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祁妙光用嘴巴说还嫌不够细致,更是直接光着脚跳下了床。
她抬起手,在制服男警的肩章下面比划了一下,“那个人矮矮胖胖的,应该就是这么高的样子。”
男警看了一眼谈靳楚,低声道:“1米7左右。”
又转过头来问祁妙,“年龄大致多少岁,这个你有没有印象?”
“40来岁吧。”她也不敢确定。
只是哽咽着说出了自己的分析,“这、这个人在工地上干活,年纪应该不至于很老。”
制服男警弯下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轻声问祁妙,“你怎么知道……他在工地上干活呢?”
“因为……”视频里,女孩略微思索了一下,“他身上那件围裙和脚上的胶鞋,都被溅上了灰白色的水泥点子。”
“而且,那个人干起活儿来熟练又利索,他不光是挖坑填土把人给埋了,还花时间和了水泥,又往土上糊了一层——”
女孩说着,似乎又开始自责起来,脑袋低埋着,左手硬生生地把右手手背抠出了一个红印子。
男警也看出了这一点,立即再问个问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你看没看到麻袋里的人是男是女?”
没看到。
捧着手机、沉浸式观看录像的祁妙在心中如实说道。
那个矮胖男人将人拖到挖好的大坑旁,就拿绳子把麻袋扎上了口,导致她什么也没看到。
但下一秒,视频里传出了她自己脆生生的回答。
“是女的。”
坐在一旁转笔的谈靳楚敏锐察觉到,祁妙的手,似乎微微颤了一下。
男警还在继续问:“你确定吗?”
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子仰起脸,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确定。”
“因为麻袋里的人,就是这个凶手的妻子。”
她的话音刚落,视频里谈靳楚的口袋中就嗡嗡震动了两下。
他接起,执法记录仪把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录得清清楚楚。
“嘿,那小姑娘可真神了!小谈、小程,你俩猜怎么着?我们几个在学校操场这边儿,还真挖出来一具白骨。”
制服男警小程又看了一眼谈靳楚,对着电话问道:“白骨?是男是女?”
“女。”
那边似乎是一位专业女法医给出了答案,“根据腐烂程度初步判断,死者被埋在地下少说也得有七八年时间。”
“是十年。”
祁妙踮起脚,快步凑到了谈靳楚的手机听筒边,笃定道:“她是10年前被埋到操场跑道下面的。”
此话一出,病房里和学校操场那边都先是一愣,随即哗然。
小程警官低头质问她,“10年前的事?你在学校里打110报警的时候怎么没说?”
祁妙似乎被他忽然严肃起来的语气给吓到了,抖了一下,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怕你们不信,怪我报、报假警。”
不过,按照眼前的情况来看,她这个高考生所提供的线索,显然都确凿无疑。
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中,有人在安排下一步的行动,“……回局里立刻调出10年前失踪人员的报案情况,比对信息,尽快确认死者的身份……”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边的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你个死脑筋!都根据人家的线索挖出来白骨头了,还自己费那么大劲比对信息干嘛?!”
他冲着手机喊道:“小程,问问那个小姑娘,死者跟凶手分别叫什么名字。”
是刘队!
捧着手机观看录像的祁妙听出来了。
但她仍有些不解,于是暂停了视频,看向坐在一旁的谈靳楚,问道:“刘队他……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那杆中性笔在细长骨感的手指上又绕着转了一圈,他坦言道:“当然是因为,相信你……对我们来说,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任何的坏处。”
“刘队是个实在人,干了几十年刑警的经验使然,早就能摒弃很多不必要的冗杂流程,讲究的就是办案效率。”
“可你们不觉得,”祁妙犹豫着道出了自己的心虚之处,“10年前凶杀案的各种细节,从我这个高中生嘴里说出来,本身就很不现实吗?”
谈靳楚指尖一顿,一双清冷的眸子直直看向了她的眼睛。
“是么,”他轻轻勾起了唇角,“哪里不现实?”
祁妙心里猛地咯噔一声,这才反应过来。
完蛋,大意了!
人家都还没开始套话,她居然一秃噜嘴,主动把话题往自己最大的疑点上扯。
话已至此,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
“就是……就是这个、这个神态!”
祁妙一拍床铺,把手机举到自己脸边,“你不觉得,我跟视频里的神态上有很大的差异吗?”
能有什么差异?
谈靳楚目光打量过来,视频里和视频外,不都是一双瞪得圆溜溜、哭得红通通的眼?
“你注意看,”可偏偏小姑娘硬要煞有介事地比较,“视频里我这个状态,是不是有点儿邪乎?”
她幽幽地凑过来,“就跟……被什么人给上身了一样。”
谈靳楚:“……”
现在也挺神神叨叨的。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
祁妙理直气壮道:“视频里的这个人明显胆小怯懦、畏畏缩缩,不像我,这么勇敢坚强、胆大心细。性格什么的,完全不一样好吧?”
“哦。”
谈靳楚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眉梢,“你再接着往下看呢?”
