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贴

    羌笛特意等天黑了人流量少些才敢带着柳修含出医院。

    她最近有新剧官宣,关注度很高。

    柳修含本来就病歪歪的,加上试镜在即,生怕上热搜了被黑粉气到。

    没想到车才倒出来,车灯都还没关呢,骤然就看到不远处站了两个人!

    她一脚刹车踩住,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边的外套丢柳修含脸上盖住了。

    “……”柳修含:我更可能死于谋杀亲夫。

    羌笛熟练摸到墨镜,正准备戴上,忽然发现,有点眼熟——

    不远处,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身板挡在一位高挺修长的人面前,人还没到人下巴,还一副要挡灾的样子。

    加之这里是vip停车区,羌笛几乎立马确定了面前的人。

    车灯的光照得鹿嘉渺睁不开眼,就微微眯着,见车没撞过来,就垂下手仰头去看藏矜白,“先生,是不是我们挡路了呀?”

    藏矜白沉默看着他,一张包得圆圆的脸,让五官和表情更鲜明,灵动干净,不掺杂质。

    他看清了是车灯,但这小孩儿好像以为又是什么意外,一下就从他身后挡到面前。

    藏矜白垂眼就能看到他头顶,明明才缠着要出院,又能毫不犹豫重蹈覆辙。

    “小渺,”藏矜白看着他开口,语调像是在纠正他的一个错误行为,“遇到危险要躲起来,不是冲上去。”

    小、小……啥?

    藏先生这是在叫我吗??

    鹿嘉渺呆住,忽然就感觉到头顶上压下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藏矜白摸摸他脑袋,“我更需要你安全健康。”

    藏矜白此刻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但鹿嘉渺的意识还停留在那句“小渺”。

    他觉得他耳朵肯定有点儿红,幸亏被帽子藏住了。

    “藏先生。”鹿嘉渺都没听到脚步声,听到身后突然出声,差点又吓炸毛,幸好藏矜白的手掌还落在头顶,让人莫名安稳。

    “嗯。”他随着藏矜白的应声转过头来,一下就看到了羌笛,“羌笛姐!”

    “怎么包得跟着小包子似的,”浅色的卫衣衬得包着那张白皙的脸软乎乎的,羌笛真的超级无敌想捏一捏,她笑着说,“刚才姐姐吓到你了吧?请你吃宵夜,去不去啊?”

    遇到了总要寒暄两句,但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宵夜好宵夜好,他这几天已经快胡萝卜成精了,鹿嘉渺好想点头,但还是准备征求藏矜白的意见。

    但藏先生现在好像会了读心术,他还没转头,他便先开口了,“想去就去。”

    “去的去的。”鹿嘉渺立马点头应邀,“谢谢姐姐!”

    因为有两个病人,所以羌笛挑的是间中式风格的茶餐厅,清净,吃的东西也滋补。

    鹿嘉渺看着眼前这碗放着很多药材的汤一下就联想到上次喝的酒,看到旁边那个看上去抵抗力比他还差一点的哥哥喝了才放心端起来。

    汤清新可口,放的都是微滋补的药材,晚上喝也不伤。

    鹿嘉渺砸吧两口,觉得好喝!咕嘟咕嘟就是一碗。

    “嘉渺受伤了?”藏矜白这样的,就算伤了也不会浪费时间跑医院,所以只有可能是身边那个小的,羌笛问道,“老爷子天天和你聊天,竟然连生病都不告诉我们啊?”

    鹿嘉渺放下碗,连忙道,“一点小伤,没事的。”

    “伤哪儿了?”这边可是住院区,羌笛听到受伤眉头微微蹙起。

    她就说这种一块钱就能骗走的小可爱跟着那种大家族肯定要吃亏。

    “脑袋。”鹿嘉渺抢先回答,生怕藏矜白说出手指头的事情,“脑袋不小心撞到了,但是已经好啦。”

    鹿嘉渺的帽子解开,头发被蹭得炸呼呼的,但的确看不出伤口。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柳修含一直话不多,除了喝汤就偶尔咳嗽两下。

    羌笛敷衍抚抚他后背,就听他语调虚弱道,“我真演不了……你觉不觉得,这小孩儿比我适合多了?”

    柳修含说的是羌笛新戏里的一个角色。

    病弱的亡国小皇帝。

    羌笛的新戏是部大投入的史诗级权谋剧,篇幅庞大,最近才公开选角就轰动巨大,天天在热搜上挂着。

    群像作品,每个角色都很重要。

    羌笛算是几大主角之一,因为是跟导演合作过几次的老演员了,所以让他推荐些人选。

    听到病弱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家一步三喘这位。

    柳修含是唱戏的,骨子里天生就带着柔弱风骨,几年前退圈养病后,就一直处于半隐退状态。

    他一天就知道病歪歪躺平,羌笛想让他出来遛一遛。

    但其实结合小皇帝的人设,的确没那么适合。

    但年龄这边就老了,更像扮猪吃虎的病弱反派。

    而且鹿嘉渺眼里的干净真的很符合那个漂亮惊艳脑袋空空的小皇帝。

    这个人设在剧里不算充盈,但胜在有对立面,让鹿嘉渺来演,说不定到时候风评会从骂漂亮草包变成呜呜呜我的小可怜。

    鹿嘉渺有这种气质。

    “你说得对啊。”羌笛眼前一亮,下手一重,差点没把柳修含刚喝下去的汤拍出来。

    好的演员会更在意整部作品的完成度,她立马和鹿嘉渺沟通,“嘉渺有没有兴趣试试拍戏?”

    “拍戏?”鹿嘉渺正在吃那个炸得酥酥甜甜的小球,别人一问他,他就把筷子放下,认真听人说话。

    “嗯。”羌笛道,“我接的新剧里有个角色特别适合你。”

    鹿嘉渺有了兴趣,“什么角色啊?”

    羌笛总结,“隐忍的亡国之君。”

    实际:漂亮病弱的傀儡小皇帝。

    “身上肩负着家国命运,一直坚守自己。”一直笨笨的罢了,羌笛见鹿嘉渺越听越有兴趣,继续发挥演员说黑是白的能力,“但不敌战乱风云,最后以身殉国。”

    鹿嘉渺被羌笛讲得热血澎湃的。

    恨不得当场点头,我可以我可以。

    没有人比他更隐忍了!

    他觉得这个人设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他现在也身出一个血雨腥风的世界,努力苟着想活下去的初衷。

    “如果有兴趣,我通知你视镜地点,去试试?”

    鹿嘉渺刚点了一下头,就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了下藏矜白。

    自从知道鹿嘉渺受伤,在羌笛这儿,藏矜白就是个压榨弱小的强权者,但人家不但可以压榨弱小,惹到了说不定连自己都能压榨,所以替补充道,“放心,权谋剧,这个角色没感情线。”

    “你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藏矜白在鹿嘉渺期待的眼神下温和道。

    羌笛:“……”

    比我还会演。

    *

    喝了暖身的汤,加上听了一段热血澎湃的爱国故事,鹿嘉渺一路上都很兴奋,还有点儿紧张,小动作很多,仿佛明天就要去试镜了。

    “先生,”路上他不敢打扰藏矜白,下车以后才忐忑问道,“你觉得我能演好这个角色吗?”

    “嗯。”藏矜白颔首。

    鹿嘉渺刚想问是不是自己身上隐约透露出了帝王风骨。

    藏矜白就道,“都听信谗言。”

    “……”

    鹿嘉渺丝毫不受影响,只当搞商业的不懂欣赏。

    他要努力演出来,悄悄惊艳所有人。

    *

    鹿嘉渺觉得藏矜白不懂欣赏这个想法在打开房门的瞬间推翻了,他才开灯,就乍然看到了自己房间旁一扇特别炫酷的门。

    赛博朋克风,在这个装修极简风的房子里突兀又显眼——他的游戏房!

    去晚宴之前他才刚和江律彦沟通了一下想法,很多设计还没敲定,毕竟想象里的东西做出来难度比较大。

    但现在……可能今天遇到的开心的事太多,鹿嘉渺竟然愣了愣才侧头看着藏矜白,“先生做的吗?”

    “去看看?”

    鹿嘉渺走到房门口,有些紧张又期待,然后按下了门把,门打开——一个和他设想的一样超级炫酷的房间展现在眼前。

    超大的游戏屏幕,各种最先进的游戏设备,还有好几种款式的适合自己尺寸的耳机。

    甚至单独辟出一个角落为他准备了专业的直播设备。

    色彩对比鲜明的灯光让他像进入了异世界一样,整个脑袋都被多巴胺充斥着。

    没有哪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儿不喜欢这样的东西。

    极度开心下,鹿嘉渺反而没那么兴奋了。

    他转身走到藏矜白面前,仰头看着他,“谢谢先生。”

    “嗯。”

    鹿嘉渺太开心了,下一秒一把抱住藏矜白,又笑着说了声,“谢谢先生!”

    然后跑掉了。

    鹿嘉渺自己进游戏房捣鼓了一会儿,但其实玩儿不进什么去。

    可能是太兴奋了,也可能是刚才多喝了两盅滋补的汤药,他觉得浑身热乎乎的。

    没一会儿就去洗了个澡。

    吹干头发出来,发现藏矜白的房门忘记关了。

    今天出院的时间本来就有些晚,现在早到了先生睡觉的时间,鹿嘉渺放轻脚步走过去,正准备把门轻轻带上,就发现屋里还亮着灯。

    他一只眼透过门缝往里看,只见藏矜白还坐在床头看着什么。

    “先生。”他把门缝推大一点,露出半个脑袋。

    藏矜白抬眼看他。

    “先生晚安。”鹿嘉渺轻声问候。

    “嗯。”鹿嘉渺正准备带上门之际,藏矜白开口道,“你的枕头还在这里。”

    “!”真是失策。

    其实他有好几个枕头的,但上次把先生的枕头抱回去,自己的枕头倒落别人房间了。

    先生不允许他也不能私自进入别人的私人空间,导致一直没有换回来。

    鹿嘉渺自识理亏,十分乖巧地走进去抱起藏矜白身边的枕头,然后乖巧离开。

    藏矜白看着他走到床头,突然淡淡开口,“头疼。”

    “!”鹿嘉渺一下就停住脚步看过来。

    虽然藏先生此刻看上去十分正常,但他可是连那种情况都能云淡风轻的人。

    鹿嘉渺立马放下枕头走到藏矜白身边,“我帮你揉揉!”

    鹿嘉渺跪坐在床上,刚洗漱完身上还带着又潮又暖的气息。

    他瘦,今天又嫌热,穿了件颇为宽大的短袖,领口大,白皙修长的脖颈,纤细的锁骨,以及动动就要露出的肩头。

    膝上一点的短裤跪坐下来,就只盖住腿根下面一点,修长纤细的脚泛着浅粉,在深色被子上十分显眼。

    鹿嘉渺不偷看藏矜白的工作内容,很认真地揉揉,还时不时咨询藏矜白的感受。

    “先生,需要重一点吗?”

    “还好。”

    “先生,舒服一点了吗?”

    “嗯。”

    鹿嘉渺揉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了,他揉揉眼睛打算继续工作,就听藏矜白道,“想睡觉?”

    他迷迷糊糊点点头,想起什么又摇摇头,“不想。”

    “枕头抱过来。”

    鹿嘉渺把枕头抱过来,没一会儿就在藏矜白身边睡着了。

    呼吸浅浅的,长睫垂下,乖巧漂亮。

    藏矜白垂眼看着他,也许因为今晚喝了滋补的汤,身旁这个身体异常暖。

    鹿嘉渺睡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儿热,就轻轻蹭过来了一点,揪住藏矜白一点凉凉的衣摆后又睡熟了。

    藏矜白看完最后一段资料后躺下,被子里钻进空气,鹿嘉渺又往藏矜白身边贴了贴。

    灯被关掉,藏矜白垂目看着脑袋靠在自己肩头的鹿嘉渺,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书上的内容。

    他抬指将鹿嘉渺压到的头发挑起,指尖碰到他睫毛的时候,鹿嘉渺蹙了蹙眉哼唧了一声。

    又往这边贴贴。

    书上说这种行为是信赖和寻求安全感。

    藏矜白是第一次试着接纳一个人,很不熟练,他看着鹿嘉渺睡熟的眉眼,自语似问道,“我应该抱着你睡吗?”

    鹿嘉渺睡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听到个“抱”字,抬手轻轻环上了藏矜白的腰。

    哥哥

    鹿嘉渺第二天又是摸着不该摸的东西醒来的,只是这次程度更深,连呼吸间都是清冷的木质香气,鼻尖往前再蹭一点点就能触碰到颈侧的皮肤。

    一晚上睡得暖融融的,整个人窝在别人,醒来还迷糊地在人颈窝蹭了两下。

    开始只觉得睡得安稳,随着意识慢慢会笼,鹿嘉渺才感觉搭在肩上的手……力道很轻地搂着自己,像是才尝试一个并不熟练的拥抱。

    鹿嘉渺迷迷瞪瞪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洒着柔光的脸。

    夏日的晨光总是和煦又明亮,透过薄帘照在人身上,像是平白氲上一层雾蒙蒙的东西。

    藏矜白生得白,五官轮廓又玉琢似精致,闭眼安静睡着就很赏心悦目。

    鹿嘉渺脑子还没开始正式运转,就这么抬眼一边呆愣愣看着藏矜白一边开机启动。

    他发现先生的睫毛好长好密啊,鼻梁也高,嘴唇薄但弧度很好看……还有下颚、喉结。

    鹿嘉渺是什么时候伸出罪恶之手的都不知道,等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指尖已经碰上了藏矜白的喉结,而藏矜白在垂眼看他。

    “嗯?”指尖触到的凸起轻轻震动了一下,就传出一声略沉带着疑问调子的气音。

    “!”鹿嘉渺吓得一下缩回手,本来呆呆抬起看着人的眼睛一下垂下,立马做贼心虚岔开话题,“先生早上好!”

    刚才迷糊,现在一下清醒了,才清晰感知到肩上的力道来自哪里……先生抱着他睡了一晚上吗?

    他的身体瞬间在藏矜白怀抱圈出的方寸之地里僵硬起来。

    藏矜白带着刚睡醒的沉闷气声笑了下,“早上好。”

    鹿嘉渺下意识捏捏自己耳垂,随意找个借口就跑掉了。

    站在洗漱台面前时,他才敢把手抬起贴在心口处,感知慢慢平稳下来的心跳——刚才真是吓死他了,他差点以为他的心脏坏掉了!

    鹿嘉渺平静下来,把方才搭在心口那只罪恶之源的手拿在眼前,严肃警告道,“下次再乱摸,我就不要你了!”

    鹿嘉渺情绪来去得快,洗洗脸就好了很多。

    才慢慢反应过来今天先生竟然还没出门。

    藏矜白的时间规划和他的人一样完美,精确到秒数的。

    鹿嘉渺生怕是因为自己把人缠住了才导致先生没有去上班,连忙原路折返回洗漱间,探出脑袋观察藏矜白。

    藏矜白正在洗手,镜子角落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冒出又消失,像是想说什么。

    他只看了眼,并未拆穿。

    等出来,酝酿已久的鹿嘉渺就站在门口堵住他,仰头有些为难问道,“先生……我耽搁你挣钱了吗?”

    调调像模像样的。

    藏矜白稍加思考,学他,“嗯,耽搁了。”

    “!”鹿嘉渺一惊,那怎么办?藏矜白的商业帝国要因为他蒙受损失了!

    鹿嘉渺颇为内疚,“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藏矜白明知故问。

    “故意……”鹿嘉渺迟疑,“……摸你的。”

    “嗯。”

    鹿嘉渺听到他还有下文的疑问音,继续补充,“我不该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你,不让你去上班……”

    “嗯。”

    “……还有啊?”鹿嘉渺震惊,他真的只做过这点坏事。

    没有多余的了。

    “鹿嘉渺。”

    “嗯?”鹿嘉渺乖巧站正等候发落。

    “你真的很好骗。”藏矜白抬手把他头顶沾到的小羽绒摘掉,“今天不挣钱。作为弥补,可以帮我煮碗面吗?”

    鹿嘉渺感觉自己被骗了,但还是蹙眉点了点头。

    并作为反抗,拒绝提供荷包蛋。

    *

    鹿嘉渺是第一次见休息时候的藏矜白,穿着浅色舒适的居家服,头发自然垂落着,脱下那层西装革履,显得有几分闲散慵懒。

    他会顺道观察一眼窗台的花的存活状况,并敷衍地浇上一点水。

    会手边放着一杯咖啡,晒着太阳读诗集。

    这样的藏矜白除了天生赋予的商业精英外壳,多了几分人间气。

    让鹿嘉渺第一次很直观的感受到,他和自己一样,也不止是一段文字。

    鹿嘉渺在藏矜白身边晃悠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并不需要自己后便悄悄咪咪溜进了游戏房。

    虽然是特意抽出陪他的时间,但藏矜白无睹他躲起来玩游戏。

    他只是在试验陪伴的效果,并没有打扰鹿嘉渺的个人空间。

    他不是自己的附属品。

    他只有自在生长,才会乐意留在这里。

    *

    乖巧听话并且自在生长的鹿嘉渺进了游戏房就打开了最新的游戏。

    在脑子最清楚的时候连过了两关消消乐。

    游戏设备的观感很好,导致他看着大屏幕上显出的胜利小人时,昨晚那种喜悦又重新充盈起来。

    手机上调的闹钟响起,是他特意挑选直播时间。

    之前他特意问过粉丝喜欢什么时间点看直播,以免一些为了刷【超级星粉】的人耽误自己的学习工作。

    现在十一点过一些,他捣鼓一下设备刚好能在她们吃午饭的时候播上说两句话。

    上次那件事发生后,因为没有时间空间,他一直没打开过直播间。

    虽然微博上辟谣了,但他觉得那天就那么匆匆告别,还是欠大家一个面对面的交流的。

    房间里的直播设备极其专业,灯光音响,就连背景都是特意挑选过最好的。

    鹿嘉渺才一点开机,灯光就根据室内自然光调节到了最适宜的亮度,屏幕上的【好久不见,嘿星~】在大屏幕闪过后,直播间一下就显出一张放大版的脸。

    “……”鹿嘉渺跟屏幕里的自己对视了两秒,这种超大屏幕和之前书房的电脑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一眼就给鹿嘉渺看社恐了。

    他连忙点了小窗,大屏幕用来看弹幕。

    开播才一分钟,直播间瞬间涌进了很多人,鹿嘉渺下意识看了一眼角标处的粉丝数,差点吓了一跳——23W,好多好多个十块!

