怎么这么早把自己送进了婚姻的坟墓。”

    这句话,有试探的成分在里面。

    裴澄屿想知道雪灯和萧衍到底因为什么原因结婚,婚后生活又是否如意。

    雪灯直言不讳:“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早踏入坟墓。”

    如果了无牵挂,这次调职他一定走得潇洒,不用挂念任何人。

    裴澄屿手指一动,看向雪灯的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虽然和萧衍接触不多,但行内人提起他的评价都是“高傲、难接触”,雪灯将这场婚姻形容做坟墓,是不是婚后生活并不如他所愿,萧衍那种性格,真的有好好照顾他么。

    脑子有点混乱,无数亟待宣泄的话语争先恐后在喉咙里滚动着。

    裴澄屿定了定神,把那些话咽下去,道:

    “婚姻这种事的确难说,因为不会给你试错的机会。”

    雪灯“嗯嗯”两声,表示赞同。

    他之前跟着小刘他们跑新闻,接触过很多嫁入豪门的明星,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都是一地鸡毛。

    婚姻也没有预演,只有结了婚在真正看清对方为人。

    雪灯倒觉得自己很幸运,或者说原主很幸运,遇到了萧衍。

    裴澄屿看着他,心不在焉搅弄着咖啡。

    事实上,他也收到了公司的调令,他现在名声鹤立,总公司希望他能去那边,本来他还犹豫要不要拒绝,他舍不得离开雪灯所在的城市。

    但现在,答案已经了然于心。

    总公司,位于首都。

    第57章

    两人一直在咖啡厅坐到七点多,雪灯估摸着萧衍快到家了,才起身告辞离开。

    他以为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裴澄屿,不可否认,裴澄屿曾经真切地带给他快乐过,这么一想,还真有些不舍。

    以前都是裴澄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望眼欲穿,这次对调过来了。

    坐在车上的裴澄屿静静望着还在路边目送他的雪灯,笑得几分意味深长,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老板:

    “关于总公司的调职邀请,我想过去。”

    ……

    翌日。

    别墅外,萧衍特意开出了体型宽大的SUV,即便如此,雪灯那些大包小包塞进去还是废了老大劲才把后备箱关上,后车座也被行李堆得满满当当。

    看着这些,雪灯恍惚了。

    不是有去有回的旅行,而是有去无回的离别。

    他接受了调令,就要一辈子在那边生活。

    虽然别人都说,这年头交通发达,想回来也不过是短短几小时的事,可雪灯很清楚,和行途无关,而是要告别熟悉的一切,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海洋广阔,可他冲上岸的地方恰好就是晋海市,在这里他学会了像人类一样用双腿行走,所有的友谊所有的成长都建立于此。

    可人生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未来和意外哪个先来。

    雪灯抬头,望着这栋别墅,深深地看,难以移开目光。

    听说首都是看不到海的,终于,真正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好死不死,走就走吧,林主任还带着小刘他们,一大家子风风火火赶来,塞了一堆吃的要他们路上吃。

    雪灯:真的会哭给你们看哦。

    结果雪灯还没哭,林主任他们倒是抱成一团呜呜咽咽。

    这边没哭完,那边李老师带着明美他们匆匆赶来,得,又抱一起哭。

    别墅前站满了人,承载了雪灯从踏上这片土地来,见过的每个人,说过的每句话,看过的所有风景。

    就连每次只和雪灯打个招呼的保安大哥都撂挑子赶来送行。

    保安大哥举起相机:“大家站好,我们一起拍张合影吧,给雪记者留作纪念。”

    一帮人忙擦干眼泪拍拍脸颊,调动肌肉。

    充满回忆的别墅前,雪灯变成人类后这短短半年里所有的记忆,都随着快门按下定格在此刻。

    雪灯想起之前在海洋博物馆做解说员那天,他对前来参观的小朋友们说过的那句话:

    “人生就是不停向前的列车,无法再回头,所以无论是遇见还是别离,都要认真介绍自己,然后道别。”

    在众人的一声声“再见”中,车子缓缓发动,穿过狭长小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车上,雪灯望着手机里的大合影,眼泪落在屏幕上。

    萧衍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说要留下,还来得及。”

    雪灯捂着眼睛:“来不及了,交接手续都办好了。”

    萧衍笑笑:“那就,不问来途,只看前路。”

    他腾出一只手摸摸雪灯的头发安慰着。

    车子开开停停,从日升开到日落,只在途径的休息站吃了点东西,一直到晚上八点才顺利抵达首都。

    华灯初上,首都的繁华让雪灯暂时忘记离别的苦,他贴在车窗上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和以浪漫著称的晋海市不同,这里似乎更加现代化,体感也更冷一些。

    央视派人来接应雪灯,带他们去了单位安排的员工宿舍。

    地跨三环和四环,位处重要的外事活动区。

    员工宿舍不算大,简单的一室一厅,家电齐全,楼下就是大型商场,听闻这个地段的商住两用房对外出租高达四五千一个月,这种套房更高。

    而雪灯在这边工资只有到手一万左右,幸好单位提供住宿,否则就这个物价他还真活不起。

    萧衍帮他布置好房子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萧衍洗了手,问雪灯:“饿了吧,想吃什么。”

    雪灯摸出手机:“为了感谢你帮我搬家,我请你,你想吃什么。”

    说着,他把外卖软件呈上。

    萧衍看着外卖软件,这才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你,会做饭么。”

    以前在家里都是阿姨做饭,他有幸见识过雪灯的手艺,那条剥了皮的石头鱼刺身,当时没敢吃。

    除此之外,他好像没见过雪灯进厨房。

    雪灯还在那傻乐:“不会,但我可以学,一个人生活的话,白天可以吃食堂,晚上食堂不供餐,总要学着自己下厨。”

    他还挺得意:“你知道的,我很聪明,学习能力强。”

    萧衍蹙眉看着他。真的么?

    把一个才学会用筷子几个月的人独自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怎么办。

    萧衍心不在焉随便点了些吃的,但点的也是雪灯喜欢的海鲜。

    不得不说,相较于海滨城市,内陆城市的海鲜的确卖得更贵。

    雪灯一看付款,差点昏过去,赶紧拿过手机去掉一些非必要的东西。

    萧衍鄙视他:“这么抠门,我可是为你忙活了三个小时。”

    雪灯委屈,犹豫许久,又把刚才去掉的食物加回来。

    一百七十块,嘤。

    看他这副小气模样,还不愿意在自己面前丢了面子,萧衍揽过他,揉揉毛:

    “以后在这边不用舍不得花钱,钱不够就告诉我,说,老公我没钱啦,打钱,还要发挥你一向理直气壮的本事。”

    雪灯微笑着关掉手机:“那这单你来付。”

    萧衍笑着摇摇头,摸出钱夹抽出一张卡递过去:

    “这是我主卡的附属卡,密码在背面,哪里都能刷,以后就用这个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雪灯接过卡,金灿灿的,好看。

    “刷光也没关系?”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雪灯举起卡片,缓缓靠在萧衍肩头。

    当晚。

    萧衍只道雪灯一向黏人,但今天完全化身狗皮膏药,走哪跟哪不说,睡觉时还要树袋熊一样吊他身上,双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好像生怕一撒手他就会跑掉。

    虽然这种感觉并不舒坦,但萧衍也清楚,雪灯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留下来。

    萧衍稍微动动手指,雪灯就跟装了钛合金狗眼一样,一秒发现,立马把人抱得更紧,还紧张兮兮问:“去哪。”

    “哪也不去,只是动动手指。”

    “不行,放回来。”

    萧衍无奈,被压麻的手还没得以休整,又只能按照雪灯命令放回去,顺便把人往怀里使劲扣了扣。

    这样黏人,自己走后他该抱着什么睡。

    接下来的三天,萧衍不急着回晋海,雪灯说他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来首都,所以萧衍做了详细的旅游攻略,带着他到处走走看看。

    雪灯还在这里偶遇不少电视上才能看到的艺人。

    这里的人,说话口音和晋海市人不太一样,吃的东西稍有不同,并且这里的气候和晋海市也不同,那边比较湿润温暖,这里则相对干冷一些。

    这三天,雪灯玩得很开心,带来的Go pro内存日日.爆满,他好像忘了他不是来旅游的。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他不是游客的呢。

    是现在,萧衍帮雪灯最后整理了房间,要启程回晋海了。

    雪灯站在玄关处,默默看着萧衍穿上外套,检查随身物品。

    萧衍一抬头,就看见雪灯默不作声站在那里,双手搅弄着,脸上的表情乍一看没有任何异样,足够唬人,如果不是看到他眼底那摇摇欲坠的泪,萧衍真的会相信他是个洒脱的人。

    萧衍轻轻叹气,抬手抚摸着雪灯的脸:“我要回去了,有时间会来看你。”

    雪灯还是不说话,只这样看着他。

    外婆说过,离别时不要说舍不得,这样会给自己心理暗示,会让离别变得更沉重。

    “没什么要对我说的?”萧衍轻笑道。

    雪灯移开视线,声音微哑:“一路顺风。”

    “就这么简单?”萧衍微微俯身,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的表情告诉我,应该还有别的话。”

    雪灯转过身,有点生气了:

    “你明明知道,你还……怎么这样。”

    萧衍轻笑一声,从后面抱住他,轻吻他脸颊:

    “只是想听你潇洒说一声再见,不然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我怎么走得掉。”

    萧衍做人的时间比雪灯多了二十八年,在这期间经历过无数次别离,和母亲的一别就是永远,和大学朝夕相处的舍友相别于天南海北等。

    本以为已经习惯了,可这一次,不仅雪灯不敢说那一声再见,他也明明早就过了出发的时间,还一直站在那里磨磨蹭蹭不愿离去。

    见雪灯还是不说话,他又叮嘱着已经重复无数遍的话:

    “厨房用完记得关燃气,冬天不要吃太冷……”

    “下次是什么时候。”

    没等说完,雪灯打断他。

    “嗯?”萧衍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下次有时间就过来,下次是什么时候。”

    “周日?”

