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月里听到这里, 推开房门。
她身后，几个陪她一起去庄园的杨青部下早已按捺不住，刚才被她拦着, 此时她一动，便一窝蜂冲了进去, 对陈耳怒目而视。
出入过战场的人浑身气势就与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同，陈耳乍见那么多人, 呼吸窒了窒，继而提高声音：“怎么？你们想干什么？”
他那两个瘦瘦小小的随从也上前一步，努力昂起脖子，朝杨青部下们瞪回去。
两拨人，像老鹰和小鸡。
“都住手。”
杨青喊回自己的部下。
身材健壮的将军含胸缩脖子，才能避免自己撞上茅草房顶。
“神女。”他先行了一礼, 不好意思道，“神女，寒舍简陋……”
陈耳阴阳怪气地插嘴：“你也知道简陋啊。”
向虎：“你闭嘴！”
吼完，他从人群中挤出来, 到棠月里面前, 小心翼翼地观察棠月里的神色：“神女, 您刚才……都听到了？”
“嗯。”棠月里说, “从他说‘你能不能别再带人回来了’开始。”
向虎心里一跳，现在寨子的主人已经是棠月里, 他怕将军私自带人回来会惹棠月里不高兴，小心地解释道：“神女, 他们都是可怜人, 将军只是想救他们……”
陈耳：“啧。”
杨青走过来，拍拍向虎的脑袋, 接过话头：“神女，那些人的吃住我会负责，我保证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请您允许他们住在这里。”
他说着，深深俯下/身。
棠月里问：“你打算如何负责？”
杨青：“我以前攒下的俸禄还能买些粮食，省着点吃，够大家吃两年，这两年内我会想出别的办法。”
棠月里说：“这可不行。”
杨青抬头，欲言又止。
陈耳哼声，瞥来一眼：“算你明智。”
向虎现在没工夫搭理他，抓住棠月里的衣袖，急急道：“神女，我会研究出犁的改进方法，我可以自己种粮食！所以求您……”
其他的士兵也纷纷乞求：“我也攒了些钱，可以买粮种！”
“我以前是农民，我和虎子一起种地！”
“我！我会搭房子！”
棠月里叹了口气：“要他们留下可以，但你们救人已算仁至义尽，不必再为他们的生存问题负责。”
杨青：“神女？”
棠月里说：“你们自己的钱留着自己花……这段时间以来，会帮忙耕作的有几人？”她问向虎。
向虎：“这……”
少年面露纠结，棠月里其实不用问就知道——她那天已经看到了，士兵们吃完早饭后，有的耕作，有的修房子，非常忙碌，而其他被救回来的人则大多在悠哉悠哉地聊天，只有小部分会主动帮忙劳作。
棠月里说：“继续这样下去，小心他们会把你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届时——”她看着杨青，说，“那些习惯了不劳而获的巨婴，必定恩将仇报，明明没有你他们说不定早就死了，却因为你无法再满足他们的要求，而将你们视作恶人。
陈耳觉得自己被内涵了：“你说什么！”
“咕——”他一凶，嘤嘤就比他更凶，拍打着翅膀朝他面门扑去，用爪子抓他的头发。
陈耳看到雕鸮闪着寒光的爪子，吓得头皮一麻，然后长发被勾，他吃痛，胡乱挥舞手臂，驱赶嘤嘤。
“少爷，我们帮你！”
随从围到陈耳身边。奈何嘤嘤动作灵活，他们非但没有帮上忙，有时挥起的手还误打到陈耳脸上，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嘤嘤嘲笑：“咕咕咕咕。”
屋子里太挤了，容不下人鸟大战，棠月里说：“出去。”
嘤嘤便驱赶着陈耳等人出门。
外面空间大，嘤嘤更容易施展，没过一会陈耳就变得灰头土脸，衣发凌乱，头发被嘤嘤抓得这里一绺那里一绺。
“该死的鸟，你等着，看我不抓住你炖汤喝！”陈耳咬牙切齿，面容扭曲。
他上蹿下跳，屋内众人的视线便跟着他从左到右。杨青：“神女，这……”
“不用担心，嘤嘤有分寸。”棠月里看了眼陈耳无能狂怒的样子，转头对杨青道，“说正事吧。”
杨青肃容：“是。”
棠月里询问道：“杨将军对以后有什么想法吗？是想一辈子在此隐居，还是重回战场施展抱负？”
杨青其实没有想过。
从叛出周军，他一面躲避追捕，一面救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个隐蔽的寨子躲藏，又要解决那么多人的吃饭问题，哪还有时间去考虑未来。
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会想起年少时那段白天辛苦练武晚上挑灯研究军书的日子，少年热血，心怀壮志，他曾憧憬着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可如今……他已经背弃了家国。
他是个叛徒，又何谈重回战场，施展抱负？
他只想等大家差不多安顿好，自己再出去想办法赚点钱来买粮食，其他的事情，等有裕余了再去想。
可就在刚刚，这个想法已被棠月里否决了。
杨青硬朗的面上露出窘迫：“神女，您打算如何安排这个寨子？”
“这里太小了，早晚会住不下，而且可供开垦的土地也不够。”棠月里说，“我打算让你们迁去我的农场。”
“农场……？”杨青呆滞，觉得“农场”和“神女”这两个词怎么想怎么不搭。
棠月里：“没错，农场。”
她说：“当然，去不去全凭自愿，留下的人我不会再管，而去的人，必须通过自己的劳动来换取粮食和衣服，我不会无条件养着他们。”
杨青点头：“这是自然。”
……
棠月里决定将人分成四批。
第一批人，是之前被赵明奇抓去造庄园的，这些是建造房屋的熟手，由她先带着去农场造房子。
等造好一批房子后，再带农民过去，开垦土地，种植作物，同时，造房子的继续造房子。
等再造够一批房屋后，就带第三批人来帮忙。
杨青则留到最后，等到伤者和病患养好身体，带他们一起来。
人们听说要搬迁，顿时心里惶惶：“可不可以不去？”
杨青说：“可以。”
众人：“那将军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杨青摇头：“我会跟神女走。”
“可是……将军走了，我们怎么办？”
杨青说：“你们可以留在这里生活，这个地方位置隐蔽，外人轻易找不到这里，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大家放心，神女非常通情达理的。”
众人一点都没被安慰到。
外人轻易找不到？只是无法轻易找到而已，一旦有凶徒发现这里，而会武的杨青等人不在，要他们怎么办？
神女非常通情达理？那大家住得好好的，她为什么非要走？她自己走也就罢了，还非要带走将军……
这些人无不是遭逢巨变，早就被乱世搞怕了，杨青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他们的主心骨，可主心骨如今却似乎要抛弃他们，怎么办？真的要跟神女一起走吗？
他们精神紧张，心里不安，最不安的就是被分在第一批的人，听说神女要他们去造房子，他们好不容易才从赵明奇那里逃出来，却转眼又要去劳役……
他们再不安，出发的日子已经到来。
“爹……”小孩哭着抱住父亲。
男人抱抱他，心里一横：“神女，能不能让我的母亲和孩子先留在这里？”
“我父亲年纪大了，能不能也先留在这里，父亲份的活也由我来干！”
“神女，我的妻子还在生病……”
一人出口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口询问，棠月里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说：“家眷和老人可以留下，身体不舒服的也先养病，等最后跟杨将军一起来。”
听她这么说，众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心，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试探着举手：“那我也等以后跟将军一起走。”
他想留在这里，看看先去的人的情况，再做打算。
棠月里不置可否，只提醒这些被选在第一批的人：“如果选择跟我走，就必须今天走，之后一概不收。”
众人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全部决定跟她走。
他们心想，既然棠月里没有强硬抓他们，还同意让家眷留下，那她应该和赵明奇不同，不会把他们当畜牲一样使唤……吧？
他们整理好行李，依依不舍地和妻儿告别——不是所有人的家眷都留了下来，也有几位女子不放心她们的丈夫，决定一起上路。
除此之外，第一批走的人，还有包括向虎在内的四位杨青的部下。
火花也想跟她回去，但棠月里要她等在这里，到时带第二批人过来。
大家走走停停，花了两天，终于到达农场。
“蛋糕。”
狗子嗅到她的气味，奔跑着迎了出来。
棠月里摸摸它的脑袋，就要站起来，蛋糕却“汪呜”叫着咬住她的衣摆，眼巴巴看着她，一双耳朵垂下来。
呜呜呜狗子真可爱，棠月里被它这么看着，心里升起内疚：“对不起，下次不会留你一个在这儿了。”
“汪呜……”
“乖乖。”棠月里的手沿着它的脑袋一路rua下去。
向虎：“神女……”
棠月里继续抱着蛋糕rua：“你们等一等，我做些房子。”
她说完才抬起头，见少年看着蛋糕，满眼写着渴望。
棠月里：“要摸吗？”
向虎：“嗯嗯！”