    他没想到那个乌龙热度那么大……早知道就算用手机他都要先上来说一说的。

    虽然不一定能说清楚或者有什么大作用,但不能自己藏起来让事情发酵。

    他看到自己时惊讶的表情、看到热度时为难的小动作,全在大屏幕上显示了个清楚,等他认真开始看弹幕,满屏从【老婆好久不见——[破声喊/]】变成了——

    【啊啊啊啊老婆好像又变呆变漂亮了】

    【哈哈哈哈看刚刚十块那个眼神角度是被粉丝吓到了吗哈哈瞧咱宝这没见过世面的亚子[妈妈抱抱/][西瓜糖]X3】

    【宝是刚起床吗?怎么脑袋炸乎乎的好可爱啊啊啊啊】

    ……

    鹿嘉渺拧着眉看了半天,终于看到一个能回答的问题了,马上摸摸脑袋道,“我也不知道,我吹了就变成这样了,它总咋呼。”

    虽然鹿嘉渺合理怀疑可能是昨晚在帽子里捂了太久,被摩擦出来的静电点到了。

    但他不敢说。

    他脑洞太大了,怕吓到人。

    【啊啊啊啊宝是换新设备了吗?呜呜呜左眼和锁骨上的小痣我真的爱了!!![贴贴/]】

    鹿嘉渺穿的就是昨晚那件有些宽大的白短袖,手肘放在桌上的时候倒不至于滑落,但锁骨脖颈都能露出来,加上刚吹的头发看上去很干净乖巧。

    “嗯,”鹿嘉渺像面对面交流一样点点头,“昨天换的。”

    【宝的高糊手机呢?姐姐喜欢朦胧美】

    【楼上喜欢的是宝贝的女装照吧】

    【什么女装什么女装?热搜上跟来的新颜粉,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能给听听吗!】

    【哪个热搜来的[亲妈疑问/]】

    鹿嘉渺就看着弹幕在那儿一问一答的聊,除了偶尔冒出的几句带刺的话,整天氛围还是很和睦的,他暗暗松了口气,忽然就看到了弹幕上赫然显示的——

    【[霸总哥哥&娇俏主播]这个词条来的】

    “!!!”本来以为翻篇的事儿才没安稳一秒,顺间重燃热度——

    【什么哥哥什么哥哥?是我可以听的吗?】

    【宝你哥哥呢?姨姨看看[嘿嘿不变态笑容/]】

    ……

    鹿嘉渺被满弹幕的哥哥刷得头昏眼花,难得看到一条稍微正常一点的【哥哥来了=换了设备,十块的设备谁买的啊?】

    鹿嘉渺下意识回答,“哥哥买的。”

    【哈哈哈哈宝你好呆你被套进去了知道伐】

    “真的是哥哥买的,”鹿嘉渺悄悄暼一眼门,然后凑近一点小声道,“还给我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

    在满屏【啊啊啊啊】刷屏的时候,鹿嘉渺腼腆笑了一下。

    其实心里老得意了,他们肯定没想到自己只是想云淡风轻炫耀一下,谁都不知道这个游戏房让他有多开心,他早就想找一个人分享一下了。

    果然弹幕开始了各种羡慕夸夸,鹿嘉渺信以为真,别人让他试戴猫耳耳机,他就试戴,别人让他玩把游戏,他就玩把游戏,还被忽悠忽悠着和粉丝联了麦。

    上次ww上的说明发得有理有据,粉丝们也只是啊他有个好哥哥,没再乱嗑。

    这次连麦的就是个姐姐音,连上鹿嘉渺的瞬间她先是“啊——他的猫耳好可爱好可爱我的天”的大叫一声,然后一秒恢复平静道,“宝贝好啊,跟着姐姐,带你上分。”

    可以说是瞬间变脸,十分狂拽酷炫了。

    鹿嘉渺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什么事情他第一次做都呆呆愣愣的,别人让叫姐姐,他就叫姐姐,别人让聊哥哥,他就边使着不熟练的操作边聊哥哥。

    “多高?”鹿嘉渺,“快要一米九了吧,比我高一大个脑袋。”

    “哈哈哈一大个脑袋是什么脑袋哈哈”

    “有对象吗?”鹿嘉渺认真回复,“目前没有的。”

    “姐姐可以吗?”鹿嘉渺答道,“目前是不可以的。”

    屏幕里全是哈哈哈,鹿嘉渺看着越聊越跑偏的话题,蹙着眉纠正道,“我哥哥是很好的,他怎么会想用我赚钱?他不上班就很有钱。”

    “没有乱夸,”鹿嘉渺解释急了,“他脾气很好,人也很温柔,从来不强迫我做什么。”

    藏矜白敲了两遍门,试图让屋内的网瘾少年吃饭,但是无果后只能擅自开了门。

    打开就看到戴着猫耳耳机在和网友玩得热火朝天的鹿嘉渺。

    “……”看来自由生长也需要控制度量。

    鹿嘉渺戴着耳机,啥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行为已经引起来了藏矜白的注意,更不知道藏矜白站在门口听他花式夸奖了多久。

    终于在他解释清楚“他哥哥真的很好”这个重大命题并在网友的诱惑下准备开始下一把连线的时候,藏矜白开口了,“鹿嘉渺。”

    鹿嘉渺没反应,还是弹幕上瞬间爆起的——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男神音我的妈太苏了吧十块家都是些什么基因能让姐姐参与参与吗!!】

    【哈哈哈哈十块第二次翻车录屏哈哈哈】

    ……

    鹿嘉渺险答一响,猛然抬头——

    三秒后挂断直播摘掉耳机乖巧被拎去吃饭了。

    *

    吃完饭后鹿嘉渺便开始了他的固定流程——一犯错就卖乖。

    藏矜白在客厅看财经新闻,他就抱着零食坐在茶几旁的软毯上陪着,因为听不懂,拿着薯片一顿旁边咔咔乱吃。

    出院就解放,是他的健康准则。

    在鹿嘉渺拆开第三袋零食的时候,藏矜白搭在膝上的食指轻轻敲了下,鹿嘉渺余光一暼,在熟悉的“鹿嘉渺”来临之前先拉过藏矜白的手,往他手心放了个东西,“先生吃糖!”

    “……”藏矜白垂眼看着笑着卖乖的鹿嘉渺,然后目光落在掌心的糖果上,最后还是合上了手掌接受了他欲盖弥彰的投喂。

    总有人能卖乖讨巧到让人无计可施。

    *

    财经新闻七点半结束,零食被全数没收后,鹿嘉渺从软毯坐回沙发,盘腿玩着消消乐。

    客厅没开灯,亮起的屏幕前是一高一矮两个人,播放的影像光亮斑驳打在两人身上。

    温馨又寻常。

    邱导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发来的,自从发现鹿嘉渺能定时完成任务并且能简单牟利后,他就没怎么联系过他,基本属于一个放养牟利的状态。

    现在刚刚那场累计热度一百万的直播才结束,电话马上就来了。

    忽然响起的震动把鹿嘉渺吓了一跳,他连忙按掉抬眼看了看藏矜白,发现对方依旧如常,才悄悄穿上鞋到阳台接通了邱导第二次拨来的电话。

    “小陆啊,听说你妈妈去找你了?”

    鹿嘉渺顿然眉头一蹙,他是思维不太事业文,但他不是傻子,几乎立马知道了曲芳涟去医院的事邱导也知道。

    果然,邱导马上笑着说,“叔叔也是看到圈里几个狗仔的偷拍才知道的。”

    “什么偷拍?”自己可以随意摆,但牵扯上别人鹿嘉渺就比较严肃了。

    “车祸啊。”邱导道,“抱你去医院那可是个大人物。”

    “你想说什么呢?”鹿嘉渺先开门见山。

    “你看,你现在在嘿星发展得也还不错,续约的时候合同我们稍稍修改一下怎么样?”邱导笑着说,“不论以后你发展得怎么样,嘿星都是你永远的家。”

    以鹿嘉渺现在的热度加上攀上那位高枝,正想在进圈发展,火起来只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就意味着当初嘿星画给他那个大饼可能会被实现。

    真要到达那种热度了,嘿星不单要给他几千万的奖励金还要自动解约,这不是赔了夫人还折兵了。

    乘现在有他妈牵制着,先忽悠了把这个隐患解决了再说。

    “好啊。”对面传来一声干净单纯的声音,邱导立马笑起来,“我就知道小陆不会忘记培养你的嘿星。”

    “可是合同在自然解约之前不能更改,你之前还警告过我的,”聪明的鹿嘉渺当时就看出了端倪并且问了他留了铁证,对面果然开始了一阵诡异的安静,鹿嘉渺接着道,“但是叔叔可以先把这段时间的收益打给我。”

    鹿嘉渺很有礼貌,“卡号是就发给这个号码吗?”

    “!”见忽悠不成反被摆了一道,现在人家身后有人,那位他可惹不起。

    只能皮笑肉不笑打了钱,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挂断电话,鹿嘉渺看着很快自己卡里就转进的余额,虽然在嘿星特坑的压榨下也没有多少,但好歹也是劳动成果。

    鹿嘉渺看着玻璃门里那个身影,几乎下意识想跟他分享。

    但忽然想到怕露馅,只能作罢。

    他正准备再悄无声息的回去,忽然手机又震动了下,他点开一看,是昨天刚加的羌笛——

    【文件:人物小传】

    【宝贝~这是小皇帝的人物小传,剧本文件比较大,预计三秒钟后才到达,先看看这个~】

    【试镜定的时间比较急,就在两天以后,但是初试很简单哒,只是看看形象方面合不合适,不用紧张!】

    【如果有条件的话也可以找人对练一下台词找找氛围哦~】

    【[笛姐为你加油哦jpg]】

    鹿嘉渺立马点开人物小传,就站在阳台上认真看了起来——

    背景是纷乱多争的战国时期,大国小国不是在外争就是在内斗。萧胤礼是燕国最后一任皇帝,父皇死于暴疾,兄长在邻国当质子,他七岁继位后便由先皇指派的太傅、大将军和国舅共同辅佐。

    因为母后身份尊贵,从小娇养,后又因兄长死于战乱一直未出深宫,不解世事,易听谗言,最后才发现一直仰仗的臣子,其实早已倒戈,不过是牵着他当傀儡,亡国之时自缢于宫内梧桐树下。

    是个可怜又可悲的角色。

    戏份在全剧中不多,只有亡国之际的几个镜头。

    但这是鹿嘉渺拿到的第一个剧本,即便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色,但带给内心的期待和兴奋是无法比拟的。

    几百字的简介被他来回看了几遍才走回客厅。

    藏矜白的节目还要三分钟结束,他便认认真真又靠着这三百字揣摩了一下人物性格——羸弱、无能、依附但又有想要实现的报复。

    总觉得人生是高阁看月,最后坠于高阁。

    小传里只有这一个角色,的确缺少互动和代入感。

    所以鹿嘉渺看到节目结束的瞬间就立马凑过去,“先生,你有空吗?”

    “怎么?”藏矜白指尖玩着鹿嘉渺刚刚给的糖。

    “你可以跟我对剧本吗?”鹿嘉渺眼睛亮亮,无比期待。

    “剧本?”

    “我发给你!”鹿嘉渺退出刚才的文档,就见新文件已经发来了,立马转给藏矜白。

    面对面的消息就是快,看到传输成功的瞬间,鹿嘉渺立刻凑到藏矜白面前去指导道,“待会儿我是小皇帝,先生是其他人,念台词就好。”

    鹿嘉渺现在已经开始不等答应就随意发挥了。

    但藏矜白还是打开了手机。

    手机之下是颗咯手的糖,他没装起来,就这么拿着。

    鹿嘉渺立马下沙发,站在藏矜白面前的软毯上,做好对戏的准备工作后点开了文档——

    【第一章回香銮殿弄影】

    “……”鹿嘉渺隐约觉得这标题有点奇怪。

    但出于对剧本的信任,不疑有他,继续往下看——

    红烛摇曳,芙蓉帐暖,华绸罩在龙床之上,大红刺目的帐帘之下,只探出一只雪白如玉的脚,红绳缠于脚腕……

    鹿嘉渺越看越不对劲,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终于,在下一句——帐中那人轻哼出声,“太傅……”

    “先生!”鹿嘉渺手机差点吓掉,一把就捂在藏矜白的屏幕上。

    藏矜白听循鹿嘉渺的建议,一字一行看下来,终于看到了除小皇帝外第一段他人描写。

    “伏于膝上,”藏矜白念出台词,目光从鹿嘉渺挡住的屏幕移到他惊恐的脸上,语调带笑问道,“掌掴——何处啊?”

    “!!!”鹿嘉渺下意识想到刚才看到的内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领带

    客厅只有鹿嘉渺身后透过的电视屏幕的灯光,很暗,变化间竟然真有了几分烛火摇曳的暧昧。

    鹿嘉渺脸颊泛起红,手挡在身后,人站在藏矜白面前,顿时卡住。

    藏矜白仍旧抬眼看着他,目光平和,像是真的只是在询问一个需要的回答的问题。

    但经过今早的事,鹿嘉渺已经知道了。

    现在的藏矜白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很会逗自己。

    但现在,就算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鹿嘉渺也无计可施。

    剧本是自己发过去的,台词也是他请人帮助他对戏的。

    他就愣愣在藏矜白面前站着,垂着脑袋乖乖巧巧,等脸上红晕散去,也等烧坏的cpu修复一下。

    鹿嘉渺会带给藏矜白很多新奇的体验,但玩笑只适合浅尝辄止。

    从他想把他纳入生活,他就在尝试很多能让他更好留下来的相处方式。

    无论是更像寻常人的相处方式,还是他得所求所好,都要慢条斯理,循循而入。

    藏矜白按熄手机屏幕,正准备开口,就见一直垂着的小脑袋酝酿结束后慢慢抬了起来。

    鹿嘉渺看着他,认真又乖巧地摇了摇头,请求似的小声道,“先生……不打。”

    “……”藏矜白承认,先前寻常,但此刻的确燃起了一些恶劣的想法。

    一些,或许比书上描写更恶劣些想法。

    突兀,但又明晰。

    他骨子里根植的一些私欲随着对鹿嘉渺的接纳,也慢慢滋生出来。

    比如想破坏眼前这个脆弱乖巧的人。

    不止是脖颈的咬痕,也可能是一些更严重的东西。

    但可惜他胆小又怕疼。

    他看着鹿嘉渺,静默了片刻后道,“不打。去玩游戏吧。”

    他目送如释重负的鹿嘉渺回游戏房后,才联系羌笛。

    *

    鹿嘉渺没有去玩游戏。

    他屁股差点被打!哪还能云淡风轻地玩游戏。

    他又不是藏矜白。

    鹿嘉渺把脑袋埋在枕头里缓神,突然枕边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还是疯狂的联系震动,把他吓得一下抬起脑袋。

    鹿嘉渺摸过手机,打开一看,发现是羌笛发来的短信轰炸——

    【我错了宝呜呜呜我发成我看的同人文啊啊啊】

    【姐姐没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对不起小兔jpg]x3】

    【现在是正式剧本啦,检查过三遍,一定正确!】

    【宝肯定被吓到了[抱抱/]】

    看到鹿嘉渺回复回来的【[没事小兔jpg]】羌笛才放下心来。

    她在外界是高冷美艳的大明星,其实私下是个少女心爆棚的cp狂。

    可能是拍戏需要太多情感输入,她什么cp都能嗑一点,并且因为有钱,在收集物料方面毫不吝啬。

    江湖上失传的本在她这儿都有,只是有时候为了掩人耳目稍微伪装了一下。

    这剧原著火得早,她乱嗑还是在连载时期,早忘了还收集过这种东西。

    当时输入文件名一找,顺手就发了。

    要不是藏先生给她打电话,建议她检查一下今天发送的文件,她还没想起来。

    事后真的救命啊啊啊。

    但过会儿,她看着手机上相邻的两个联系人名字……这是一起看了?

    斯文禁欲大佬&胆怯单纯小娇妻,忽然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那不得,浅嗑一下?

    *

    胆怯单纯小娇妻因为这个剧本,一直到试镜都再没敢找过藏矜白对戏。

    对这种剧本,他对内容其实是接受良好的,毕竟老家那儿,就是怕性冷淡的藏矜白接受不良。

    毕竟刚来的时候……他好像不太喜欢这些东西。

    初试就在城中,离鹿嘉渺住的地方不远。

    他拒绝了江叔叔的送达帮助,自己带着个小包就出门了。

    虽然是羌笛推进来的,但林导的要求很高,并没有给什么优待。

    只有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演员,才能演出真正的好作品。

    因为是群像戏,试镜现场人山人海,乌压压一片算是帅哥美女,鹿嘉渺在男生堆里算不上高,又生得纤白,好不容易才挤出一条血路,拿到了排队号码牌。

    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怎么有过社交,别人三五成群在聊天,他就自己抱着一杯奶茶坐在旁边的花台上安静喝着。

    一直等到正午,天气渐渐热起来,花台底下的树荫慢慢挤进人来。

    一群围作一团聊了大半天天的人慢慢从开始宽阔的广场挤到了鹿嘉渺旁边。

    有个人差点踩到鹿嘉渺,目的很明显,他们人多,想把鹿嘉渺挤走。

    但鹿嘉渺只蹙眉看了他一眼,不挪窝。

    那人还要挤过来,鹿嘉渺就悄悄踢了他一脚。

    “艹!谁踩老子。”那人一下转过头,目光第一个恶狠狠扫向鹿嘉渺。

    鹿嘉渺乖巧懵懂摇摇头,示意不是自己。

    “……”也对,大腿还没胳膊肘粗,还生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怎么吃过苦。

    刚才一堆人窝过来的时候,只知道这儿有个人,没想到这个小弱鸡。

    向来只当恶霸不欺负弱小的林应潮往前推了点,“你们他妈往前点儿,挤到小孩儿了。”

    人潮被推动,鹿嘉渺刚准备安稳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没想到拥簇在人群中间的那人笑着朝他看来。

    一副我刚才看到了你的小动作的样子。

    “……”鹿嘉渺有些心虚地转回视线,继续看着打印出来的台词本。

    “hi~”没想到他没理那人,那人反而走到了他面前。

    人潮自动避开,让他站在中间,仿佛他就是焦点。

    “我叫云禾。”那人伸出纤白的手,一副想和鹿嘉渺交好的样子。

    云禾……这个名字鹿嘉渺莫名觉得有一点点熟悉,但可能是太特别了。

    虽然刚才他那个带笑看过来的眼神让鹿嘉渺觉得有点奇怪,但他没对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又是礼貌问好,不回复很不礼貌。

    鹿嘉渺抬手和他简单握了下,“我叫鹿嘉渺,你也好啊。”

    鹿嘉渺乖软的声音,一下让云禾身后看了过来。

    鹿嘉渺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打扮平平无奇会掩盖在人海里,但一旦露脸被人关注就会被惊艳的漂亮,他在那儿身上就像写了这个词。

    和云禾周身清高不可一世的好看不同,他看上去干净存粹,不谙世事。

    是所有人都会心软一下那种普适类型。

    云禾毫不奇怪周围人忽然安静下来的反应,他从看到这个人第一眼起,就觉得他是不一样的。

    只是简单试验一下,果然很吸引目光。

    云禾笑着问道,“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刚刚说拿衣服给他垫着坐都不坐的旁人,“……”

    “可以的。”鹿嘉渺挪开,让出一半位置。

    树荫挡不住整个人,让他半边脸露出炙热的太阳光下。

    “你也试萧胤礼吗?”云禾指挥了两个人去买奶茶,便坐下和他闲聊起来。

    他的问题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有礼貌……但是内容很隐私。

    而且问问题的语调让人莫名觉得有些我都问你了,你就要回答的感觉。

    但鹿嘉渺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排队抽签的时候很多都是知道的。

    “真巧啊,我也是。”云禾的声音清澈又娇气,很有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模样,“这个角色好难啊,我都没准备好。”

    鹿嘉渺看了看表,抬头认真建议他,“还有一个小时的,你可以再准备一下。”

    “……”云禾顿时觉得有些哑言,他开始只是想试探一下他,但他毫无芥蒂就让了自己一半位置,连最重要的脸被晒到都没注意。

    他开始还以为这只是个空有皮囊的漂亮草包,但现在,他怎么感觉……心机还是没心机,但总有种奇怪的真诚。

    云禾本来想借最常规的吐槽套套话,但没想到一句“你可以再准备一下”把他顿时噎得没有下文。

    他只能先拿出手机随便看了两眼台词。

    他记忆力好,这种东西几眼便能记住,不像这位,都看他背一早上,还在嘀嘀咕咕背台词。

    而且,他觉得自己很适合这个角色,他有天生的气质,加上刚回国深造的背景,最近经济公司也在给他预热,这个角色几乎板上钉钉。

    虽然角色小是小了点,但大制作,而且他需要一个能上台面的处女作。

    只是这个人的脸让他有了很短暂的危机感罢了。奶茶来了,就买了两杯,云禾把奶茶递给鹿嘉渺一杯,“请你喝~”

    鹿嘉渺正在紧张背着台词,错词是很低级的错误,所以他每一段都认真背过,还把对手戏演员的台词也记了记。

    突然被打断,他一下就忘词了,但是看着眼前那杯奶茶也没有生气。

    毕竟突发情况也可能出现在演戏的时候。

    “谢谢。”鹿嘉渺好声拒绝,“但是我早上已经喝过一杯了。”

    “是在减肥只能喝一杯吗?”云禾笑道,“我让他们去买无糖的吧。”

    “……”鹿嘉渺不知道云禾身后这帮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但他们一直围着他在太阳底下站了那么久,买东西却没有他们的份……鹿嘉渺觉得怪怪的,但因为是被人的私事他也不多想。

    听到又要因为他麻烦别人去买,虽然不是自己想喝的,但鹿嘉渺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你好像很紧张啊?”重新搭上话,云禾可不敢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戳开奶茶,只做个样子,不喝。

    “嗯。”鹿嘉渺苦恼道,“我怕念错台词。”

    台词是半白半古那种,有点拗口,能记住,但总怕差错一两个字。

    “台词有什么重要的,”云禾心里冷笑了下道,“气质最重要,气质有了,这个人才会是你,哪管你说什么。”

    “!”鹿嘉渺惊觉,对呀。

    他不是专业的,自然只能凭自己认知去努力做,但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在他还在背台词的时候,人家已经想到了气质这一块儿了。

    鹿嘉渺觉得自己受到了提点,决定趁着最后的时间琢磨起这个角色的气质风骨来。

    “谢谢你啊!”

    云禾看着他突然亮亮的眼神,觉得有点奇怪,但他确认了几遍这人就是个空有皮囊上不了台面的门外汉后敷衍了一声后便走了。

    云禾一走,刚才鹿嘉渺踢的那个人就过来帮他收拾戳开没喝的奶茶。

    “给你。”动作被打断,林应潮看着面前递过来那杯奶茶。

    “抱歉,刚刚是我踢的你,”鹿嘉渺补充道,“但是因为你挤到我了。”

    “你好像很口渴,没有喝过的,你需要吗?”

    “……”林应潮仿佛被人看出了狼狈,转身便走了,走了没两步便折了回来,一把拿走了鹿嘉渺手里的奶茶,还挺没好声的提醒了一句,“这个地方任何给的东西都别要。”

    然后潇洒走了。

    鹿嘉渺又挪回自己的林荫地,听从云禾的“建议”酝酿起了人物气质。

    *

    鹿嘉渺运气不算好,抽到了倒数几个,等到他的时候已经黄昏了。

    他就在树那儿坐到太阳快落山,安导每次休息间隙来窗边喝水都能看到他那个几张纸反复在看。

    “这就是你介绍那孩子?”

    “嗯。”就算是安导亲自定的,但羌笛该来试的戏还是没少流程,“认真吧?学东西特别踏实。”

    她因为行程,下午点才到的,要知道鹿嘉渺在外面就这么坐了一天,准得心疼得把人带进来。

    “现在这样的小孩儿少啊。”安导叹道,“但这本来就是个演员该做的。”

    “……”羌笛和他老搭档了,见他去放水杯就知道,“他那场你亲自去看?”