    “好,周日我等你。”

    雪灯说完,推开他的手:“你快走吧,不然到家要深夜了。”

    萧衍最后拉过人亲了一口:“那我走了,注意安全,晚上要反锁门。”

    “知道了,怎么像个老婆婆一样唠叨。”雪灯终于露出笑容。

    见人笑了,萧衍心里的大石头也安稳落地。

    开了门,雪灯忙追上去跟到电梯口。

    “不要下来了,你穿得少。”萧衍进了电梯,对雪灯挥挥手。

    雪灯点点头。

    电梯门缓缓关闭,冗长的对视中,萧衍终于听到了雪灯那句“再见”。

    雪灯立马跑到窗前向下看去,看着萧衍上了车,又打开车窗冲他微笑。

    萧衍走后,雪灯还是没忍住,抱着装有灯灯和衍衍的恒温箱暴风哭泣。

    他以前看电视剧,看过这样一句台词:

    “我每离开一个地方,就像死了一次。”

    当时的他会拉着萧衍:“这句话好酸,又矫情。”

    现在,抱着恒温箱:“呜呜呜死了死了不活了……”

    灯灯&衍衍:。

    萧衍不在的第一晚,雪灯觉得心都空了。

    明明以前在海里时他大多数时间都自己一个人生活,但人最怕拥有,会因此变得患得患失,拥有后又失去的苦,吃不了。

    他给萧衍发了视频通话,两个人黏糊糊聊着过往小事,一直到后半夜,雪灯实在熬不住睡着了,萧衍也没挂视频,就默默听着雪灯的呼吸声,看着屏幕中只露出的他一半脸。

    第一夜总算没这么难熬。

    幸而雪灯入职得早,初入电视台有太多需要学习的东西,他的带教老师也是个极富责任心的,不厌其烦一遍遍帮雪灯整改稿件细节。

    同事对他也很友好,中午会主动带他一起去食堂吃饭,知道他是外地人,午休时还会带他到处逛逛熟悉环境。

    雪灯则每天掰着手指数日子,距离萧衍到来还有六天、五天、四天……

    周四下班。

    同事热情喊雪灯:“今天电视台对面的咖啡厅有促销活动,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雪灯是想快点回去给萧衍打视频电话,可同事如此热情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迎着寒风,两人一路小跑进咖啡厅,喊着“好冷好冷”。

    咖啡厅人多,只剩下一组卡座。

    两人占好位置,雪灯依然点了他最爱的鲜橙美式。

    其实他以前不太爱喝咖啡,觉得苦,但看萧衍经常喝,好奇尝了一口,还是苦。

    萧衍就帮他加了些鲜橙汁和奶霜,再一尝,味道扶摇直上,

    同事看着窗外飞雪,和他闲聊:

    “小雪你是在晋海结的婚么?听说你爱人是做设计的,那你来了这边他也会跟来么。”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手里的咖啡苦味值MAX。

    “他说如果要整理好公司一切事物再举家搬迁的话,至少要两年。”

    “那你们岂不是两年见不到。”同事惊讶,但转念一想,“不过他肯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为了你愿意连公司一起搬,在这地方立足可不是容易事。不像我男友,一听说我调职到这里跑得比兔子还快。”

    雪灯搅着咖啡,低头暗笑。

    是啊,因为他是萧衍。

    喝完咖啡,同事说还要回去做饭,和雪灯道别,两人一同起身出门。

    大门一开,冷风一吹,雪灯打了个寒战。

    视线中忽然闪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揉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雪灯?你也在这?”对方惊喜道。

    同事点点头,说不打扰他们叙旧就先走了。

    剩下雪灯独自一人对着裴澄屿。

    世界这么小?竟然在这个地方碰到了裴澄屿。

    “你怎么在这,这里应该是首都……没错吧。”

    裴澄屿笑笑:“总公司召我来这边了,你这样一说,我忽然意识到央视台大本营也在首都。”

    说着,他还作势在雪灯身后看了一圈:“萧衍没陪你一起来么。”

    “萧衍留在晋海了,整理好公司最快也要两年。”雪灯耿直道。

    裴澄屿眉尾一挑,眼睛眯起:“两年啊。”

    他话锋一转:“正巧在这里遇见了,一起吃晚饭么?我最近有在认真学厨艺,要不要品品顺便给点建议。”

    裴澄屿的潜台词很明显了,他要登堂入室。

    雪灯犹豫了。在他的种族中,一旦结成连理必须对另一半保证绝对忠诚;可又为难,对方是裴澄屿,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朋友,并且每次都会对他无聊的分享做出认真回应。

    裴澄屿关心他的生活,想看看他现在住的地方,似乎他也没什么理由能拒绝。

    “好吧。”雪灯还是答应了。

    裴澄屿开车载雪灯回了家,与普通朋友无异,进门后参观宿舍,接着直奔厨房挽起袖子开干。

    裴澄屿总是看起来很真诚,陪雪灯吃完饭也不说要多做叨扰,完事即走人,弄得雪灯倒有些自责,总觉得开始不该怀疑他。

    这只是人类社会中正常的社交而已。

    收拾了碗筷,雪灯洗了澡爬上床,迫不及待摸出手机给萧衍打视频电话。

    “萧衍哥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好好好想你啊。”雪灯连用四个“好”字,提高情绪。

    萧衍随手将珠针扎在立裁人台上,拿着手机上了床:

    “才去了几天,就学会撒谎了。”

    雪灯立马跪坐在床上,对灯起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那你说说,我给你打了个六七个电话,发了七八条短信,为什么不回。”萧衍轻笑道。

    雪灯卡壳。他刚才只忙着和裴澄屿一起吃饭,确实把这事儿忘了。

    和朋友相处时也不该光抱着手机低着头,这样不礼貌。

    见他答不上来,萧衍也不追问,话锋一转:“今晚吃的什么。”

    雪灯掰着手指头数着:“宫保鸡丁,尖椒牛柳还有西红柿蛋汤。”

    萧衍眉头一皱,发现了华点。

    这不像雪灯那刚驯服的四肢能做出来的东西。

    “自己做的?”

    雪灯的身体一点点紧绷:“是……裴澄屿做的。”

    萧衍忽地坐直身子,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声音沉沉的:

    “裴澄屿怎么在那。”

    “他调到总公司了,总公司刚好在这边,碰巧遇到了,他说想请我尝尝他的厨艺给点建议。”

    听闻此言,萧衍更觉得离谱又好笑。

    是不是这么巧。

    本来积攒了一天的思念在见到雪灯时无限放大的愉悦,因为“裴澄屿”三个字,热情被浇灭。

    这件事也不能怪责雪灯,毕竟他怎么也学不会用恶意去揣测一个人。

    雪灯看着屏幕中萧衍无力揉着眉心的样子,负罪感MAX,语气也弱了几分: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让他过来。”

    萧衍想笑,看把孩子吓的。

    逗逗他好了。

    萧衍放下手,凌厉的眉宇深深蹙起,语气几分质问的意思:

    “除了吃饭还做什么了。”

    雪灯也是诚实:“参观了宿舍。”

    “还有呢。”

    “没了。”

    “真的?”

    雪灯抠着手指头,言辞间几分泫然欲泣的意思:

    “真的,大不了,我也在家里装监控,每天让你检查……”

    “那今天怎么算。”萧衍咄咄逼人,不依不饶,“怎么证明你是否说了谎。”

    “我想想……”

    “别想了。”萧衍轻笑,“你那智商想得明白么。”

    雪灯刚要反驳,却听到萧衍道:

    “身体最诚实,比人言更具可信度,裤子脱了。”

    “为什么要脱裤子。”

    “检查你的身体,看有没有背着我做坏事。”

    雪灯低下头,脸颊漫上一丝绯红。

    好……好刺激。

    他慢慢褪掉睡裤,手指扯着底裤边,问这个要不要脱。

    萧衍严肃:“你说呢。”

    羞着脸,雪灯褪去了底裤,抱紧双腿,双脚叠在一起轻轻搅弄着。

    “看不到,张开?”

    雪灯的脸更红了,心脏喧嚣如躁市,乖巧打开腿——

    “然后呢……”

    “看不清,靠近点,自己掰开给我看。”

    好好好,听话照做。

    “再……近一点。”萧衍的语气变了,呼吸漫上几分急促。

    明明相隔几百公里,两人的气息还是仅凭一部小小的手机无尽地纠缠在一起。

    雪灯抱紧手机,气息些许不稳:“怎么想都觉得我吃亏,我自证清白了,你呢,不在你身边,有没有对我保持绝对的忠贞。”

    萧衍抬起眼,几分迷离的瞳孔上是紧蹙的眉:

    “你这个人,倒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如他所愿,倒也有必要好好检查下。

    ……

    凌乱大床上,雪灯挂视频前最后表达了一遍思念:

    “老公我真的很想你。”

    萧衍擦拭着手指,轻蔑扬起下巴:“想我还是想我的兄弟。”

    “都想。”雪灯精疲力尽倒在床上,最后再亲亲手机屏幕中萧衍的脸。

    结束了今日份通话。

    *

    盼星星盼月亮,雪灯终于盼来了周日。

    今天!是萧衍承诺要来看他的日子!

    雪灯起个大早就在小区门口晃悠,萧衍昨晚凌晨开车出发前往这边,说早上八点左右就到,七点半,雪灯就在门口候着了。

    当他看到萧衍的车出现在视线中时,恨不得一秒飞过去。

    萧衍下了车,手里捧一大束红玫瑰。

    他人还没走过来,雪灯已经张开双臂等好了。

    扑过去,踮起脚,揽着脖子不松手:“你知道我这一周是怎么过来的么。”

    萧衍:“大概和我一样?”

