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姐坐在画架前, 病房的灯光洒在她柔顺的金发上,像极了奢靡的黄金。
她说:“妙妙,我不是俄苏人, 我来自乌苏。”
祁妙一愣, 随后便将她口中的两个国家,跟现实世界中正发生摩擦的“大毛”和“二毛”对上了号。
毛姐碧蓝清澈的美丽眼中里, 此刻盈满了浓浓的哀伤,还有一簇簇怒火。
“我跟你一样,也是从小就学习画画, 08年的时候, 顺利考上了心怡的大学……可就在那一年, 你们的国家举办着奥运会,举世瞩目,而我的国家战乱不断……我没有家了, 被逼着成为了一名……妓.女。”
祁妙听得不自觉掉下眼泪,毛姐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其实我当时还挺幸运的, 起码跟那些战乱中失踪、丧命的同胞们相比, 我依然活着。”
“只不过, 2015年后乌苏危机爆发,东部又有更多的女孩子们被迫加入了这一行当, 我的收入就更少更少了,少到不足以维持生计……”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我只能变卖祖母的勋章……祖母是守护斯大林格勒上空的雌鹰,而我确是一名妓女……她用鲜血染红的各种英雄勋章, 被我给卖掉了。”
“更让我感到屈辱的是, 那些丑陋的白皮猪们逼着我佩戴勋章……接客,还让我胸前戴着祖母的红旗勋章, 去拍那种片子……”
毛姐擦了把眼泪,真的说不下去了。
“……是组织把我从那片深渊里拉了出来,直到现在,我们的大批势力仍在北边的交战区里,想要试着再救一些无辜的人。”
这个晚上,祁妙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似乎都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登船的第四天,她再度失眠。
第五日醒来,就已经是中午了。
游轮抵达了传说中的安琪岛,在设施完备的港口处靠岸。
今天,已经是7月6号了。
港口处很安静,只有几位医生打扮的女人在迎接邮轮的到来。
祁妙坐在轮椅上,被推着下船,登陆。
“妙妙,欢迎来到安琪岛。”
毛姐温柔地对她说。
她们推着她,踏上了一条石板小路,祁妙恍然回过头,往身后游轮和海面的方向望了一眼。
谈警官乘坐的那艘船,还没有出现-
除了医生,以及船上见过的那三位,安琪岛上的其他组织成员并没有现身。
这座岛很大,建筑物也非常多。
黑客小梦只给她看,“那片酒店瞧见没?93个人全都在那里关着呢。”
这天下午,祁妙并没有来得及逛其他地方,就被医生送进了岛上的医院病房,例行检查、吃药、输液……
平地上的床,其实跟海面上的床并没有什么两样,可能是心理作用,祁妙当夜睡得并不习惯。
所以,在7月7日早上,她又起晚了。
一睁开眼,就见到自己的病床前,围满了许许多多年幼的小孩子。
绝大多数都是小女孩儿,也有好几位男孩子。
他们都穿着质地柔软舒适的衣服,滴溜溜地眨着清澈如露珠般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祁妙看。
几十个孩子里,有的五官特征格外明显,一看就不是亚洲宝宝。
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祁妙蒙圈了。
好在毛姐推门进来,才阻止了她掐大腿验证是不是在做梦的动作。
“来吧,小天使们,跟妙妙姐姐打声招呼!”
下一秒,异口同声的问好响起:
“妙妙姐姐早上好!”
奶声奶气的,一点都不整齐。
祁妙无措地连连点头致意:
“你们好、你们好……”
“行了行了,”毛姐拍拍手,“别挤在这里了,都出去玩吧。”
小孩子们一听到这句话,瞬间像群小麻雀,眨眼间呼啦啦地飞走了。
祁妙问:“毛姐,他们是?”
毛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手边,“他们是来给你过生日的,开心吗?”
祁妙还是没弄明白。
“开心是挺开心,但今天不是我生日。”
“哎呀,我们等不到七月底了,咱们就今天提前过了,好不好?”
“……好啊。”
祁妙言听计从,无条件配合。
同时,也咽下去了想要问出口的问题——
什么叫等不到七月底了呢?
带着这个疑惑,祁妙稀里糊涂地开启了迎接生日的一天。
早饭吃的是清汤长寿面,午饭结束,她又被小孟和毛姐带去了岛上的游乐园。
小孟可惜道:“岛上没多少人手,不像咱们国内的游乐园区,有各种各样穿着玩偶服的npc员工,一点儿都不热闹。”
“没有啊,我觉得挺热闹的。”
祁妙坐在轮椅上,抬手一指,不远的前方,随处可见小孩子们欢快的身影。
虽然只有旋转木马、摩天轮那几样设施还在运转,但这里,依然是岛上最最快乐的地方。
俩人推着祁妙四处游逛,一个下午给她介绍了好多场馆。
其中有一座美术馆,毛姐站在几乎撤空的画廊内,语气里充满着不舍和唏嘘。
“……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呀?”祁妙抬头问。
“因为要被炸掉。”
平静的一句话,瞬间激起了祁妙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们在一起的这些天,默契地维护着虚假的安宁,现在,是时候该撕破一切,呈现真相了。
祁妙紧紧握着轮椅扶手,挺直了腰杆。
“那岛上的这些孩子们呢?邀请函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他们的存在。”
微凉的海风中,夜幕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
祁妙并没有等来毛姐的回答。
她先等来的,是岛上钟声敲响后,齐齐响起的熟悉旋律——
“ Happy birthday to you~”
随后,一片片灯光接连亮起,依次汇聚到了游乐园的方向。
“嘭——”
不是炸弹,是烟花。
五光十色的绚烂烟花,在游乐园的上空绽放。
“啊!”
