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好看的手,手背白净,青筋分明,骨节流畅匀称。
拇指与修长的食指中间夹着一片折叠的干净纸巾递了过来。
明舟茫然抬眸,与之视线相撞。
面前男人一袭深色西装,长得一副好皮囊,面部轮廓弧线分明,薄唇,眼睛深邃有神。
见她不动,徐斯衍将手臂挪前一寸,薄唇挂着善意的笑,“止血。”
“噢……谢谢。”明舟敛去打量神色,从容地接过纸巾,包了一圈在食指上。
徐斯衍收回手,视线自然垂落。
女孩双脚细小白净,脚趾关节被鞋子摩擦出来一些红痕。
察觉到他的目光,明舟才暗觉自己此刻的不妥,赶紧把高跟鞋穿了回去。
瞧她忽然正襟危坐,一双眼眸却古灵精怪地转悠。
徐斯衍看了眼旁边的垃圾桶,“为什么要把那些名片撕了?”
“……”
果然被看见了。
不过他这口气,似乎带有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
明舟瞥了眼缠在手指上的纸巾。
敢情是先礼后兵?
“你……您也给过我名片?”
徐斯衍神色微顿,漆黑的眼底极快划过一丝神色。
他慢悠悠反问:“你不记得了?”
明舟拧眉快速回想了下。
可她今天委实见到太多西装革履的男人,抛去脸不谈,实在长得也差不多……吧?
明舟余光上挑。
不过长得像他这么好看的,整个展场应该找不出几个。
这就尴尬了。
当着人面撕名片,这跟打人脸有什么区别。
而且人家还挺善心的给她送了张纸巾。
就在明舟头脑风暴准备找个说辞搪塞过去之时。
视线一转,忽然瞥见男人的西服裤袋边缘露出疑似名片的一角。
她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从椅子上站起身,鞋跟假意一歪,倾身凑近的一瞬,曲指夹住名片一角从他裤兜里带了出来。
她的身体忽然摇摆跌晃,徐斯衍下意识一抬手。
但并未碰到她身体分毫,只绅士的悬空在侧。
直至一抹浅淡幽香划过鼻息,徐斯衍眸色微顿,不由想起去年在雪白高山上见过的那一株梅。
迎着风雪傲岸飘扬,沁着冬日初雪的淡香与之如出一辙。
“小心。”他的嗓音不觉添了几分微沉。
“没事没事。”
明舟踩稳瓷砖地面,后退一步拉开彼此距离。
她抬高手,晃了晃手上的白色卡片,眸中含笑,“我想起来了,您是给过我名片,在这呢。”
“其实我刚才也不是故意要扔那些名片的,只是饮料不小心洒在那上面弄脏了,所以只能扔掉了。”
她着重强调‘扔’,不提‘撕’,并且尽量地让自己的行为听起来合理些。
明舟抬眼看了看手中的名片。
季风传媒,季延。
……这么巧?
她今天这份兼职公司的老板。
换句话说,她的工资都是他给的。
明舟眉心一动,语气变得热络起来,“久闻季总大名。”
徐斯衍神色微妙几分:“你认识我?”
“当然了,您的很多新闻访谈我都看过,您的发言见解独到,每次听完我都能得出很多宝贵的感悟。”
她其实不认识季风传媒的老板,连眉毛鼻子长什么样都没关注过。
只不过季风传媒的兼职单在她们a大兼职群里一直是香饽饽,每次发出来都秒没。
而且季风传媒每年都会招聘她们这个专业的暑期实习生,听说老板还会亲自面试。
她现在跟他打好关系,没准将来还能混个脸熟。
就算没混成脸熟也不要紧。
至少不会让人家一看到她这张脸,就想起她一个人偷摸摸躲在角落撕人名片的阴暗面。
徐斯衍的视线掠过她脸上显露的两个梨涡,一双弯起的眉目。
原来她真正笑起来是这个模样,贝齿粉白,甜津津的。
连宝贵的感悟都来了,这姑娘漂亮话倒是张口就来,只不过却没一个字真。
……
宋幼宁拿着水卡下楼订水,正好碰到回来的明舟。
此时天已经黑了。
两人在宿舍一楼的生活部领到了新的桶装水,一起把水抬进宿舍,装进饮水机里。
听着吨吨吨下水的声音,宋幼宁靠在墙边想起一事,“下午上课的时候贺时予又来找你了,还给你带了吃的,我说你不在,顺便帮你拒收了。”
明舟点了点头,她弯腰用杯子接了半杯水喝,“下次我不在还是一样帮我拒收。”
“其实贺师兄人还蛮好的,”宋幼宁像是想到什么,一拍明舟的肩膀脑洞大开地说:“舟舟,要不你跟贺时予私奔吧,这样就不用跟徐家联姻了。”
明舟笑了,伸手轻弹了下她光洁的脑门,“你以为演偶像剧呢。”
“嗷,”宋幼宁捂着额头,“那不然怎么办嘛,难不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徐佑川……”
明舟放下水杯,拿起桌上的一根棒棒糖拆了包装纸塞进宋幼宁嘴里,“新买的荔枝味,尝尝好不好吃。”
“唔好吃,挺甜的。”宋幼宁咬着棒棒糖,看着她进浴室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你又转移话题!!”