    尽管他嘴上不说多想念,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周,三五不时就要翻出雪灯的照片看看,因为过于思念已经产生了奇怪的举动——

    对着照片夹着嗓子:“宝宝,我好想你。”

    雪灯接过玫瑰花,好奇问萧衍为什么要买花。

    “仪式感。”萧衍道。

    除了玫瑰花,他还从晋海带了几大箱海鲜过来,怕雪灯寂寞,还请人做了个萧衍等身高棉花娃娃。

    雪灯抱着娃爱不释手,玫瑰花被他丢到了一边。

    萧衍一进门看到了凌乱的床铺,打趣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倒是越来越懒了,起床连床铺都不整理。”

    雪灯扒掉他的外套,拉着人进了被窝:

    “给你留的,你开了一夜的车,要好好休息。”

    床铺上充满雪灯的气息,萧衍本来见到雪灯的确有太多话想说,但被这种气息包裹着,渐渐的也觉得困了。

    雪灯还在一边喋喋不休和他讲述工作上的趣事,开始还能听到萧衍嗯两声,到后面完全没了回应,一看,才发现他睡着了。

    萧衍一向寡淡的表情,只有在睡着时才会显出几分柔和。

    雪灯趴在他身边,盯——

    对了,萧衍带了不少海鲜过来,先让他睡,等他起来就能吃到新鲜热腾的海鲜火锅了。

    第58章

    萧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醒来不见雪灯,出去一看,发现饭桌上已经架起电锅,清理好的食材摆了一圈,雪灯就坐在客厅看电视,双手攥成拳,笑意兜不住。

    一瞧,屏幕中果然针对元茂山一案的新闻。

    “睡醒了么?”见到萧衍起来,雪灯忙拉着他一起看电视。

    睡觉时长是够了,但因为昼夜颠倒,萧衍看起来还是几分倦色,他靠在雪灯肩头,半翕着眼:

    “元茂山怎么样了。”

    “判了十六年,那些孩子的父母也差不多三年五载,还有元茂山的党羽,正在调查。”

    萧衍点点头:“十六年还是少了,应该终生□□。”

    “还有梁淮他爹,本来以为只是教唆行凶,结果检察院抄了他公司,现在怀疑他股票造市,好像是请了个很有名的股票行业人才接手了他一家空壳公司,哄抬股价后大量抛售,导致股民赔得倾家荡产,闹出不少血案。”

    “律师说,他数罪并罚,就算要考虑他本人对社会的贡献,也有可能面临最高十八年刑期。”

    “可喜可贺,善恶终有报。”萧衍笑笑,“十八年还是少了。”

    他握住雪灯的手揉了揉:“但,如果不是你站出来,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受害。”

    雪灯挺起胸脯:“下次如果再碰到这种事,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站出来。”

    “是啊,我们小灯灯,简直是新闻行业的天选之人。”

    “小灯灯饿了,吃饭!”

    萧衍来到餐桌前打量着盘中食材,发现雪灯是真的成长了,看来他不在的日子里雪灯有在认真学煮饭。

    很怀念和雪灯坐在一起吃火锅的日子。

    前提是,雪灯没有忽然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

    萧衍忙给他顺着后背,神情焦灼:“怎么还吃吐了。”

    雪灯气若游丝坐在地上,擦擦嘴,人肉眼可见的瘦了。

    “其实昨晚也有吐,但吃的都是平时常吃的。”

    萧衍不信,就他这见了好吃的就麻了腿肚子的德行,趁着自己不在不更是放飞自我胡吃海塞?

    好不容易安抚了翻江倒海的胃,雪灯颤巍巍站起身。

    倏然,两眼一瞪。

    等等。

    怀孕的征兆,其中一条不就是恶心呕吐?

    算算日子,从第一次同房到现在,也有六个周了,完美符合。

    雪灯眨眼、眨眼。

    他扶着洗手台勉强支撑起身子,做了数个深呼吸,摆出微笑:

    “老公,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萧衍:怎么又来这一套。

    “坏的。”

    雪灯再次深呼吸:“其实,我频繁恶心呕吐,可能不只是吃坏肚子这么简单。”

    萧衍蹙了眉:“胃癌?”

    “你最好不要咒我。”

    萧衍倒是一点不担心,之前怀疑他撞坏脑袋时曾经带他去过医院,做了个详细的全身检查,用医生的话说就是:

    “别开孩子瘦,拉了一辈子犁的老黄牛都没他结实。”

    “那好消息是?”萧衍问。

    雪灯惜败于身高,只能仰视着萧衍。

    他秀丽的眉一点点舒展开,清澈的眼眸泛起柔柔涟漪:

    “你,可能要当爸爸了。”

    萧衍:……

    雪灯也顾不上他期待了好几天的海鲜锅,也忘了还在一边如秋风扫落叶般的萧衍,急冲冲进了房间,打开新华字典,嘟哝着:

    “得赶紧想名字了,儿随娘姓,雪姓配什么字比较好听还显得有文化。”

    萧衍:……

    字典没翻几页,他又捞起手机一通乱点,嘴巴始终没停下:

    “名字先不急,宝宝出生后得有衣服穿,是纯棉的好还是混纺的好?”

    看着还傻站在门口的萧衍,他嗔怒着招招手:

    “你怎么回事,都快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上进,一起想啊。”

    萧衍不知道雪灯这个男孕的xp梗到底要玩多久。

    只是看他一边看手机一边捂嘴干呕,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给雪灯披上外套,顺着他的梗来:

    “都要当妈的人了还这么毛躁,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雪灯醍醐灌顶:“对对对,先检查日子。”

    带着人到了医院,挂了消化内科。

    等待叫号的过程,雪灯好奇问道:“消化内科现在还兼职产科?”

    萧衍点点头,一脸认真:“现在科学很发达。”

    旁边一起等待叫号的大婶带着小孙子,诧异看了他俩一眼。

    雪灯伸了个懒腰,靠在萧衍肩头,脑内无限幻想,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说,现在能看出性别么,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萧衍:“都行……”

    雪灯温柔地抚摸着小腹,恍惚间好像透过皮肉感受到了那里面生命的律动。

    “老公,宝宝好像在踢我。”

    萧衍:“看来是个运动小健儿。”

    大婶大惊失色,忙捂住小孙子的耳朵,拉着孩子火速逃离,嘴里还念叨着:

    “崽儿咱们挂错号了,挂成精神科了。”

    雪灯思忖片刻,扯扯萧衍的袖子:“那个大婶是说我精神病?”

    萧衍清了清嗓子,希望通过这短暂的时间进行一场脑内风暴,找出合理答案。

    一声不够,再清一声。

    医院的电子叫号救了兵荒马乱的萧衍。

    做血常规时,雪灯一点看不出害怕,明明上次体检做血常规还怕的把脸埋进萧衍怀里,这次却满脸乐呵,排队时翘首以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等待彩票领奖。

    旁边一孕妇也在等待抽血,雪灯还跟人闲聊:

    “姐姐你这是几个月了?”

    孕妇笑呵呵:“八个月了,预产期就在年后四月。”

    雪灯拍拍自己的肚子:“我现在还不显怀呢,估计也就六个周。”

    孕妇眼中失去了焦点。

    良久,她上下打量雪灯

    一番,不着痕迹往旁边移了移,凑到她老公耳边:

    “老公,我害怕……”

    她老公拍拍她的肩膀安慰:

    “别怕别怕,这社会上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任是萧衍再强心脏也受不了了,提醒雪灯:

    “别玩了,一会儿抽血时安静点。”

    雪灯乖巧点头。

    结果轮到他抽血,跟人家护士:

    “姐姐,这算是抽我的血还是我肚子里宝宝的血。”

    护士:。

    做完血常规和胃镜,雪灯不禁感叹,做妈妈好辛苦,但为了宝宝的健康都可以忍。

    报告出来后,萧衍带着雪灯去找医生,雪灯刚坐下,没等医生问,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一样:

    “第一次同房是上个月七号,没做安全措施,最近明显孕吐。”

    医生缓缓抬头,推了推眼镜。

    然后拿着报告越过雪灯给萧衍看,指着性别一栏问道:“性别应该没印错哈。”

    萧衍点点头,对医生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他都这样了,你就让让他。

    医生自动屏蔽了萧衍的眼神信号,直言不讳:

    “报告显示没什么大碍,快到春天了,肠胃炎频发,注意饮食清淡多喝热水。”

    雪灯急了:“那有没有说我的小孩情况怎样。”

    医生深吸一口气,放下报告,笑眯眯对雪灯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一。”

    “智力没问题,不过这里是医院,你们最好不要把床上那套带到医院来,这是个严肃的地方。”

    雪灯越听越糊涂:“所以我的宝宝到底怎样。”

    “虽然现在科学很发达,男性怀孕或将有望实现,但目前为止,在我国还达不到这种水平。”医生耐心解释道。

    医者父母心,总得让他哭个明白。

    一道落雷劈中雪灯脑门,因为孕吐建立起来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待,被劈了四分五裂。

    像根烧焦的木头,雪灯僵硬了。

    医生朝门口:“下一位。”

    萧衍匆匆道了谢,拉起雪灯出了门。

    雪灯不能相信,明明他妈妈也是男人,还生下了他,怎么到医生嘴里男孕就成了神话。

    萧衍看着完全傻掉的雪灯,越看,越觉得他不像在玩。

    那种以为自己怀孕的大喜是真的,得知男性不能怀孕的大落也是真的。

    “雪灯?”萧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雪灯徐徐看向他,微张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眼眶已经红了。

    萧衍问他:“你是不是小时候没好好学生理课程。”

    就算没学,这种最普遍的公共认知也不会让他产生这种谵妄。

    而恰是因为这属于公共认知,平日没人会主动谈及,导致雪灯穿书到这里,始终坚信男人是可以怀孕的。

    雪灯最后一次挣扎:“我妈妈也是男人,他都可以生下我,为什么我不能。”

    萧衍思忖着,觉得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雪灯的父母也是同性婚姻,以及,雪灯是领养非亲生。

    “还是说,人类的男性其实是不具备怀孕能力的。”雪灯又问。

    这一问,萧衍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他用了“人类”这个主语。

    一时间,无数回忆涌上脑海。

    雪灯跳海自证清白那晚开始,他像是性情大变,经常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浑身生刺。

    曾经他哭喊着说最讨厌大海,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葬身海中,但扭头,又对着大海深情表白说“大海是我家,我爱我的家”。

    潜水、游泳,据裴澄屿所言,当日他被困礁石,是雪灯救了他。

    以及,雪灯对于母亲的事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明明当初是他以母亲做要挟逼迫自己与他结婚。

    他曾经那么钟情的梁淮,也是他亲手剥夺他的参选权,众目睽睽下站出来指证他毫不心软。

    包括在废港那晚,像那种围海造陆出来的围堤,就算是游泳健将跳下去也会落得个生死未卜。

    而雪灯很自信,不停说着要自己相信他,一定没事。

    所有的一切,充满诡谲与异样。

    萧衍的视线像是生了锈,钝重而机械地看向雪灯。

    他真的……是雪灯?