棠月里摸摸蛋糕，抱给他，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果然没有人能抵抗得住她做的宠物狗子！
少年人精力充沛，明明刚跋涉了两天，这会儿已经又生龙活虎地和蛋糕满农场跑了。
“神女……”另三位士兵觉得不好意思。
“无妨。”棠月里说，顿了顿，她眼尖地抓住了三位成年人那隐秘的瞄向蛋糕的视线，她笑道，“你们随意。”
三位稳重的成年人一点点朝蛋糕挪去。
其他人的体力可没有士兵们那么好，胆子也没那么大，不敢乱看，一群人站在空地，紧张又忐忑地等棠月里给他们安排工作。
“来，大家让一让。”
棠月里扬声道。等他们靠边，她打了个响指，一排1级木屋出现在原先众人站的地方。
棠月里说：“今天大家先休息吧，明天开始工作。”
众人呆呆看着突然出现的木屋，震惊得没听到她的话。
棠月里：……这个梗也玩过了。
她拍拍手，吸引他们的注意，让他们回神。
“那我先说一下安排。”棠月里面向众人，道，“明天起，每工作六天休息一天，每天四个时辰，工作期间，我会提供各位三餐……对了，你们以前是一天吃两顿饭吗？从明天起，早中晚各一顿，一天三餐。”
她的话音落下后，大张着嘴，比刚才见到棠月里空手变房子的神通还要震惊。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没有听错吧？每天只要干四个时辰活？”
“还、还能休息一天？”
“一天能吃三顿饭？真的吗？”
要知道，他们以前在赵明奇那里，别说休息了，每天能睡满两个时辰已经算不错了，其余时间都在干活，一停下来就要被打，吃也吃不饱。
这……这……
这么对比下来，这里简直是天堂啊！
他们不担心神女骗他们，因为根本没必要，神女随手变出的房子都比他们造的好看。
想起之前自己还犹犹豫豫不敢跟神女走，众人悔啊，恨不得回去抽当初的自己几个耳光。
不过，想起现在还留在寨子里的那么多人，他们心里就忍不住狂笑，能被选为第一批，真好！
棠月里环视众人一圈：“我们的目标是——”
几十双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
棠月里：“做四休三！”
众人静了一秒，鼓起掌来。
“神女！神女！神女！”
欢呼声惊得猪圈里小猪跟着发出吭哧吭哧的叫声。
棠月里望着大家，说：“好了，大家休息吧，明天开始加油。”
“是！”
呼声震天。
好想明天快点到啊！
自从失去家园后，他们第一次露出了这么灿烂的笑容，第一次对明天有了期待。
第52章
棠月里上游戏给领民们准备工作餐。
她为了种植菲尔桦, 利用游戏和现实不同的时间流速，虽然菲尔桦已经收获了一些，但相对地, 游戏进度变缓，收获的作物也少了。
“领主大人为什么要管那些人类的饭？”阿芙萝一张甜美的脸鼓成包子, “他们造的房子是给他们自己住的，又不是为领主大人造。”
棠月里掐着时间把小麦拖进烹饪系统, 回道：“这是前期投资啊。”
阿芙萝：“投资？”
“等到大家可以自给自足的时候，就可以收税了。”
“这么一说，人类的国家好像的确有缴税的规定……”阿芙萝浮在半空，摸着下巴努力回忆。
棠月里：“深渊不用吗？”
“嗯……”阿芙萝想了想，“我们没有人类那么多规矩，饿了就自己去捕猎, 弱肉强食，所以人类总说我们黑暗种野蛮，他们讨厌我们……领主大人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丛林法则才造就了阿芙萝那超高的武力值啊，棠月里笑道：“我觉得阿芙萝非常厉害。”
【阿芙萝心情+20。】
魅魔少女脸上的紧张瞬间一扫而空, 桃心尾巴欢快地摇摆起来。
棠月里的馒头做好了, 她又拖了新的小麦进去, 然后望着倒计时条发了会儿呆, 等得有点无聊，她对阿芙萝说：“再跟我讲讲深渊的事情吧。”
“嗯嗯！”
阿芙萝一边帮忙, 一边回忆，那些记忆对她来说已经非常遥远了, 她以前的生活枯燥无味, 除了撕杀还是撕杀，阿芙萝觉得棠月里是不会对这些有兴趣的, 所以她着重讲了她的姐姐们和她们的雄性们的故事。
棠月里听得津津有味，连烹饪料理都变得不再枯燥，同时她心中产生了疑问。
“既然你知道你的姐姐们怎么驯服雄性的，直接跟她们学习不就可以了？”
魅魔少女支支吾吾：“我……我……”
棠月里：好叭，那些方法并不适合社恐。
正想安慰几句，耳边突然响起琴声。
“新的bgm？”
这游戏bgm非常单调，棠月里早就听腻了，初听到不一样的乐曲，她愣了愣，而后很快就被琴声吸引。
琴声质量比旧bgm高了不知道多少，一声一声击在人心中，仿佛将她带到了春日的旷野，令人心旷神怡。
牛哇！继百万建模之后，这游戏竟然又请到了百万编曲和演奏？！
不对！这不是bgm！
等一段结束，棠月里突然反应过来，操纵着她的游戏小人跑出去。
苏昉已经醒了过来。
他头顶的debuff消了好几层，脸色好看了许多，眉眼间旷达祥和，抚琴时抹挑勾剔，迷榖琴的特效环绕在周围，将他侧影衬得更加仙气飘飘、超凡脱俗。
棠月里一开始跑得很快，等看到他的身影后，脚步渐渐慢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不打扰他弹琴。
牧场里的小动物也都往这里靠了过来，安安静静围成一排。
一曲毕，苏昉起身：“领主。”
同时，棠月里收到系统消息：
【听到琴声后，您的家畜心情愉悦，产出加倍。】
棠月里：哇！
苏昉真好用啊，虽然是个SR，但他这一曲，加成比SSR的胡微酒都多了！
只是不知道，现实里的家畜们是不是音痴，能不能懂音乐……
那就试试吧！
“苏昉。”她说，“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苏昉已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所好转，想之前棠月里跟他说他不会死，并不是安慰，而是事实，他心中感激：“领主尽管说。”
像苏昉这类员工不需要使用【召唤员工】技能，他可以通过分店系统出来。
至于让苏昉开什么店，棠月里也已经想好了。
她打开【分店】面板，在上面操作一番，点击【确定】。
眼前的空气产生一阵水纹状的涟漪，苏昉走了出来。
周围环境突然改变，青年显得有点懵。
“这里……？”
……
清晨，人们陆陆续续起来了。
他们昨天早早休息，有人睡了一个好觉，有人想着“一日三顿饭”兴奋到很晚，当晨鸡的报晓声传来时，他们有点恍惚。
而就在这时，琴声响起。
众人愣了愣，抬头望去，可以隐隐看到上方山顶处棠月里的房屋。
他们都是贫民，都是粗人，不通音律，也不知那是什么乐器，只是，当那琴声流入耳中时，他们只觉得身心都受到了洗涤。
不知不觉，晨鸡的叫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鸟雀们，它们的鸣声清脆悦耳，但原本叫得杂乱无章，此时，却如同在应和那琴一般，轻轻吟唱。
“快看，花开了！”
“仙音啊！那是仙音！”
……
棠月里站在牧场前，观察着她养的猪马牛羊的变化。
旁边，苏昉弹了一会儿，脸色渐渐转白。
棠月里注意到了，抬手打了个“停止”的手势。
“不舒服吗？”
苏昉摇摇头：“无碍，只是有点累。”
他说“有点”，就是“非常”了。
现实不像游戏，看不到他的debuff，但棠月里确信，之前在游戏里弹琴时，苏昉还好好的。
百科大全胡微酒不在，她找不到人问原因，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游戏不是说苏昉开始修仙了嘛，大概是弹奏迷榖琴会消耗灵力，而游戏里，尤其是那口井附近，灵气充足。
但是苏昉自己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修仙了，也不知道怎么升级进阶……她是不是该找本功法给他？可这又要上哪儿去弄？
棠月里在商城里戳戳戳，戳了半天，没有跳出新商品。
苏昉歉疚道：“是昉无用。”
“不，”棠月里连忙摆手，指着猪圈里那只肥了一大圈的猪，“你看它，自从你开始弹奏，它听得连饭都忘记吃了！”
这对一只猪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啊！
所以她能肯定，苏昉的琴声对现实里的动物也是有用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苏昉先养好身体，把debuff全部消了。
棠月里让苏昉回了游戏，给家畜们添了点饲料，然后左牵蛋糕右擎嘤嘤，去找她的领民们，分发早餐。
早餐是包子，出餐快又管饱。
“如果这是包子……”向虎咬了一口，怀疑人生，“那我之前吃的是什么？”
和他一样疑问的人还有很多。
他们以为棠月里说的管饭，顶多就是豆糊或者稀粥，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有大块的肉！
【您获得了声望+10。】
【您获得了声望+10。】
【您获得了声望+10。】
……
系统传来一连串“叮叮咚咚”的进账声。
【当前声望：34190。】
如果每顿饭都有那么多声望加，那么1个亿的任务目标，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完成……才怪！
现在这点声望，连目标的一个零头都没到！
棠月里忧愁地叹口气，觉得手里的包子不香了。
等众人吃完饭，她和他们开了个会，讨论盖房子事宜。