    安导背起手,闲散走出门,“去看看。”

    在所有东西里,安导这人最看重态度。

    今天试戏的角色多,本来是在影音室一起看的,能单独去看这场戏,算是给了一半肯定了。

    “安导。”监场这场戏的副导小声道,“这位就是家那位。”

    云家本来就是娱乐圈大家,能把刚回国深造回来的小少爷送过来,算是对整部戏的看重,也算抛出橄榄枝的前兆。

    一般这种情况又是这种小角色,就会顺水推舟定下来。

    而且刚刚看云少爷的表现,的确不差,和这个角色的气质很匹配。

    “就定了?”副导问道。

    安导没说话,只看着前面的表演。

    云禾开始表现还是很好的,但一看到自己试戏的时候导演和主角之一的羌大明星都来了,一时惊喜,念错了两句词。

    安导听着,蹙了蹙眉道,“再说,把剩下的试完。”

    安导坐在主位,下一个进来的便是鹿嘉渺。

    他气质方面不如云禾娇贵,但干净,一眼就像一张空白的纸,有很大的可塑性。

    因为这个角色的戏份主要是对手戏,所以试镜也是几个角色一起的,随机抽取一场。

    鹿嘉渺在现场抽到的是小皇帝得知亡国真相为太傅一手策划那场。

    虽然不是最大那场戏,但这段戏是大矛盾转折,很考验能力。

    其实比上场爆发式剧情要难驾驭很多。

    羌笛在幕后都暗自替鹿嘉渺紧张了一下。

    毕竟不是专业科班出来的,又有点小迷糊,要是紧张忘词什么的……

    “我是117号鹿嘉渺,试戏角色是萧胤礼。”鹿嘉渺学着对手演员做了自我介绍后,在工作人员喊开始之前,他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身后不远处的椅子上。

    匹配到的对手演员是这一届电影学院毕业的佼佼者,大学期间就有过不少拍戏经验。

    看到鹿嘉渺的动作,现是一愣,随后极快反应过来——小皇帝本就病弱,得知那么悲劣的消息,哪还能站着说话?

    傅识领会,但只退了一步到机位正中。

    虽是太傅害他亡国,但十年教养之情,不可能能直接面对面摊牌。

    剧本背景设定是在萧瑟梧桐树前,但两人面前的场景除了幕布就是人,很考验想象力。

    幸好鹿嘉渺已经在树下坐了很久,情绪进入得很快。

    开场本是他台词,但他眼神空洞的放空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因为一下午没喝水,声音疲惫嘶哑,他没有情绪澎湃,语气很淡很淡,“我八岁便识太傅……好似就在此处。”

    傅识没想到对方会用那么平淡的方式来演矛盾暗涌的这场戏。

    但进入角色后,听到身后微弱却不带半分情绪的台词,背在后背的手骤然一紧。

    “太傅教我诗书,授我礼义。”“萧胤礼”还是目光遥遥落在远方,像在看萧瑟的梧桐树,也像在看破败的河山,“守山河,明事理。朕虽愚钝,太傅所授,再苦再难都认真体悟了。”

    “可太傅忘了教我……”鹿嘉渺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本来空洞的眼里,忽然滑下一行清泪,像是一个已经情绪麻木的人已经不知如何表达情绪,不自控落下的泪,“若这些被焚毁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傅识感觉心里被猛然一击,开始一直不理解为何亡国之后不直接把那草包皇帝处理了的疑惑也一下解了……再理性,再知此事是对,但亲手养成又毁掉,心里怎么可能无波无澜?

    两人频道对上,这场戏份完成度很高。

    喊卡后鹿嘉渺还坐在椅子上擦眼泪,他代入得有点彻底,现在心里就像自己的游戏房被夺一样难受。

    傅识本想结识一下这位神奇的兄弟,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个正眼眶红红垂泪的小可怜。

    太傅之魂油然而起,他差点脱口而出对不起!

    等工作人员通知后续等待通知后,两人便出来了,傅识叹道,“兄弟你好牛啊。”

    他的演技……怎么说呢,那么平平无奇,又那么深入人心。

    鹿嘉渺红着眼睛仰头看他,苦涩笑了下,“你也很牛。”

    至少连自己这样的半拉子都能配合住。

    “你这怎么还在哭嘞?”傅识连忙拿出包纸巾递给他。

    “不知道。”鹿嘉渺摇摇脑袋,接过他的纸后说了谢谢。

    两人本来就是最后了,片场凉飕飕的,索性就在阳台站了会儿。

    傅识背靠着阳台,头发被风吹乱,演的是个温润的角色,但私下比较桀骜,“我真没想你会这么演。”

    “我……演得很差吗?”鹿嘉渺抬起刚止住眼泪的眼睛,眼尾还红红的,仿佛多说一句就会哭,但问得又那么真挚。

    “没没没有,”傅识连忙摆摆手道,“演得好,特好。”

    “听得我都觉得我欠你片江山了。”

    傅识带点儿北方口音的语调让氛围活跃起来,鹿嘉渺腼腆笑了下,“我应该不是太好,但很谢谢你的配合。”

    傅识:这娃咋有点呆呆的。

    像他弟一样,有点傻又挺可爱。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一声清澈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谈话,是云禾。

    “看来你们配合得很好呀?”云禾的语调还是那么善意又奇怪。

    他本来想和傅识配的,演员的配合度对这场戏的完成度也很重要,像刚才和他配的那个,就是个拖人后腿的半拉子。

    只是不是他爸公司投资的戏,不然这些没专业素养的小花小草,连浪费时间的试镜机会都不该有。

    “是挺不错。”傅识挺敞亮。

    “那……预祝你们取得不错的结果~”云禾笑道,“刚刚邱导和笛姐来看我的戏,现在差不多结束啦,我去和他们叙个旧,就先走啦。”

    “……”傅识隐约觉得,这娃不敞亮。

    云禾才走出去没几步,就看到了出门来的羌笛和安导,他正准备打招呼,就见羌笛一脸热情走过来。

    天生喜欢优越感,让他很享受被人羡慕的时候。

    他垂下手,等着羌笛给自己打招呼,没想到羌笛直接越过他,抱住了——鹿嘉渺。

    “宝!你演得也太棒了吧!”羌笛看着眼尾红红的漂亮宝贝,刚刚拍戏的时候心都快被可怜化了,“我宝真棒,姐姐请你吃宵夜!”

    可是……鹿嘉渺被羌笛揽得紧紧的,指了指旁边的傅识道,“姐姐我还有朋友。”

    羌笛豪爽问道,“小伙子,一起去不?”

    说罢便揽着鹿嘉渺往安导处走,藏矜白不在,她可要好好抱抱她可怜的小可爱。

    路过云禾时,她以为这也是鹿嘉渺朋友,便招呼道,“小鹿的朋友?一起去吧。”

    云禾一时又羞又恼,差点撂担子不干,但一想到今后拍戏还有合作的时候,终是皮笑肉不笑答应了。

    *

    几人去的就是周围的大排档,夏天小龙虾配啤酒简直不要太棒。

    虽然都是剧组人员,但没定之前谁也没提今天试镜的事,就当做普通聚餐。

    鹿嘉渺嗜甜不太能吃辣,没吃两个就斯哈斯哈的,羌笛顺手把手边的低度果酒倒了一杯给他。

    鹿嘉渺辣得喝下一杯后觉得味道有点不对劲,但因为果味更浓,所以只以为是汽水饮料。

    但他没喝两杯就觉得晕乎乎的,就开始坐着发呆,也不吃东西了。

    云禾看着羌笛和那个人熟稔的样子就倒胃口,全程没动过一次筷子。

    尤其是坐在这种露天大排档里,简直有失身份。

    好在没一会儿陆祈安就给他打电话了,他让陆祈安进来接他,他才不想出去的时候被一些喝得醉醺醺的人碰到。

    陆祈安到得很快,毕竟这是他妈的侄子,得供着呢。

    他看着房间号敲开门,看到正对大门的鹿嘉渺时显然一愣,妈的冤家路窄啊。

    他向在场几位认识的人打了招呼,毕竟他妈的娱乐公司还有用到这些关系的时候。

    但拿过云禾的外套时,他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诺,那个就是前段时间害我那小杂种。”

    “!”陆家的事云禾只是听父亲随口提过,是说有个前不久认回来但反害了陆家的私生子。

    他当时没过问,云家本来就因为姑姑下嫁陆慎还乱搞的事情不是太看得上陆家,没想到……

    的确挺冤家路窄的。

    不过,有了这层关系,出起气来就容易多了。

    陆家连陆慎都得给他好脸色,他乱搞出来的私生子又算得了什么?

    云禾让陆祈安拿着外套,自己笑脸盈盈走到鹿嘉渺面前问道,“要不要一起回家?你哥哥都来了,我今天刚好也要去看姑姑。”

    云禾的语气熟稔到陆祈安甚至还来不及纠正自己是弟弟这件事。

    但没想到鹿嘉渺好像喝愣了,呆呆盯着面前的两张陌生的人脸看了看,发现不是很熟后摇了摇头道,“我只和先生走。”

    “……”

    羌笛开始在忙着和其他人说话,看到鹿嘉渺面前来了两人才注意到他们,陆祈安她有点印象,听到他们这一问一答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

    她早知道陆家对鹿嘉渺不是太好,正准备解围就听鹿嘉渺这么说。

    她看着又乖又呆的鹿嘉渺,忽然心头一惊——这小孩儿怎么喝个果酒都能醉?!

    羌笛连忙联系藏矜白来接他家小朋友。

    人那么多,云禾和陆祈安也不好真做什么,鹿嘉渺骗不走,反正有这层关系在,早晚有相处的时候,两人便走了。

    醉酒状态下运行迟缓的脑袋,看到个移动物体就想跟着转。

    鹿嘉渺看着他们一起离开的背影,和刚刚在眼前来回看来几遍的脸,慢慢蹙起了眉头——

    他想起来了,这个叫云禾的,是陆家后来送去给藏矜白的。

    原剧情中没有他的话,陆家和藏家还是平和的关系,所以送私生子当小玩意儿不成,就搭了个姻缘线。

    醉酒下的思维状态是很奇怪的。

    比如容易想起一些曾经无意识记住的事情,还比如,容易陷入死胡同。

    藏矜白赶来的时候聚会已经散场了,就剩打着哈欠的羌笛抱歉道,“我真不知道这小孩儿喝果酒都能醉。”

    “嗯。”藏矜白礼貌应了一声,但并未寒暄,而是半蹲在鹿嘉渺面前叫他,“鹿嘉渺。”

    鹿嘉渺蹙着眉很认真想着什么,像在解一团努力解但是解不开的乱麻。

    “鹿嘉渺。”藏矜白又唤他一声,鹿嘉渺才骤然舒开眉头抬起眼来,呆呆看了藏矜白好几秒,确认是藏矜白后,又一下蹙紧了眉。

    藏矜白不知道这些变化莫测的小情绪是哪儿来的,只温声道,“回家。”

    鹿嘉渺本想拒绝,但看着面前摊开那只素白漂亮的手,还是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鹿嘉渺喝了点小酒,身体发热,手也暖烘烘的。

    他醉酒很奇怪,一点点酒精就能醉倒思维系统,但行动除了慢一点点,几乎不受影响。

    听到身后的羌笛和他说再见,他还慢吞吞转过去小声说了句,“姐姐再见。”

    如果不是手被藏矜白牵住了,他还能礼节全面地再挥挥手。

    藏矜白牵着他,他就乖乖跟着他走,但全程垂着脑袋,像是在想什么。

    到车面前的时候,藏矜白开门给他上车,他也听话上车了。

    只是,在藏矜白刚坐上车,门才关上,刚才还卡得迟顿顿的鹿嘉渺,忽然从旁边起身,一下就跨坐在了藏矜白腿上。

    “!”从后视镜里看到情况走向不对劲的江律彦,立马放下挡板,自觉下车抽烟去了。

    藏矜白有些意外鹿嘉渺的动作,但还是用手掌搂在他腰后,怕他掉下去。

    鹿嘉渺的腰很细很薄,仿佛轻轻就能折断。

    穿了件薄短袖,暖热的温度还能透过布料传达掌心。

    车里开了灯,足够亮。

    鹿嘉渺先是蹙着眉看了藏矜白两秒,然后伸出手掌,搭在藏矜白肩头,一把把他往后推倒。

    力道分明很轻很软,但藏矜白还是配合后仰,肩靠在椅背,视线从平视,变成鹿嘉渺微微俯视着他。

    “大胆爱妃!”鹿嘉渺的思维系统开始胡乱匹配,他蹙着眉,挑起藏矜白的领带,握住后拉紧,垂眼看着藏矜白,语调严肃的宣判,“竟敢私通。”

    藏矜白抬眼看着坐在自己腿上,扯着自己领带的鹿嘉渺,眉梢微挑,循循问道,“爱妃如何私通了?”

    蹭蹭

    鹿嘉渺喝醉的时候,总有一套很特别的逻辑系统。

    藏矜白早有见识,所以语出惊人也不算意外。

    抬眼看着的人脸颊微红,尤其眼尾,因为哭过,薄红更甚。

    车灯很亮,打在鹿嘉渺头顶,眼皮和锁骨的小痣点在皮肤上,显眼非常。

    他扯着藏矜白的领带,力道不算大,但眼神明显入戏了,睥睨着他。

    但皱紧的眉头和生气还乖软的语调,让他这皇帝当着半分威严没有。

    听到“爱妃”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反问于他,鹿嘉渺更生气了,他扯紧领带,接着力道凑到了藏矜白眼前。

    惯性使然,两人几乎瞬间呼吸相息。

    鹿嘉渺的呼吸急些,还带着热热暖暖的果酒香气。

    分明是自己要凑近来的,但当看到面前骤然放大的眉目,鹿嘉渺还是愣了愣。

    他的目光呆看着藏矜白的眉眼,再垂下一点,看到鼻梁,再垂下,长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目光落在藏矜白的嘴唇上。

    藏矜白的嘴唇生得最好看,颜色好看,薄厚适宜,尤其是唇缝勾勒出的那段流畅线条,平白添了他几分温润气质。

    鹿嘉渺就看着他的嘴唇,又凑近了一点点,呼吸间的果酒香充斥在两人之间……就在几乎快要嘴唇相贴的时候,鹿嘉渺忽然抬起食指,压在了藏矜白唇上。

    他的手被藏矜白握了一路,还暖乎乎的,但藏矜白的嘴唇更热一些,像是能把相贴之处那小块儿皮肤点着。

    鹿嘉渺耳朵开始泛起薄红,但气场半分不怯,他长睫扇动,骤然抬眼看着咫尺之间的藏矜白开口道,“你不许说话。”

    “……”藏矜白舒眉,用气声应他,“嗯。”

    “爱妃容貌昳丽,不能打入冷宫。”小皇帝对刚才的观察结果总结道。

    平时乖乖软软的,犯丁点儿错误就马上垂头认错的人,此刻正半分不怯看着藏矜白胡说八道。

    一字一句间带出的果香在两人微毫的缝隙间越氲越浓,鹿嘉渺道,“但朕要罚你。”

    藏矜白眉梢微抬,算是示意。

    “罚……”鹿嘉渺又陷入了另一个难题,他还是第一次被戴绿帽子,罚人没有经验的。

    他又轻轻皱起眉,开始思考起这个严重的问题。

    非但思考无果,脑袋还因为运转太累,一下抵靠在藏矜白肩头。

    压住人嘴唇的手也滑落下来,搭在藏矜白肩上后顺势搂住了他。

    这是闹困了。

    藏矜白把托在他腰后的手上移一些,将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贴在颈侧的呼吸温软平稳,就在藏矜白以为他睡熟正准备通知江律彦开车回家时,忽然方才被呼吸灼暖的皮肤上碰上了什么尖尖的东西。

    鹿嘉渺有两颗很不明显的小虎牙,此刻贴在唇边那块皮肤上,轻轻咬了一下。

    藏矜白顿然滞住。

    “你不要喜欢别人……”耳边的声音片刻后复响,温热的吐息一下一下扫过刚才咬下的皮肤。

    鹿嘉渺是有一点点困了,藏矜白抱得他很舒服,所以把脑袋偏了偏,彻底窝在人怀里。

    “爱妃不能娶别的太傅……”语言系统乱七八糟,但小动作不减。

    膝盖跪在座椅上,鹿嘉渺把搂着藏矜白的手又圈了圈,另一只还紧紧握着藏矜白的领带,他在睡熟前很小声说,“爱妃是我的……”

    藏矜白垂眼看着总算乖巧的人,手贴在他腰后轻轻抚了抚,就听鹿嘉渺更小声道,“……我是先生的。”

    藏矜白眼下那截雪白的后颈上良久,才道,“嗯,你是先生的。”

    *

    鹿嘉渺醉酒后的状态毫无规律。

    藏矜白把他抱回家时,全程都异常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但才放在床上就不干了,睡得迷迷糊糊又喊热。

    “……”藏矜白去浴室拿毛巾,人还没出来,就见刚才才盖上被子的小醉鬼已经揉着眼睛醒过来了。

    他走到浴室门口,仰头看着拿着毛巾的藏矜白道,“我要洗澡,我好热啊。”

    “……”藏矜白折返回去给他放水。

    因为上次的醉酒事件,藏矜白较为担心鹿嘉渺的衣物状态,但没想到这次会脱衣服了。

    鹿嘉渺撩起衣摆,手轻轻掀起布料,纯白衣服下是一截细瘦柔软的腰。

    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着。

    鹿嘉渺察觉到什么,一下转过头,看到随意靠在旁边,目光正落在他腰上的藏矜白一下拉下衣服,并询问道,“你要看我洗澡吗?”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还没到那一步时,藏矜白一向君子。

    他把干毛巾放在一旁,提醒道,“洗完要穿好衣服。”

    随后便走了。

    *

    浴室的动静很安静,藏矜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等着鹿嘉渺。

    他本以为这小孩儿会在浴室睡着,或者又光溜溜跑出来——反正总要沾点其他情况。

    但没想到许是睡了一路睡醒了些,鹿嘉渺竟然准时打开了浴室门。

    头发也自己吹干了,虽然没有清醒的时候吹得好,像只炸毛的长毛小猫。

    衣服也穿上了,虽然穿得歪歪扭扭,肩头露出一半。

    藏矜白看着正往自己卧室奔赴而去的鹿嘉渺,目光下移那一秒,方才定义的乖巧评价瞬间归零,“鹿嘉渺。”

    “嗯?”听到有人叫他,鹿嘉渺转过身来。

    上衣是他最喜欢那件宽大的短袖,但下半身未着寸缕,两条又细又白的腿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膝盖处还因为在热水里泡了太久,泛着薄薄的红。

    “你的裤子呢?”藏矜白目光落在他腿上问道。

    “我裤子……呢?”鹿嘉渺喝醉,最爱学人话尾。

    他先是把藏矜白的问题复述了一遍,然后才开始慢慢蹙眉,最后才道,“丢掉了。”

    他义正词严,理由正当,“我不要海绵宝宝。”

    “……”

    藏矜白怕他着凉,起身牵他去睡觉。

    但鹿嘉渺要他侍寝,理由是,他的枕头在藏矜白宫里。

    *

    闹了一夜人闹累了,又洗了个澡,好歹上床安分了些,只贴上来抱着藏矜白,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藏矜白无意识中多了个睡前习惯,就是观察睡着的鹿嘉渺。

    白天闹腾的、害羞的、胆怯的……无论什么样子的鹿嘉渺,都会在睡着后安静下来。

    呼吸平稳,乖巧非常。

    他不知道鹿嘉渺今天在片场遇到了什么,眼尾红可能是因为哭过,剧本他提前看了。

    但……哪里来的私通?

    虽然人醉了,但鹿嘉渺每次的异常都有迹可循。

    可能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也可能是看了什么。

    反正烦恼了。

    藏矜白尊重鹿嘉渺想自己一步一步走属于自己事业的打算,他并不干涉。

    但,前提是鹿嘉渺是安全快乐的。

    藏矜白等鹿嘉渺彻底睡熟后才轻轻拿开他抱着自己的手,起身去要了今天片场的录像。

    *

    鹿嘉渺是在后半夜做起怪梦的,梦旖旎破碎。

    除了那次看了好多奇怪的东西时做过这种梦,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了。

    就连那次看了小黄剧本都没有。

    哪知道醉了醉,梦就开始奇怪起来……

    一会儿是飘摇的薄纱……

    一会儿是红绳缠绕的脚踝……

    一会儿是软塌,一会儿是野外……

    梦境越来越离奇夸张,身体也越烧越热。

    鹿嘉渺又想喊热,但脑子里梦境冲击得混乱,他出不了声,只在梦里低吟……

    迷糊间,他抱住了什么……是他喜欢的木质香气。

    藏矜白半夜被缠醒,只感觉有条腿搭在了自己腰下。

    他探手正准备他把放正,没想到掌心所触的皮肤滚烫地厉害。

    “……”怎么有人醉酒一次就发情一次。

    藏矜白正准备唤醒鹿嘉渺,忽然抱着他的人抬腰往他身上蹭了蹭。

    “……”

    *

    鹿嘉渺这次睡得好累好累,眼光打在眼皮上时他还把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不想醒。

    还是感觉身上黏糊糊地不舒服才皱皱眉醒了过来……

    入目不再是闭眼如刻的脸,而是一只被他牢牢抱住的手臂。

    “……”事出反常必有妖,鹿嘉渺一时心底警铃大作。

    他悄悄把缠着人的手拿下来,才敢抬眼看藏矜白。

    藏矜白看上去还是老样子,只是看上去不像才醒的样子。

    鹿嘉渺怯怯问好,“先生起得真早……”

    藏矜白把目光从录像上挪到鹿嘉渺身上,淡淡道,“也可能是没睡呢?”