    萧衍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雪灯的场景,那个人满脸倨傲,还有几分小人之态,甩着母亲在精神病院的照片说有好东西给他看。

    而此时的雪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措辞露了陷,只是伤春悲秋,他的壮大族群伟大计划,因为现实阻挠终于落空。

    他最敬爱的外婆,这辈子无缘四世同堂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路别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待他。

    回家的路上,二人各怀心事,无尽沉默。

    ……

    晚上。

    萧衍坐在电视机前,屏幕里正在播放恐怖类科幻片。

    关于这件事,他想找雪灯问个清楚,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接受了二十多年的社会主义教育,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种事的存在。

    电视里忽然传来的爆炸声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屏幕中出现一张外国男子的脸,正冲着镜头微笑。

    乍一看一切正常,但细看他的笑容,似乎令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之意。

    眼睛的位置……有点奇怪。

    镜头一转,出现两个身穿白大褂,看起来像是科研人员的男人。

    其中一个道:

    “没错,这就是传闻中的伪人。这种超自然生物会通过模仿人的五官表情和行为来慢慢取代本人,不过,也不是无法分辨,比如,它们的皮肤比较光滑。”

    说到这里,雪灯从房间里走出来,抱起一袋膨化食品咔嚓咔嚓。

    萧衍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

    以前,他只是觉得雪灯皮肤好,但现在细细看来,好像有种不同常人的细腻光滑,连人类最粗糙的关节处似乎都隐隐泛光。

    电视中,再次传来:

    “而且伪人的身体各项器官都比人类要小一些。”

    萧衍的视线渐渐上移,落在雪灯脸上。

    这么一看,的确很小,头脸都小,眼睛比较大,但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

    对了,那地方也会小一点。

    “不过这些不能成为判断伪人的唯一标准,还有这个。”电视中的科学家指指自己的鼻子,“它们的听觉和嗅觉超乎常人。”

    萧衍喉结滑动了下,悄悄摩擦了下手指。

    雪灯骤然抬头看过来。

    随即,他放下零食直直朝萧衍走过来。

    萧衍缓缓坐直身子,身体因为大脑产生的警惕信号而变得有些紧绷。

    雪灯在萧衍身边坐下,身子一歪倒进他怀里,小表情怅然若失:

    “我怎么想,都很难过。”

    “难过……什么。”萧衍大概根本没仔细思考他这句话,全部注意力都在电视里,脑海中不断闪过“伪人”一词。

    是真的么,他第一次知道伪人是来自油管的恐怖短片《曼德拉目录》。

    可那只是人为制造的影视作品,并未被科学证实。

    “难过我的宝宝,胎死腹中了。”雪灯长叹一声,抬起头看向萧衍。

    萧衍也在看他,似乎总想从他身上找到和伪人有关的痕迹。

    可怎么看,他都是个活生生的人,却又无法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异样。

    雪灯忽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抬手摸过萧衍脖子上的人鱼项链。

    当时在米兰买的,不值钱,也不是什么好料,萧衍还一直戴着,时间一长原本亮晶晶的银制变得黯然失色。

    萧衍作为游走于时尚前沿的设计师,把一条普通的银质项链戴到变色,他真的很喜欢。

    因为是自己送给他的么。

    虽然壮大族群计划已经变成笑话,但至少萧衍还在身边无条件爱着他,也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把他当成神经病。

    萧衍:对,但是伪人。

    正思忖着,忽然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脸蛋贴在他的胸口。

    长发垂下,拂过手臂,柔软,微痒。

    “没关系,至少还有你。”雪灯轻声道。

    萧衍怔了怔,因为这句话,扫去了内心的疑惑和惧意。

    是啊,就算是伪人又怎样,就算他不是那个雪灯又怎样,自己不会介怀他是什么身份。

    因为他是雪灯。

    萧衍俯下身子紧紧将雪灯揽入怀中,轻嗅着他独有的气息。

    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坦承他来自哪里,不过,不想说也没关系,只要是他,都可以照单全收。

    但是在此之前,要问问他:“医生不是说要清淡饮食,为什么又吃膨化食品。”

    萧衍抓住雪灯油乎乎的手,那些粘在上面的碎屑已经在他衣服上蹭得差不多。

    雪灯理不直气也壮:“我吃的是黄瓜味的,不是辣的。”

    好,又是顶级理解。

    *

    两天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萧衍又要走了。

    雪灯陪着他下楼,站在车前叮嘱着:“要小心开车,不能瞌睡。”

    萧衍拿起一盒爆辣薄荷糖冲他扬了扬,弹出一颗飞进嘴里,喀拉咬碎。

    雪灯好奇:“这样就不会瞌睡么?”

    话音刚落,脑袋被萧衍掰过去。

    唇瓣上留下一道清新冰凉的吻,透心凉心飞扬。

    “我也念叨念叨你。”萧衍笑道,“不可以让外人进我们的温馨小屋,如果非要带人过去,我会例行检查身体,明白么。”

    这个“外人”,单指裴澄屿。

    想起那次大胆火热的视频,明明现在是寒冬腊月,雪灯还是觉得浑身滚烫。

    他捂住脸,点点头。

    萧衍关上车窗,发动了车子。

    后视镜里雪灯的身影越来越小,一直到他开到小区门口,雪灯还站在原地,如一尊望夫石。

    心头酸酸的。

    什么时候才能不用经历这种别离。

    而且,萧衍这次一走,下次再见或许就是春节。

    不过,算算,春节也近了,在书中世界的第一年也即将过去。

    萧衍走后,雪灯又要回去洗漱准备上班。

    央视电视台对着装的要求更严格,领导找过雪灯,说建议他把头发剪掉,如果不想剪也要整理整齐扎好,绝不能披头散发。

    他只会最基础的扎发编发,到了盘发就两眼一抹黑。

    摆弄半天,越扎越乱,头发也弄得乱糟糟。

    这个时候,就更想念萧衍。

    眼见着上班快迟到,他终于盘了难看的丸子头。

    员工宿舍距离电视台不算远,两公里左右路程,雪灯下班靠徒步,上班挤过一次地铁再也不敢了,老老实实坐公交。

    他正在等公交,一辆眼熟的车子在他面前停下。

    车窗打开,裴澄屿从驾驶室探过身子,笑容几分惊喜:“真巧,在这里看到你了。上班?载你一程。”

    “不用麻烦你,公交马上到了。”雪灯铭记萧衍叮嘱。

    “上来吧,我也顺路。”裴澄屿已经为他推开车门,“我们不是朋友么,和我也要保持距离?”

    事实上,雪灯想被萧衍检查身体。

    上吧上吧。

    他上了车,裴澄屿将暖风调高一些。

    雪灯已经给萧衍发了消息:

    【等公交时碰到了裴澄屿,坐了他的顺风车,今晚要检查我哦。[人鱼][可爱]】

    萧衍刚到休息站准备吃点东西,就看到雪灯发来这样一条短信。

    心情很复杂。

    回复:【连他的车都敢坐了,做好检查时间加长的准备。】

    雪灯:【收到[敬礼],等你[人鱼]】

    萧衍看着他的回复,又看到人鱼的表情了。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表情呢。

    裴澄屿余光打量着雪灯,见他一边发短信一边傻笑,心情不爽。

    “在给萧衍发消息么。”

    雪灯点点头:“他早晨刚从这里回晋海,要开九个多小时的车,担心他,问问。”

    裴澄屿目视前方,抓着放键盘的手指紧紧收拢。

    “对了。”雪灯收起手机,“你最近有和梁淮联系过么。”

    裴澄屿本就心情不爽,听到这个名字更是想一拳打碎挡风玻璃:“提他做什么。”

    雪灯也不是很想提这个人,但原文中裴澄屿和梁淮是恩恩爱爱男主攻受,现在梁淮父亲涉嫌造市和教唆.杀人,梁淮估计也不好过,作为梁淮的小情人,裴澄屿应该关心一下。

    “没,就是关心一下你们的感情进展。”雪灯道。

    听到雪灯把他和梁淮放在一起谈,好像认定了他俩之间有点什么,裴澄屿只觉得吞了苍蝇似的,大早起来偶遇雪灯的好心情全败光了。

    “我和他没任何关系,他的死活也与我无关。你可以不用在我面前提这个人。”裴澄屿尚且还能对雪灯保持微笑。

    听闻此言,雪灯心里暗暗哀嚎:

    我真是个千古罪人,就这么把主角攻受拆散了,还导致他们反目成仇。

    不过梁淮这种人对于裴澄屿来说确实不值得就是了。

    雪灯:“好,不提了。”

    裴澄屿把雪灯送到电视台,雪灯道谢后进了电视台大楼。

    裴澄屿却不急走,叫住一个过路员工:“劳烦问下,电视台平时几点下班。”

    “最早六点,有时候可能会到凌晨。”

    裴澄屿点点头。

    他透过车窗看着大楼里雪灯等电梯的身影,笑笑。

    晚上见了。

    第59章

    一语成谶,雪灯因为刚进电视台,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他的带教老师又是个尽职尽责的,晚上九点,雪灯还在工位敲打键盘。

    萧衍每隔十分钟就要发一条信息问他有没有下班。

    雪灯:【没有,今天估计要到很晚了。[人鱼][消瘦]】

    萧衍:【吃饭了没。】

    雪灯:【吃了,点的外卖,不过没花钱,到时候会报销。[人鱼][兴奋转圈圈]】

    看着雪灯因为几十块钱能报销就乐不可支,萧衍觉得他可真是小气到可爱。

    雪灯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带教老师过来通知他可以回家了。

    刚走到门口,心里盘算着现在应该还有公交车,拎着电脑包一路小跑至公交站。

    “嘀嘀——”倏然,身边响起汽车鸣笛声。

    熟悉的车子停在他身边,车窗打开,探出同样熟悉一张脸:

    “雪灯?不是这么巧吧,这个点也能遇到。”

    等了五个小时的裴澄屿这样说道。

    雪灯冲他点点头:“你们公司也这么晚下班?”