同宿舍除了明舟和宋幼宁,还住着外语系的舒清。
明舟和宋幼宁则是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学生。
不过一开始明家是把明舟当舞蹈生来培养的。
于莲很注重明舟的身材和容貌,她一度不太满意明舟的下巴,觉得不够尖,还打算带她去动刀子整一整。
于莲对待明舟就像对待一个花瓶,少时精雕细刻,等待来日高价售卖出去。
直到后来有一次,明舟和明彤起了争执,明舟从楼上摔了下来,脚踝做了手术,从此不能再跳舞。
本以为一切都很小心,且顺利。
毕竟明家上下都知道明彤不喜欢她,也不是第一次对她动手。
但是这一切却瞒不过明铮。
他发现了她的小计谋,脚踝手术出院后的当天,明舟被罚跪在明家别墅的院子里整整四个小时。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天气,明舟浑身湿透,蜷缩着双臂冻得瑟瑟发抖。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迷过去的,只知掀开沉重的眼皮时,于莲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她床头对她说,“你爸同意你考a大了。”
明舟眼眶一热,情绪难以言表。
她以为父亲对自己始终是心软的。
直到上个月明铮和于莲把她带去跟徐家的人见面。
饭桌上,于莲带着奉承的笑对徐家人说:“小舟和佑川都是a大毕业的,他们师兄妹肯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事情到这里形成了闭环。
原来当初父亲并非心软,而是一切都在为了联姻做准备。
如果徐佑川不是a大毕业的,父亲也绝对不会同意她去读。
即便她摔伤了腿,他也不会心软半分。
-
从浴室出来,明舟往吊椅上坐下,一手拿吹风机吹头发,另一手划着微信兼职群里的消息。
这些兼职群一般是上午发布第二天的兼职信息,现在这么晚基本都被抢完了。
但她还是点进每个群都大致浏览了一遍,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可以捞一捞。
吹干头发后,明舟打开笔记本电脑,把上周a大举行校园音乐节的公众号文章稿子检查了一遍,配图排版好之后发到了审稿老师的邮箱。
a大社团百八十个,各具特色丰富多彩,明舟唯一就进了一个运营部,和几个师兄姐管理着a大的官博官微等官方对外账号,她主要负责一些校内活动的撰写和内容产出。
舒清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袋热腾腾的食物。
见只有明舟坐在桌前,舒清抬头看了看靠左墙上隆起的被窝,“幼宁睡了?”
“没有没有!!”
宋幼宁立刻掀开被子,拿着横屏还在播放电影的手机从床上爬下来,捧起洒满鱿鱼碎和紫菜的章鱼丸狠狠嗅了一口,“好香啊,太爱你了舒舒!!”