小孟开心地尖叫一声:
“走走走,该给你过生日了!”
充满活力的年轻姑娘推着轮椅就开始奔跑,突如其来的举动祁妙给吓了一跳。
她紧张地闭上了双眼。
小孟把他推到了游乐园的一片草坪上,这里早就摆好了生日晚会的各种装饰。
一串串气球围绕,中央的幕布上还拼了个她的名字。
精致的餐具,梦幻的星星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一应俱全。
两位医生姐姐推着小推车,唱着生日快乐歌,一步步走到了祁妙的面前。
小推车上是她的18岁生日蛋糕。
巧克力味儿的。
小朋友们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都跑了过来,把祁妙簇拥在中间。
唱着并不算整齐、还偶尔跑一下调的生日歌。
结束之后,三三两两地为她送上祝福——
妙妙姐姐生日快乐!
是他们各自国家的语言,有英语,有俄语,还有中文。
这一流程结束,毛姐大手一挥,“任务完成,去旁边吃你们的小蛋糕吧!”
小朋友们欢呼一声,又哗啦啦地跑开了。
小孟笑嘻嘻地看着祁妙:
“生日快乐呀,小寿星。”
“……谢谢。”
毛姐也站在祁妙的身旁,目露请求:
“妙妙,我能不能沾沾你的喜气,替这些孩子们许个愿望?”
祁妙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女人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蜡烛闭上了双眼。
“希望……孩子们都能有个光明的未来。”
很快,大家的视线又都落到了祁妙的身上。
她们都等着小寿星本人许下18岁的愿望,再亲口吹灭蜡烛。
可小寿星却始终睁着一双清澈澄净的眼,一字一句认真道:
“我现在想知道,你们安琪岛计划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我已经说过了呀。”
毛姐在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到了杯伏特加。
“我们想给这些孩子,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太阳底下的未来,一个不用像玉时琢、像我、像小孟和玛蕾那样,终日躲躲藏藏的未来。”
几口烈酒下肚,毛姐的脸颊和眼眶都添了几分红意。
“……西方的那帮白皮猪们,很多都是□□,这些孩子,就是组织在他们手底下救出来的,但我们能力有限,摆不平那帮政客和军火贩子的穷追猛打……”
祁妙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再次开口:
“所以,你们打算把这些孩子交给谈警官?”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交给他身后的警察,和倚仗的国家。我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和胸襟,去妥善地安置这些无辜孩子。”
祁妙又问:“酒店里被你们关起来的那93个人呢?”
“你的谈警官登岛之后,我们会给他留够充足的时间,将那93个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人转移到邮轮上。”
毛姐指了指,“再带上这些孩子,还有你,一起平安返回中国。”
祁妙最后问:“……那你们呢?”
“我们?”
毛姐喝了口酒,洒脱一笑:
“我们自然是给这座安琪岛陪葬啊。”
小孟也说:“两封邀请函引起了这么大的恐慌,我们总得给你们警方和军方一个交代吧?”
毛姐歪进座椅里,冲天上的月亮举杯。
“有勇有谋的刑警谈靳楚,从岛上救下93位无辜公民和被歹徒绑架的孩子;岛上的歹徒则自食恶果,被炸弹炸死——英雄凯旋,坏蛋灭亡,这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大结局。”
“是吗?”
祁妙冷声一笑,“那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一本脑残小说的结局——
“一个叫祁妙的女生,在自己过生日那天,决定去死?”
小学时,她除了喜爱看一些推理动漫,还遭受了某类言情小说的荼毒。
女主总是很凄惨,不是被挖心,就是被剜眼,最后用自己的死,来唤醒身边人的爱,让霸道总裁追悔莫及。
一出轰轰烈烈的火葬场。
可现在想来,真正进了火葬场的,只有女主的尸体罢了。
真无语。
祁妙从兜里掏出一小块儿放干放硬了的蘑菇,不假思索地塞进嘴里,在众人惊慌失措的目光下,一伸脖、一仰头,直接给咽到了肚子里。
浑身上下瞬间传来骨头断裂的剧痛感。
祁妙简直想把当年的自己给骂死。
写什么不好,在那儿写白血病、写粉身碎骨……
等我回到现实世界,一定要写本顺风顺水的大女主文爽一爽!
“洗胃!赶紧给她洗胃!”
祁妙合上眼,已经听不出来是谁在说话了。
她暂时还没咽气,毕竟小说里,角色临死之前,总是能吧啦吧啦说上个几句。
所以祁妙也强打起精神开口了:
“别、别救我了,这就是我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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