    “是啊,最近在忙春季发布会的彩排,正好遇到了,上车,顺路送你回去。”裴澄屿不等雪灯回答,帮他推开了副驾驶的门。

    “不用了。”这次雪灯拒绝得很彻底,“公车显示还有两分钟到,你先回吧,一直停在这会占用公车停车位。”

    裴澄屿的笑容淡了些,他将车子往前移动两米,离开公车停车位,下车小跑到雪灯身边。

    刚想说什么,雪灯手机响了。

    雪灯拿出看了眼,是萧衍的来电。

    他往旁边移动几步,似乎有意避开裴澄屿,接起电话。

    “下班了么,都十点了。”

    “已经在等公交了,十五分钟后到家。”雪灯不知道,每次和萧衍通电话时他的手都会不自觉摆弄周围的物体,比如公车站的柱子。

    对着公车柱子手拿把掐,敲敲点点。

    只要和萧衍通话,脸上也会不自觉漫上笑意。

    “那就好,我帮你点了水果,到家后吃一点就早点睡吧。”萧衍轻声叮嘱着。

    雪灯悄悄看了眼身边的人,往角落躲了躲,压低声音问道:

    “不是说,今晚要检查身体。”

    电话那头传来萧衍的轻笑声:“你都这么累了我还缠着你,是我没把你当人还是你觉得我不是人。”

    “不行,要检查,人应当言而有信。”雪灯严肃道。

    说好完检查,就必须得检查。

    “知道了,那你早点回家。”萧衍笑道。

    挂了电话,雪灯看了眼,发现裴澄屿还站在那里。

    不等雪灯说话,他开门见山问:“是萧衍的电话?”

    雪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总觉得裴澄屿说这句话时有点质问的意思。

    “是,因为今天下班晚,他很担心,打了很多电话。”雪灯如实回答。

    裴澄屿扬起下巴,冷傲的视线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

    “如果真的担心,干脆直接搬来一起住,只说不做,谁都会,不是么。”

    雪灯虽然迟钝,但也察觉出他那吃了枪药一样的态度。

    不懂,他在生什么气。

    “不是的,萧衍只是需要时间处理那边的工作,如果就这么撒手不管,也是对自己和员工的不负责任。”

    裴澄屿冷笑:“我在那边也有很多工作要处理,但说要来,还不是马上就来了。”

    这句话让雪灯很难受,但他又不是那种会和别人起争执的性格,何况对方又是旧识。

    不想回答了,随他怎么想吧。

    雪灯干脆回过头,盯着公车站牌出神。

    但下一秒,手腕被人捏住。

    裴澄屿拽着他往车边走,态度生硬:“去吃饭,我请你。”

    “我不去……”雪灯眼疾手快扒着柱子,身体用力往回缩,“萧衍在等我回家,我们还要打电话。”

    对于原文男主裴澄屿,雪灯一直是持欣赏态度,觉得他性格不屈不挠,品行端正,而且还很聪明,所以对这个人物始终保持很高的好感。

    但忽然被他强硬拽走,一瞬间,他对这个大男主产生了一丝惧意。

    “为什么不去,只是一起吃饭,对你来说很困难?”裴澄屿捏紧雪灯的手腕,声音不自觉抬高。

    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是看到从前为了他不惜背负麻烦的雪灯今天却义正词严拒绝了他。

    也有可能是看到他和萧衍打电话时笑得那副娇俏模样。

    明明他以前只会对自己这么笑的。

    旁边等车的伯伯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

    “这年轻人,怎么回事,看不到人家不愿意么。”

    见裴澄屿分神,雪灯立马抽回手揉揉手腕。他劲儿可真大。

    裴澄屿紧抿着唇,眼底一片黑沉沉。

    他对雪灯伸出手:“手机给我,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为什么打你电话不通。”

    雪灯想起来,因为上次元茂山的案子导致他手机被打爆,无奈才换了手机号,当时忙于调查,只把新号给了萧衍和几个同事,旧卡几乎不用。

    雪灯不想给,裴澄屿强硬夺过手机拨通自己的号码,存下。

    他最后看了雪灯一眼,声音压低些:

    “我只是生气你像提防坏人一样防着我,我们不是朋友么。”

    雪灯攥紧手机,没说话。

    裴澄屿重重叹了口气:“我先回去了。”

    说完,上车离开。

    雪灯望着车子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出声帮忙的伯伯翘着个二郎腿,教育道:

    “小伙子,做人不能一昧忍让,都欺负到你头上了,骂回去。”

    “可他是朋友……”

    “啥就朋友,真朋友不会强人所难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公车到了,雪灯沉默上了车。

    这一路,他都在反复咀嚼伯伯这句话。

    平心而论,裴澄屿之前从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当时他苦于无法去米兰监督萧衍,是裴澄屿帮忙牵线搭桥;后来出现不实新闻,也是裴澄屿提议把责任全揽到身上保全他的声誉。

    只是后来他确定对萧衍的心意后,开始有意疏远这些比较亲密的身边人,想给予萧衍最充足的安全感。

    是不是做错了呢。

    代入自己,被莫名其妙疏远,心里也会不好受。

    唉,人类社会还是一如既往的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到了家,萧衍就像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一样,脚刚进家门视频通话就来了。

    雪灯强颜欢笑:“你点的水果我收到了,有我最喜欢吃的羊角蜜瓜呢。”

    萧衍沉默半晌,忽然答非所问:“怎么了,碰到不开心的事了?”

    雪灯扬起嘴角:“没有哦,有免费的水果吃,傻子才会不开心。”

    “你知不知道。”萧衍收敛了笑容,“你永远不会隐藏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雪灯的身子一点点塌下。

    他觉得有必要和萧衍开诚布公地讲,以前看小说时经常看到男女主因为不长嘴错失良缘,每每看到这种桥段他都在心里大喊:

    “说啊,长嘴不是用来闻味儿的。”

    他把今晚碰到裴澄屿的事和心里的顾虑原原本本对萧衍说了一遍。

    只隐瞒了裴澄屿质疑萧衍只会说不会做那句。

    大概是不想萧衍心有顾虑耽误他工作。

    手机那头的萧衍沉默了许久许久。

    雪灯自己不知道,萧衍当然清楚裴澄屿心里那点小九九,私心里,他希望雪灯和裴澄屿永世不再相见。

    可也明白,雪灯非常珍惜这个朋友,或者说每个朋友,就连滕遥这种相处时日不多的同事,雪灯在离开晋海市前也会特意为她准备告别礼物,还写了长长的信。

    因为,他可能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对于这世界哪怕是一草一木都格外珍惜。

    萧衍揉了揉嘴角,以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些。

    “是怕我吃醋才疏远裴澄屿?”

    雪灯点点头:“如果你背着我和别人那啥啥,我也会吃醋,做人要将心比心。”

    萧衍笑笑:“没关系,如果他找你道歉,就原谅他吧,偶尔一起吃顿饭没什么的,重要的是,我相信你,还有,凡事多考虑考虑自己。”

    “谢谢你,总是在我为难的时候为我指引正确方向。”雪灯由衷道谢。

    “我是不是说过,你这个人总是很敷衍,一句谢谢就算了?”

    萧衍凑近屏幕,手指捻住衬衫扣子,灵活一番,扣子解开。

    雪灯:“对对对,要检查身体的嘛。”

    说完,褪下睡裤。

    ……

    一语中的,雪灯刚洗完澡,就收到了裴澄屿的短信: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和你道个歉。对不起,今晚是我失态,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大概是初到首都,人生地不熟,所以碰到你觉得难能可贵,忽略了你最近工作忙想要杜绝一些无用社交,我反省过了,以后会多加收敛,不让你为难。】

    【可以原谅我么。】

    雪灯也欣然回应了他:

    【没关系,我也有错,希望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人鱼][黄豆鞠躬]】

    之前的阴云一扫而光,雪灯将全部功劳给到萧衍。

    虽然萧衍以前对他冷冰冰还总是不耐烦,可教会他用筷子的是萧衍,买键盘的也是萧衍,生活中方方面面手把手教他的还是萧衍。

    萧衍几乎不会说教,更多的是身体力行。

    开始知道人类男性无法孕育确实失落了好几天,但没关系,比起壮大族群计划,和萧衍携手共赴余生更实际。

    想起萧衍,雪灯抱着被子滚了几圈,睡觉。

    *

    翌日。

    雪灯一早就接到了萧衍的电话,说今天全国降温,要雪灯多穿一点,手套和帽子都要戴好。

    雪灯穿戴好,把自己包成了西伯利亚大棕熊,给萧衍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这个点,萧衍已经在工作室忙了,收到雪灯的照片,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以前怎么会觉得他穿衣打扮很土呢,明明可爱到闪闪发光。

    放下手机,又考虑要不要给雪灯在那边雇个司机接送他上下班,可雪灯说过他喜欢坐公交车,因为那是最直观感受一座城市风土人情的方式。

    雪灯照例等公车,裴澄屿的车子又双叒叕停在他身边来“偶遇”了。

    这一次,雪灯主动迈下台阶打招呼:“早上好,真巧,又遇到了。”

    裴澄屿怔了怔,笑容扬起:“是啊,或许是因为顺路。”

    绕了十七八个弯的顺路。

    他打开车门,雪灯也乐于方便,上了车。

    “还以为你今天也不愿意坐我的车呢。”裴澄屿帮他拉过安全带系好,余光悄悄打量着雪灯的脸。

    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觉得惊艳。

    裴澄屿以前欣赏不来那些雌雄莫辨的长相,自动归于“娘炮文化”里,可总有人会打破他心中的常规。

    理解,接受,继而无法自拔地被吸引。

    雪灯道:“其实我也苦恼了很久,我不想让萧衍觉得不安心,但昨晚和萧衍通过电话后,他告诉我要珍惜每一个朋友,只是一起吃顿饭没什么的。”

    “萧衍”二字一出,裴澄屿没了欣赏美人的心情,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硬。

    又是萧衍,所以如果不是萧衍出来装好人,雪灯还打算继续疏远他是么。

    “所以你和萧衍,感情很好。”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雪灯点头、点头:

    “每天都很想他,早中晚都要通话。”

    “吱——!”

    倏然的急刹车,要不是安全带拦着,雪灯差点一头撞到挡风玻璃上。

    裴澄屿握紧方向盘,勉强挤出笑容:“抱歉,没看到是红灯。”

    他把雪灯送到电视台,目送他进了大楼。

    喉结不断滑动着,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

    ……

    雪灯忙了一天,今天又是九点多才下班,他边走边给萧衍发消息说二十分钟后到家,约好了视频通话的时间。

    刚发完消息,手机没电关机。

    他想快点回家和萧衍聊天,便打算奢侈一把招辆出租车。

    结果出租车没招来,招来了裴澄屿的车子。

    雪灯上了车,忍不住笑道:

    “你是打算做我的专职司机么?”