祁妙半信半疑地点开了播放键。
然后就听见一句直白无比的话——
“那我提供给你们这些线索……能给我高考加分吗?”
祁妙:“……”
当然,视频里的她,同样也没有从小程警官口中得出期望的答案。
但她还是光脚站在病房地板上,噼里啪啦如倒豆子一般,把凶手和死者的姓名、外貌特征,包括凶手如何在夜里杀害妻子,又如何埋到操场塑胶跑道之下的完整过程,全部交代了一遍。
而其中的很多细节,是现在正捧着手机看录像的自己,所从未知晓的信息。
越这么看下去,祁妙的思绪就越发混乱了。
所以……视频里的这个她,到底是不是穿书而来的自己?
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会知道比自己更多的东西?
如果不是的话……
就凭她这副能问出“高考加不加分”的德行,不是自己那还能是谁?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录像中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的自己,忽然间卡壳了一下。
“怎么了?”小程警官问她。
她茫然地伸着两手在空气中乱摸,病房里的其他人还以为她又在找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还好心后撤了两步。
却听她“哇”一声哭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像瞎掉了!”
“呜呜呜……什么都看不到。”
其他人被她这么一喊也有点儿慌。
医生拿着手电筒就要上前,小护士躲在后面喊了一句:“你、你睁开眼睛试试呢?”
闭眼抓瞎的小女孩:“……”
她眨巴眨巴眼睛,“耶?好像又能看到了……”
“我看看。”医生再度扒拉开她的眼皮。
瞳孔黑黝黝,眼球转动自如,眼神清明。
除了被哭出来的一片红血丝外,没有任何的异常。
医生把手电筒揣回兜里,总算松了一口气,“醒了。”
视频里,刚挂完电话的谈靳楚却走到她跟前。
清凌凌的眸子里闪烁着锐利的光。
“你之前跟我们交流的时候不是都没事吗?怎么……刚刚忽然间就看不见了?”
病房里的其他人也都在怀疑这一点。
对于正常人来说,闭上眼睛本来就应该看不见。
“对啊,”女警姐姐关切地问,“小妹妹,你之前没睁开眼睛的时候,为什么好像也能看见我们?”
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回答。
她却忽然间变得脸色苍白,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呕……咳咳咳……”
“这又是怎么了?”小程警官不解。
另一位医生上前,带上听诊器,把胸具贴到了祁妙的肚子上。
“有点儿像食物中毒……”
他问:“你之前吃了什么?”
“野菌子炒腊肉……”
一脸菜色的她,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夸上一句:
“香的嘞。”
说完便脑袋一歪,晕倒在医生的怀里。
执法记录仪也只记录到这里。
看录像的祁妙:“……”
不太想说话了呢。
谈靳楚忽视她的尴尬,笔杆轻轻敲了敲本子。
“看完之后,能回答问题了吗?”
祁妙则慢吞吞地转过脸,把手机还给他。
“是这样的,谈警官。”
她可怜巴巴地开口,“我的脑子,好像坏掉了……”
说完,还扬起脸,向他展示了一把自己那呆滞又清澈愚蠢的眼神。
谈靳楚:“……”
“要不这样,”祁妙尝试着跟他商量,“你先回去处理案子,让我在医院里继续接受治疗?说不定,等我参加完高考,脑子就好了呢。”
反正就是跟他们拖时间,使劲儿拖!
没准儿再睡一觉睁开眼,自己就回到现实世界去了。
“再说了,我一个高中生,跑得了和尚又跑不了庙。你们想传唤我,不随时都可以嘛。”
等我回到现实世界,让你们这帮纸片人怎么找都找不着,嘻嘻。
似乎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又或者是,怕耽误了她高考,被她给赖上。
谈靳楚合上了笔记本,“行,那这两天你就老老实实在医院里呆着。”
他站起身来,扫了一眼手机里的新信息,皱了皱眉头,打算先行离开。
“有什么事儿你就找医生。”
不是吧?
担惊受怕了那么久,他居然这么好说话?
祁妙不禁大起了胆子。
“谈警官,”她还得寸进尺地提出了要求,“您要走的话,能不能也顺带送我回趟家啊?”
谈靳楚淡淡看了她一眼,“回家干什么?”
她挂上笑脸,“我想回去拿几套换洗衣服。”
总觉得这身带着消毒水味儿的病号服下,还有着一股子泥土和雨水的腥气,挥之不去。
时不时就让她想起亲眼目睹操场埋尸案的那个场景。
“哦,对了,学校里我也要回去一趟,拿课本和习题册。”
小说世界里的高考那也是高考,必须得认真对待!
他把笔夹在笔记本上,“都是需要什么?我让别人给你收拾好送过来。”
“那可不行。”
祁妙拒绝道:“拿东西是其次的,主要我得回趟家,让我父母放心。”
她甚至还预判了一下谈靳楚的回答。
“打视频电话报平安也是不行的,必须得让我爸爸妈妈看到他们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宝贝女儿。”
可语音未落,谈靳楚却走近了两步。
俯下身盯着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祁妙。”
他喊她的名字。
“你现在……哪儿来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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