    “……”鹿嘉渺顺口问出,“为什么不睡觉啊?”

    “因为有人做了春梦,”藏矜白语调寻常,看着被两个字就轻易炸得耳红的鹿嘉渺慢条斯理道,“缠人不放。”

    “!!!”救!

    鹿嘉渺没想到他他他可以那么淡定地说出那样严重的词汇!

    一大清早就来了个暴击,把鹿嘉渺炸傻了。

    他对不起也不说了,只立马跳下床,只是……下床后,他才发现人生的尴尬境界还能更上一层楼。

    他垂眼看着自己光着的两条腿,在慢慢感知到凉凉的腿根……忽然有了种很不好很不好的猜测。

    背后的目光许是一如往常柔和淡定的,但鹿嘉渺只觉得自己此刻如芒在背,不,是万箭穿身……

    他纠正衣摆酝酿了很久很久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去,声音小不可闻,“先生……我帮你洗裤子。”

    藏矜白看着一只手伸向自己要裤子,另一只手下意识捏住耳垂的鹿嘉渺笑道,“好啊。”

    等鹿嘉渺抱着他的裤子跑掉,他才看着那么惊慌的背影轻笑出声。

    *

    因为这件事,鹿嘉渺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尤其是看到被自己丢在浴缸边缘的海绵宝宝时,更是觉得毁灭吧,这命不要也罢。

    他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属性,怎么一喝酒就变黄QAQ

    鹿嘉渺洗完衣裤出来,把自己关在游戏房关了一天。

    虽然听到了藏矜白出门的声音,但他的遭遇已经不允许他再踏出这间房门一步了。

    鹿嘉渺玩游戏都提不起兴趣,连连败退,就像他的人生。

    作为一个小黄文受,他只空有体质,没有那种云淡风轻的从容。

    反而是藏……藏矜白藏矜白全是藏矜白,他已经把藏矜白弄脏了。

    鹿嘉渺垂下手,目光空洞无神看着大屏幕上那个失败落泪的小人。

    仿佛是他的Q版写照。

    耳垂被揉得发痛,他还是没能想起昨晚喝醉酒又干了些什么。

    说不定还有更严重的事……

    救命。

    直播的时间到了,鹿嘉渺难得生无可恋抱着腿坐在椅子上。

    看吧,这就是人生,即使刚闻噩耗,还是要准时当打工人。

    真是好惨。

    他下巴搭在白瘦的手肘上,目光盯着弹幕里走神——

    【啊啊啊啊宝这么坐着一小团好乖好乖[姨姨亲亲/]】

    【宝怎么更呆了[呆/]】

    【楼上同。我怎么感觉宝像有心事的样子?宝贝可以说出来哦姐姐们帮你想办法】

    弹幕今天出奇温柔,开导了好一会儿,鹿嘉渺把嘴巴藏在手肘里,很小声很小声说,“我有一个朋友……”

    【懂,完全懂】

    【姐姐们知道你真的有一个朋友,并且不是你自己】

    ……

    鹿嘉渺在她们的诱哄之下一点点打开心门:“他做了一件很尴尬的事……”

    尴尬的事还没说,鹿嘉渺的耳尖先红了起来。

    【懂,完全懂】

    【咱宝非礼哪家公子了?】

    鹿嘉渺看着弹幕骤然瞪大眼睛,“你们怎么知道了呀!”

    【懂的都懂】

    【宝,听姐姐说,咱漂亮,那非礼能叫非礼吗?那叫传播爱的贴贴】

    【虽然但是,十块恋爱啦?】

    “没有没有,”鹿嘉渺被点破心思后反而放开了一点,他怕上次的热搜事件重蹈覆辙,连忙摆摆手,“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他喝醉了。”

    “但是他忘记了发生什么……怕、怕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

    几秒沉默后冒出两句弹幕——

    【咱就是说宝贝,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喝醉了更应该担心别人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啊啊啊啊想想我就发疯[淡定点烟/]】

    【宝,喝醉的时间地点谁去接的你认不认识熟不熟第二天在什么地方醒过来的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报警电话还记得吗证据留下来了吗】

    ……

    成年人喝个酒可太正常了,而且这两天鹿嘉渺每天都有定时直播刷时长,跟着的粉丝都知道。

    看他现在这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样子,八成就只是昨晚喝迷糊了一会儿,不至于是放浪的宿醉。

    但即便只是迷糊了一会儿,以十块这种吸引力满分抵抗力十分的样子很危险的好不好!!

    鹿嘉渺被屏幕里的关心吓呆了,连忙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他都好……就是、就是忘记了喝醉以后发生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宝可以建议朋友结合自己的体力能力行动力各方面想一想能对别人做什么事呢】

    鹿嘉渺还真跟着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啥都不能做。

    他扛不动藏矜白,也不能压倒他……除了弄脏别人的裤子,他也没有别的杀伤力了。

    【没有对吧?没有就对了】

    【这点小事就操心成这样抱抱我可怜的宝贝,如果真的做的坏事别人还能让你做在这儿直播呀?所以没事哒】

    ……

    弹幕上全是很温柔地安慰的话,鹿嘉渺经常在直播间分享自己的生活,他平时不怎么出门,加上弹幕里问什么,能说的他都会说。

    没有其他热度加持的时候,就是一直陪着他那些姐姐。今天开播的时间又早,没那么多吵吵闹闹,就只像寻常聊聊天一样。

    大家也算看着十块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从几百个人到现在小有热度,这种养成就算只是隔着屏幕都是有感情的。

    鹿嘉渺在弹幕里的安慰下慢慢好了点儿……藏矜白好像没有把他丢出来。

    所以他一定没有犯太严重的错误。

    对于今早的错误,他已经把裤子洗掉了作为暂时的弥补。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一定超级听话,作为附加弥补。

    应该……可以的吧。

    粉丝就看着十块的表情由阴转晴,等他没一会儿就重新抬起亮亮的眼睛看向屏幕的时候,心都快被可爱化了。

    从来没见过那么听话的小孩儿,说什么都能听进去,真的好乖呜呜呜。

    鹿嘉渺状态好转后,又连了会儿游戏,虽然发挥情况在本就不算优良的基础上更差了,但没有人怪他,只当带他散散心。

    鹿嘉渺怕再带自己耽搁人打排位,所以就先下了。

    就因为这么点儿事,成功让鹿嘉渺在游戏房仔细反思了一天,并在房间里贴下好几张【不许喝酒】【不许去先生的房间】【不许乱摸先生】……等诸多提示小纸条。

    虽然这次先生还是没有生气,但以后他一定要学着规范自己的行为,不能把小黄书里的奇怪行为带来事业文。

    这会给别人以及自己都带来极大的困扰。

    鹿嘉渺这边打气打得好,一直跟自己说没事的,先生回来该咋生活咋生活,他更听话一点就好了,他给先生煮夜宵,给先生煎八个爱心荷包蛋……

    计划是这么计划的,但黄昏时候忽然看到屏幕上跳出的【先生】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差点把手机吓掉!

    因为紧张,他滑了两下才滑开,接起来的时候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有点结巴,“先生……”

    “在忙?”

    “没有。”鹿嘉渺还隔着屏幕摇了摇头。

    “那下楼。”

    鹿嘉渺本来想问藏矜白让他下楼干嘛。

    自从那次他遇到危险以后,先生每天都会回来,但因为工作真的很忙,回来的时候大多数已经很晚了。

    还是第一次天没黑就回来了,鹿嘉渺侧目看了眼窗外漫天的晚霞,一下想到肯定是因为自己昨晚缠着先生,先生没睡好,所以不能工作了要回家休息。

    他连忙乖巧道,“好!”

    鹿嘉渺以为下楼只是下楼,但没想到,藏矜白是要带他去买东西。

    他穿着兔子拖鞋和短袖短裤,就这么跟着西装革履的藏矜白进了最近的超市。

    他一直错两步跟在藏矜白身后,是不是抬头看看他。

    城中最好看的就是晚霞,笼罩在高楼大厦上方,把整座城市都染成鎏金色。

    金色的暖光也落在了藏矜白肩头,他的外套搭在肘弯,领带也解下来了,就穿了件黑色衬衫,但还是身高腿长,显眼非常。

    下班、归家、放学的人潮在街上,有说有笑,本来是很寻常的人间烟火,但鹿嘉渺总觉得先生和这样的场景有些违和。

    这种违和感最近时常出现……就像是先生特意这么做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鹿嘉渺看着此刻藏矜白走在烟火里的背影,心里又有了那种软乎乎的感觉。

    鹿嘉渺一直在边走边看着藏矜白发呆,连眼前人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脑袋一下就嗑在了藏矜白背上。

    “鹿嘉渺。”鹿嘉渺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人就转过身,他的手才抬起来呢,藏矜白的手已经覆在了他额头,替他揉了揉。

    他小心抬了抬眼看藏矜白,就见他垂着带笑的眸子道,“还要走到哪里去?”

    藏矜白怎么能永远那么云淡风轻永远那么温柔。

    他如常的声音和话语终于让鹿嘉渺乱撞了一天的情绪彻底安稳下来。

    鹿嘉渺用脑袋轻轻蹭了蹭藏矜白手心,然后小声道,“我不发呆了。”

    *

    两人进了超市,真是人多的时候,鹿嘉渺推着自己的小推车,听到什么都可以买以后立马开心起来,直奔零食区。

    可惜现在正处于需要表现乖巧的时间段,鹿嘉渺很克制的只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拿了几小包,然后就走到了另一边。

    他看着琳琅满目的服装区,然后转头对一路陪着自己的藏矜白道,“先生,我前几天挣钱了。”

    “嗯。”藏矜白配合夸奖道,“很棒。”

    “我……”鹿嘉渺手扣着小推车把手,有些不要好意思道,“我想送您一点小礼物。”

    藏矜白舒开眉眼,声音温柔,“什么礼物啊?”

    鹿嘉渺一下有了信心,把食物区的东西存放好后领着藏矜白直奔服装区。

    鹿嘉渺找到了最奢华的专柜,服务员一看藏矜白的打扮,立马把人引进去,“先生想看什么风格的?”

    藏矜白风度回道,“陪小朋友买礼物。”

    “哦哦哦,”服务员立马转战大客户旁边那位,笑着问道,“小朋友想买个什么样礼物啊?”

    “!”我十八了ok?

    要不是要乖一点,鹿嘉渺已经在反抗的路上了。

    最后选的是一条藏青色暗纹的领带,和平时藏矜白的简约风格很不一样。

    但是是鹿嘉渺自己选的,他觉得那个暗纹像藏矜白上次长袍上的花纹,神秘又好看。

    鹿嘉渺期待又小心的结果服务员包装好的小盒子,然后递给了藏矜白。

    虽然几乎快他把直播挣到的一点点血汗钱刷光了,但心情还是很好的。

    送领带是突发奇想,送了领带以后,鹿嘉渺骤然感觉自己的负罪感轻了不少。

    折返路上话也多了起来,“先生,我现在的粉丝越来越多了,我还去试镜了,我以后还会挣很多钱的。”

    超市的灯光不暖,但落在鹿嘉渺身上,平白让人觉得生活都多了几分温度。

    藏矜白拎着他送的东西,安静听他构想未来,“等我有钱了,我给你买更好的礼物。”

    “嗯。”

    *

    鹿嘉渺以为关于昨晚的一切已经算尘埃落定,但万万没想到,路过内衣物区的时候藏矜白会走了进去。

    他果断感觉不对劲,果然,等他跟上去,就见藏矜白违和地站在小号展示区,向他投来目光,“选一些。”

    “……”救命呜呜。

    鹿嘉渺走近,小声道,“先生……我、我自己有的。”

    藏矜白微表诧异,“不是不喜欢海绵宝宝吗?”

    “!!”他想起来一点点了!!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但又没完全攻击,最后当鹿嘉渺拎着一堆非海绵宝宝出门的时候,已经心如死灰了。

    他都让人带着买内裤了,人生还有什么事是不能面对的呢?

    *

    他挺蔫吧的回了家,把购物袋往床上一丢,就仰躺着看着天花板想昨晚喝醉以后发生的事情。

    他应该也许大概没做什么吧,不然先生怎么那么淡定呢?

    但……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浴室愤怒地把海绵宝宝砸到一旁的场景……先生他记得的,他还带他去买新的QAQ

    思维乱七八糟,正要绕成一团糊糊的时候,枕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他拿起,面无表情滑开,看清内容后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羌笛姐:宝贝!恭喜你初面过啦!!电话通知可能还要过两天,但姐姐看到名单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啦!!宝贝真棒!】

    【羌笛姐:安导很欣赏你的,复面的时候一定加油啊![笛姐打call!jpg]】

    “先生!”刚才尴尬烦恼什么的瞬间被这个喜悦的消息冲得荡然无存,鹿嘉渺握着手机就跑了出去。

    虽然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成功,但对于鹿嘉渺来说,算是他自己很努力才得到的成果。

    它像是一个小小的证明,证明这个世界上也能辟出一块属于他的小小天地。

    “先生先生!”藏矜白正在擦着头发,鹿嘉渺就冲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他开上去很开心,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猫,“我过啦我过啦!”

    藏矜白稍想了一下,“昨天的试镜吗?”

    “嗯!”鹿嘉渺抱着他的腰重重点了点头,“羌笛姐刚刚通知我可以准备复面了!我觉得我超级厉害!”

    “嗯。”藏矜白看着他没日没夜拿着几张纸背来背去,知道他有多努力,自然知道他有多开心。

    他抬手摸摸鹿嘉渺脑袋,夸奖道,“超级厉害。”

    鹿嘉渺开心坏了,一直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但情绪是会降温的,他感觉到额头上滴落一滴水珠时,才惶然回神。

    不好意思收回了自己的手,垂眼动作的瞬间,目光忽然落在了藏矜白颈侧一处红痕上。

    他蹙着眉凑近,看清楚了,竟是牙印!

    因为被今早的事扰得心绪不宁,所以他一直没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他又想起一点来了——藏矜白要有其他雀了!

    鹿嘉渺蹙眉抬头,弱弱问道,“先生……你脖子上好像……有牙印。”

    不是很大,但因为藏矜白太白,所以只是两个浅浅泛红的小牙尖都明显得不行。

    “嗯。”藏矜白看着面前人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的神情,徐徐道,“有人说我私通,罚,被咬一口。”

    “!!”

    吹吹

    死去的记忆开始以零碎的片段式袭来——以“私通”为开始,到“爱妃是我的”结束。

    领带、食指、尖牙……场景帧帧重现,鹿嘉渺仿佛能回忆起藏矜白的鼻息和颈侧皮肤的触感。

    鹿嘉渺此刻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

    早上的蹭蹭算得了什么,他鹿嘉渺厉害着呢,现在已经敢揪着金主的领带叫爱妃了。

    领带……鹿嘉渺一下想起自己今天特意为先生挑选的礼物。

    鹿嘉渺,你可真会挑,怎么不直接把昨晚调戏先生的画面录下来,播放给先生看多直接啊?送领带多迂回啊?

    鹿嘉渺心里顿然有个小人在无能狂吼,面上表情从震惊到羞怯最后变成了空洞。

    心如死灰一般的空洞。

    他好像总是很笨,思维像是单线条,操心着一件事情就无法兼顾另一件事情。

    这就算了,他还总是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

    得亏先生脾气好。

    “先生……我错了。”鹿嘉渺这次认错认得比任何一次都乖巧,情绪也从刚才恨不得光芒四射的小太阳,变成了一朵蔫吧的小白菜。

    “你只是喝醉了。”藏矜白微微俯身,凑到他眼前,与垂着头的鹿嘉渺相平,“鹿嘉渺。”

    鹿嘉渺抬眼与他相对,搓着衣摆的小动作也停下了。

    “不要总是道歉。”藏矜白像个开导小孩儿的长辈,温声道,“你不是超级厉害吗?胆子大一点儿。”

    藏矜白的声音总是很温润,像泉水流过山涧,带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循循善诱,让人无条件相信他就是对的。

    “我……先生没有生气吗?”鹿嘉渺又搓搓衣摆,小声问道。

    “衣服洗了,领带送了,”藏矜白舒眉反问,“为什么生气?”

    藏矜白提到的事情让鹿嘉渺成功又有点儿耳红,但刚才那种遇到错误就想道歉的想法真的平复下去很多。

    他就看着藏矜白缓缓眨了两下眼,然后轻轻垫起脚尖,凑到藏矜白颈侧的小牙印旁,轻轻吹了口气。

    刚才因为兴奋跑出来,又没穿鞋,这次没有白袜,纤瘦的脚背绷出一条好看的弧线。

    他呼吸轻轻的,声音也轻轻的,他说,“先生,我帮你吹吹~”

    *

    鹿嘉渺胆子很小,虽然面对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时很勇敢。

    但一般能躲避的困难他都想躲起来。

    藏矜白好像发现了这个问题,并在最近他的一些行为中时常纠正他。

    他犯错从不怪他,道歉也会疏导他。

    鹿嘉渺窝在自己的小床上,抱着枕头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还在想,先生真好。

    先生真好导致的结果就是原先犯一次错误就能乖巧上好几天的鹿嘉渺现在的错误有效时间越来越短。

    因为第二天睡醒,他开始下意识把不想面对的尴尬的场景淡化,只记得藏矜白说他超级厉害,还让他胆子大一点儿。

    愈发熟稔的关系让鹿嘉渺还真敢在藏矜白面前胆子大了一点,当天晚上就敢窝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等藏矜白了。

    他最近除了在游戏房里直播和玩消消乐以外又多了个其他爱好——看有先生的新闻。

    他不知道事业线发展的具体流程,但现在的财经和商业新闻上开始频繁出现藏矜白的名字。

    好几个什么什么产业每天的第一句话就是持股人变更,变更后边跟的名字就是藏矜白。

    城西别墅区的项目很成功,藏家进军房地产行业的第一锤就敲得很响。

    还夸藏矜白一回国,就砍掉了藏家根系下一些腐败的支线,开始反对声不绝,现在已经初见成效。

    车祸的意外被打破,非但没有弱化他的神级设定,反而让他愈发锋芒毕露。

    电视屏幕上的藏矜白很少露面,但但凡露面,那几个画面就会被反复播放,大多数时候还是作为吸引人驻足的封面。

    藏矜白长得好,在长会议桌前十指交叠谈经论道或是衣冠楚楚站着发言,都魅力十足。

    鹿嘉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啥,但还是把有藏矜白的新闻都看了看。

    前段时间是他懈怠了,最近雨季来临他才意识到已经来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

    剧情发展,他的悲惨下场会在一年后来临……日子还长着嘞,新人物就已经出现了。

    鹿嘉渺幡然醒悟,攻略不能懈怠。

    虽然自从车祸以后,藏矜白对他越来越好,但两人之间可是跨剧本的差距。

    所以上次事件后,鹿嘉渺在自己的日常规划中加入了“走近藏矜白”。

    藏矜白是性冷淡,鹿嘉渺只能另寻路径,试图和商业大佬产生精神共鸣。

    认认真真看了财经新闻后,鹿嘉渺觉得自己又长了一点点不属于他的设定的脑子,假以时日,他说不定能聪慧过人。

    整个客厅黑蒙蒙的,就大屏幕前一小个人影在抱着薯片咔吧咔吧,鹿嘉渺环腿坐麻了,伸伸腿换了个节目。

    娱乐频道,自从得知自己入围复面以后,鹿嘉渺对这个圈子的关注度直线飙升。

    尤其是马上就要去复面了,网上关于这部剧的讨论热火朝天的,他能从中看到挺多相关消息。

    但是今天霸占娱乐头条的竟然不是《振山河》,而是互动活动——票选你最想嫁的圈外人。

    不知道是不是“云禾”效应,鹿嘉渺感觉一下子周围就多了好多关于藏矜白的消息。

    而这些消息里夹带的信息往往都是他光芒万丈,他很受欢迎。

    果然,鹿嘉渺成功在主持人身后的屏幕上看到了高居榜首的【藏矜白】。

    本就已经很危急的危急感顿时更上一层楼,他薯片也不咔吧了,认真听了起来。

    短短几分钟,主持人念的“啊啊啊啊禁欲系我真的可以!”“虽然但是他真的是我圈外老公!!”“怎么能有人这么有钱还这么蛊!!!”……鹿嘉渺没听进多少,反而是背后疯涨的投票数据让他惊觉——竟有36573个人想要觊觎他的爱妃!

    这还得了!