她决定用泥砖造房，泥砖做起来简单，把水和泥混合，放入方形模具，再加点草以增加韧性，最后放太阳下晒干就可以了。
棠月里知道其实红砖才是更好的选择，凭现在的技术完全可以做到，红砖强度大，不像泥砖那么脆，且吸水好，也更轻。
只是，红砖需要用到更多的粘土，对土地破坏大，容易造成水土流失，更别说她这边本来就缺少耕地了，而且砖窑需消耗大量煤，烧制时排出的气体也会造成污染。
棠月里住在地下城，没人比她更明白环境污染的后果了。
即使这里的人早晚会使用红砖，即使她之后冶炼钢铁时也不可避免产生污染，但是，在能有更环保的方案时，她想优先考虑环保。
建造的地点选在山脚，先造平房，只造一层的话可以不用钢筋，非要用也可以用竹子替代，现在先不用考虑设计，造最简单的就行，要好看的可以等以后慢慢来，主要是先造好几间，能让大家直接搬进来，实现0分钟通勤。
在工作开始之前，棠月里给每人发了本本子，让他们在封面写自己的名字，大部分人都不识字，最后是棠月里帮他们写的——用简体字。
这本本子就是他们的打卡和积分本。
每天打了卡才能领取食物，想加菜就花费积分，以后积分还可以兑换更多的东西。
一切交代完毕，建房开始。
最开始几天是最混乱的，要挖地基，又要做砖，不过大家都不是新手了，分完工适应之后，效率就越来越高。
而且，因为棠月里提供非常好吃的三餐，再加上不让他们加班，众人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
向虎负责制作泥砖模具和家具。家具不用多，只要有床就行了。
棠月里看了一会儿，把嘤嘤留在这里，算是监工，还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住的问题交给他们了，而她，得先解决一下吃的问题了。
这座山不高，棠月里走回山顶，再从山顶到山脚，来回几次，都走不同的路，一路观察着这座山的地势地貌、植被水源等条件，用本子记录下来。
这个地方全是崇山峻岭，平地太少了，没有办法，只能往山上种田。
在不断地种植后，土地翻耕，山坡变为平缓的台地，然后再种植，逐渐将台地改为梯田。
这会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
不过，棠月里有游戏这个外挂在，锄一下翻一块土，最快的作物一星期不到就能收获，她可以帮这里的人们缩短改造梯田的时间。
所以，当其他人造房子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每天拿着锄头干活。
这些天，最累的是向虎，白天工作，晚上还抱着直辕犁研究，试做。
棠月里则从地下城图书馆找出一点资料，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顺便开了个小班，现学现教，偶尔她还会给向虎加课，讲讲简单的物理知识，少年听得非常认真。
等第一批房子建好，众人入住新房，嘤嘤去通知火花带第二批人过来。
在嘤嘤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棠月里给向虎上完课，六七人找到棠月里。
“神女……”
“怎么了？”棠月里停下脚步，看向他们。
几人你推我我推你，吞吞吐吐了半晌，最后由一人站出来，说：“神女，能不能……把我的儿子接过来……”
他越说越不好意思。
当初他们不相信棠月里，所以要求让自己的妻儿老母留在山寨，自己几乎是带着有去无回的心态跟着棠月里走的，只想着，希望能以自己来换取亲人平安。
可谁知道，在这里，只要做曾经一半的活，就能吃到那么好吃的食物，还是一天三顿！
他们后悔了，想早点接家人过来。
第53章
他们说话时一开始是紧张的, 但看到棠月里平和的神色，便逐渐放松了下来。
【您获得了声望+25。】
棠月里：“？”
为什么她还没答应，就有声望加？
棠月里怜爱地看着几位比她大了十几岁的领民。古代真好啊, 这里的人们多么淳朴，多么好薅……咳咳。
棠月里听着几人的请求, 在脑子里回忆路法不说话时那慈悲圣洁的气质——路法只要不说话，那气质还是很容易忽悠人的, 她学着路法的神态，温温柔柔道：“这几天幸苦了，还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神女实在太和善了，还这么关心他们！几人受宠若惊，纷纷表示习惯……倒不如说，因为伙食太好了, 他们反而有点不习惯。
“那就好。”棠月里轻轻笑笑，又和几人聊了几句，让他们放心。
“你们的亲人有杨将军照顾。”她开玩笑道，“如果杨将军知道你们那么急得要把人接过来, 一定会伤心哭的。”
闻言, 向虎抖了抖身体。
棠月里看向他：“夜晚风凉, 注意保暖。”
“不是……”向虎张张嘴, 一脸纠结，“我们将军那样的……我想象不出他哭的样子, 哈哈。”他干笑。
另外几人脑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画面：健壮高大的将军，用他粗糙的大掌拿着帕子擦脸泪……
众人：“……”
他们齐齐抖了抖, 都被自己的想象冷到了。
棠月里：“杨将军也是人嘛, 是人就都会哭的嘛。”棠月里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温和道, “大家都累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几人看着她的笑容，瞬间感觉自己沐浴在温暖的春风里，被她拍到的那人更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神女！”目送着她的背影走远，向虎才回过神，赶紧追上去，“您昨天讲的‘力的合成’，我还有几个问题！”
剩余几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神女还没说答没答应把我们亲人提前接过来……”
“我们也追过去问问？”
“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让杨将军觉得我们不信任他……？”
“杨将军是个好人，俺们都是他救的！”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不能让杨将军伤心。”
“对对！说得没错！”
“神女。”向虎回头看看离去的人们，说，“您其实没有答应他们吧。”
棠月里：“嗯？”
“那那那个，”少年一被她目光注视就脸红，视线往四周溜了溜，舌头打结了一会儿，红着脸道，“我想过您那天说的话，您说得没错，人是很贪婪的，如果您一直对我们有求必应，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向您求更多愿望，所以……所以……”
所以，不如一开始就让人们意识到，她不会有求必应，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人要靠自己的双手获取食物，不能事事依靠神佛。
不过，他亲眼目睹了棠月里是如何三言两语忽悠人的，意识到了说话也是门学问啊，如果将军也能像神女那么会说话，就不会……
向虎崇拜地闪着星星眼：“神女，我想学这个！”
棠月里没想到他“所以”了个半天“所以”出这么一句话，抽了抽嘴角。
她很想说，其实她也不擅长说话，主要是靠脸……
脸……这么一看，向虎长得也非常清爽讨喜啊。
“好吧。”棠月里说，“过几天给你介绍个老师。”
论起忽悠人，谁能比得过胡微酒，他只要往那儿一站，就能让人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如果向虎能学到胡微酒的百……不，千分之一，以后就可以做她的外交大使了！
向虎不知道棠月里在想什么，不过，得到了许诺，他很高兴。
棠月里有了新的计划，也很高兴，她招了招手，让雕鸮停在自己的小臂上。
“咕咕。”开了灵智的嘤嘤会收起爪子，不伤害到她。
棠月里抬起胳膊，这个动作使嘤嘤的肚皮完全暴露在她面前，棠月里屈起指节，陷入它柔软的羽毛中。
等嘤嘤去接第二批人，就要好几天都rua不到了。
“咕咕咕。”嘤嘤被摸得很舒服，卡姿兰大猫眼眯了起来。
向虎双手蠢蠢欲动，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这些天他和狗子相处得很好，但这只雕鸮却不太理会他，大部分时候他一靠近它就会飞走，高贵冷艳得不行。
“去把。”棠月里抬手，
嘤嘤顺势展翅，飞向半空。
“咕咕。”
它在她头顶盘旋了两圈，向山寨而去。
好帅啊，向虎仰着脑袋，眼巴巴看着它飞走。
“好了。”棠月里转回身，问向虎，“昨天的课，有哪里没听懂吗？”
“什么？”向虎愣了愣，反应过来，“不是……其实是关于犁……我有了点想法，只是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棠月里说：“给我看看。”
向虎蹬蹬蹬跑远，又蹬蹬蹬跑回来，手里一左一右抱着两架犁，一架是之前棠月里给他的直辕犁，另一架是他自己做的，直辕改成了曲辕。
向虎说：“我在辕前装了一个这样的盘，犁就可以转弯了。”
“嗯，不错嘛。”棠月里拿起犁看了看，“看来之前课上说的‘力的合成与分解’你都听懂了。”