“香就快吃吧,一会儿冷了不好吃了。”
舒清转头把另一个小袋子递给明舟,“小舟,这是给你买的板栗。”
“谢谢。”明舟勾着唇,伸手从纸袋里拿出一颗板栗,炒过的糯香很诱人。
剥板栗壳时不小心碰到了手指上的那道刮伤。
洗完澡后她就没再管了,这么点小伤口她从不放在心上。
偏偏那个叫季延的男人,临走前还提醒她要去会场医护站拿创可贴贴上。
-
次日早上,三人都有早课。
宋幼宁打着哈欠从宿舍楼走出来,有气无力的说:“我可太爱早八的课了,我有种魂飞魄散马上就要得道成仙的感觉。”
正在刷手机看兼职群消息明舟慢悠悠说:“昨晚都叫你别熬夜了。”
她拍拍她肩,“对手机不好。”
“舟舟!!”宋幼宁鼓起腮帮扑到她身上跟她打闹在一块儿。
舒清抱着怀里的书远离战场,忽然瞥见路口站着的人,她脚步一顿,拔高声音提醒道:“贺师兄。”
闻言宋幼宁停下了打闹的动作,拨了拨有些乱的头发,晃着手跟贺时予打招呼:“师兄早呀。”
“你们早。”
贺时予的脚步在明舟面前停住,清俊的面容带有雀跃,“明舟,你吃早餐了吗,给你带了油条。”
明舟把手机揣回兜里,微笑着婉拒道:“谢谢师兄,但我最近上火,吃不了油条。”
“上火?那我去给你买两盒西瓜降降火吧。”
“不用了,想吃什么我会自己买。”
明舟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语气却分外疏离。
“这样……”
贺时予尴尬地挠了挠头,短暂的沉默后又很快振作起来,“对了明舟,洲际酒店的顶层西餐厅要请一个兼职的钢琴手,报酬很丰厚,我也在那儿做兼职,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去年新生汇演时,明舟被赶鸭子上架地演奏过一段钢琴独奏。
当时周围一片漆黑,唯有一束灯光打在她纯白的裙子上,为她镀上一层渺若烟云的光芒。
演奏结束后的当晚就有人在学校论坛里奉明舟为新媒体系的‘白月光’系花,表白撒花的帖子盖到了几百层楼。
看到那个帖子,宋幼宁当时就说:“白月光有什么稀罕的,满大街都是,要我说舟舟得叫白月缸才够气派!”
舒清问她:“为什么?”
彼时距离明舟怒甩流氓社友耳刮子没过多久,宋幼宁一双星星眼里全是对明舟的崇拜,“因为她能徒手劈碎水缸呀!!”
自新生汇演后,a大钢琴社多次给明舟抛来橄榄枝,但她每次都是礼貌回绝。
明舟练琴的年纪晚,每回坐在钢琴前练到十指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于莲才会放她休息,给她喝上一口水。
弹钢琴对那时年幼的她来说是噩梦。
不过,洲际酒店的顶层餐厅?
寸土寸金的地方招兼职,必定报酬不菲。
看来她还是要靠着明家给予的养活自己。
不过这又怎么样,谁会跟钱过不去。
她这么年轻,不搞钱搞什么。
明舟看向贺时予:“好,那谢谢师兄。”
“不客气,”贺时予欣喜又腼腆地笑了笑,“那我先去上课了,下课我等你,拜拜。”
见人走远,宋幼宁凑过来用手肘拱了拱明舟,“贺师兄看你笑一笑就脸红了,纯爱战神啊。”
明舟没说话,一旁的舒清垂了垂眼,抱着专业书对她们说:“马上要迟到了,我先走了。”
外语系和新媒体系的教学楼不是同一个方向。
宋幼宁看了眼手表,“啊啊啊我们也要迟到了!!”
她小跑了两步又回头拽着慢悠悠的明舟一起跑。
两人踩点进的大教室。
落座后,宋幼宁趴在桌子上喘气。
明舟的气息倒是平缓,她有晨跑的习惯,只是拧开水杯喝了两口水,润了润被灌了风的嗓子。
从包里拿出课本时,一张白色小卡片从包里被带了出来。
“你东西掉了。”
宋幼宁弯腰替她捡了起来,“欸,怎么你包里还有名片啊,忘记扔了?”
明舟腰细腿长又漂亮,所以兼职过很多次商展的礼仪小姐。
那些西装革履的名流绅士们也没少给她递来名片。
那些人名为介绍工作,可电话一打过去,开口要么包.养要么骚.扰。
“好啊,一个月给我打五千万,什么?这都出不起?老脸就一张,劝你省着点丢吧。”
怼得很爽,明舟挂了电话,宋幼宁在旁边鼓掌。
自此之后,明舟对在那些场合接的名片有了嫌弃的滤镜,总令她想起耳边那些老男人散发着恶臭的调戏。
但那种场合她作为一个很有礼貌的‘礼仪’小姐,递来的名片自然不能不收。
收便收了,过后撕了玩再扔垃圾桶就是。
“这张不用扔。”
明舟想起那天傍晚,站在落日余晖窗前的那道颀长身影,她把名片拿了回来。
名片的表面有凹凸质感的纹理,纸色纯净,上面的季延二字是手签再印刷的字体,笔锋随性不羁,洋洋洒洒。
明舟的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都说字如其人,这一手字倒是跟他本人斯文沉稳的外表大相径庭。
上课时间到了,明舟没多想,拍拍名片上面沾到的灰尘颗粒,随手夹进了书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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