    藏矜白今天回家,难得意外没看到窝在沙发盖着小毯子睡觉的鹿嘉渺,亮起灯的却是书房。

    鹿嘉渺自从有了自己的直播电脑以后再没来蹭过书房。

    但今天难得趴在桌上,拿着个小本子时而严肃看看电脑,时而又垂头奋笔疾书着什么。

    像在很认真的学习东西。

    藏矜白帮他把急得忘记关的门带上,随后便不再打扰他。

    鹿嘉渺现在觉得危机感更甚刚来的时候。

    刚来他是抱着能苟就苟的态度,但现在……到嘴的鸭子都把握不住,那他也太不成器了吧。

    他不聪慧还属性不匹配,近来懈怠非常,乌龙频出,甚至忘了当初跟着藏先生回来的初衷,整日不是零食就是消消乐。

    看吧,现在生命给他敲响了警钟。

    云禾出现的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藏先生不在娱乐圈,他们说不定连面都不会碰上呢?不能凭空树立假想敌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藏先生真的在娱乐圈词条里出现了,而且还有好多好多好多个“老婆”。

    万一出现个能力特强,人特漂亮方方面面都碾压他还懂事听话的哥哥姐姐,他就完啦!

    游戏房里的光不是很暗就是很亮,而且资料远没有藏矜白电脑里查得齐全,鹿嘉渺为了得到最科学最可行的答案,硬生生在书房努力学习到零点。

    人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都不知道,笔尖还拿反了,在脸颊划了道浅浅的痕迹。

    藏矜白定的底线是十一点,见人还没出来,正准备去叫他,就看到已经睡熟的鹿嘉渺。

    他不知道鹿嘉渺最近的异常来自何处,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突然发愤图强。

    试镜当天的录像他也看过,除了表现优良,没有得出其他结论。

    鹿嘉渺像在心里滋生了一个自己的小秘密,还顺道把自己搞得晕头转向。

    两人之间年龄相差颇多,藏矜白不能用三十岁的成熟思维去思考一个十八岁小少年的行为。

    况且,鹿嘉渺身上的小秘密远不止这些行为。

    开始猜测还是或许只是有一个人替代了“陆嘉渺”这个身份,但相处下来,藏矜白愈发觉得,比起一个处心积虑安插的替代品,鹿嘉渺更像是一个外来者。

    他总是漏洞频出,却毫不自知。排斥牵扯任何溯及过往的事情,除了鲜少的爱好,生活里只有自己。

    明明是那么空白一个人,但他身上这些奇怪又违和的东西,却像是一个庞大难解的谜题。

    藏矜白抱他起来的时候,鹿嘉渺还在嘀咕,“兔耳朵……”

    藏矜白开始还有些不解,直到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的搜索词条——

    【如何留住一个男人】

    “……”鹿嘉渺,你到底看了些什么?

    *

    鹿嘉渺第二天是骤然惊醒的,醒来的时候还想着,他刚刚搜出来的第十八条回答还没有记笔记呢。

    昨晚虽然奋战一夜,但中途因为什么婆媳大战小三的回答比枯燥的干货更吸引他,他就走神看了会儿八卦。

    现在真是追悔莫及。

    眼看先生马上就回来……鹿嘉渺垂眼看看自己身上的被子——先生或许不但回来了,还很可能是他把自己抱回房间的。

    他看着床头放的笔记小本和盖好的笔,忙不迭起身冲向书房,把搜索记录销毁干净。

    删除的时候发现电脑屏幕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改变的时候才悄悄舒了口气。

    主要是昨天那个投票氛围渲染得太热烈了,把鹿嘉渺的竞争意识都给带起来了。

    现在睡清醒了冷静下来,他看着小本子上被他用两个五角星划上重点标志的【女仆蕾丝】【兔の女郎】……

    要是有人在,他能当场社死到脑袋冒烟!

    可能是晚上人的思维都挺迷糊的,鹿嘉渺选定这些方案的时候想的是,精神共鸣还是太慢,老本行干起来总要顺手一点。

    而且……上次他穿小裙子的时候,先生好像有一点点点不一样的。

    说不定换个款式先生就那啥了呢?

    鹿嘉渺正思维重现着,忽然手机震动了两下,吓得他下意识把本子往被子里一藏。

    拿起信息一看,是羌老先生回家了,通知他的消息。

    复试就在近期,虽然努力的态度让人赏识,但不可能真靠努力就确定一个人,努力的人那么多,凭什么一定是他呢?

    任何一个圈子都不排斥新人,但绝对不会是一个什么都不去涉猎学习的新人。

    鹿嘉渺从复面时间定下来就主动和老先生问了一些自己遇到的问题,可惜老先生去旅游了,前几天只发了一些理论和范例视频,现在回来了,鹿嘉渺还是应该亲自登门去拜访的。

    下午到的,羌笛刚好也在,把一些更专业的机位、灯光什么拍戏常识更系统地给鹿嘉渺示范了一遍。

    一小段被讲过的戏,鹿嘉渺一直练到了晚上才找到一点羌老先生说的那种感觉。

    等天黑定时,摊在三楼客房仿佛身体被掏空的鹿嘉渺忽然听到枕边闹钟响起——才猛然记起今天出来的事忘记跟先生说了!

    早上因为销毁书房证据后心里还有点小虚,害怕藏矜白看到了什么,所以打算酝酿一下再联系先生,后来由因为忙着学东西,他就给忘了……

    但是几天前他是有跟先生提过的,先生当时是同意的,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藏矜白从来都很支持他……而且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可远比不上他对先生上下其手的行为轻多了。

    鹿嘉渺略忐忑地打电话给藏矜白,电话响了好几声后才接通,“先生……”

    “嗯?”

    藏矜白声音寻常,鹿嘉渺暗暗松了口气。

    “我今天来羌老先生家了。”

    “嗯。”藏矜白此刻坐在客厅,看着空荡的房间,面上表情淡然,但指尖一直轻轻敲着膝盖。

    他需要保持一个更理性的状态时,就会用有节奏的行为来平复思维。

    “我、我今晚可能不回去了……”

    像他这样临时抱佛脚的门外汉,能在短短十天里取胜其他人的唯一办法就是融入这个角色,只有真正把自己当成了这个人,才能在没有专业技巧加持的情况下演出让人动容的东西。

    他今天在羌老先生和羌笛的指点下找到了一点点感觉,羌老先生也建议他用几天时间沉浸下来感知这个角色。

    所以他打算到试镜前都留在这里。

    藏矜白指尖一顿,还是应道,“嗯。”

    三句话后藏矜白还是语调如常,鹿嘉渺彻底放心,他就说嘛,这点小事先生是不会在意的。

    紧张疲乏了一下午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他就翻了个身趴在抱枕上,脚随着说话的节奏抬起又落下,

    “先生,我今天进步好大,老先生和羌笛姐都夸我了!”像每晚和藏矜白分享自己生活时一样闲了起来,“我感觉我找到一点点演戏的调儿了。”

    调儿,明显不是鹿嘉渺会说的词汇,应该是今天学的。

    在其他地方。

    “嗯。”

    鹿嘉渺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两句,发现藏矜白虽然句句应他,但总是那一个字时,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先生……”鹿嘉渺的脚丫不晃了,一下落了下来,后知后觉小声问道,“你不开心吗?”

    藏矜白垂眼看着茶几上的零食袋,却不见他的主人。

    昨晚的新花样学得那么认真,今天就无声无息跑了。

    他觉得循序渐进不会吓到他,但好像进度太慢。

    他发现那些恶劣的想法不止会在鹿嘉渺在的时候出现,他不在的时候,好像更甚。

    藏矜白漫不经心开口,“是啊。”

    “我不开心。”

    兔子

    鹿嘉渺开始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以为藏先生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根本不会有凡人的幼稚情绪。

    没想到藏矜白真应了下来。

    虽然语调还是一贯淡淡的样子,但方才活跃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鹿嘉渺小心翼翼问道,“是工作上的事吗?”

    可是他记得新闻上先生最近的工作很顺利啊。

    果然,藏矜白回答,“不是。”

    “那……生活上的?”

    许是习惯了每晚都有这个声音围绕在耳边絮絮叨叨,藏矜白还真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和他一问一答起来,“算是吧。”

    先生没吃好?先生没睡好?先生又病啦?

    鹿嘉渺设想好多错误答案,一下茫然起来。

    但电话还没挂断,电话那头连呼吸都快轻到听不清,可鹿嘉渺莫名觉得先生在等着他再猜,直到猜出正确答案。

    除了漫长的安静,就剩月色和蝉鸣。

    鹿嘉渺想了会儿,皱着眉一脸凝重得转了个身,靠在枕头上,柔软的头发落下,露出一半光洁的额头。

    灯光晃眼,他却一下像开了窍。

    “我知道了!”鹿嘉渺恍然大悟道,“先生是想我啦!”

    电话那头还是安静,只是多了声带笑的轻声。

    好几秒后,藏矜白才道,“是啊,先生想你了。”

    藏矜白说话的声音总是很清润,隔着电波传入耳朵,鹿嘉渺莫名一愣。

    他承认,自己说先生想他的时候只有猜出谜语的兴奋,但当先生用带笑的声音回复时,他的兴奋骤然变成了过快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把他的思维都打乱了。

    鹿嘉渺才发现,这还是他和先生第一次通那么久电话。

    虽然有很长的空白沉默,但总觉得隔着电话聊天和面对面时候还是不一样的。

    像是距离漫长了不少,却也莫名亲近了不少。

    鹿嘉渺摊平在床上,看着水晶灯下摆的玻璃放光,过了好一会儿才超小声说,“……我也想先生的。”

    他通电话的语调和他发送的信息一样,虽然没有小表情,但很容易听出情绪,并联想到他此刻的样子。

    若是在藏矜白面前说这句话,他一定又会悄悄垂着脑袋。

    鹿嘉渺的神奇作用再次发挥功效,藏矜白不知何时停下了手指敲动的节奏,平和地听他说话。

    “但是……”鹿嘉渺铺垫结束,有点犹豫道,“我也要打拼自己的事业的。”

    做人不能太恋爱脑,尤其是在事业文里。

    这段时间他看了很多书,感觉还是受到了事业文思想的洗礼的。

    藏矜白暂时不会跑掉,但他的事业可等不了他。

    这些他自然不好对自己的“攻”说,只语重心长安抚藏矜白,“你再坚持一下。”

    “过几天我就回去了,”现在藏矜白仿佛才是在家等他的金丝雀,鹿嘉渺端腔作调,“等我回家给你带礼物啊。”

    鹿嘉渺哄人的调子生疏又可爱,还带着点儿想学又没学到位的大人腔调。

    藏矜白骤然又笑了声,“好啊。”

    听声音先生的心情像是变好了。

    鹿嘉渺舒心,正准备安慰先生早点睡觉,就听电话那头的藏矜白徐徐问道,“兔子吗?”

    “!!!”

    懂的自然懂!

    他绝对看到了!!

    说好的没动电脑屏幕呢QAQ

    鹿嘉渺被轰得耳红,一下掐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他又开始了空洞无神的贤者时间。

    有些事尴尬着尴尬着,总会习惯的。

    只是……鹿嘉渺看水晶灯看得困困的,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想到……

    他怎么感觉先生变恶劣了?

    *

    复面定在周末,为了给还是学生的演员一个公平的机会,所以好多角色挤在两天,片场人满为患。

    这次的角色比起上次的海选几乎只剩十比一以内的竞争了。

    鹿嘉渺觉得自己运气挺好,这次拿到的是二号,不用等那么久,可以早点回家……害,那家不回也罢。

    比较他已颜面无存,这几天和先生通电话,别说“兔子”,动物都是碰不得的。

    因为已经到了定角色阶段,这次试镜过后,没有大问题角色也就这么敲定了,所以复面采用的是同角色同场景演绎。

    为了更公平,同一角色都可以留在室内看现场试镜。

    鹿嘉渺叫到名字进去后,才发现这个角色的候选人员只有他和云禾。

    云禾正在和副导聊着什么,看到鹿嘉渺开门进来,探个脑袋都怯生生的。

    他本以为这么个小角色,他来试个镜已经算走够流程了,没想到听副导说安导就揪着他不小心说错那两句台词不放,要复面。

    他早知道和自己复面的人是鹿嘉渺。

    所以几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努力大多数时候只是用来安慰笨拙的人的借口,在天赋和实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云禾虽也看不惯陆祈安有时候故意针对人的下作手段,但他骨子里就是高傲的,觉得自己就该是光芒中心。

    不然也不会明知道鹿嘉渺比不过他,还来走这个过场。

    果然,过了近半个月,这人还是这么怯怯弱弱的,半分帝王风骨都没有。

    “这角色就定了你俩,”副导是个看上去面容很和蔼的中年人,他笑着道,“你们谁先来啊?”

    本来是提前就抽了签的,但就两个人,而且……也就是走个过场,但如果主动抛出选择权,还能在云家小少爷面前抛个好感。

    “就按抽签来吧。”云禾起身,他今天穿得是件国风长衫,仙气飘飘的。

    虽然复面剧组配得有临时衣服,但质感不一样肯定是会影响观感的。

    “那好!云禾先来。”副导退到屏幕后,“小陆在一边先等一会儿啊。”

    那晚鹿嘉渺和他们一起去吃的饭,看样子这位和羌老师关系很不错。

    羌老师那谁啊,也是个得捧着的。

    所以副导对鹿嘉渺也挺好声好气,但再捧演员总不能捧过直接打钱的金主吧,所以他就让工作人员搬了个小凳子给他在旁边坐着。

    “这场戏演的是:【后花园小憩】”

    戏是云禾挑的。

    虽然最后一锤定音的是安导,但这种复面选题上,他还是能动一点儿小手脚的。

    云禾也没直说要这场,只说情绪太激烈的戏看不去骨子里的气质适不适合。

    副导就给选了这场纯看气质的戏。

    配上云禾今天这身仙气飘飘的衣服,躺那软塌上不就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皇帝吗?

    果然,侍从端茶上去那个场景,云禾不耐摆的那两下手,斥责的那两声,很有病弱庸君那味儿了。

    几分钟的小场景下来,副导十分满意地鼓了鼓掌。

    而一旁的鹿嘉渺,云禾都下场了才有人告诉他需要换上衣服。

    他穿得匆匆,因为是临时用的原来的衣服,他又瘦,一套龙袍穿得懒懒散散。

    见云禾下来了,周围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只得随便笼了笼衣服便上了场。

    没想到这场戏,他和云禾来了个全然不同的演绎。

    云禾是靠在软塌上吃葡萄,举手投足间都写着他就是养尊处优的皇帝。

    但鹿嘉渺不一样,许是因为不够规整的衣服已经不能演出那种得体的感觉了,鹿嘉渺索性就盘腿坐在软塌上。

    一身刺绣黄衫被他穿得松垮纨绔,他一手撑着软塌旁的扶手,一手拿着剧组给的塑料葡萄往前面的“池子”里投。

    明明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但顷刻间就把昏君那种颓靡奢侈演了出来。

    而且配上他兴致缺缺的脸上表情,竟然能莫名让人感觉到这人久居深宫,百无聊赖。

    一条腿还垂在塌前轻轻晃着,没晃两下过大的鞋就落在了地上。

    没有帝王家该有的礼数,但生生让人感觉出了被礼数束缚太久难得放纵的十七八岁小少年之感。

    旁边配合的侍从演员就这个时候端上了药。

    没想到鹿嘉渺先是不理,在侍从问第二声的时候,才把手里的葡萄往杯子里一丢。

    随后无辜抬眼看着侍从道,“它脏掉了。”

    因为上次云禾就是台词方面不太好,所以这次副导挑的就是个可以随意发挥台词的场景。

    刚才云禾未说半句台词就把小皇帝的感觉演了出来,但现在只简简单单多了四个字,书里那种小皇帝又骄又纵,却又让人又恨又怜的感觉还真出来了。

    云禾演得很好,但他能给人的感觉就是“演”得很好,能根据人物性格演出合适的东西。

    但鹿嘉渺呈现出的效果完全不同,他好像就是萧胤礼。

    骄纵病弱,内心空乏,会在没有太傅管束的时候放纵自我,把讨厌的事情破坏了,还无辜问你怎么办才好呢?

    短短几分钟,还真把那种惹人怜爱的小反派的感觉给演出来了。

    但副导不能叫好,他轻轻暼了眼旁边云禾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懒都懒得看一眼,到后面的震惊。

    他作为这个人物的演绎者,知道这个角色的难度在哪里。

    不在行为和台词,而在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感觉。

    不然辅佐他的臣子也不会一边架空他,一边又舍不得置他与死地。

    他这几天也一直在琢磨这个点怎么突破,因为在他看来,萧胤礼就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废物,不然也不会是负面角色,哪能有什么魅力。

    但当鹿嘉渺演的萧胤礼做了坏事后抬起眼无辜问人那一瞬间,他一下被点通了。

    皮囊和天真是这个角色的缺点,亦是这个角色的优点。

    “他”是一个鲜活的人,哪有什么绝对的正反面。

    云禾的表情僵住了一会儿,在镜头卡掉以后才皮笑肉不笑对鹿嘉渺道了声,“恭喜你啊。”

    然后错肩出去了。

    他的教养让他不能发火,但明明他那么有天赋,还学过那么专业的知识,为什么会连那点简单的东西都没有参悟?

    他进修的时候,最好的就是演绎理论课,但他的导师对他的评价总是:演得很好,但太公式化。

    他开始不太明白,可等真正开始接戏,好像明白一点儿了。

    这种地方的确容易被人后来居上,毕竟那个人找到一个和自己比较相匹的角色,融入几天,的确可能比他们这种长期训练下被固化的人表现得好。

    但这种情况,一定只会是偶尔一次的意外。

    云禾掐掉手里的女士香烟,往安导办公室走去。

    他正准备敲门,就听到了里面寒暄客套的声音,“藏先生什么时候对我们这大荧幕也感兴趣了啊!”

    屋里听着有不少人,听声音好几个核心成员都在,相谈甚欢。

    云禾开始还在想谁有那么大架子,但把“藏”字在心里复念了两遍,才猛然想起——藏矜白。

    整个都城的“藏”姓就那一家,连他这个出去念书的都年年耳闻。

    他开始还只觉得是传闻风云,但这几天的新闻里,这位“藏先生”可谓风头无限。

    原来云家是想把他和藏先生搭个线的,但那时候也没人告诉他商圈里三十岁的老男人竟然长成那样啊。

    云禾本想等哪次家族聚会再去主动搭线,但没想到人竟然自己来了。

    这不就是缘分么?

    他收回敲门的手,就在门外等待起来。

    *

    藏矜白结束了早上的会议便来了鹿嘉渺拍戏的地方。

    虽然鹿嘉渺每晚都会定时给他打电话,但作为上次不告而别的回礼,他不请自来了。

    自从上次试镜回去,鹿嘉渺就莫名变得有些奇怪,查探监控无果,他只能亲自拜访,看看可能哪里出了问题。

    鹿嘉渺胆子小,有问题也爱藏着不说,你不主动去找,他就能一直绕到自己迷糊。

    “藏总,不是我自夸,咱这剧无论主演还是造景,都是一流的,网上热度也很高,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能成今天的爆剧。”周副导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哪能想刚才正和安导据理力争着谁来演萧胤礼的时候,藏总来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人,出现在他们拥挤燥热的工作室。

    如果不是人家抬抬手指就可以把整个剧组买下来,他说不定见到那长相身段还会鼓励他来试镜一下。

    这种硬件,捧捧一定能红。

    他开始还只觉得有点眼熟,正准备把人赶出去,还是安导那句“藏先生来了”才让他猛然想起最近热度极高的这位新贵。

    周正本来以为人是安导请来给剧组拉赞助的,毕竟这位一出手,他们的剧说不定就能从鸿篇巨制上升成史诗级了。

    但安导朝他使了个不知情的眼色。

    周正见藏矜白目光往屏幕上一落,忙去动鼠标,“这些都是些小角色,我给您调主演的戏。”

    “就看他。”

    “这……”周正不好在说什么,和安导默默眼神交流了下。

    屏幕上正在放的是鹿嘉渺和云禾那场对比戏,安导想定鹿嘉渺,但他觉得定云禾效益更好,更何况只是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

    “藏总这是……认识这小孩儿?”安导地位高些,见过的人也多,看藏先生认真看了两秒就立马品出点儿什么了。

    “嗯。”藏矜白目光落在鹿嘉渺演的戏上,但依旧有问有答,“他上次试镜回去好像遇到了点事,我想亲自来看看。”

    藏矜白目光看向安导,儒雅得体,“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哪里哪里,随便看随便看,”安导豪爽地笑道,他热爱艺术,但搞艺术得要钱啊,谁会得罪座金山。

    而且就藏总刚刚那熟稔的语气,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安导知道两人的关系绝对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早听传言说藏先生回国看上了个小男孩儿,说不定就是这位。安导从旁夸道,“这小孩儿认真啊。”

    周正顿然愣住,没想到人藏先生大老远赶过来,竟然是为了他刚才还在诋毁的小演员。他连忙凑上去打补丁,“这小孩儿演得好啊,有灵气又自然,我们刚刚就在讨论这角色一定非他莫属!”