她没看错人，向虎不仅手工好，还聪明，可以培养成技术型人材。
向虎听到夸奖，有点尴尬：“不是……因为神女先前说它叫直辕犁，所以我就想着改成曲辕试试……”
棠月里笑道：“不必谦虚，辕的弯曲角度也有讲究，你这个是正确答案。”
向虎更加不好意思：“我做了好多，一个个试，感觉这个最轻松。”
并不是他完全明白了那些物理课，说实话，课上他经常听得半懂不懂很是头大，所以，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试。
“而且，前面这个犁铧，我始终做不出来。”
“这个暂时先不用管。”
棠月里说完，打了个响指，一头牛出现在两人面前。
即使看了很多遍她凭空变物，向虎仍被吓了一跳。
“哞——”牛甩了甩尾巴。
“向虎，”棠月里说，“你做的犁在平地上已经够用了，但我们这里主要是梯田，所以下一个目标：如何进一步减轻重量，节省蓄力。”
他果然没做对啊，还需要改进……向虎黯然应了一声。
棠月里看出他的想法，说：“原先从直辕犁到曲辕犁，中间隔了几百年，而你却仅用了一个多月，所以，你完全可以自信一点，昂。”
向虎不是很明白“几百年”是指什么，但神女说的总是对的，他握紧自己做的犁，用力点了点头。
棠月里说：“这头牛就交给你了，带着它一起研究吧。”
……
过了几天，嘤嘤和火花带着第二批人到达。
这一批是农民。
照例，棠月里让他们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到田地前集合。
看到田地里迎风的麦浪，他们围过去，啧啧称奇。为什么小麦在这个季节就成熟了？一穗怎么会有那么多粒？神仙吃的小麦果然不一样啊！
棠月里到后，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本打卡本。
她没有让他们马上干活、而是先介绍了一下梯田。
有人问道：“寨子四面都是山，既然都是在山上种田，为什么还要搬来这里？”
询问之人是个黑瘦的青年，棠月里看向她，刚要说话，他旁边一个更为瘦小的男人“啪”的一下按下他的头，斥道：“竖子！敢顶撞神女，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
黑瘦青年抿了抿嘴，很不服气：“可是爹——”
“你闭嘴！”男人猛然喝了一声，颤颤巍巍地转身，对棠月里道，“神女恕罪神女恕罪，”
他脊背佝偻，一条腿有点跛。
见棠月里不说话，更加惶恐：“神女……”
“好问题。”棠月里忽而笑了笑，朝梯田走了几步，说，“为什么要来这里而不是在山寨，你先猜猜？”又将视线在众人脸上逡巡一圈，“大家也一起猜猜。”
众人摸不清棠月里的想法，都不敢说话。
在田里溜牛的向虎注意到这边异常的气氛，走了过来。
棠月里把问题重复了一遍，说：“大家可以讨论，谁说对了，有积分奖励。”
众人迟疑了一会儿，却仍没有人说话。
棠月里继续诱惑：“积分就是钱，可以换好吃的。”
闻言，有人想起了刚才吃的早餐，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人群中终于传来讨论声，一开始只是低声的交头接耳，见棠月里真的没在生气，他们才放下心，声音逐渐放开。
火花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她站在人群中独自思考。
她是所有人中最清楚棠月里在种田上的神通的。
难道这座山与山寨那边的山有什么不同吗？
这里是神女的住处，所以是仙山？
不对，她也在这里种过田，并不能像神女那样让作物快速生长成熟，所以，神通是神女自己的，而不是仙山的效果。
那么……
她打量着梯田，口中无意识地喃喃道：“这座山的景色比山寨好……”
“嗯嗯。”棠月里鼓励地看向她，“为什么觉得景色好？”
火花：“因、因为……”
“因为树木多！”人群中一人抢答道。
有人开了头，便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还有很多动物！”
“哈哈对，我刚才还看到兔子了，神女的雕鸮一下子就把兔子捉住了。”
“我也看到了，这里是个打猎的好地方！”
众人七嘴八舌，眼看着话题就要偏向兔子好吃还是猪好吃，向虎突然开口：“这座山坡度缓，在这里开垦比较安全……？”
“嗯嗯。”对了又没完全对，棠月里说，“还有呢？”
“还有……”向虎皱起眉头冥思苦想。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棠月里见差不多了，拍拍手，公布答案：“开垦梯田会造成水土流失，而山寨周围山脉陡峭，植物本就不多，再开垦……破坏环境，到了雨季，易发泥石流。”
泥石流！众人一惊，想起泥石流的可怕场景，皆后怕不已。
棠月里说：“火花和向虎各加一分，等会儿去找嘤嘤按个印。”
没错，负责给他们打卡记录积分的就是嘤嘤，一分等于一个爪印。
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纸张，再加上猛禽的爪印，直接从源头杜绝了所有人制造□□的可能性。
“还有你，”棠月里点了点人群中沉默下来的黑瘦青年，说，“你也加一分。”
黑瘦青年愣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我也有？”
棠月里点点头。
这个时代的知识都掌握在贵族手中，掌权者门认为，庶民不需要学习，因为愚民便于管理。
但棠月里并不不需要只会服从命令的傀儡，她要他们能够自己提问、自己思考。
再说了，要基建，根本不能没有技术和科研人员。
流落到她这里的，基本上是生存都成问题的底层人民，他们买不起书本，也买不起束脩，没有机会接触知识，所以，人材只能由她从头开始培养了。
今天是他们第一天工作，棠月里没有安排太重的话，她发了几把镰刀，让一部分青年人跟自己去收割成熟的小麦，剩下的人负责扬麦淘洗。
到了下午，棠月里跟他们讲了一点农业方面的基础知识，比如施肥。
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施肥的概念，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用那等污污污秽之物，真的能提高产量？”
“嗯，不仅如此，还能提升作物品质。你们以后试试就知道了。”至于具体的原理，直接说他们听不懂，从头开始科普一时半会又说不完，她打算以后再正式地教。
“除此之外，在某些植物也能使土地肥沃，可以在收获庄稼后种植那些植物。”
人们也从未听闻这样的事，他们以往都是秋收之后就不再耕种，让土地休息一年，可如果真如神女所说，那么，他们就可以充分利用土地，种更多的东西！
想到堆满的粮仓，不用再挨饿的冬季，他们麻木的双眼亮了起来。
课后，众人排队，嘤嘤给他们按jio印。
轮到黑瘦青年，他本该比众人多一个印，但在嘤嘤即将按下那加出的那一积分时，他却突然收回本子。
嘤嘤爪子落了个空。
它：“咕！”
毕竟是猛禽，黑瘦青年有些怕它，后退了一步，说：“神女，这积分我不能要。”
棠月里摸摸嘤嘤的翅膀，说：“不必忧虑，这是你应得的。”
“不……”
一天下来，他已经明白了棠月里的用意。
棠月里在教他们学问，引导他们思考。
可他提出问题的本意并不是思考，而是质疑和埋怨。
“我……”黑瘦青年攥紧了打卡本，垂下头，“受之有愧。”
棠月里看着他，摊开手。
黑瘦青年不解。
“本子。”棠月里说。
在对方把本子交出来后，她二话不说，放到嘤嘤的爪下，按了个印。
“神女……！”
“其实我知道很多人都心有埋怨不想来的，但只有你提出来了。”
棠月里说，“不管初衷如何，这一积分就是你应得的。”
她把本子还给他，看着讷讷不语的青年，放缓声音，“你父亲腿脚不好，一路过来幸苦了。”
【您获得了声望+10。】
一句话，让青年瞬间湿了眼眶。神女理解他们的苦难，像神女这般的贵人……
【您获得了声望+20。】
棠月里说：“请相信我，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青年张张嘴，哽咽得说不出话。
我相信您。
他在心中说道。
我一定会永远忠诚于您。
……
之后的几天，棠月里也继续给众人做着科普。
这部分是棠月里擅长的领域，她挑选着浅显的部分，一边讲课，一边观察着众人，从中挑选可塑之才。
时间一晃而过，进入六月之时，山寨里剩余的人也即将出发。
原本棠月里将人分为了四批，但在第二批的农民过来时，火花带来杨将军的口信，说伤患们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所以棠月里决定，推延一周，让剩下两批人一起过来。
第54章
“杨将军, 我们真的要走？”陈耳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杨青一定要让大家搬迁。
“不。”杨青道，“神女说了，要不要去, 全凭自愿。”
陈耳脸色很难看，这里的人全听杨青的, 杨青走了，他们必定跟着走, 自己怎么可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陈少爷放心吧，神女那边有好多好吃的。”士兵一边说一边回味包子烧卖年糕拉面，他最喜欢一种叫方便面的食物，虽然红烧牛肉没有牛肉，香菇炖鸡没有鸡，可那味道, 一个字——香！