    “如果你愿意,也不是不行。”裴澄屿递上一杯热咖啡给雪灯。

    雪灯抱着咖啡,是他喜欢的鲜橙美式。

    但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点。

    他看看咖啡,又看看裴澄屿,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回家的路雪灯走过很多遍,对于周围一切场景都已了然于心。

    可随着车子随车流而动,车窗外的风景也渐渐变得陌生。

    他奇怪地看了眼裴澄屿:“是不是走错路了。”

    裴澄屿从后视镜里看着雪灯,笑笑:

    “忘记跟你说了,我得先去找朋友拿份走秀名单,你不介意吧。”

    雪灯连忙摆手:“不介意不介意,你肯让我坐顺风车我就该感恩戴德了,哪里有资格提要求。”

    裴澄屿轻笑一声,转动方向盘朝着更加陌生的小路驶去。

    道路两旁的建筑越来越少,路灯也愈发昏暗,原本还能在路边看到几个人,这下连个鬼影都没有。

    雪灯好奇打量周围:“你朋友住得挺偏僻。”

    “是啊,因为我们这一行不希望被狗仔和粉丝过多打扰,都会选择人少的地方。”

    车子缓缓在一处独栋别墅前停下。

    裴澄屿打开车门叮嘱雪灯:“我很快回来,你在车里等一下。”

    雪灯点点头,目送他下车后一路小跑。

    裴澄屿的背影越来越远,雪灯身体往前凑了凑,仔细打量着他。

    倏然!

    道路两旁窜出两道黑影,猝不及防在裴澄屿脑后来了一棒子。

    裴澄屿瞬间如枯叶落地,缓缓倒下。

    雪灯猛地直起身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拖着裴澄屿不知要带去哪里,雪灯急了,想下车帮忙,但车门忽然被人拽开,还没看清眼前状况,一只大手按住他的嘴,捂上一块毛巾。

    雪灯下意识挣扎着,但脑袋越来越困,浑身力气也尽数被抽走。

    他眨了眨眼,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

    “滴答——滴答——”

    扰人的水滴声不绝于耳。

    头顶传来焦急的喊声:“雪灯?醒醒,雪灯?”

    雪灯缓缓睁开眼,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霎时袭来,伴随而来的是手腕的剧痛。

    眼前,是锈迹斑斑的废旧厂房,被冷蓝色的微光覆盖。

    雪灯这才意识到自己双手双脚被绑住,不知被人带到了哪里。

    他身边同样坐着被反绑的裴澄屿。

    “这是哪里。”雪灯环伺一圈,心中的不安一圈圈扩大。

    “不知道,我去找朋友拿名单,不知道被谁打晕了,醒来就在这里了。”裴澄屿蹙着眉,忽而又松开,“雪灯你还好么?那些人有打你么。”

    雪灯摇摇头。

    没打他,大概是用药物迷晕了他。

    说话间,大门口闪进两道身影。

    雪灯立马警惕起来,身体不断向后缩。

    那两人越走越近,雪灯视线一怔。

    他在那两人脸上看到了很熟悉的东西。

    猪头面具。

    和他在夜总会看到的猪头面具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在冷蓝色的灯光下更显狰狞诡谲。

    雪灯打了个寒颤。

    “你们是谁,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裴澄屿往旁边移动两下,有意无意挡住雪灯。

    其中一个猪头面具男嗤笑一声,在二人身前蹲下:

    “绑架啊大哥,不然带你们过来听演唱会?”

    “谁派你们来的。”裴澄屿低声道。

    “还好意思问,两位不妨好好想想自己得罪了谁。”猪头男狞笑道。

    开始看到这猪头面具,雪灯第一反应是元茂山的余党。

    但猪头男说的是“两位”,就是说是他和裴澄屿都得罪的人。

    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心中瞬时有了答案。

    梁淮。

    雪灯忍不住道:“你们靠绑架是买不了房子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神经病!”猪头男高高扬起巴掌。

    雪灯立马闭上眼,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但脸上却没什么痛感。

    他睁开眼,看见裴澄屿只身挡在他面前,替他挨了那一耳光。

    裴澄屿脸上很快浮现五个清晰指印。

    “别动手,有话好好说。”雪灯急切道。

    猪头男笑笑,掏出手机扔到雪灯怀里:

    “你这么喜欢逞英雄出风头,害的我老板家破人散,向你收一点精神损失费不过分吧。”

    雪灯不明白:“我没钱。”

    “废话,我们当然知道,不然绑架你这种穷鬼岂不是要饿死?”

    雪灯:口亨……

    “听说你老公这些日子赚不少啊,他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吧,他不是说和他爹有什么四十亿赌约?就为了不和你离婚?那干脆,四十亿给我们吧,他老爹最多是嘴上说说,我们可是说到做到。”

    “我不打,我老公没钱。”雪灯倔强道。

    “你他妈可别犯贱,你不会以为我们搞不到你老公的号码吧。”说着,猪头男拿起手机输入一个号码给雪灯看,“看看,没错吧。”

    雪灯仔细看了眼,摇摇头:“不对。”

    “多少,说。”

    雪灯定了定神,往前拱了拱身子,凑到猪头男手边小声道:

    “一……”

    猪头男按下一。

    雪灯继续道:“一……”

    猪头男再次按下一。

    雪灯口型一变,道:“零……”

    猪头男手指顿住,随即暴怒而起:“你他妈耍老子?!”

    雪灯:计划失败,看来对方不傻嘛。

    猪头男不再理会他,转而输入刚才的号码,拨通。

    萧衍握着手机,抱着双臂在工作室走来走去。

    再打一遍雪灯电话,还是提示关机。

    他最后给自己发短信是九点,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就算是爬也该爬到家了。

    手机没电?遭人绑架

    想到这个可能,萧衍心头一钝。

    但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雪灯那一穷二白的,绑架他有什么好处,还得让他在那白吃饭。

    思忖之际,手机响了。

    显示是一个特殊号码,没有IP显示。

    萧衍按掉,那号码再次打来。

    确定了,不是AI通话,他接起电话,对方开门见山:

    “萧衍对吧,你老婆现在在我们手上,如果不想他吃苦,明早八点,带十亿到我一会儿发给你的地址,把钱放到指定位置,不要报警,否则,你就等着几十年后和你老婆在地府重逢吧。”

    萧衍赫然蹙起眉头,心脏跳乱了一拍。

    雪灯被人绑架了?

    “等等。”萧衍叫住对方,“你先让我听听雪灯的声音,确定你们不是恶意玩笑。”

    猪头男把手机举到雪灯嘴边,拍拍他的脸:“快说老公救救我,我好害怕。”

    雪灯别过头,不想猪头男碰他。

    “说话!”猪头男一声怒吼。

    萧衍一直没听到雪灯的声音,心却骤然悬到半空。

    直到电话里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别逼他,不就是想要钱么,给我经纪人打电话,要多少他都会给。”

    是裴澄屿!

    不等萧衍回答,裴澄屿又冲着电话道:

    “萧衍,这不是玩笑,雪灯就在我身边,他不想拖累你所以不肯开口,你不用担心,我会让经纪人送钱过来,但你千万别报警,我怕他们会对雪灯不利。”

    萧衍猛地攥紧手机,钢化膜咔咔作响。

    他做了个深呼吸冷静下来,对着手机轻声道:

    “雪灯,在听么?”

    雪灯听到萧衍的声音,强烈想要开口喊他的欲望最终憋回去,化作莹莹泪水在眼眶间打转。

    一片阒寂中,只有水滴声不止,于偌大厂房内不断回旋。

    萧衍翕了翕眼,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放松些:

    “别怕,明早我就去接你,今晚吃饭没有,不能饿肚子,如果对方给你饭吃就多吃点。”

    雪灯低着头,努力把眼泪咽回去,点点头。

    这才意识到萧衍看不见,发出委屈嘶哑的一声:“嗯……”

    听到雪灯声音,萧衍才稍稍松了口气,对猪头男道:

    “如果要取十亿,需要提前预约,还会被银行监控,我可能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现金。”

    猪头男道:“好,你想办法借也好,抢也好,最迟到后天晚上,我要见到十亿现金。”

    “我知道了,但在此之前,如果雪灯少了一根头发,你一分钱也拿不到。”萧衍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镇定。

    “成交。”

    挂了电话,猪头男对雪灯嗤笑道:

    “你老公还挺疼你的,可惜你不争气,要说害了他的,也是你。”

    雪灯垂着头,没说话。

    “钱你很快就能拿到,可以闭嘴了。”裴澄屿出声呵斥。

    猪头男笑笑,对另一猪头男做了个手势,他很快跑出去拿回来两碗饭,顶上盖着些肉菜。

    饭碗搁到二人面前,猪头男道:“你老公说要你多吃点。”

    雪灯晃晃手:“手绑着呢,怎么吃。”

    “见没见过狗吃食?”猪头男们笑着,不再理会二人,阔步离开。

    雪灯慢慢坐直身子向后倚着墙,双目无神。

    好多好多,坏人。

    裴澄屿俯下身子,用下巴将饭碗推近一些给雪灯:“吃饭吧,萧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不能先饿着自己。”

    雪灯摇摇头:“我要等萧衍过来一起吃海鲜火锅……”

    虽然绑匪给的晚餐闻着还真挺香,但就像他们说的,自己不能再这么不争气了。

    一次次要萧衍付出时间和精力帮他渡过难关,他也总得为萧衍做点什么。

    那边,萧衍挂了电话,扶着额头思考了许久。

    第60章

    完全封闭的厂房,四周不见光,无法判断现在到底是几点。

    雪灯被绑了许久,浑身关节都在叫嚣酸痛。

    他尝试着动了动胳膊,剧痛袭来,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的裴澄屿始终垂着头,听到雪灯的吸气声,忙抬起头看过去。

    “胳膊疼?”他轻声询问。

    雪灯点点头,长叹一声。

    裴澄屿坐近一些,忽然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揉动着:“这样给你揉揉肩会好受些。”

    雪灯缩了缩肩膀,弓起身子:“不用,你也很辛苦,对不起因为我……害的你也跟我一起吃苦。”

    “不是你的错,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裴澄屿鼻间轻出一口气,慢慢放松了身体。

    雪灯不明白,但看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并没做声,安静等待。

    “你也看出来了,绑架我们的是梁淮,我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对他恶言相向,今时今日是否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更不会连累你。”

    “你和他说什么了。”雪灯倒有几分好奇。

    裴澄屿笑笑,抬起脸,脸上指印清晰可见:

    “我说,我找到真爱了,还说,让他滚。”

    雪灯:这不对啊,原文男主除了梁淮,还有谁算是他的真爱。

    “雪灯。”裴澄屿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知道你结婚的消息,那一瞬间对我来说无异于世界崩塌,直至现在,我也无法从这种失落中走出去。”

    “如果这次我们能平安无事离开这里,可不可以像以前一样对我笑,不是因为萧衍的建议,而是发自内心的,代表你自己最真实想法的。”

    雪灯:哦……

    他是不是在说,他的真爱,是我。

    雪灯当场表演什么叫眼睛瞪得像铜铃。

    是我?!

