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湛走到殿外,看到江神聆娇靥含笑,额间点缀茜红花钿。
她红唇微扬,明亮的桃花眼里只有笑意,没有丝毫惧意。
江神聆的两个妹妹站在她身后,她们神色略有畏怯,但依旧在为姐姐鸣不平。
好在她无事,看这样子,她还处于上风。
司湛稍微放心了些,他再看向背对着自己的陆珈谣。
太子内侍肖佑跪在陆珈谣面前,他双手放在她脚前,制止她再前一步。
陆珈谣手捏成拳,浑身气得发抖。
她僵着脖子,两片红唇翕动不止,嘴里不停低吼着:“你,你。”
半晌,她看着面前的太子内侍,指着江神聆缓缓道:“罢了,本郡主不和你一般见识!”
“啊?”江神聆看她恼怒,习以为常。
陆珈谣突然怂了,倒让她惊讶地抬眉。
“是本郡主寻你错处在先,这事就这样算了罢!”说完这话,她气得双眼通红,眼泪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江神聆更是惊讶,她都准备好了,若陆珈谣上来打她,她先是抬手拦住,再反还她一巴掌。
就算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打不过她,周围这么多人,总拦得住她吧。
脑海里兴奋地演练着,谁知,陆珈谣竟然主动言和。
哦,略一思索,江神聆便明白了。
陆珈谣盼着太子妃的位置,若她在万寿节上和其他贵女撕打,是她挑事和动手在先,皇上就算看在恭王的面子上不重罚她,也绝不会让她嫁进东宫。
周围看热闹的人方才还屏着呼吸,猜测这闹剧如何收场。眼见事情就这样算了,廊下逐渐响起闲聊的声音。
“那,郡主慢走。”江神聆笑盈盈地看着陆珈谣。
陆珈谣气得满脸通红,转身往殿里走。
她怒气冲冲地从司湛面前走过,江神聆这才看到了站在雕梁画柱旁的司湛。
人声喧哗,他站在明黄色柱子的阴影里,对她轻轻点头。
即使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她依旧能看清他眼中流露出的温柔。
她没在他面前这般张扬过,乍然看到他时,还担心他会露出不喜之色。
但他浅浅笑着,好似看到她不一样的一面,他也感到喜悦。
江神聆与他眼神相交,目光撞在一起,便忍不住露出你知我知的笑容。
她颔首,按捺住上扬的嘴角。
两人在书信中约好了,一会儿他献礼时,会叫上她一起。
司湛在陆珈谣进殿之后,他再看了她一眼,也回到了殿中。
江神聆坐下,抬手扇了扇有些燥热的脸。
她回头表扬妹妹们,她这大半个月教导她们礼仪,时常夸赞她们聪慧。
她遇到麻烦时,她们也没有退怯。
三人其乐融融地聊了片刻,江神聆道:“我吃饱了,去解手。”
“二姐姐,午宴后要向圣上献礼了,你快些回来。”
“好。”
江神聆走到百和殿外,看到长街上有个鬼鬼祟祟的宫女。
别的宫女都端着盘子往百和殿来,她走在人群最后,一转弯就绕进了一处平房。
江神聆记得,那是负责长街洒扫的宫女们所住的平房。
她正想着,又看到刘嬷嬷四处看了两眼,提着包裹走了进去。
喔,她知道那宫女是谁了。
江神聆转头,连忙离她们远些。
***
周静惜脱下宫女所穿的靛色裙子,接过刘嬷嬷递来的玉色堆花襦裙、水青色短衫。
她过往都穿得素净,妆容也清丽雅致。
但公主府那日,她站在江神聆身旁,江神聆本就长得明艳可人,又穿桃色裙衫,她被衬得像江神聆的丫鬟。
今日,她特意挑选了锦缎织成的襦裙,细纱短衫,露出嫩白的脖颈和美人骨。
刘嬷嬷替她解开宫女统一梳的双髻,拿起梳篦帮她重新绾发,顺便说起公主府那日的事。
“婶婶,你说什么……”周静惜瞪圆了眼,“江神聆和瑾王抱在一起?”
她纤纤玉指挑着桌上的发簪,挑了一对芙蓉石翠玉花簪,“瑾王,不像是会沾女色的人。”
“我还能骗你不成。”刘嬷嬷给她梳好发髻,又拿出盒子,让她挑选耳饰,“瑾王的脖子上沾着江神聆的口脂,离开长公主府时,还是我提醒他擦掉的。”
“他们竟然光天化日,在长公主府私会?”周静惜瞳孔微颤,柳眉紧蹙。
她实在不敢想象,瑾王看着清冷疏离,像是不知情不识趣的男子,却会私底下做出与江神聆偷/情的事。
难怪江神聆连太子妃的位置都不要了,要皇后给她和瑾王赐婚。
那为什么瑾王那日又拒绝了她。
难道他只想和她享受偷/情的乐趣,不想给她名分?