    “是吗?”藏矜白眉眼常年带着温润笑意,声音也平和,但莫名看得副导不寒而栗。

    他有些窘迫抓了抓头发后道,“刚刚那些话……其实我是觉得有咖位更好的更适合嘉渺,才否定安导的。”

    副导试图亡羊补牢,“安导,您看迟先生那个角色……我觉得嘉渺也能演。”

    安导顿然犹豫,虽然金山不能得罪,但选演员的初衷也不能动。

    无关咖位,他刚才看了鹿嘉渺的表演,几乎已经认定他就是书里走出来的萧胤礼了。

    只是他还等他支吾出声,藏矜白就看着屏幕里往药碗里丢葡萄的鹿嘉渺道,“他喜欢这个,不用打扰他的想法。”

    “他很努力,”藏矜白淡淡夸了一句,才看向安导道,“你们按流程来就好。”

    “好好。”周正在一旁连说了几句好。

    何止按流程啊,要早说是藏先生的人,他第一轮就不会跟安导争,早给人小公子定下来了。

    就刚刚那随便聊了聊,藏先生就给投了八位数,因为安导简单聊聊了小皇帝的剧本,其中有一场逃亡戏,拍摄环境比较恶劣,藏矜白说可以改善一下,就给了笔钱搞基础建设。

    不算投资,算不挂名的友情赞助。

    副导出来的时候还感觉做梦一样,正点头哈腰给藏先生开门,没想到迎面撞上来了个人。

    要不是他身材魁梧挡住了,那人得撞藏先生怀里去。

    “抱歉,我没——”云禾抬起头,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藏先生!”

    周正面目狰狞正准备发火,但看到是云禾,便又把火气压了下去。

    而且云禾好像也认识藏先生的样子。

    难道藏先生把角色定个那个小演员,其实是为了云禾……周正脑子的利益框架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打算静观其变。

    “我叫云禾。”云禾长得好,大方地伸出手道,“家父时常提到您。”

    “嗯。”藏矜白垂目看了眼眼前的手,没回握,只应礼回了道,“替我向云先生问好。”

    “我刚一回国就想去拜访先生您了,只可惜一直约上您的时间。”云禾高挑又穿了身显气质的长衫,站在西装革履的藏矜白面前,落落大方的聊天,还挺般配的。

    鹿嘉渺被周副导发消息叫来,说有人来接他,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本来开心的表情一下皱起眉——果然,因为他的不思上进,该来的还是来了。

    鹿嘉渺一下缩回拐角躲起来,探出小半个脑袋观察起来。

    过道没什么人,除了工作室门口拥堵着那堆,就剩一个孤零零的鹿嘉渺。

    所以他几乎能听清他们的聊天内容。

    “今天刚好有缘遇到,藏先生愿意赏脸去吃个饭吗?”

    看吧看吧,这爱妃都要跟其他人去约会了。

    鹿嘉渺搓搓衣摆,莫名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这种难过酸酸涩涩的,比刚开始藏矜白不要他的时候程度还要严重一点点。

    他把他归结于到嘴的鸭子飞了肯定是会比不到嘴的时候要难过一点点的。

    早知道他就不贪玩儿了,说不定攻略进度还能再进步一点。

    鹿嘉渺缩回脑袋,莫名不想再听后续,自己下了楼。

    “抱歉,”藏矜白礼节给到位,不想再耽误时间,回绝道,“今天来接小朋友回家,有空再去拜访。”

    云禾骤然愣住,难得有失风度喃喃道,“藏先生来接人啊……”

    云禾的表情很不自在,在藏矜白的判断里,应该是人处于极度羞愤,却又在尽量压制时会做出的表情。

    若是往常,藏矜白许会更温和一点,但他此刻放平声道,“刚刚不是有急事吗?”

    云禾一下想起刚刚自己装作有急事匆匆冲过来的样子,立马让开了路。

    *

    鹿嘉渺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坐在楼下的小花坛旁。

    周围是试镜结束往往来来的人潮,天气闷闷的,可能待会儿要下雨。

    他用手挡在额前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垂了下来,哎,这天气就像他的心情一样,也雾蒙蒙的。

    旁边不知道哪位兄弟应景放起来《白狐》,鹿嘉渺听着听着,越发觉得自己惨了。

    他蔫吧吧地垂着脑袋看鞋尖,直到头顶上炽热的阳光被一片阴影覆盖上。

    他停住百无聊赖晃脚的动作,目光从自己的鞋尖移到停在面前那双皮鞋上。

    “先生。”他抬起眼问好,眼睛是微微弯着的,但远不像之前那样活力。

    “心情不好吗?”藏矜白打着伞替他遮阳,本来打算纠正他总坐在太阳底下晒的不良习惯,但看到蔫吧的鹿嘉渺便换了问题。

    他对人的情绪感知本不敏锐,但这一刻,莫名察觉出鹿嘉渺心情不好。

    “没有啊。”鹿嘉渺忙摇摇脑袋,把笑容放得更大一点,“安导说我表现得可好了!”

    鹿嘉渺是个很奇怪的个体,他像是所有快乐的正面,一切阴影部分都会被他悄悄藏起来。

    就像上次曲芳涟来找他,他不愿说,藏矜白便不多问。

    他有自己的运转体系,不能因为自己决定的对错就贸然打破。

    “想要什么奖励?”藏矜白把伞往前倾一点,黑色的大伞阴影把整个鹿嘉渺都圈在里面。

    “还有奖励吗……”没有太阳光,鹿嘉渺就能自由仰着头。

    先生肩上是没遮住的阳光,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潮,阴影之下像是辟出了一片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天地。

    这种环境给予的安全感,让鹿嘉渺刚才的小情绪泄露出一点点,“先生……不去吃饭吗?”

    “想吃什么?”

    “!”鹿嘉渺微微震惊,不小心脱口问出,“先生不是要和别人约会了吗?!”

    “……”藏矜白算是明白鹿嘉渺的不开心来源了,他舒眉道,“先生不和别人约会。”

    “所以想吃什么?”

    引诱

    藏矜白像是没说什么,却又云淡风轻把鹿嘉渺的胡思乱想抚平了。

    鹿嘉渺虽然看不透这背后的神奇逻辑,但也没继续发散小情绪。

    在他眼里,他就是个努力蹭boss光环的。

    藏矜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可能因为自己离他近一点,他就是独属于自己的庇护。

    所以他知道藏先生没有义务照顾自己的情绪,但在暗暗被照顾并且没被点破的时候还是决定心情好了许多。

    藏矜白带他去的是一家餐前甜点很有名的西餐厅,玫瑰、烛光、有格调的套房,一样没少。

    鹿嘉渺吃着小蛋糕感叹道,“先生,我们好像约会啊!”

    藏矜白帮他切着牛排的手一顿,只轻笑了下,没说话。

    自从他决定接纳鹿嘉渺,就时常发现两人处于不同的频道。

    他在尝试各种更可行的方案与人相处,鹿嘉渺却反着来,行为无限趋于亲近,但认知总是很迷糊。

    这像是情感磨合中一种奇怪的拉锯。

    书上建议的解决方案是,顺其自然。

    鹿嘉渺吃完了自己的小蛋糕,觊觎了一下藏矜白的,但没敢开口,喝了口果汁后叉起牛排就准备咬上一口。

    还是藏矜白及时更换了他的餐盘。

    “……”鹿嘉渺顿然有些尴尬,用小叉子扒拉着切小的肉块没吃,“我是不是土土的呀?”

    他最近总是有一种时而觉得自己真棒,时而觉得自己不好的奇怪情绪。

    要知道原来他都没多余的脑细胞去对自己产生认知的。

    藏矜白一顿,停下刀叉搭在肉上正准备切割的动作,抬眼看向鹿嘉渺,“你最近有心事。”

    “你可以选择告诉我,也可以让我继续猜。”藏矜白道,“但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鹿嘉渺的小叉子停住,抬起眼看着藏矜白。

    “你很好,不需要怀疑和改变。”藏矜白似不在意的学刚才鹿嘉渺的样子叉起整块牛排轻咬了一口,才道,“而且,不是我们共同认可的吗?你还超级厉害。”

    “……”藏矜白的调子温温和和,像在诉说一个既定事实,让鹿嘉渺觉得刚刚真的只是无用的胡思乱想。

    他脑海里的小人晃了晃脑袋,然后认真吃起东西。

    他从来不是什么超级无敌自信的人,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看得到希望的时候会努力一点。

    但希望一旦开始变得暗淡,他就会萌生放弃摆烂的想法。

    因为他有过不少徒劳无功的经历。

    但还好在藏矜白这件事上,好像希望度一直还可以。

    *

    两人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毛毛细雨,藏矜白撑起那把伞,鹿嘉渺站在他身边,就这么走到霓虹灯下的朦胧细雨里。

    鹿嘉渺摸摸吃得超饱的肚皮,雨下起来了,心情却放晴,“先生,我好开心。”

    “因为吃了好吃的?”伞朝鹿嘉渺倾斜,藏矜白也微微侧目,回答他每个小问题。

    “嗯,那个圆圆的糕点好好吃!”鹿嘉渺点点头,其实还因为一些别的,但他说不明白,就感觉心里像刚才喝的那杯奶茶一样,暖乎乎的。

    街道上人不多,但三三两两成群。

    藏矜白看鹿嘉渺的眼神往人流量最大的电影院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低头问道,“想看电影?”

    “先生不忙吗?”

    “嗯。”藏矜白邀约,“想看什么?”

    正常人的约会环节里,的确常有看电影这一情节。

    因为是临时买票,鹿嘉渺怕耽误太多时间,就选了最近的一场。

    好的是,刚好是场爱情片,鹿嘉渺至少能看懂。

    不好的是,刚好是场集小三车祸失忆于一体的狗血大荟萃。

    连鹿嘉渺这种爱情文主角看到中场都不由感叹,不愧是事业文的脑洞,再加点穿越元素都快能赶超他的人生经历了。

    可在看到女主被男三再次抢走的时候,鹿嘉渺一点点蹙起的眉头不再舒展,变得凝重起来。

    他看看屏幕上和第三个男主角抱着痛哭的女主角,又侧目暼暼身边端坐的藏矜白,再转头时,大荧幕上女主角已经开始和男四喝咖啡了。

    事业文里的爱情剧就像打怪,胜在数量,不在三观。

    终于在鹿嘉渺的兴趣点不再是爆米花,而是时而看看屏幕时而打量打量身边人时,藏矜白终于侧目过来,为了不打扰别人,他声音放得低,“怎么?”

    鹿嘉渺今天在藏矜白的各种安抚吹捧中,逐渐膨胀了一点,蹙着秀气的眉头严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的声音和男主角一样好听。”

    “……”藏矜白微抬眉梢,示意所以呢?

    “你还长得和女主角一样好看。”

    藏矜白好奇他的思维又在想什么了,这比电影有趣,“然后呢?”

    “害……”鹿嘉渺轻叹口气,转回身看着屏幕中争得头破血流的男一男二,仰头靠回椅背,惆怅道,“先生,你不懂。”

    剩下的就是他们爱情本该管的事儿了。

    争风吃醋,你死我活……放他那本儿里,最多有俩竞争者,但放以人数为贵的事业文里,他或许已经是男十三了。

    鹿嘉渺这点淡淡的愁绪一直从那首“我是一只等待前年的狐……”开始,持续到女主角最后挥别纠缠了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男一二三四五,然后成功牵手了最后三分钟压轴出场的男嘉宾。

    一直维持到上车,鹿嘉渺的眉眼间都多了那么点儿属于成年人的忧愁。

    也许是天生爱情文的设定,导致他对有关爱情的桥段十分敏感,并且影响深刻。

    比如,现在鹿嘉渺困困的脑袋里,就认定了藏矜白是他即将与十三万人竞争的女主角,而他就是最开始有纠缠戏份然后被始乱终弃的男一二三四五。

    在车上犯困睡着前还意味深长看了藏矜白一眼。

    藏矜白特意放慢了车速,车开得平稳。

    等到到达车库时,鹿嘉渺还睡得香甜。

    他睡着就是很乖,脑袋歪歪靠着藏矜白给垫的软枕,手还一直握着安全带。

    藏矜白替他解开,他却抱着不放,迷迷糊糊间还嘀咕,“我的……”

    最后还是人被藏矜白抱下了车,才懵懵的醒来。

    他揉了揉眼,只觉呼吸间是很近的草木香,才抬眼就看到了藏矜白瘦削漂亮的下颚线,吓得他立马抱紧刚才睡迷糊了不放的玩偶抱枕,继续往藏矜白肩上一歪,接着装睡。

    睡到家了,藏矜白才把他放下床关门出去,他就一下坐了起来。

    他真是个不成器的,睡着前明明还要构思如何与十三万人竞争女主角,睡着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个公主抱,等他再锻炼锻炼,得找机会还回来。

    睡了一路,现在睡不着了,鹿嘉渺目光一侧,忽然看到自己之前写的【留住Z先生planABC】

    久不回顾,第一条就炸了他个外酥里嫩。

    他一直以为,这份外酥里嫩只会维持在他的本子和已经死亡的搜索记录中。

    直到第二天,他面色寻常和藏矜白吃了早餐,一如往常送先生到门口进行日常告别。

    他说,“先生再见!”

    先生说,“这是你的快递。”

    “?”难道是我偷偷买的薯片到啦?

    鹿嘉渺在藏矜白走后悄悄躲在房间拆开——!!!

    天哪!他究竟什么时候买的兔の女郎啊啊啊啊!

    要不是隐私发货,他能当场卒于十八!!

    *

    鹿嘉渺拿到兔女郎装的第一个小时是十分排斥的,一直在房间踱步思考一个完美的毫无痕迹的销毁方案。

    第二个小时,出于那对可爱的小耳朵对他这种出身的受实在很具有吸引力,他安慰自己在毁尸灭迹之前悄悄看一眼也没什么。

    第三个小时,他一边把毛茸茸的小耳朵拿在手上扒拉,一边中场休息看新闻。

    第四个小时,在鹿嘉渺再次在娱乐热词条上看到藏矜白的名字的时候,他将罪孽的目光投向了怀里的兔耳朵。

    第五个小时,鹿嘉渺从江律彦那里得知先生今晚要去参加一个人很多的晚宴,会很晚回来,让他早点睡觉。

    都这样了男十三还能睡着吗?那不可能。

    那样的晚宴鹿嘉渺和藏矜白去过,每个人身边都有位佳人。

    藏女主这样的,说不定有好几位。

    他知道藏矜白是怎样把自己带回家的,所以晚宴对他危急感的挑衅力达到了峰值。

    鹿嘉渺坐在床头,捏捏膝上的小耳朵,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好像从“云禾”这个人物出现开始,他就莫名很在意有关藏矜白人气的一切。

    毕竟他自定的身份是金丝雀,非但无实,还连名都没得到当事人认定。

    鹿嘉渺想起来,兔耳朵就是投票那天晚上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买的。

    那时候一半是害怕没了藏矜白自己会惨死的结局,一般是因为夜晚一些莫名其妙的荷尔蒙情绪。

    他是不是应该……再试一试?

    先生说得对,总胡思乱想是不对的,有想法就试一试,反正又不吃亏——说不定会吃亏呢QAQ

    *

    虽然已经推了无用应酬,但藏矜白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客厅漆黑没有人,但鹿嘉渺的鞋还在,也许是听了江律彦的话早睡了。

    他脱下外套就进了书房。

    善后的工作他留到了回家。

    鹿嘉渺没在的时候他一次没回来过,鹿嘉渺回来了,虽然很晚但他还是莫名觉得自己应该回来。

    他最近才开始看的心理医生说,他这是对某个人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情绪接受。

    藏矜白随手扯松领带,解开领口,一个人放松下来的时候,褪去楚楚的外表,浑身透着冷漠懒散。

    他目光落在一眼就可以看出问题却仍旧要重复处理得事情上,觉得有些乏味机械。

    原来他只觉得这是操控一个完美局面所必须的。

    但他最近时间有限,兴趣乏然。

    藏矜白随手叉掉一份明显错漏百出的报表,这是明面上的数据都不愿意做了。

    自从上次他与霍媛敏聊过之后,霍家旗下的子公司好像总喜欢用这种状态起伏很大的东西来糊弄他。

    他发了砍掉项目的邮件,没几分钟霍媛敏的电话便打来了,“你知道这个项目霍家投了多少钱吗?!就因为一点小错误就说砍就砍?”

    自从亲手把人送进去后,霍媛敏的精神状态比她手下公司做出来的报表还不稳定,一点刺激就能歇斯底里。

    她在藏家压抑了二十多年,不可能能接受自己一点点积攒的东西被一刀一刀砍掉,“这可是老太太看过的项目,你不会真以为藏家现在是你说了算吧?”

    “你的看法对这个项目来说,并不是很重要。”藏矜白指尖轻点桌面,“你只需要把后续回流的资金报上来,当然,希望可以更认真一点。”

    “藏矜白,你这是……”霍媛敏冷讽道,“想爬老太太头上去了啊?”

    藏矜白停住指尖,淡淡道,“如果呢。”

    电话那头是顿然哑住的声音。

    这个放在原来不可思议的答案,此刻竟然霍媛敏骤然一愣。

    几十年来,藏老太太仿佛是整个藏家的令牌,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枚至上的令牌的效用开始慢慢变弱。

    那些原来只独属于当家人的特权在一点一点过度,不知何时,藏矜白好像才是那个抬抬指就能决定一切的人。

    直到现在霍媛敏才幡然醒来——利益至上才是藏家啊。

    她失神挂断电话。

    *

    藏矜白挂断电话没多久,书房就被推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就够露出一点点毛茸茸的东西。

    鹿嘉渺从听到藏矜白的开门声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但还是纠结了好久好久,耳垂都给揉红了,才在隐约听到先生好像不太愉快的通话声中决定开门。

    藏矜白的余光扫到微微动起的门口,又移到屏幕上——12:30,鹿嘉渺应该在睡觉。

    每次扯上藏家的事,总会让他的耐心和温和减少许多,他正在想待会儿纠正鹿嘉渺贪玩的措辞,就见门缝大了一点点。

    白软的绒毛被书房的暗光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鹿嘉渺和他的兔耳朵,同时出现在了那条窄小的缝隙里,“先生……”

    鹿嘉渺买的是含蓄风,还好他就算困到头脑发蒙也没有太失去理智。

    耳朵是很小很小那种,一个黑色的发卡上面凸出了两个毛茸茸的小尖。

    一只立起,一只半折。

    鹿嘉渺露出的是半折那个小尖和自己的一只眼睛,扒拉在门框上的细白手腕上还戴着黑色蕾丝手带。

    他很紧张,声音感觉都颤颤的,“先生……在忙吗?”

    藏矜白遥遥看着他,书房灯光很暗,他就像个不知危险还要闯入的小动物。

    “不忙。”

    “那、那……”鹿嘉渺心理建设了一下,“我可以进来吗?”

    藏矜白把劝他早睡的说辞掩下,换成了另一种期待,“当然。”

    鹿嘉渺手扯着过短的裙摆,动作十分不自然地缓慢推开了书房的门。

    明明裙子后面的兔尾巴不是真的,他却莫名觉得已经羞耻到蜷缩起来了。

    但刚刚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再加上十二点又是困到意识迟钝的时间,鹿嘉渺踏入房门后,反而像放开了一样。

    这套服装大腿处绑了根蕾丝带,勒出细白腿上的肉感,但走路摩擦间会让那块皮肤感觉很奇怪。

    所以鹿嘉渺走得很慢,等走到藏矜白面前,看到莫名懒散的先生时,才觉得氛围像是忽然搭上了线。

    藏矜白只看着他,眼神寻常,但左手食指下意识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椅子扶手。

    这种节奏很轻,像在把时间拉长,也像把时间催快。

    沉默不会平复情绪,只会催生紧张和不安。

    鹿嘉渺都这么出现在这里了,打不了退堂鼓,他用力捏了一把蓬蓬裙摆,然后轻轻抬腿,跨坐在了藏矜白腿上。

    他怕压到藏矜白,膝盖跪在椅子上,重量不敢往下落。

    藏矜白坐得离桌子不算近,但中间多了个人,即便瘦小,鹿嘉渺还是感觉自己的腰抵在了桌面的边棱上。

    但他不敢挪动半分,刚才那个动作几乎已经用光了他积攒一晚上的勇气和羞耻心。

    藏矜白垂眼看着他,看他羞得揪住自己的衣侧,垂着脑袋平复过快的呼吸。

    他的小耳朵抵在藏矜白下巴,温热的呼吸洒在肩头,酥酥痒痒。

    腿上的重量很轻,但突然覆上的暖热触感明晰,他喉头微动,“鹿嘉渺——”

    “我、我……”鹿嘉渺一下抬起头,小耳朵毛茸茸扫过藏矜白的下巴。

    抬起的脸颊眼尾都是薄薄的红晕,连眼皮和锁骨上的小痣都染上了几分红,他声音又怯又轻,“我……在勾引你。”

    因为紧张,鹿嘉渺看向人的眼睛湿漉漉的,眼睫分明颤得厉害,但目光半分不移。

    昏暗的光从他身后晕染开,莫名在典雅的书房染上旖旎暧昧。

    “嗯……”藏矜白静默看着他,像在思考这句话。

    片刻后,循循善诱开口,“勾引的话,应该再主动一点。”

    手痕

    鹿嘉渺手心泛出浅浅的红痕,又热又疼……眼泪不自控地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

    一半是羞的,一半是因为藏矜白循循递进的指导。

    平时儒雅温和的声音说出那些字眼,引诱着鹿嘉渺一步步往下……他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被热意烧懵了。

    等藏矜白托起他的手替他擦一擦的时候,他还把脑袋抵靠在藏矜白的肩头小声呜咽着。

    虽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鹿嘉渺还是哭得很可怜,像被欺负得厉害的小动物。

    他觉得藏矜白很恶劣,可是又找不出证据,他的言辞动作还是细致温柔,看不出欲念。

    兔耳朵也歪了,斜斜卡在柔软的发间,抵在藏矜白肩头的额头泛着又热又潮的气息。

    藏矜白擦净他的手,一手托住他绵软的后腰,手侧之下就是柔软的小尾巴。

    一手抚过潮热的额头,让哭了大半天的鹿嘉渺抬起脸。

    整张脸都哭得湿漉漉的,眼尾尤其红,抿紧的嘴压出一道向下的线条。

    藏矜白的动作撩起了他额前一些碎发,依稀露出光洁的额头,但他的眼还垂着,长睫上挂着泪珠,只自己啜泣,也不理人,一副随你摆布的可怜样子。

    “鹿嘉渺。”藏矜白又在叫他了,声音还是温润轻柔,但鹿嘉渺总觉得这像天神的面具,其实骨子里很坏很坏。

    藏矜白用指腹擦掉鹿嘉渺挂在眼下的泪珠,温和问道,“哭什么?”