    不仅亲手拆散了男主攻受,还把男主受的心也一并抢过来了。

    罪人啊,该死啊。

    雪灯:要不我还是装不知道吧。

    他对着裴澄屿露出一抹假笑:“好的呀。”

    裴澄屿释然地笑笑,目光转向地上两碗已经凉透的饭,问道:“吃饭吧?我们现在必须要保持体力,万一等不到萧衍,也能想办法离开这里。”

    雪灯是很想吃饭,但,总不能真叫他学狗狗进食吧,太侮辱人了。

    犹豫间,裴澄屿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忽然道:“你躺下,侧躺。”

    雪灯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裴澄屿转过身子,对着那碗饭摸索着,抓到了勺子柄,舀起一勺饭:“吃吧,我喂你。”

    雪灯恍然大悟:是啊,躺着吃就不算狗狗吃食了。

    果然是原文男主,聪明。

    雪灯伸长脖子咬了一口。别说,虽然绑匪人不怎样,厨艺倒很不错,甚至比萧衍还强那么一点点。

    一想起萧衍,心又颤了,鼻子又酸了。

    含着泪吃完饭,雪灯如法炮制这样喂裴澄屿吃了饭。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可是好困。

    雪灯躺在冰凉地面,很冷,可困意阵阵袭来,上下眼皮开始互殴。

    他听到身后传来衣服与地面簌簌摩擦的声音,裴澄屿带着一点热乎气靠了过来,紧贴在雪灯身后:

    “困了就睡吧,这样会暖和一些。”

    雪灯眨眨眼算是回应,终于敌不过睡衣,沉沉睡去。

    *

    萧衍拎着车钥匙阔步下楼,员工小跑跟过来:“萧总监,春季时装展的方案……”

    “放我办公室,我现在要去首都,回来再看。”

    如一阵风,疾速扫过。

    员工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萧总监好爱他老婆,三天两头往那跑。”

    “是我有那样的娇妻,我直接住那,什么公司事业,不重要。”

    “哈哈,娇妻就过分了,雪记者也是事业型才子呢。”

    ……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依然是密不透风的厂房,手机也被绑匪收走,无法判断时间,雪灯被冻醒了。

    零下七八度的天气,没有地暖,周围尽是冰冷器械,头顶的蓝光还给人产生了心理暗示,更冷了。

    雪灯只觉得鼻尖都是冰凉的。

    他缓缓坐起身,睡不着了。

    旁边的裴澄屿倒是睡得安逸。

    雪灯倚着墙,视线幽幽穿过冰冷空气,落在自己的鞋子上。

    又想起萧衍了。

    这双鞋子是他第一天来首都时萧衍带他一起买的,一双米白色的高帮棉靴。

    当时他这种经常出去跑新闻的人穿白鞋很快会弄脏,想买棕色的,萧衍说白色好搭衣服,推荐白色。

    结果还是弄脏了。

    兴许他是被绑匪拖过来的,脚后跟一片厚厚泥浆,鞋子表面也错落着大大小小的泥点。

    一旦开始注意鞋子,就总想做个比较。

    雪灯的视线落在裴澄屿的鞋子上。

    一双黑色的高帮运动鞋。

    很干净。

    很干净。

    为什么。

    不知道是雪灯的视线太过灼热,还是裴澄屿根本就没睡,雪灯就盯了那么一会儿,裴澄屿醒了。

    雪灯忙移开视线。

    裴澄屿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一些,问:“怎么没睡,还是醒了。”

    雪灯看也不看他:“醒了。”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冷么。”

    “嗯,很冷。”

    裴澄屿环伺一圈,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温度没暖气我们撑不住的。”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两只空碗上。

    有主意了。

    裴澄屿俯下身子用牙齿紧紧咬住碗的边缘,借助身后墙壁站起身,接着一张嘴,碗应声落地碎成几块。

    他蹲下身子摸索着捡起一块碎片,学着电视剧里的场景用碎片切割着绑手的麻绳。

    “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你再睡一会儿吧。”裴澄屿道。

    雪灯不动声色看着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未作声。

    他看到裴澄屿因为双手被反绑,只能用掌心按着碎片切割麻绳,没几下,掌心已经鲜血淋漓。

    裴澄屿皱了眉,倒吸一口凉气。

    他倒还要安慰着雪灯:“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我感觉绳子已经割开一道小口子,大概很快就能好。”

    雪灯依然没说话。

    另一边。

    萧衍熬了一夜驾车到首都,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早上八点。

    幸而他在这里读的大学,熟人多,现在又是意气风发人,随便动动口,熟人争先恐后上赶着借钱。

    但还是凑不齐十个亿,只凑到了两千万,加上他单日预约最大限额,加起来只有两千一百万。

    两天内凑到十亿现金,绝不可能。

    绑匪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况且就算真能一下取出十亿现金,恐怕也早已上了警方密切关注名单。

    事有蹊跷。

    仔细回想,昨晚接到绑匪电话时,裴澄屿也在身边,那么这场绑架的幕后主使有可能是二人的共同敌人,梁淮?

    不可能的,萧衍觉得他和梁淮虽然私交不多,但也清楚他的为人,自始至终他要的就是裴澄屿。

    十亿固然金额庞大,可出生于大财团的他也不是没见过,更不可能不知道两天内根本取不出这么多现金。

    倒不如说,如果真是梁淮指使绑架,比起十亿赎金,他可能会更想直接对裴澄屿来个霸王硬上弓。

    所以绑匪主谋并不是梁淮。

    极有可能,赎金,只是个幌子。

    再仔细回想,昨晚和雪灯通话,萧衍听到雪灯被绑架的地方似乎有很清晰的滴答声。

    是水声。

    ……

    废弃厂房里。

    “啪!”功夫不负苦心人,裴澄屿终于割碎了绳子。

    他大喜过望,忙解开被绑住的双脚,重获自由后立马帮雪灯解绳子。

    雪灯却缩了缩身体,转向一边。

    “没事的,趁绑匪不在我们快点找出口离开。”裴澄屿轻声安慰着。

    他帮雪灯解开手上的绳子,又要解脚上的,雪灯身体直接转个圈,低声道:“我自己来。”

    两人解开绳子,冲到门口,发现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但门上有道缝,凑过去可以看到一根铁杆横在上面,似乎是老旧的插销式门栓。

    作为原文男主,掌握的技能自然多。

    裴澄屿环伺一圈,在厂房里发现几根片状的铁条,刚好能穿过门缝。

    他将铁条插进去,卡住外面的门栓高高一提——

    “打开了!”裴澄屿丢了铁条,打开门,拉住雪灯的手,“我们快走吧。”

    雪灯抽回手,冷冷道:“我不走。”

    “关傻了么?”裴澄屿抬手探探他的额头,又被雪灯歪头躲开。

    “萧衍说他会来救我,我就在这等他。”雪灯慢慢走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别天真了。”裴澄屿眉头紧蹙,声调抬高,“你觉得两天内凑够十亿现金现实么?他是萧衍不是神,我现在能带你出去,你跟我走,我保证你会没事。”

    雪灯别过头,嗫嚅着:“见不到萧衍我不走。”

    “为什么这么固执!你知道这里距离晋海有多远么!还是你觉得萧衍能找到这里!不要满口都是萧衍好不好,你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这是裴澄屿第一次用吼的方式和雪灯说话。

    雪灯抱紧双膝,视线再次落到裴澄屿的鞋子上。

    良久,他轻叹一声:“他会找到的,我相信他。”

    裴澄屿眼见劝不动,干脆上手,一把把雪灯从地上拉起来,强行拽着往外拖。

    雪灯本就瘦,昨晚也只吃了堪堪一碗饭,现在饿得全无力气,被裴澄屿拽着走,刚扒住柱子,下一秒被无情拽离。

    刚走到门口,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顿住。

    四个戴着猪头面具的男人手提棒球棍,敲着掌心,戏谑笑道:

    “哎呦,有点本事,这都叫你们脱身了?”

    裴澄屿拉着雪灯慢慢往后退,满眼警惕。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雪灯根本不挣扎,裴澄屿脸上重重挨了一拳,嘴角渗出鲜血。

    得,又给绑回去了。

    四个绑匪在厂房墙角铺满破布,倒上汽油,掏出打火机,对二人洋洋得意笑道:

    “既然你们不配合,也别怪哥哥们无情,姓萧的到现在也没凑够钱,不过有多少拿多少吧。”

    “既然能拿到钱,为什么不放了我们。”裴澄屿质问道。

    “因为哥哥们对于你们私自逃跑一事很生气,你们言而无信,我们还有什么理由遵循拿钱放人的规矩?”

    绑匪笑着,点燃打火机,扔进被汽油浇湿的破布堆里。

    霎时间,火光冲天。

    四个人一路小跑到外面,反锁了大门,扬长离去。

    面对锨天烁地的大火和滚滚浓烟,放到以前,雪灯面临此情此景也差不多该吓昏过去了。

    但这次他却很淡定,无神的双目中跳跃着橘色火苗。

    不过这次,绑匪们似乎忽略了一点。

    他们将裴澄屿和雪灯的双手绑在前面,致使裴澄屿可以顺利解开脚上绳子。

    他凑到雪灯面前帮他解绳子,那张原本帅气的脸因为绑匪的折腾已经肿了一边,嘴角的血迹也没来得及擦。

    “他们这次反锁了门,我们得看看有没有窗户,再这样下去等警察来了咱俩就是两具焦尸。”

    雪灯不动声色望着他,脚上绳子被解开也不走。

    良久,他蹙起眉:“裴澄屿,你……”

    “嘭!”