然而，他要来接山寨的人过去，要好几天都吃不到了，想想就觉得亏。
士兵的心在滴血：“而且神女——”
“行了行了！”陈耳不耐烦地打断他, 心里暗骂, 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不就是点吃的吗, 他什么珍馐没吃过。
陈耳觉得自从杨青他们那次出去后，就像中邪了一样, 对个女人言听计从，张口闭口神女神女神女, 真是烦死了, 那女人有哪点像神女？
虽然很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但杨青还有用, 不能得罪，陈耳吸了口气勉强压下火气，冷着脸问：“要去哪里？远吗？”
士兵：“不远，快的话两天就到了。”
陈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两天！这么远还说不远！还都是山路！而且没有牛车！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陈耳觉得不可能走到。
杨青提议：“你可以留在这里的。”
“杨将军不可啊！”陈耳心想一定要让杨青打消搬迁的念头，他眼珠子左瞟右瞟，瞥到一人，连忙道，“方姑娘大病初愈，实在经不起跋涉。”
被他指着的姑娘叫方盈，削肩柳腰，好像风吹就会倒。
杨青看到她，犹豫了一下，问：“方姑娘，你真的没事了吗？”
“将军不必担忧，我已无碍。”方盈双手相扣，福了福身。
动作时，步摇的流苏微微摇晃了一下。
方盈和陈耳来自同一个国家，出身不低，还嫁了一位公子。陈耳以前就见过她。
她被杨青救时，陈耳也在，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他们赶到时，方盈蹲在地上，头发披散着，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脖子上一圈掐痕，脸上青肿，额角嘴角都破了口子，血和头发糊了满脸。
而她手里就拿着步摇，插/
进了想把她献给敌军以求自保的丈夫的眼球里。
“噗哧”，小小的声音，在撕杀和哀嚎声中却显得格外明显。
想起那天看到的情景，陈耳就脑袋发晕。
没想到，那根步摇，方盈竟然还留着，而且还往头上插。
陈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再顾不上其他，捂着嘴慌忙跑一边吐去了。
“少爷！”随从追过去。
陈耳吐得眼冒金星，他摇摇晃晃地扶住树干，接过随从递来的水袋，仰头灌了好几口水。
随从：“少爷，我们怎么办？”
杨青已经带队出发了。
陈耳望了眼有序的人群，狠狠一咬牙：“走！”
“呀，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胡微酒换了春日的妆容，绸缎如水，薄纱如云，团扇半遮面，眼尾轻勾，晕出浅浅的粉色，像极了盛放的桃花。
陈耳张着嘴，觉得自己脑袋更晕了，要不然怎么会出现错觉？这是他梦中都不曾出现过的倾城绝色。
呆了半晌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并不是最丢人的，那些乡巴佬们，一个个低着头，眼神直愣愣的，被那摄人心魄的美丽压得大气都不敢喘。
陈耳：“那是谁？”
“少爷，您没听说过吗，据说神女来到山寨时，身边就跟着两位绝色美人。”
“就是她？！”
棠月里来山寨时，陈耳正在自己屋子里睡大觉，第二天见到棠月里时就只有她一个人，至于寨内传的另两位“比天上仙女还美的姑娘”，陈耳是嗤之以鼻的。
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哪里知道美丑，他们连真正的美人都没见过，还“比天上仙女还美”呢，笑话！
如今再回想当初的自己，陈耳只觉得脸颊隐隐作痛。
胡微酒像是注意到了陈耳，视线望过来，单侧眼睛轻轻一眨。
轰——
陈耳只觉一股热气冲到头顶，三魂七魄都变得轻飘飘的。
“姑娘！”他像是受到鼓舞，屁颠屁颠跑向胡微酒。
……
半个时辰后。
陈耳小腿抽筋，大腿酸痛，筋疲力尽。
前方的上坡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忍不住问：“杨将军，还要走多久？”
杨青看了看日头，说：“时间还早，再走三个时辰吧。”
三个时辰？！
一道晴天霹雳落下，陈耳觉得再走下去就要死了。
杨青说完，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考虑不周，毕竟他是武人，刮风下雨也没停止过训练，而这些人和他不同，他们只是普通人。
“大伙儿还走得动吗？”他决定问问众人的意见。
“将军放心，俺身体结实着哩！”
“与之前逃荒相比，现在这点路根本不算什么！”
“没错没错！而且还能填饱肚子！吃饱了当然走得动！”
一张张憨厚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如他们所说，他们个个面色如常，脚步平稳。
而他们每说一句，陈耳就感觉有一支无形的箭矢插到自己心上。
胡微酒察觉到他苍白的脸色，问：“你累了吗？”
陈耳：“不！”
大少爷当然不承认自己比这些庶民还要废，更何况这还是在女神面前，他咬牙鼓气，让自己露出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他自以为的。
“胡姑娘，山路不好走，我扶着你吧。”
“不用，我没事。”胡微酒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
陈耳又被那笑容勾得浑身轻飘飘：“姑娘真厉害，与其他那些矫揉造作之人不同！”
胡微酒：“我也觉得我与众不同捏。”
陈耳：“……”
这话要怎么接？
还没等他想出来，眼看胡微酒就要走远，陈耳不愿对话就这样结束，他连忙道：“胡姑娘，其实我是担心方盈，她……她与之前的丈夫间发生过一点事，郁结在心，又小产过，所以……”
胡微酒看了看方盈，点头：“这样的话，的确不宜长时间行路。”
陈耳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拿方盈出来说话，既能名正言顺地休息，又能在胡微酒面前表现自己的温柔体贴，而且，他提到方盈小产，就能让胡微酒知道，方盈已作他人妇，与自己毫无关系。
他眉飞色舞：“我这就去跟杨将军说，让大家休息一下！”
胡微酒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这不是……还能跑能跳的吗。
他抬眸，给杨青递了个眼神。
远处，杨青颔首。
队伍很快停下了行进。
陈耳回到胡微酒身边：“胡姑娘，趁现在快坐下休息休息吧，杨将军说，过小半个时辰再走。”
胡微酒微微蹙眉，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地上脏。”
陈耳拍了一下随从的头：“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胡姑娘说地上脏吗！”
随从：“啊……啊？”
陈耳没好气道：“去拿件衣服来！”
然而转头对胡微酒笑道：“姑娘见谅，我这小厮不太聪明。”
胡微酒：“傻愣愣的很可爱。”
可爱？就这？陈耳看了看随从那张粗糙的脸，心情复杂。
“不要那件，要黑色的！”
“是！”
拿到了衣服，陈耳将之铺到地上：“胡姑娘，坐吧。”
“多谢。”胡微酒坐下，又拍拍旁边，招呼方盈道，“姑娘也来这边坐。”
衣服折叠起来，只够两个人坐，陈耳早就瞄准了胡微酒旁边的位置，膝盖都弯到一半，一时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方盈没想到胡微酒会突然叫自己，正打算拒绝，忽然见胡微酒的瞳眸变得幽深无比，像一道漩涡要将人吸进去。
胡微酒：“来嘛来嘛。”
方盈眼中的灵光消失，变得雾蒙蒙一片：“……好。”
方盈走过去，挤开陈耳，坐了下来。
胡微酒笑眯眯道：“方姑娘，你渴吗？”
“还、还好。”方盈眼神茫然，不明白自己明明要拒绝的，为什么一眨眼就已经坐下了。
既然坐了……那就坐吧。
她瞥了眼尴尬站立在旁的陈耳，决定不作理会。
“但我有点渴了。”胡微酒仰头看陈耳，请求道，“能不能给我点水？”
这回随从学聪明了，不等陈耳吩咐，就把水囊拿出来。
陈耳接过，再递给胡微酒，笑道：“姑娘请用。”
胡微酒却没有喝：“这……”她面露迟疑，“你刚才也喝过水吧？”
“是啊……啊！”陈耳一开始没明白胡微酒的意思，见美人落在水囊口的目光，他突然反应过来，一张脸红成番茄，“是我唐突了，姑娘见谅，我这就去给姑娘打水！”
他转头，又猛地一拍随从的头：“还不快拿个新水囊出来！”
随从哭丧着脸：“可是少爷，我们没有新水囊了……”
“你个蠢货怎么不早说！”陈耳斥完，转头陪笑道，“胡姑娘，你看，这……”
胡微酒说：“我有水囊，麻烦了。”
“不麻烦，嘿嘿，不麻烦！”陈耳拿到水囊，像拿到了什么宝贝，“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打水！”
方盈：“……”