    鹿嘉渺拧紧的嘴唇动了动,但最后也没有出声。

    他现在觉得藏矜白的每个行为都可能是故意的。

    自己没有他聪明,所以他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他不说话,只又拉着藏矜白的衣摆把脸埋了回去。

    熨烫平整的衬衫被揉得很皱。

    藏矜白也不逼他回答,轻轻抚了两下他的后背,就抱起他去洗澡了。

    没想到才托着人抱了起来,刚才还温温软软的小兔子就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泄恨一般。

    “……”

    鹿嘉渺睡着以后眼皮还泛着薄薄的红晕,像是哭狠了。

    藏矜白坐在床头,用指尖轻轻捋开挡在鹿嘉渺眉眼让他睡得不舒服的头发,就这么借着月色看了好一会儿。

    鹿嘉渺上次的不辞而别让他觉得进度可以再快一点。

    他愿意耐心为鹿嘉渺打造一个舒适的温床,但前提是,鹿嘉渺要是他的。

    他决定把鹿嘉渺纳入生命,询问只是礼仪,他更像是在告知结果。

    鹿嘉渺带给他温度,也让他一些深藏的恶劣慢慢暴露。

    温柔只是诱饵,藏矜白用温柔伪饰,循序渐进让鹿嘉渺接受他的恶劣。

    *

    昨晚其实没什么干柴烈火,反而像潮湿的夏季,黏黏糊糊,漫长旖旎。

    但鹿嘉渺还是掉眼泪,或许在这种事情上,他的天然属性被激发了出来,碰一碰就湿漉漉的。

    哭得累了,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疲惫地眨了两下眼睛,盯着头顶的灯激活大脑。

    好半天才浅浅打了个哈欠。

    他抬手揉揉眼正准备坐起来,忽然缓冲结束的脑电波猛然想起这是先生房间的天花板——果然余光一侧,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卧室落地窗前看书的藏矜白。

    阳光和煦,他又换上了那身温润儒雅的皮囊,棉质的浅色上衣不单把他的年龄遮掩了,还把他十分恶劣的内心藏住了。

    记忆最先与昨晚的心境接通,鹿嘉渺心里嘀嘀咕咕,但在看到人的三秒钟后,一下拉起被子把自己躲了起来继续装睡。

    啊啊啊啊他死了。

    书上说得没错,人在大半夜总是容易做出一些悔不当初的事情。

    他觉得他当时脑袋肯定是困坏掉了,才会穿着小裙子去找藏矜白。

    找就算了……还说出了那么羞耻的话。

    毁灭吧——

    “鹿嘉渺。”鹿嘉渺心里的咆哮小兽还没开始发挥,耳边就随着轻缓的脚步声传来熟悉的呼唤。

    鹿嘉渺不在。

    鹿嘉渺蒙着脑袋就当自己藏住了,在这个世界隐身了。

    怎么叫都不应。

    恢复寻常的藏矜白总是耐心非常,他又温和唤道,“鹿嘉渺,你需要吃一点东西。”

    “……”事不过三的道理鹿嘉渺懂。

    “我不饿……”他藏在被子里弱弱道。

    分明只是隔着被子回了一句话,连脸都没对上呢,但鹿嘉渺还是觉得脸颊一下烫了起来。

    藏矜白坚持,“起床吃一点东西再睡。”

    昨晚他把鹿嘉渺整个人托抱起来的时候,轻瘦得不像话。

    鹿嘉渺一定不知道昨晚的勾引计划给他带来的第一点改变就是他藏起在客厅各个柜子里的小零食都被销毁了。

    鹿嘉渺只知道埋着脑袋装鹌鹑。

    隔着被子摇摇脑袋,被子随着他摇动脑袋的动作起伏出两个小波浪,他硬气得很,“我没脸了,我不出来。”

    “……”藏矜白站在一旁莞尔笑了下,随后出去了。

    听到人离开的脚步声,鹿嘉渺立马扒拉下被子坐起来。

    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脸被捂得泛红。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步计划呢,门就被再次打开了,他一把拉起被子又打算藏回去,却自觉来不及了,只攒着被子呆呆坐着。

    藏矜白把早餐端到他床头放好,是他最喜欢那家的小馄饨。

    藏矜白把东西放好,垂目看着坐在床头瘦小一个的鹿嘉渺道,“你可以再把自己藏起来,等我离开再下床吃东西。”

    “!”他在嘲讽我吗?是吧是吧?

    鹿嘉渺现在知道了,藏矜白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好。

    他的温润都是伪装,骨子里蔫坏。

    面对恶势力,胆儿被养肥的鹿嘉渺也会露尖牙了。

    他垂着炸毛的脑袋兀自掀开被子下床,下床的时候还故意悄悄踩了藏矜白一脚,然后迅速溜之大吉。

    “……”藏矜白看着总是赤着脚乱跑的鹿嘉渺,在思考怎么才能把他教育好。

    或者应不应该从源头解决把家里全部铺上软毯。

    *

    鹿嘉渺洗漱完吃了可口的小馄饨,就把自己躲在房间继续装小鹌鹑。

    他觉得挺奇怪的,初见藏矜白,分明两人丝毫交集还没有,他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喜欢他。

    反倒现在熟络了,自己倒害羞起来了。

    鹿嘉渺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昨晚的事情灼伤了,他选择放弃思考,抱着从藏矜白车上拿回家的小抱枕盯着窗外发呆,没一会儿就安静睡着了。

    *

    “老板,霍家的代表都来了,会议还是取消?”江律彦今早起床就看到了藏矜白发的取消今早会议的消息。

    这个项目虽然他们没怎么跟,但好歹是藏家旗下的。

    江律彦跟了藏矜白那么多年,知道他的手段。

    他喜欢慢条斯理地把病患养大,最后连根拔起。

    但这次……做法有点儿不一样了。

    所以他特地打电话来确认了一遍。

    “嗯。”藏矜白垂目看着阳台鹿嘉渺不知道哪儿买回的小仙人掌,浇水的时候顺道往小仙人掌脑袋上也浇了点,语调和他浇水的动作一样漫不经心与江律彦交流着,“项目取消了。”

    “啊?!”一贯沉稳的江律彦被吓出感叹词,但一秒后马上恢复寻常。

    并安慰自己道,虽然自己有三个博士学位,但比起连情感都没有的理性机器,他还是差得远的。

    他只好转变措辞,委婉问道,“老板,那霍家这次是……”

    “项目有点无聊,”藏矜白淡淡道,“腾出时间休个假。”

    “……”不愧是你。

    江律彦在某些方面也算了解藏矜白,他想做的事从来都会做到,这种从来包括但不限于即便出现各种意外,结果也一定能如他所愿。

    所以他有做任何决定都有选择的资本,只是看耐心和兴趣而已。

    江律彦立马根据现在的情况转变了后续整理思路,汇报给藏矜白后正准备挂断电话,忽然想到什么,“对了老板,你之前问因为项目预热做的个人宣传的事我查了。”

    江律彦道,“这段时间的确对关于您的新闻屏蔽少了,但宣传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毕竟再优美的广告词,哪有一个完美的总裁更有吸引力呢?

    这种商业预热很常见,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增加大众认知度和可信度,算是不费力就能对后续工作推进有不错效果的方式。

    江律彦没想到这次老板会问这个,所以多留个了心眼,“老板问这个……”

    “娱乐版块的都撤掉吧。”

    “?”

    江律彦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藏矜白道,“鹿嘉渺总爱胡思乱想。”

    “!”虽然是全名全姓,但以藏矜白那种除非很熟不然觉不会叫名字的个性……这嘴狗粮特别好。

    *

    藏矜白是在看到鹿嘉渺一个人坐在阳台蔫巴巴然后问出“先生不去约会吗?”这句话时察觉出问题所在的。

    他追溯了问题的缘由,应该是之前与云家那位小辈的交流。

    他在今早与心理医生沟通后确定,鹿嘉渺这段时间的奇怪行为来源于他的不安。

    鹿嘉渺胆子很小,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把自己绕进去。

    藏矜白不知道鹿嘉渺过去的经历,但他知道每个鹿嘉渺藏起来的秘密里,都有他不想面对的东西。

    他不想在没有彻底建立信任之前破怪他的生态圈,只能在旁边尽量猜测,筑好让他有安全感的围墙。

    *

    鹿嘉渺自然不知道这背后的圈圈绕绕,他只觉得可能是因为小兔子事件让他与藏矜白更亲近了一点,自己金丝雀的地位也更稳固了一点。

    所以觉得看到关于藏矜白的新闻一夜之间变少了,是因为自己没有原来那么草木皆兵了。

    因为昨天白天一直羞得很,所以虽然藏矜白在家里待了一天,但除了吃饭的时间鹿嘉渺就没怎么出房间过。

    白天睡太多的结果就是晚上失眠,晚上失眠白天又睡得多,才一天一夜,鹿嘉渺就感觉自己虚弱了很多。

    他把这种现状归结为——藏矜白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心里趁没人在的时候是这么诽谤的,但真实状态下连偷个小裙子都要小心翼翼的。

    他那晚晕乎得脑袋发蒙,藏矜白哄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等今早醒过来才猛然想起那条脏掉的小裙子呢??

    他在洗衣房和卫生间都没有找到,又在自己房间翻了翻,也最终无果。

    最后只能趁着藏矜白不在家的时候打算悄悄潜入他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可能在他那里。

    虽然这种行为很变态,但那可不是一般的裙子,那是和鹿嘉渺脸皮休戚相关的裙子。

    而且……如果裙子真的在先生房间里,那先生一定是更变态那个。

    他摸摸索索了一下午,工程量本来是不大的,但可怕在他刚刚拿起一样东西,就会立马忘记他放在哪里了。

    所以单物归原处就用了许久。

    他本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定不会被发现。

    毕竟他只找了找被子柜子,没有动可能涉及先生隐私的东西,但没想到他偷偷抱着枕头正打算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忽然与开门回家的先生打了个照面。

    “……”沉默是今晚的鹿嘉渺。

    藏矜白看着抱着落在自己房间已久的枕头的鹿嘉渺,穿着件宽大T恤,怕热裤子也穿得短,衣摆都能遮住,其下是两条细白的腿,因为之前在椅子上跪得太久,现在膝盖还有点泛红。

    又赤着脚不穿鞋,只穿了双包住脚踝的白袜。藏矜白正欲开口,就被鹿嘉渺抢话。

    鹿嘉渺被抓包了,心脏乱跳,急了便蹙眉恶人先告状,“你、你偷我的小裙子!”

    尾巴

    鹿嘉渺承认,自己说完就后悔了。

    很后悔。

    他刚才那纯粹是兔子急了乱咬人。

    没过脑的。

    他说完便怯怯抓紧枕头,一边想着怎么打补丁,一边悄悄抬眼观察藏矜白。

    藏矜白在意的本就不是这个,他因为鹿嘉渺的突然质问微怔了下,随后温声道,“先把鞋穿上。”

    “……”鹿嘉渺没想到先生竟然这么好脾气,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刚刚莫须有的问题一样。

    鹿嘉渺最会得便宜就卖乖了,先生给台阶下,他自然是下的。

    捏紧枕头的手松开,在平整的枕面上留下一个小窝。

    他乖巧地“哦”了一声就忙跑回房间把鞋穿上。

    也许是藏矜白刚才表现得太淡定,太云淡风轻了。

    所以当鹿嘉渺穿好鞋,正准备打开门出去时,被门外拿着小裙子等待的藏矜白吓了一大跳。

    藏矜白的领带都还没散,头发还是一丝不苟的样子,仿佛前一秒还在开会。

    但此刻,他手上拿着一条格格不入的蓬蓬小裙,蓬蓬小裙外面还有个特别明显的毛茸茸的小尾巴。

    “!!”鹿嘉渺承认,他很想把脑袋往门上撞一撞。

    究竟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让他问出了那样不知死活的问题?!!

    藏矜白看着他从惊吓到尴尬的小动作,温和开口,“你被偷掉的小裙子。”

    “没有被偷掉……”鹿嘉渺忙摇摇头,手还跟着摆了摆。

    “先生……是这样的,”鹿嘉渺一边悄悄揉着衣摆一边小小声找补丁,“我、我只是以为它脏掉了,想把它找出来洗一洗……”

    鹿嘉渺仰着一张泛着红晕的脸看着藏矜白,笑得比哭好看不了多少,“我不是故意进您的房间的……”

    见藏矜白仍旧不言语不动作,鹿嘉渺认命一般,“先生对不起……”

    “可是它的确脏了。”藏矜白语调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好脾气问道,“尾巴能洗吗?”

    “!!!”藏矜白又在故意使坏了。

    他知道弄在尾巴上了。

    他就知道藏矜白哪有那么好,鹿嘉渺又羞又囧又绝望,一把抢过小裙子关上了房门。

    *

    鹿嘉渺本以为这场尾巴事件会发酵至少一天,但半夜他忽然收到了剧组的信息,说是萧胤礼的角色定下他了。

    他看到对面通知他明天去剧组报道的时候还是懵的。

    只觉得脑子像在按了一下暂停键以后一下飞速运转起来,又激动又混乱。

    看清消息后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几乎没有多想就握着手机开门跑到了藏矜白门口。

    “先——”他正准备开口才注意到漆黑的客厅,和滴滴答答的钟表走针声。

    他转头看了一眼——十一点了,早就过了先生的睡觉时间了。

    他收回敲门的手,放轻脚步声慢慢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拿着那条剧组通知的来回确认了好几遍。

    开心得不得了。

    他不是很优秀,努力的效果也不如别人好。

    其实除了试镜结束当天有一点点紧张,后来他几乎都快淡忘这件事了。

    这世上人潮熙熙攘攘的,或天赋异禀,或聪慧非常,他从来都很接受别人比他好。

    他苦练那几天,虽然打的是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精神,但越在演戏这件事情上深入,就越知道它是不简单的。

    所以即便那天安导说他表现得很好,他也只是稍微肯定了自己一下下,然后就平常心了。

    人生嘛,做好最平和的打算后,每一个成功都会是意外之喜。

    就像现在,可比提心吊胆期待几天来得高兴多了。

    鹿嘉渺在床上抱着抱枕一阵揉捏后还是有点兴奋,就起来收拾起明天去剧组的行囊了。

    因为【故国灭】算是序章的引子,戏份很靠前。

    安导这次选的又是边拍边播的模式,试图从观众的反馈中充实这部剧。

    所以他明天就需要去皇宫布景的地方拍第一场戏了。

    他的戏份不多,但零零碎碎的,一会儿冒出一点,他也是第一次进组,不知道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就把需要的东西都放进去了一点。

    大半夜还跑到游戏房把猫耳耳机戴上了。

    第二天,六点钟,平时最爱赖床的鹿嘉渺同学已经挂上他的猫耳耳机,戴好鸭舌帽,拎着行李箱坐在客厅等待和藏矜白告别了。

    也许是进了某个圈子就自然而然会一些东西了,平时看上去乖乖软软的鹿嘉渺,此刻戴上帽子遮住过分秀气的眉眼和柔软的头发以后,但看露出的半张脸和短袖短裤的休闲穿着,还真有了点儿小爱豆的味道。

    藏矜白的睡眠质量不算很好,有鹿嘉渺的时候会安稳一点。

    但昨晚鹿嘉渺因为尾巴事件和他的枕头离家出走了。

    藏矜白没把人留下来,因为对于一个半大小孩儿来说,接受一件更亲密的事情是需要缓冲和消化的。

    他睡得不算安稳,起得也早。

    才开门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整装待发的小少年。

    也许是清晨还没来得及伪饰情绪,也许是鹿嘉渺的样子很像要离开的样子。

    他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捏紧,目光淡淡冷冷落在那个小影子旁边的行李箱上。

    “先生!”他还没来得及发作情绪,小影子就跑过来了。

    鹿嘉渺帽子不摘,把脑袋仰得比平时高一点。

    看着藏矜白笑脸盈盈地,“先生!我要进组啦!”

    他还怕藏矜白是圈外人听不懂,认认真真解释了一遍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但藏矜白好像没在听他絮絮叨叨的内容,只垂眼看着他。

    像是在看一个安静变化着人影,不杂情绪。

    鹿嘉渺说了几句,就感觉到了藏矜白的奇怪,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又有了上次通电话时的感受,他终止了话题,看着一直未作声的藏矜白唤道,“先生,你又在不开心吗?”

    他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人还是很乖巧。

    但这次藏矜白却不应声,他在想,怎么才能教会这个小朋友不要总是离开呢?

    鹿嘉渺每离开一次,他的想法就会更恶劣一些。

    他的目光远没有伪饰出来的温和,看着鹿嘉渺像在打量一个复杂又需要马上解决的问题。

    “鹿嘉渺——”

    “先生不要不开心。”他的恶劣还没来得发酵,忽然怀里就扑进了一个温软的身体。

    鹿嘉渺抱住了他,手搂在他腰后,说话的声音的震动贴在心口,他乖乖地说,“我抱抱你。”

    藏矜白的手骤然松开了。

    垂眸看着正轻轻抚着自己背的鹿嘉渺。

    他总是什么都不懂,却也什么都不害怕。

    在伪饰的温柔下他是这样,在不带遮掩的恶劣下,他还是这样。

    “我很快就回来。”鹿嘉渺拍拍不开心的藏矜白,安慰他,“我每天给先生打电话,回来给先生带——”

    礼物是不能再带了。

    鹿嘉渺立马止住话题,随便糊弄过去,“我会很想先生的。”

    *

    鹿嘉渺没想到藏矜白纾解他“想念”的方式是翘班送自己的剧组。

    鹿嘉渺握着安全带,一脸担忧地转头看着穿着常服的藏矜白,“先生……我自己也可以去的。”

    藏矜白目光不移,温声反问,“不是很想先生吗?”

    “……”是他再次失策了。

    他没想到这次藏矜白的生气影响那么大。

    他好像一路都在憋着一股淡淡的火气,但不对鹿嘉渺发散出来。

    他在鹿嘉渺面前只是话更少了一点的温柔先生。

    鹿嘉渺到了剧组,因为来得早,人不算太多,只有些正开始搭建待会儿拍摄内景的工作人员。

    鹿嘉渺目光茫然地绕了一圈,就看到了正在画着妆朝自己招手的羌笛。

    “羌笛姐!”鹿嘉渺正准备拎着小箱子跑过去。

    想起什么又折转回来,又迅速又敷衍地抱了一把藏矜白,“先生再见!”

    然后就毫不留恋地奔向了他的事业。

    *

    羌笛的助理正在帮她整理发型,她一个女将军前期,没什么讲究,就在片场随便坐个椅子就能化。

    她这几天的主要戏份不在这里,今天就是来开个机,所以她看看拎着行李箱开开心心打工的鹿嘉渺又看看他身后明显低气压的藏先生。

    “……”这比第一次送崽上学的家长还严重了一点吧。

    羌笛随便弄了弄发型,就带着鹿嘉渺往片场绕了一圈,能想起来的注意事项都提点了一遍,她今晚有这里的戏,待会儿再带带他,以鹿嘉渺的努力应该能适应得差不多了。

    而且听说带这边戏的主要是周副导,那势利眼,他在娱乐圈数二,没人敢数一。

    刚才看到藏先生送人来眼睛都直了,不是她和鹿嘉渺先认识,他已经把鹿嘉渺的行李扛进酒店了。

    鹿嘉渺今天没戏,就一起来拍个【故国灭】的单元开机照,羌笛带他转悠了一会儿,开演后给了指了指住处便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这部剧筹划得早,场景都是单独建造的。

    是拼合场景,可能这条街是一座城,下条街就是另一个了。

    皇宫后面有近期不用的厢房,安导本来打算租给别的剧组补贴补贴经费,但因为藏矜白无偿赞助那几千万,所以在有鹿嘉渺的戏份的时候就尽量提供了方便,把空出来的厢房当演员宿舍了。

    住宿区在一座府里,鹿嘉渺住西厢一号房。

    但可能因为这里布景太杂又太像,鹿嘉渺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

    好不容易看到个出来的工作人员,他忙上前,“请问华府西厢一号怎么走呀?”