周静惜想不明白,暂且放弃了多虑,“婶婶,这件事你可有告诉别人?”
“我当然是第一个告诉你,想听听你作何打算。”刘嬷嬷又说,“还有一事,殿下让我以皇后的名义给江神聆送了一副棋具。”
“江神聆长于诗词、琵琶,疏于棋艺,殿下的意图应不是将棋具赠予她。我又查了万寿节的礼单,发现江家的贺礼里便有这棋具。”
“嗯。”周静惜明白了殿下的意图,镜中的她露出了冷意的笑容,“挺好的,她嫁进东宫,我们才有所准备。”
周静惜戴上粉珊瑚珠的耳坠,再拿起螺子黛画眉。
刘嬷嬷说:“这些年,我收了江夫人的银两,替她在太子面前帮江神聆‘美言’,但我每每说的话,都故意引起殿下的不悦。”
“殿下合该对江神聆误会重重,为何这两月,殿下突然就看上她了。”
周静惜嗤笑,“殿下是天之骄子,自然觉得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该属于他。江神聆本该是他的太子妃,就算他不喜欢,也要把她摆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突然那江神聆不属于自己了,殿下占有欲作祟,定然会对她产生兴趣。”
她又说:“江神聆接受了殿下的礼,定是已经与殿下说好,还是会嫁进东宫。她既要太子妃的位置,又要和瑾王的情意,真是贪心呐。”
“先让她欢喜几日吧,待她嫁进东宫,婶婶再让殿下知晓她和瑾王的私情。”
“到那时候。”周静惜揉着手腕,阴恻恻地说,“她便像是一根刺,扎在殿下心里,叫殿下又痛又厌。”
刘嬷嬷点头,“如此甚好。”
周静惜梳妆打扮妥当,站在镜前露出柔软的笑容。
刘嬷嬷面露忧色,“这次,你有把握让殿下回心转意么?我冒死让你混进宫中,若殿下不替你担着,这事追查起来,恐怕我会受罚。”
周静惜瞪向刘嬷嬷,“殿下本就未对我死心,何来回心转意一说!”
她捏着袖袋里的东西,“婶婶放心吧,我有十成的把握。”
***
午宴结束,宫人撤下酒盏、佳肴,又陆续端上蔬果、茶水、糕点。
众人送的贺礼太多,皇上身旁的大太监敖公公,带着两个内侍一起去挑选贺礼。
敖公公挑了二十来份贵重的、颇有新意的贺礼,再拟了一张献礼的礼单。
他身旁的内侍提前去通知上了礼单的人,让他们预备着,待会儿叫到名字了,便去殿前献礼。
机会难得,能不能上这礼单,也不光是看礼品的价值,更看送礼的人是谁。
皇后、得宠的两位妃子、太子、皇上喜爱的三位王爷、慧敏长公主、肱股之臣,这些人肯定是在列的。
其余的人若想入敖公公的眼,少不得送上些金银贿赂敖公公。
敖公公走到御前展开礼单,“皇上,奴才挑了这些。”
皇上随意地瞟过礼单,没见到什么有趣的,兴致缺缺地说:“嗯。”
第一份,是皇后送的双鱼兆瑞玛瑙花插。
能送到皇上面前的贺礼,多半是大家没见过的稀奇之物,殿内殿外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江神聆她们坐在右边廊下,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况,女子们都捉裙往殿门口挤。
江净瓶和江玉坛也想去看,但见姐姐不动,她们便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江神聆独自坐在桌前吃着蜜浮酥柰花,“你们快去吧,我先坐会儿。”
御前的小公公已经来通知过了,棋具在献礼之列。
她又笑着问江净瓶:“紧张吗?”
那棋具写的是江家的礼,送礼之时,会有江家家主带着备礼的江净瓶一起上去恭贺吾皇寿辰之喜。
“还好有父亲陪着。”江净瓶拍着胸口,“我不想紧张,但心都快跳出来了。”
“三姐姐,先去看看别人送的什么吧,我刚听到敖公公说,瑞王送了一个西洋自鸣钟?我好想看。”
江净瓶也来了兴趣,姐妹俩挽着胳膊正准备去看热闹,一个穿靛蓝色衣袍的内侍小跑过来。
他说:“几位江姑娘,琉璃棋盘是你们哪位要送的礼?”
江净瓶红了脸庞,笑道:“是我,现在便去拿么。”
内侍皱着眉头,焦急道:“奴才不知如何是好……方才有个收拾餐盘的宫女,路过放贺礼的长桌时,摔了一跤,她捧着的瓷碗甩了出去,鸡汤恰好泼进了一个紫檀纹的箱子里。那箱子敖公公打开看过,没有阖上,一碗鸡汤便全洒了进去。”
他对江净瓶说:“江姑娘随奴才去看看,那礼还能补救否?”
“怎么会这样?”江神聆拍案而起,“收残羹冷炙的宫女们一起绕着墙沿走,放贺礼的长桌在殿外的置礼亭,她能从墙边摔到亭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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