“他……”方盈很久才回过神，“他不是走不动了吗……溪水距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胡微酒笑道：“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什么？”方盈没听懂。
胡微酒：“我是说，让他多耗耗精力，就不会老想着整幺蛾子了。”
……
“咕——”
蓝天白云，嘤嘤在空中盘旋。
“四天了，将军他们怎么还没来？”向虎拿着一捆麦秸喂牛，面露忧色，“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棠月看完嘤嘤带来的小纸条，抽抽嘴角，说：“不用担心，只是杨将军带的这批队伍中有人热爱休息罢了。”
还每次被胡微酒搅得，休息了个寂寞。
第55章
从山寨到棠月里的住处, 快则两日，最慢四日便到了，但第三批的队伍里有一个娇滴滴的大少爷, 生生拖了两倍的时间才到达。
此时的陈耳已经累得两眼失去了高光，走了那么多天, 众人无不风尘仆仆，只有胡微酒仍然光彩照人, 在人群里像一团光，陈耳脑子已经不会转动了，拖着步子，机械地跟在胡微酒后面。
眼见终于到了，他再顾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到地上, 捶打自己酸痛的腰和腿。
胡微酒喊他进屋休息。
陈耳仰头看着胡微酒的脸，神游天外，心想，这么一看, 胡姑娘更高了……
“别坐这儿了, 进屋子休息吧。”胡微就又重复了一遍。
“屋子？”陈耳迷茫地看着胡微酒, 再迷茫地转动视线, “那是屋子？”
那灰扑扑的，窄小又简陋……不是仓库吗？
“是屋子啊。”胡微酒说, “四人一间，快去吧。”
还要挤四个人？！
他以前家里的下人都比这住得好！
陈耳张着嘴, 受到的打击过大, 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少爷！少爷！”随从赶紧蹲下查看。
……
第二天，棠月里照例给新来的人发了打卡本, 介绍其用途。
“这是……”杨青手指一页页翻过那雪白的书页，心中惊得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与别人不同，他不是一辈子没读过书的平民，他清楚地明白这种“纸张”的价值。
它比木简方便太多了，不仅轻便易携，书写效果也更好，用纸张编纂成册，找识字的人抄一抄，能轻易复制孤本，许多知识将不会遗失。
联想到他昨日听人们说，棠月里在教他们识字，杨青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
神女似乎在做一件颠覆天下的事。
当知识不再独一无二，当书册大量传播，平民也可以读书，那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世家贵族还能保有其不可撼动的地位吗？
想到此，他仿佛看到了将有一阵狂风骤雨席卷各国，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激动，杨青的心跳逐渐加重。
“神女，此物需多少钱？”
“一张，千金。”
还好还好，这么贵，平民用不起……
杨青拍拍心口，然而，一口气没松完，他就听到棠月里说：“骗你的。”
杨青一顿：“？”
棠月里笑道：“树皮做的，值不了几个钱。”
树、树皮？
怎么可能！
下面的人听着棠月里和杨青的对话，有的懵懂不解，也有几人若有所思，目光复杂。
棠月里将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底。
她在选人时，特意把贵族出身的放到了后两批，因为这些人不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吧，肯定是不会搬砖种田的，不过，说是贵族，但会流落到这里的，除了陈耳和方盈外，其他几位的家族都已没落。
看来其中也是有几个聪明人的。
棠月里记住他们的脸，然后，宣布大家今天的工作——造纸。
“十五岁以下的孩子站到这边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棠月里要做什么，过了几秒钟，队伍才动起来，走出几个男孩女孩。
棠月里在剩下的人中点了一部分人，说：“你们跟我上山。”
她选的都是青壮男性，而女性们则由胡微酒带领着去用苎麻纤维纺织苎纱。
苎麻有一部分是她种的，也有一部分是让胡微酒行商时买的。
领民们原本是难民，逃难的时候当然顾不上带衣服——他们原本也没几件衣服，几个月下来，身上的衣服都要穿烂了。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逃难时不是在冬天，否则，其中一部分人在遇到杨青之前就会冻死。
“那我们呢？”孩子中有胆大的出声问道。
棠月里说：“你们留在这里，休息或者玩，随意，只要别进深山就好。”
“我们不用干活吗？”
“神女姐姐，我能干活，不要抛下我们！”
“我会种田！我以前在家里也每天帮爹娘种田，让我去种田吧！”
古代的小孩早熟，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乞求，棠月里默然。
这些男孩女孩全都骨瘦如柴，但外表看上去并不会比真实年龄小，因为常年的劳作已经在他们的身上烙下了痕迹。
她蹲下去，摸摸一个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哭得抽抽噎噎，看到棠月里的动作，她第一反应是向后退去。
“神女姐姐……我……我脏……”
棠月里道：“不脏。”
小女孩：“可是……可是……我已经好多天没有洗澡了……”
其实以前村子里大家都好几个月不洗澡，没有谁觉得不妥，但棠月里皮肤洁白，身上还有好闻的味道，女孩第一次自惭形秽起来。
棠月里目露思索：“你提醒我了，得给每间房子通根水管，这样洗澡也方便。”
但水管需要不锈钢。
她现在连铁都还没有开始炼。
唉，从零开始基建的坏处就是，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只能一件一件慢慢来。
虽然人手不够，但棠月里总不能压榨童工，她向这些孩子们保证，绝对不会抛弃他们，以后也有需要他们做的事，才安抚好他们的情绪。
然后，她带着人上山，剥树皮。
……
陈耳一觉睡到中午，他是被香醒的。
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狭小的床上，屋子里除了自己的两个随从外，还有一个庶民。
真的在一间破房子里挤了四个人。
陈耳两眼一黑，心如死灰，想直接晕过去算了，但睡了一觉后，浑身肌肉酸痛变得更加剧烈，微微一动，他就“嗷”的一下痛叫出声。
“少爷，你醒啦！”随从放下碗跑过去。
陈耳整个人摊平在床上：“你们吃的什么？”
没晕过去的另外一个原因——食物太香了！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香味！
随从把自己的碗端给陈耳看：“这个，神女说是炸猪排饭。”
“神女？”陈耳眼睛一利。
“不、不是神女。”随从连忙改口，“就是那个农妇！”
“对！对！农妇！”另一个随从附和道，“少爷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被一碗饭收买的！”
陈耳额头隐隐作痛。
为什么最后活下来的、跟着自己的，是这两个蠢货？
陈耳磨磨后槽牙：“我的呢？”
“神……那农妇说，炸猪排要热的才好吃，”随从道，“少爷稍等，我们现在就去给您拿！”
他们出去一趟，两手空空地回来。
陈耳看着他们：“饭呢？”
两个随从耷拉着脑袋，面对陈耳的质问，他们忐忑道：“那个农妇说……说……”
“说什么？”陈耳觉得自己的耐心比起以前真是好了许多。
随从心一横，快速道：“说少爷您没干活所以不给饭吃。”
“放肆！”
随从低垂着头，小声道：“这是农妇说的嘛……”为什么承受怒火的是他们？
陈耳怒极反笑，要在以前，谁敢让他去干那种下人的活？那女人简直目无尊卑，无礼至极！
“她在哪里？带我去找她！”陈耳气得连疼痛都忘了，翻身下床。
“少爷小心。”随从扶助他。
陈耳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到了地方后，发现这儿哪里还有棠月里的影子？站在那里的是……
“胡、胡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胡微酒看他一眼：“给大家分饭啊。”
陈耳：“这种事怎么能劳胡姑娘亲自做。”
胡微酒不以为意：“我们神女都能做，我自然也能做。”
陈耳原本是来质问棠月里顺便领自己的饭的，可面对胡微酒的脸，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他怎么可能向心仪的姑娘讨饭吃？
“胡姑娘，那个……”陈耳说，“神女去哪儿了？”
“你找神女？那你来晚一步，她回山上去了。”
“山上？哪里？”
“就是……”
胡微酒转身，为陈耳指了路，说：“很多人都在那里，你上去就能看到了。”
“多谢姑娘。”
陈耳道了歉，往山上走去。
棠月里等人并没有进入深山，很容易就找到了。
然而，等到了地方，陈耳脸上的怒容再次裂开。
他看到了什么？那个女人，继玩泥巴之后，这次又玩起了树皮？