    “滚开滚开!”工作人员抱着个不大的杂物箱,建造的时候,他们看着这些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在里面玩儿了段时间,现在不知道是哪个祖宗来了,得全收拾出来,他正火大呢,就遇到个住里面的。

    主演多少有点眼熟,这种眼生的,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十八线。

    他面子都不行想给,吼完人就撞过肩走了。

    “……”鹿嘉渺揉揉被撞疼的肩膀,忽然听到身后箱子掉落的声音。

    “哥们儿,撞人了得道个歉吧?”傅识刚准备绕出巷子去把外卖拿回来,哪知道打开门就看到了这种欺负弱小的场景。

    这他能忍?是个爷们儿都不能忍好吧!

    他吊儿郎当穿着大裤衩,在那个老秃头走过来的瞬间,就那么伸脚一绊,诶,人踉跄了两步,差点摔了个狗吃屎,一下不就不嘚瑟了。

    “你他妈脚怎么放的?!”秃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捡着东西。

    “你他妈胳膊肘怎么拐的?撞我兄弟身上了。”傅识朝呆呆转过头的鹿嘉渺笑着招招手,“小老弟,你走过了。”

    “他妈像个弱鸡一样,还怪我撞他?”秃头睨了一眼白白瘦瘦没什么战斗力的鹿嘉渺,嗤笑道。

    因为是鹿嘉渺先询问别人的,所以刚才被撞他就当做是这个人不小心了,但他还在说很难听的话,鹿嘉渺走过他旁边的时候,还没等傅识开口,就先一脸纯良道,“那你头发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怪他绊你呢?”

    鹿嘉渺用他的乱七八糟逻辑以牙还牙。

    “你!”秃头大叔猛得摸了一把自己忘记戴假发的头顶,一时黑脸都被这弱鸡气成了猪肝色。

    他正准备破口大骂,就看那小弱鸡抬起头,帽檐下是一双纯良乖巧的脸,他还没再骂呢,鹿嘉渺就说,“还有,还你的他妈。”

    “……”这玩意儿再骂会反弹吧?秃头看着弱鸡背后一八几的壮士,又想想自己的秃头,最后抱着东西自认倒霉走了。

    “谢谢你啊。”傅识也高,鹿嘉渺得微仰着脑袋看他,眼睛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

    “小事儿。”傅识抓抓桀骜不羁的头发,“你应该也住这儿吧?我们那个单元的都住这片。”

    为了平时对戏方便,愿意住剧组的,几乎都是戏最多的安排在一起。

    西厢四间房,住的就是和小皇帝有关那几个人。

    鹿嘉渺拿出自己的住房号码牌一看,果然,就说怎么绕都绕不到呢,原来是走过了。

    “其实我认路的。”鹿嘉渺毫无作用自我补充,“只是不小心走过了。”

    鹿嘉渺在强调自己并不是很笨这件事上一直莫名执着,尤其对于不太熟的人。

    “懂,路痴嘛。”傅识手正准备往鹿嘉渺肩上一揽,忽然顿住,侧头问道,“不介意吧?”

    “!”鹿嘉渺立马躲开,对他的自来熟十分拒绝得摇了摇头。

    傅识和他演得人设一点儿都不像,加上大学生大大咧咧活力四射地,笑笑就过了,还让鹿嘉渺和他一起去拿外卖。

    傅识虽然只演过小制作网剧的男主角,但好歹也和镜头混过一段时间了,一路上都在跟鹿嘉渺科普,因为好歹是顶级电影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说起戏来又专业又头头是道的,听得鹿嘉渺一脸惊叹。

    两人迅速建立友谊,傅识推开门,对还在求知若渴的鹿嘉渺道,“待会儿吃完小龙虾再摆,饿死哥了。”

    鹿嘉渺是求学于人,郑重又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跟着傅识进了门,因为是古式房子,所以门还要转身关,他转身关好,还没来得及看清院里的结构呢。

    就一眼看到了桃花树下的藏矜白。

    桃花树是粘的布景,夏天依然一片灼灼。

    藏矜白今天穿的又是浅色便服,谪仙一般站在树下。

    “先生!”鹿嘉渺没想到先生会找过来,也许是来了个陌生的地方,遇到熟悉的人给予人的安全感是加倍的。

    鹿嘉渺一下忘了小龙虾和傅识,朝藏矜白跑了过去。

    鹅卵石小道旁,桥下的小溪流上都有落下的花瓣,鹿嘉渺帽子上也粘了两瓣。

    “先生是来找我的吗?”鹿嘉渺像只摇尾巴的小猫,对危险一无所知。

    藏矜白抬手轻轻摘掉鹿嘉渺帽子上的花瓣,温和应声,“嗯。”

    “那先生吃东西了吗?”鹿嘉渺看到藏矜白的目光从远处移过来,才猛然想起还有傅识和午餐。

    傅识外卖点得多,说什么都要约他一起吃。

    鹿嘉渺因为刚刚建立的友谊,加上想多听点专业知识,就接受了邀请。

    现在先生来了……鹿嘉渺想想,悄悄垫起脚尖凑到藏矜白耳边道,“待会儿我们先和我朋友吃小龙虾,我们少吃一点点,我再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这段长长的话落进藏矜白耳里,就剩:我朋友。

    随之浮现的相关场景是刚才两人一同进门,亲密熟络,还有鹿嘉渺乖巧朝着另一个人人听话点头的场景。

    “鹿嘉渺。”藏矜白头转得猝不及防,唇齿间的热气直接扫在了鹿嘉渺手背上。

    “!”那点突然的热意和只差一点点就擦过手背的嘴唇让鹿嘉渺顿然觉得手僵硬起来,垫着的脚也哒一下落了下来。

    藏矜白似是没察觉,目光落到远处,淡淡道,“你的衣服脏了。”

    “……”鹿嘉渺趁机缓和刚才手背的热意,直接拉起衣摆仔细看了看,“没有啊。”

    藏矜白看着不远处一脸震惊的人,收回目光看着鹿嘉渺的左肩,淡声强调,“就是脏了。”

    *

    傅识看着被拎进屋的他的兄弟,表情还维持在拎着小龙虾,震惊我全家。

    刚刚不是错位吧,是直接亲给他看的吧??

    他真想解释一句,他铁直,高中就早恋的女朋友还等他拍戏买房结婚呢,他真就是看鹿同学太弱了像他亲弟一样想罩一罩。

    幸好他今儿爪子没往人肩上搭,不然以人家老公那气场,能他妈把他手折了。

    他搓搓发冷的手臂,抱着自己一米八的脆弱大学生身躯踩着凉拖进了自己的房间。

    *

    “没有脏呀。”鹿嘉渺坐在床头,只把帽子取下来,就揪着衣摆研究。

    明明就没有脏,而且这是他最喜欢穿的衣服,宽宽大大,凉飕飕的,但藏矜白非说脏了,一定要他换掉。

    “脱下来。”藏矜白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目光淡淡看着鹿嘉渺那件衣服。

    “……”鹿嘉渺总觉得藏矜白很奇怪,从今早开始就很奇怪,现在更是感觉在压抑着什么。

    鹿嘉渺想着也许后背脏了,换就换吧,他还想早点带先生去吃好吃的,刚刚他看着有一家的小蛋糕就很不错。

    鹿嘉渺掀起衣摆,腰背向后伸直,正准备脱衣服呢。

    忽然觉得这场景该死地熟悉,他一侧头,果然看到藏矜白正在目光不错看着他。

    虽然他们已经……算是互帮互助过了……但是大白天地看现脱衣服还是不太合适吧……

    露出的细瘦的腰被落下的宽大衣摆重新遮住,鹿嘉渺耳尖红红,小声提醒了句,“先生,我要脱衣服了……”

    藏矜白单手撑在屋内的古典茶几上,目光没有半分旖旎,只落在那件衣服上。

    “……”鹿嘉渺见藏矜白置若罔闻,只能侧背过身,心一狠把衣服脱掉了。

    小黄文受无所畏惧。

    那件沾有别人气息的碍眼衣服终于被丢到一边,目光所及处换上了一片又白又薄的背。

    瘦削的蝴蝶骨,漂亮晚宴的背脊线条,隐在裤腰间半现的浅浅腰窝。

    午后透过古式窗棂,斑驳光影洒在他的背上,像是在光洁的背上勾勒出了一幅古典又暧昧的画。

    鹿嘉渺脱了衣服,才想起来换的衣服还没拿,他看着藏矜白面前的行李箱,转头弱弱求助道,“先生……我衣服忘拿了。”

    光影挪动,背脊上勾勒出的线条变幻,鹿嘉渺侧过的脸一把隐在暗处里,一半照在光影下,侧脸成了一帧弧度精致的剪影……细软的头发、眼睫上,仿佛都落上了光点。

    乖巧漂亮莫名染上点似有若无的欲气,像雕栏楼阁里,让人想要私藏起来的明珠。

    方才一直静默的藏矜白收回目光,给鹿嘉渺拿了件遮盖严实的带帽卫衣。

    鹿嘉渺嫌热,本想反对,但看了眼藏矜白递过衣服的淡淡眼神,总觉得透着点不怒自威的压制,还是选择穿上了。

    只是他才接过衣服,裸露的肩头就忽然碰上了什么温热的温度。

    很轻一下,像指尖点在水面上。

    但鹿嘉渺还是被突然又陌生的触碰点得一下停住了所有动作……

    藏矜白的手指很凉,整个肩头像是以那个触碰点为原点,瞬间变得酥麻起来。

    藏矜白的指腹在他肩头微红的地方轻轻抚了抚,忽然开口问道,“鹿嘉渺,有人碰到你了吗?”

    鹿嘉渺总觉得藏矜白的语气怪怪的,说是碰到,但听着又不像只是在说简单的碰到。

    “刚刚有人撞了我。”说到这件事,鹿嘉渺一时淡忘了肩头的异样,蹙眉道,“但是我骂回去了。”

    藏矜白目光还是落在那弧圆润瘦弱的肩头,一下一下轻轻抚着,用指腹把那点淡淡的红晕抚得更红。

    像是莫名执念想用自己手下的痕迹遮盖什么。

    他知道鹿嘉渺会有自己的圈子和朋友,他也知道这样的鹿嘉渺才是健康快乐的。

    但他总是在一些意识到鹿嘉渺不是独属于自己的时候产生一些错误的恶劣情绪。

    他应该慢条斯理,循序渐进地纠正这些。

    但恶劣的想法好像比理智更占上风一点。

    鹿嘉渺不知道藏矜白怎么了,只觉得自己肩头那块皮肤快要被藏矜白抚得点着了。

    他试图缩缩肩膀,没想到只是指尖的温度瞬间变成了整个手掌。

    略凉的手覆上肩头,鹿嘉渺一下就呆住了。

    藏矜白站得离他很近,木质香气就在呼吸之间。

    “鹿嘉渺,”掌心之下是滑腻柔软的皮肤,但藏矜白的想法不在此处。

    他尽量想着不好状态下温和的台词,良久才温声开口,“不和别人吃饭,好不好?”

    肩头

    藏矜白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温柔,比起以往的循循善诱,更像是在平和地和鹿嘉渺商议。

    他用认知里最平和的交流方式给予鹿嘉渺选择,可是下一秒,掌心落了空。

    鹿嘉渺躲开了他。

    掌心尚有余温,分秒之间,他虽面上微动声色,但看向鹿嘉渺的眼垂得更深。

    鹿嘉渺抱着那件纯白短袖挡在胸前,肩头遮不住,他就用细白的手挡着。

    他的手掌轻轻揉在藏矜白刚才抚过的地方,然后抬起那双不知何时又染上了薄红的眼睛,声音还带着微弱的哭腔,“先生……你弄疼我了。”

    藏矜白指尖微合。

    刚才他似乎只注意到了控制言辞,动作却在走神。

    鹿嘉渺肩头红了一片。

    他白,皮肤又容易留下痕迹,即便只从指缝之间露出些许颜色,也显眼非常。

    藏矜白微怔后开口,“我很抱歉。”

    藏矜白收回手,负到身后,不再碰鹿嘉渺,把声音放得更低,“很疼吗?”

    其实也没那么疼,但不知道他是什么体质,手磨红了想哭,肩摸红了想哭,反正碰碰就掉眼泪。

    鹿嘉渺只觉得肩头灼热泛痒,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先生说话明明温温柔柔的,但力道越来越大,他才躲开的。

    先生问了什么没听清,他先揉揉自己的肩膀,试图把奇怪的感觉掩盖起来。

    听到藏矜白很真诚地道歉后才摇摇头,“没有很疼的……但是感觉好奇怪。”

    许是刚才又有点儿想哭,此刻他的腔调软软的,染着薄红看向人的眼神也软软的,他说,“先生,你下次摸我要轻一点点。”

    藏矜白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刚才的恶劣塌陷,换成了窗外轻飘飘的桃花瓣。

    “好,”藏矜白道,“下次轻轻的。”

    *

    鹿嘉渺是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吃饭的时候才回想起藏矜白刚才那个问题,他只模模糊糊记得藏矜白说什么不要吃饭。

    “先生不想吃饭吗?”鹿嘉渺在出门前商议道,“可是门口那家店的小蛋糕看上去真的很不错。”

    藏矜白抬手帮他理正穿得歪歪的帽子,“那就去吃小蛋糕。”

    “好!”鹿嘉渺不喜欢吃辣,但刚才是傅识主动邀约,他不能不礼貌,但现在有了先生当借口,他就能理所当然去吃小蛋糕了,“但我们要先和我朋友道个别。”

    他刚被藏矜白带进屋,就来得及和傅识挥了挥手。

    “鹿嘉渺。”鹿嘉渺说完道别就打算开门冲着傅识的房间走过去,却被藏矜白用指尖勾住了帽子。

    “嗯?”鹿嘉渺被勾住帽子,转回脑袋。

    “先生不是不想吃饭。”藏矜白垂眼,对上鹿嘉渺状态外的眼神坦白道,“先生是不想让你和别人吃饭。”

    “!”直球小鹿突然遇上更高段位的直球,一时没接住招,支支吾吾道,“那、那就咱俩。”

    虽然道别计划夭折,但鹿嘉渺心满意足吃到了小蛋糕。

    也许是他来的这段时间都是和藏矜白待在一起,他也只有在藏矜白面前才感觉最自在。

    并且在藏矜白“胆子大一点”的鼓励下越来越放飞。

    藏矜白的作息饮食都很健康,但鹿嘉渺非要叉一个超小号马卡龙喂他。

    包厢桌子长,鹿嘉渺半趴在桌上,喂到藏矜白嘴边,“先生吃掉。”

    “……”藏矜白微张口含住。

    粉红色的精致糕点和他的气场实在不搭,但鹿嘉渺却心满意足弯弯眼问,“先生甜吗?”

    “……”藏矜白被迫咬了口小孩儿吃的东西,“嗯。”

    甜就对了,就是太甜了鹿嘉渺吃不下了,才找人分担分担。

    但先生肯定不知道。

    *

    也许是这次试镜成功对于鹿嘉渺的意义真的很重大,回影城全程他的心情都很不错。

    周围是恢弘繁华的古城,他边走边绕着帽子上的带子和藏矜白说自己来到这里的感受,说以后的梦想。

    十七八的少年总散发着暖光,一点,就能照亮一片荒凉。

    藏矜白安静看着灯火里的他,听他说那些关于现在未来的话,忽然觉得,心里好像泛出了一点从未感知过的温热情绪。

    藏矜白一直送鹿嘉渺回了住的地方,鹿嘉渺路上多次心想拒绝的,毕竟先生已经为了他耽误一天的工作了,回去太晚会睡不好的。

    但当看到黑漆漆的十多条一模一样的街道的时候,瞬间选择了放弃。

    先生还是可以麻烦一下的,谁让他是先生的金丝雀呢。

    他最近接受了新的文化,金丝雀偶尔是可以娇纵一下的。

    鹿嘉渺到了大门口,转身道,“谢谢先生。”

    藏矜白看着他未应声。

    鹿嘉渺以为是自己的感谢不够真挚,继续补充,“谢谢先生送我回来!”

    “嗯。”藏矜白反问,“作为回谢,可以借宿一晚吗?”

    鹿嘉渺站在台阶上,目光与藏矜白相对。

    此刻的藏矜白彬彬有礼,温润非常,背后是古墙,他像不小心叨扰了哪家姑娘的公子一样。

    要不是手里拎着打包回来的小蛋糕,鹿嘉渺会下意识捏捏耳垂的。

    他还挺羞涩地点了点头,觉得这场景好像爱情小说里两人谈恋爱第一次各自回家恋恋不舍的告别。

    他还以为先生要去工作,因为今天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但先生愿意留下来,意味着今晚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会有个很熟悉的人陪他,他还是很开心的。

    鹿嘉渺转身推开大门,一下就和正准备出门的傅识打了个照面。

    “卧槽!”傅说吓得战略性往后退了一步。

    被红灯笼下的两人吓了一跳。

    等看清是鹿嘉渺以后,抚了抚心口,“小老弟,你吓死哥——”

    傅说的目光往鹿嘉渺身后那位一落,话音立马转了两个转,“——个儿人了!”

    “不好意思。”鹿嘉渺抱歉道,“你要出门吗?”

    “昂,”傅识抓抓稍微打理了一下的头发道,挺不好意思的,“我女朋友来找我了,我今晚不回来了。院里就你一个——就你和你老公,随便玩。”

    “!”

    什么老公!

    玩什么!!

    傅识看了眼一下被轰得脸红呆滞的鹿嘉渺,又偷偷暼了眼他身后那位云淡风轻一看就不简单的精英。

    还是没忍住朝鹿嘉渺招了招手,然后顶着暗箭一般的目光对鹿嘉渺小声交代了两句,“你还小,别两颗棒棒糖就给人唬走了。”

    “有些有钱人玩得可花了,长得衣冠楚楚的也不例外,最喜欢你们这些年轻漂亮的小明星,”傅识严重道,“不长点儿心眼,吃干抹净就把你丢掉!”

    傅识不愧是吓弟弟长大的,阴森森的语调成功把鹿嘉渺吓得抖了一下。

    “我就提示那么多,哥农村的对抗不了资本势力,”傅识下意识想拍拍鹿嘉渺的肩,半空收住手,“小老弟,保护好自己。”

    这个圈子,每天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再深的相识,某一天说不定就变成萍水相逢了。

    遇到了,能说上话的时候,提醒一句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傅识走后,被藏矜白牵进屋的鹿嘉渺还在思考刚才傅识说的话。

    他把自己绕进一个问题的时候,注意力全然没有,别人牵着他往哪儿,他就往哪儿。

    藏矜白牵他坐下,他就坐下。

    屋里没开灯,但月光很亮,透过窗洒屋里。

    藏矜白牵他坐下后,正准备起身去开灯,就被鹿嘉渺一下从身后拉住了衣摆。

    他侧过身。

    “先生来这里真的是找我的吧?”鹿嘉渺抬着脸看他,秀气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然呢?”藏矜白舒眉笑问。

    “那先生会喜欢更年轻漂亮的小明星吗?”眉头松开了一点,但仍微蹙着。

    “不会。”

    “那……”鹿嘉渺搓搓藏矜白的衣摆,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问道,“先生会吃干抹净就把我丢掉吗?”

    许是月光太淡,人影模糊,鹿嘉渺问出口也没有太害羞,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藏矜白微愣,随后莞尔反问,“不是还没有吃干抹净吗?”

    “!”鹿嘉渺嗅到不对苗头,立马躲去洗澡了。

    回来就困了,没等到藏矜白洗漱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藏矜白掀被上床,他便又轻轻蹭了过来,搂上了藏矜白的腰。

    藏矜白抚开他遮住眉眼的头发,看着睡得呼吸浅浅的鹿嘉渺,有些无奈,“小皇帝还这么爱听信谗言。”

    鹿嘉渺睡得朦胧的时候,听到话头都会回一句,他往藏矜白颈窝蹭蹭,然后贴在人颈边梦呓一般,“一年……才能丢掉。”

    藏矜白挑着鹿嘉渺额发的动作骤然一顿。

    *

    第二天剧本围读,鹿嘉渺调了很早的闹钟起来复习剧本。

    虽然主要是分享对人物的理解,但鹿嘉渺还是怕自己忘记什么细节,耽误自己就算了,到时候还会拖小组的后腿,很不好的。

    所以五点半的闹钟一响就一下睁开眼坐起来了。

    他忙按掉闹钟。

    见身旁的先生还安安稳稳睡着,便松了口气。

    这里的床远比不上藏矜白卧室那个,两个人睡本就只是凑合,他今早醒来半个人都是压在先生身上的。

    又因为是古式床,里边儿是被木栏围起来的,鹿嘉渺只能轻手轻脚从藏矜白身上跨过去。

    他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但可能因为越小心就越拘谨,加上起得太早脑袋蒙蒙的,他左脚跨出来了,但右脚不小心被掀开堆起的被子绊到——一下整个人就坐在了藏矜白的腰上。

    夏被嘛,没多厚的。

    男人嘛,早上多少有点那啥的。

    那一刻,鹿嘉渺觉得自己的腰以下瞬间烧起来了。

    他局促不安,慌得撑住藏矜白腰腹就想坐起来逃跑。

    “鹿嘉渺。”

    耳边传来微哑的声音,他猛然抬起头,见睁开惺忪睡眼的藏矜白,吓得一下又跌坐回去。

    “嘶——”

    “!!!”完了……

    他把先生坐坏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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