    话未说完,生锈的大铁门忽然传来剧烈击打声。

    一声、两声——

    雪灯不知道感应到什么,明明刚才裴澄屿怎么劝他也不走,这一次他主动站起来,看向大铁门。

    最后一声闷响过后,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雪灯和裴澄屿同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老……老公!”雪灯惊叫一声,瞬间泪奔,朝着门口跑去。

    但因为双手被绑住无法保持身体平衡,又因为浓烟过于浓烈遮挡了视线,他一脚绊在铁管上,脸着地趴了下去。

    萧衍阔步而来,拉起雪灯,见孩子鼻血都出来了。

    “怎么样,还能走么。”萧衍随手抹掉他的鼻血,担忧问道。

    雪灯试图往上起,但膝盖疼得厉害。

    早知道就应该听萧衍的话,多穿一条秋裤,就不至于裤子擦破,膝盖擦伤。

    萧衍拂去浓烟,拉过雪灯的手:“我背你。”

    雪灯点点头,配合地挺直身子。

    但下一秒,随着急促脚步声响起,雪灯骤然瞪大双眼。

    那一声“小心”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一声闷响下,萧衍目光一怔,随即眯了眯眼,身体重重倒下,跌入雪灯怀里。

    背后,站着手持铁棍的裴澄屿,双目似充血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打他!”雪灯上一次吼人,还是面对元茂山时。

    而这一次,是对着他自以为最要好的朋友。

    裴澄屿紧紧咬着牙,颈间肌肉不断抽动,猩红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刚才拼了命救你,你不走,见到萧衍就这么开心?”

    雪灯不想理他,双手紧紧扣住萧衍的手臂,卯足了劲儿把他往上提。

    火势还在蔓延,烧的只剩狭小一块区域,而雪灯还是没把萧衍拽起来。

    萧衍不胖,但坏就坏在他骨架大,肌肉瓷实,估计得有个一百六七十斤。

    裴澄屿一把抓起雪灯的手,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狰狞:

    “如果你要救他,就做好葬身火海的准备,你也看见火势蔓延多快,如果你不想死,现在就跟我走。”

    “别、再、管、他。”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裴澄屿,这出苦肉戏你都不打算继续演下去了?”雪灯直起身子,表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用心寒形容更贴切。

    裴澄屿瞳孔骤然扩张,明明周遭是高温大火,可他还是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背密密麻麻冒出。

    果不其然,雪灯说完这句话,那四个戴着猪头面具的绑匪就拎着灭火器冲进来了,对着大火一通喷。

    大火熄灭,徒留被烧得漆黑的墙壁和徐徐翻滚的浓烟,和无声对峙着的雪灯裴澄屿。

    几个猪头面具男见此情景,默默对视一眼,火速离开。

    门外传来警车鸣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至近。

    雪灯第一次感觉对一个人这么失望,只因为这个人曾经是自己毫无保留付出真心,坚定信任的“朋友”。

    “我是被你请来的演员拖进来的,所以我的鞋子很脏,鞋跟处尤其,但你的鞋子这么干净,请问你是不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自己走进来的。”

    雪灯笑问道。

    裴澄屿喉结动了动,面对雪灯的质问,他找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你为了让这场绑架戏更逼真,甚至不惜自毁容颜,让绑匪打你,你是有多想让我对你感到愧疚?然后再因为这份愧疚对你负责,直至动心,抛弃萧衍,对不对。”

    雪灯说着,蹲下身子,抱紧还在昏迷的萧衍,泪水簌簌落下:

    “但是你怎么能打他呢,他出了事我怎么办。”

    裴澄屿冷冷垂视着雪灯,收紧的双拳再也没有力气支撑,狼狈松开了手指。

    雪灯将脸埋进萧衍怀里,瓮声瓮气:

    “裴澄屿,我知道我不聪明,所以不知道,到底要多聪明才能看清你的狼子野心,才能去怀疑一个真诚交心的朋友?”

    “如果早知道是今天这样,我当初绝对不会救你。”

    他抱着萧衍的脑袋,护着后脑勺的手已经沾满鲜血。

    裴澄屿怔怔看着他,随即绝望地闭上了眼。

    正如雪灯所说,这场绑架戏是他一手策划,为的就是能在吊桥效应下让雪灯对他增加好感,再让雪灯看到他为了他挺身而出不惜自毁容颜,最后再让雪灯明白,能救他的只有他裴澄屿,而不是萧衍。

    然后对他愧疚,对他感恩,对他负责。

    急救医生和警察匆匆而入,一帮人检查现场是否有残余火种,另一帮人把萧衍抬上担架送去救护车,剩下的,对裴澄屿敬了个礼:

    “你好,我们现在怀疑你和这场纵火案有关,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雪灯最后看了一眼裴澄屿,跟着医生们追着担架上了救护车。

    萧衍总是说,人性经不起考验,所以用恶意揣测一个人是必要的。

    以前的雪灯不太喜欢这句话,但时至今日,他觉得萧衍是对的。

    *

    医院。

    监护仪器里传来平稳的心跳声。

    床上的萧衍还在昏迷。

    医生帮忙雪灯处理了伤口,鼻子上贴了块纱布。

    雪灯垂着头坐在床边,双手不安地拉着萧衍的手。

    “老公啊,你千万不能死,你要敢死,我真的会杀了你。”他絮絮叨叨,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医生检查了萧衍的情况,说他颅后有明显创伤,具体情况要等他苏醒后做个详细检查。

    雪灯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医生也只是摇头。

    病房电视里传来新闻播报声,屏幕中,裴澄屿被警察围着,下面一行大字:

    【知名模特涉嫌故意伪造绑架案并教唆他人纵火被警方立案调查。】

    果然,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永远都猜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冷静下来后,雪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天没洗漱也没上过卫生间,好歹要去洗把脸吧,不然他都能想象到萧衍醒来后看到他花姑子一样的脸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出门前,雪灯还特意看了眼病房号,默念着“210”。

    走廊上,医生护士来去匆匆,不知谁家老人驾鹤西归,子孙后代忙着抬棺送行,年轻的孙子孙女扶着墙失声痛哭,还有迟了一步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的,慌不择路推开雪灯朝着病房跑去。

    这祖孙四辈,就像一个人一生的缩影,出生、成长、中年、老去。

    雪灯默默看着,明明是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见到此情此景,还是鼻根发酸。

    不知道等他和萧衍百年老去时,会不会有后代帮他们吊孝送葬。

    大概不会有的吧,或许到最后就只剩两个老爷爷,不知谁先走,剩下的那个则在不多的时日里思念着故人等待夕阳落尽。

    雪灯去卫生间做了个简单的洗漱,嘴里念叨着“201”小跑回病房。

    刚跑到病房门口,身体倏然顿住。

    他眼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护士用白布盖上了病床上的人,而旁边床的病人和家属则满脸惋惜地围观,“啧啧”两声:“真可惜,才这么年轻就……”

    雪灯觉得自己不是疯了就是眼睛出了问题。

    刚还好好躺在这里的萧衍,在自己去洗把脸的工夫就……没了?

    眼前的景象,让人一时分不出真假,所有的物体好像都有了生命般,不断地蜿蜒、扭曲。

    大脑是一片空白的,血液是冷却后凝固的。

    “萧……萧衍。”雪灯不自觉地喃喃着。

    身体不受控制,机械僵硬地一步步走到病床边。

    上午还生龙活虎的人,此时已经蒙上了白布,失去了呼吸。

    “萧衍……”雪灯只觉浑身失了力,一下子跌坐在地。

    医生对他点点头,说了句“节哀顺变”便离开了病房。

    “萧衍!”眼泪喷涌而出,雪灯不停摇晃着床上的尸体,边哭边喊,“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你为什么走得这么急,甚至没跟我说你银行卡的密码。”

    旁边围观人群:……

    哭声中,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个和雪灯差不多年纪的男生扑到病床前,和雪灯一起大力晃动着尸体,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老公!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让我看你最后一眼,你好狠的心啊!”

    围观群众:……?

    雪灯缓缓抬起头,收住眼泪,温柔的眉深深蹙起:“你是谁,为什么喊我老公叫老公。”

    真想不到啊萧衍,竟然背着我……该死!

    年轻男人抬眼上下打量他一番,火气上来了:“我才要问你谁!为什么喊我老公叫老公!”

    围观群众:卧槽!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雪灯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这人是萧衍的小三还是小四,他才是萧衍合法爱人,能带走萧衍尸体送去安葬的只有他。

    雪灯一把抱住尸体,用胳膊肘把年轻男人往一边推:“我的我的。”

    “你神经病啊!”年轻男人蓦地起身,一把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你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你老公么?!”

    雪灯看了一眼。

    雪灯尴尬,四处看风景。

    病床上躺着的明显不是萧衍。

    哭早了。

    “对、对不起……”雪灯看了眼门牌号,“我搞错房间了。”

    自己真该死啊,人家小两口因为意外天人永隔,做妻子的过来送爱人最后一程,却被自己搅了清净,还让周围人看了笑话。

    这个男人已经很伤心了,自己却还和他大呼小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雪灯对着男人九十度鞠躬,又对着尸体九十度鞠躬。

    男人摆摆手,似乎没有心情和他计较。

    良久,男人连最后站立的力气都没了,身子骤然倾塌。

    他攥紧尸体一只手,送到嘴边轻吻,眼泪如落珠不止。

    “没关系。”男人望着毫无生气的尸体,勉强支撑起笑意,“反倒要谢谢你。”

    雪灯不明白。

    “我老公生前是个很幽默的人,经常和大家开玩笑,所以他住院的消息没有通知任何朋友,不想他们伤心。如果他的灵魂还弥留在这里,一定也希望看到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刻,是充满欢声笑语的……”

    男人使劲抹了把眼泪:“真的,谢谢你。”

    雪灯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再次对着尸体深深鞠躬:“陌生人,一路走好,希望你来世依然做个快乐的人。”

    阒寂中,雪灯悄悄退出病房。

    原来自己把210记成了201。

    他拔腿冲进萧衍病房,看着床上的人虽然尚在昏迷,但还没盖上白布,释然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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