还神女呢！哪个神女会这样！
“喂！”他直接喊道。
无数双眼睛看过来。
陈耳匆匆闭嘴。
这种事，他也没法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棠月里看他一眼，放下树皮，和旁边的人交代几句，向陈耳走去。
两人走到无人处。
棠月里早就料到陈耳会闹起来，也知道他的来意，她单刀直入：“靠劳动换取粮食，是我这里的规矩。”
“明明有人也没干活！”陈耳来时，已经听说了棠月里放任那些讨人厌的小孩随便玩。
“他们以后自然有他们该做的事。”棠月里说，“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未满十五岁，我也可以给你放假。”
陈耳面容扭曲，觉得棠月里在愚弄自己：“你——”
“你这样，胡微酒是不会喜欢的哦。”棠月里抢在他之前开口。
“什、什么？”陈耳愣了一下，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有点结巴地问道，“那、那胡姑娘喜、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棠月里：首先，排除男子。
棠月里看向陈耳，目光中带些怜悯：“他啊，他喜欢，独立的、有担当的、比他美——”一时说得快了，她连忙改口，“没他美的也行，主要是能靠自己养活自己的人。”
“而你，陈大少爷，曾经的你依靠家族，如今的你什么都没有了，却还活在过去，觉得所有人都得惯着你，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能让胡微酒那样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喜欢呢？”
这回陈耳没有生气。
他呆呆站了半晌，说：“我知道了。”
他问棠月里：“树皮要怎么剥？”
棠月里说：“这里人手够了，你去下面帮忙耕作吧。”
陈耳：“好。”
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远，杨青从树后走出来：“原来胡姑娘喜欢那样的男子。”
棠月里：“不是，刚才都是我瞎编的。”
杨青微微一愣，非常好奇：“那胡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棠月里不答反问：“杨将军也喜欢胡微酒？”
杨青摆摆手：“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年——”
棠月里笑道：“即使你知道他不是人？”
杨青笑道：“我更欣赏他战斗时的样子。”
棠月里：……是个猛人。
棠月里：“他对情爱没有兴趣，只喜欢驯狗。”
“狗？”杨青没听懂，“胡姑娘喜欢养狗吗？”
棠月里摇摇头，转移话题：“你觉得陈耳能坚持多久？”
杨青想了想：“……十日？”
棠月里叹气：“但愿。”
闲聊完，他们回去继续剥皮。
造纸可用的材料其实有很多，棠月里选择了楮树，它在山上随处可见，皮被剥下后，第二年就会长出新的。
造纸所需的时间比较长，要将剥下的树皮晒干，然后放进河水中浸泡十天左右，直至其变得松软。
在浸泡的这段时间，只需留几人看着，剩余人去帮忙造房子或者种田。
“杨将军，”棠月里忽然出声，喊住了杨青，随后她又叫了几个名字，说，“你们留下，我有别的事要交给你们。”
第56章
棠月里把他们带到了矿山。
是时候该炼铁了。
先不论武器, 现在要紧的是农具，等大家换了铁制农具后，就能大大提升耕作效率。
矿山附近就是建到一半的庄园, 有现成的房子住，棠月里打算把这里改改, 再建个冶炼和锻造厂。
不过，炼铁终究是大事, 在现在这个阶段，她决定只让可信之人来办这事。
这段时间，她获得了很多声望值，并发现，在人们吃饭的时候，通常是声望值上涨最多的时候, 系统记录里可以清楚地看见每笔声望值来自于谁。
棠月里挑选出来炼铁的这些人，就是贡献声望值前几名。遇上不能来的，如姬墨，有其他事的, 如向虎, 便将名额顺延。
炼铁之前, 需要先完成准备工作——制作炼铁炉和鼓风机。
棠月里搜索到了竹制鼓风机的图纸, 打算自己做了，而炼铁炉则是个细致活。
“小心一点, 不能有裂缝。”她叮嘱道。
几个有她1.5到2倍宽的大汉，被他看着干活本来就紧张, 听她这么一说, 顿时连气都不敢呼了，生怕自己呼吸稍重都能让炉子出现裂缝。
棠月里：“……”
他们这样子, 真的好像考试时被老师注视着做题的学生。
看到有人紧张得手都开始抖了，棠月里不再给他们添加压力，继续去做鼓风机。
几日后，她返回农场。
河里造纸用的树皮已经浸泡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漂洗。
“神女。”
在棠月里指挥着众人把树皮放入石灰搅拌时，一道纤瘦的身影走来。
棠月里：“方盈？”
“神女知道我的名字？”女生因为被记住了名字而欣喜。
棠月里听说方盈嫁过人，但这位姑娘其实和她差不多大，几天不见，方盈的皮肤变得粗糙了一点，脸上的憔悴之色却褪去不少，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
她依然瘦，但不再是风吹就倒的模样。
方盈说：“我问了胡姑娘，胡姑娘说您今天回来，那个……神女，可否让我在这边帮忙？”
她的工作原本是织麻，棠月里问道：“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突然想过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职场霸/凌的苗头可得早早掐死才行。
“没有……”方盈摇摇头，说，“只是……我想学造纸。”她知道纸张的意义，所以想亲手制作，亲眼见证。
“好。”棠月里喜欢热爱学习的人，她提醒道，“这儿的活可不轻松哦。”剥树皮容易划伤手，浸了水的树皮搬运起来非常重，接下来蒸煮时会很热，捶打更是一件体力活，所以她一开始才挑选了青壮男性。
“我能做好的。”方盈坚定道。
棠月里点头：“跟我来吧。”
树皮漂洗干净后，需要和石灰一起蒸煮好几天，棠月里将之后的步骤也告诉他们：“将树皮反复蒸煮和漂洗，直到树皮颜色发白，出现纤维，然后捶打成浆。”
接着就是荡料入帘，覆帘压纸，透火焙干。
这些步骤听起来并不复杂，但是大家都是第一次造纸，把握不好材料的比例和蒸煮漂洗的时间，需要反复尝试，会耗时很久。
一天的工作结束，吃完晚饭，天色暗下来，大家便回屋。
古代没什么娱乐方式，而且烛火耗钱，所以大家基本七八点就睡了，作息比棠月里还规律。
棠月里回到住处，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玩游戏。
随着升级，游戏解锁了新的可建造设施和建筑。
棠月里打开看了看，首先看到的是茶园和果园。
以前她都是不管什么花草树木统统往农场里种，强迫症看得很难受，但农场格子少，没有办法。
现在好了，棠月里把田里的果树都砍掉，未成熟的植物用斧子或镰刀砍几下，就会变回种子，她花积分另建了茶园和果园，重新把种子种到它应该在的地方。
整整齐齐。
终于舒服了。
棠月里很满意。
然后她点开【建筑】标签。
这里解锁的是咖啡馆和图书馆。
咖啡……
又来了。棠月里想，这游戏的策划真是奇奇怪怪，在没酒的时候让她开酒馆，现在又不给她咖啡就解锁了咖啡馆。
还不如给她解锁个奶茶店呢。
距离咖啡传到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两千多年，她无法在游戏外获得咖啡。要不……回星际去网购一批？
不行，时间太久了。
棠月里准备掠过咖啡馆去造图书馆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在咖啡馆卖奶茶，那种不含咖啡的茶拿铁，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样决定了。
【[咖啡馆][1级]正在建造：01:00:00】
【[图书馆][1级]正在建造：01:00:00】
随便肝了一小时，建造完成，两栋崭新的小楼矗立在酒馆旁边。
咖啡馆和1级时的酒馆一样，里面有一张吧台，两套桌椅，而图书馆……
图书馆里空空荡荡。
空、空、荡、荡！
不是说没有书，它连书架都没有！！
棠月里：“……”
【温馨提示：您可以在工房制作书架哦。】
【商城上架了新商品：限时5折特惠材料包。】
呸！
卸载卸载！
“领主大人。”阿芙萝察觉到她的情绪，桃心状的尾巴垂了下来，明亮的双眼中带上了不安。
……算了不卸载了。
棠月里叉掉特惠材料包，前往工房。
【书架：
材料：木材x100
时间：5分钟】
她和阿芙萝一人做了一个，搬回图书馆。
棠月里现在只有两本书，在卡池抽到的《霸道公爵甜心妻》1和2，她把它们放上去。
点击书册后，旁边出现了几个选项：【阅读】【翻译（300积分）】【复印（2000积分）】
翻译后面有一排可选的语言，按位面分类，西幻位面的语言最多，有大陆通用语，各个名字又长又难念的国家的语言，恶魔精灵天使矮人等等异种族的不同时期的文字等等，密密麻麻好几页。
说起来，她平时可以和胡微酒阿芙萝无障碍交流呢，不仅是她，其他人也能听懂她们的话，大概是系统有什么内置翻译功能吧……
既然都翻译了，为什么只管翻对话，不管翻文字！
策划骗氪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多了。
获取书籍的途径除了抽卡外，当然还有在商场买，不过，另外还有一种途径引起了棠月里的注意。
【导入书籍】
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的光脑里可是存着一整个图书馆啊，如果真能导入的话……她就……她就不骂策划了！括弧，三天内。
棠月里先用《枪术大全》试了试，这是之前慕斯给她传来的电子版，她点击【导入】，把压缩包拖上去。
就看见后面出现了一个进度条。
【导入成功。】
书架上顿时多出一本书。
棠月里眨了眨眼，心想，牛哇，这样的话，她基建就简单了。
……
棠月里往返于农场和庄园之间，一个月后，炼铁炉做好了。
“铁？”杨青等人之前并不知道棠月里让他们造的这个炉子是做什么用，听说是炼铁后，他讶然。
他并非没见过铁，铁那么软，如何做武器？至少他觉得棠月里那把匕首绝不可能是铁。
“你说的软的铁，是这个吗？”棠月里拿出一块铁。
杨青看后，道：“对，没错，就是此物。”
“那这个呢？”棠月里又拿出一块铁，这块与刚才的不同，质地比较硬。
杨青却没见过此物，疑惑道：“这也是铁吗？”
棠月里点点头，心中大致了解了，这个时代只有熟铁，而生铁冶炼技术还没有出现。
生铁和熟铁的区别就在于含碳量，生铁的含碳量更多，冶炼时需要比熟铁更高的温度。
棠月里自己也没有练过铁，关于金属冶炼方面的知识都是从书里看到的。她连接地下城图书馆，回忆了一下是哪本书，打开它的电子版看了看。
这本书里详细记载了许多金属的古法冶炼过程。
棠月里把它导入游戏图书馆，复印一份，翻译成古代文字，拿出来。
花费了2300点巨款。
她想着，她对冶铁也只有理论知识，那么，让杨青自己看书学，和由她口述给他听，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2300积分……还是有点心疼啊，这偷懒的法子不能常用。
系统不仅转换了文字，还十分贴心地把文字的排版改成了古人习惯的竖排。
“这字迹……”杨青翻开，入眼的便是那一列列端正工整的字，他是武人，嘴巴没文人好使，说不出文邹邹的感想，只会用最简单的词汇道，“清晰且容易辨认，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是印刷体。棠月里心道。
杨青夸完了字，看下去，便看到了几个字几个字之间都有一个他没见过的图案：“这是……”
“标点符号。”棠月里说。
古人做阅读理解可比后世难多了，因为他们没有标点符号，导致一些还不太会句读的人断句错误，这样一样，他们所理解的意思就会与文章原作者有出入。
听完棠月里的解释，再看文章，果然，断句简洁明了，十分便于阅读，杨青直呼：“妙哉！”
“将军往下看吧。”
棠月里知道标点符号很方便，能节省很多阅读的时间，但她并不打算现在就推行，因为如果让这里的人们习惯了有标点符号的辅助，那他们以后看别人的文章可就困难了。
真要做这件事的话，需要天下文人的配合，以及王命。
杨青阅读着书册。
看着看着，他又看到了从没见过的图案。
杨青不懂就问：“神女，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Fe2O3+3CO=2Fe+3CO2，条件高温。
“氧化铁和一氧化碳，在高温下，产生铁，放出二氧化碳。”
杨青：“……？”
一句话中他没几个字是听明白的，而且不知为何，听着那段话他就脑袋发晕，这是神女的神力吗？
杨青的眼睛变成了蚊香圈，“恕在下愚钝……”
好的，化学课也安排上（bushi）
棠月里说：“这是炼铁的原理，将军若有兴趣，日后我为你细讲，现在可以先不看。”
棠月里在书上划出重点，给杨青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熟铁和生铁的区别。
“农具可以用生铁做，武器则需要钢。”
炼钢的具体方法书中都有记载，杨青看得入迷，身为武将，自然对兵器感兴趣，他已经跃跃欲试了。
“那么这里就拜托你了，铁用完了可以去附近采。”
“是。”
只要知道了方法，真实践起来，她做得不一定比杨青好，所以棠月里将冶铁的事完全交给了杨青，临走前，她道：“千万要注意安全。”
返回农场的路上，棠月里一边走，一边从地下城图书馆里挑选书，把基建可能会用上的书籍全部导入游戏，顺便还导了一套星际时代之前的从小学到高中的各科教材，对了，还有史册里记载的那个《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要来一摞！
【知识改变命运】-
限时卡池【知识改变命运】活动开启，同时开启兑换商店-
参与抽卡，有机会获得：书籍套装：《古代人文与科技名著合集》《四书五经合集》《古代历代服饰详解合集》《古代诗词歌赋大全》《古代物质文化丛书》《古代律法》《穿越者发家致富指南·美食篇》《穿越者发家致富指南·科技篇》-
每次抽卡可获得【知识改变命运】碎片x1，可于兑换商店中兑换【知识改变命运】系列商品-
【知识改变命运】系列书籍翻译和复印免积分。
【活动时间：3天。】
棠月里：“。”
每本合集的详情页里都罗列着其所包含的书籍，
比如第一本《古代人文与科技名著合集》，其中包含着《山海经》《茶经》《老子》《庄子》《鬼谷子》等等等等。
全部抽到的话，绝对能塞满现在的图书馆。
还挺合算。
……才怪！
这些书里面，有几本棠月里也有，抽了就重复了。
而且有几本没什么用，比如那个《诗词歌赋大全》，她又不会做文抄公。
不过那个复印和翻译免积分倒是真的挺诱/人。
棠月里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就抽个十连意思意思。
虽说是意思意思，但玄学还是要做全套的。
先放一首好运来当作bgm，接着打开商城，连续且快速地充值648再点取消，欺骗一下系统，最后才来到抽卡界面，点击【抽卡十次】。
第一张——
《霸道公爵甜心妻·结局篇》
棠月里：“…………”
棠月里把小说放到书架上，继续翻卡。
第二张——
《妖孽徒弟很难缠》
棠月里：“………………”
策划平时都在看些什么东西啊？
第三张卡总算正常了，是盒鸡蛋。
第四张是鱼饵。
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
第十张，彩光一闪。
这是SSR的颜色！
棠月里提起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屏。
卡面翻转过来，化为一道流光。
——【青鸾妖核】。
第57章
那是一朵火焰, 火光呈透明的青色。
当它出现的那一瞬间，整座山林的鸟叫虫鸣全都消失了，苍鹰停止了捕猎, 鸟雀停止了嬉水，高空中翱翔的猛禽们全部降落下来。
“这是……神火？！”
火花看到它, 极度震惊，原来世间还有别的神火吗……？
它与以前村中供奉的那枚不同, 清澈透明的火焰静静跳跃，明明是火，却更像水，
火花的视线跟着“神火”，见它缓缓下落，落到棠月里的掌心, 然后“嘭”地扩大一圈。
“神女！”
火花惊呼一声，身体比脑袋反应快，抬脚就跑过去。
然而下一刻她就发现，棠月里并没有被伤到一分一毫, 只见, 她捧着火焰回头, 肩上的长发落下来, 晴空与火光辉映，她的双眸更加空明。
火花停下脚步, 不自觉地放缓呼吸。
棠月里看了火花一眼，用眼神示意自己无事, 而后, 她用技能召唤出了凤煌。
棠月里记得当初凤煌吸收鹓雏妖核时那巨大的破坏力，把她的鸡舍酒馆等等所有东西都碾成了灰烬。
那时候她农场里只有一堆初始的破烂, 全坏了也不心疼，但现在可不行啊，现在她那些花了巨款升级的建筑，若再被破坏一次，不知道要花多少积分才能修复——怕是要倾家荡产。
所以，棠月里想了想，决定在这深山老林无人处让凤煌吸收妖核。
凤煌仍在沉睡之中，它被召唤出来，小小的一团，躺在她手心，安静的、毫无防备地露出肚皮。
棠月里忍不住用拇指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再蹭了蹭肚子上细细的绒羽。
如果在平时，这小鸟一定已经炸起毛，气急败坏地飞远，可现在他无知无觉，只有温暖的体温和微微起伏的肚子昭示着他还活着。
棠月里看着他，眼前浮现出了蓝星上他为她带来的奇迹。
“神女？”火花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您怎么了？”她觉得棠月里周身围绕了一股说不出的气场。
棠月里微怔，回过神：“没事。”
她朝火花笑笑，再低头看着左手的小鸟右手的妖核。
下一步该怎么做？直接把妖核塞他嘴里吗？
棠月里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鸟喙，沉睡着的凤煌真的很乖，毫无攻击性，整只鸟比青鸾妖核大不了多少，直接塞……会噎死的吧？
正当她犯难之际，青鸾妖核忽然闪了闪，主动飘到她的左手，火焰再次扩大，包裹住沉睡的凤煌，缓缓升空。
轰——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重新运转起来，鸟叫虫鸣恢复了，树林里传来“沙沙”声，人类未曾到达过的幽暗深处，无数鸟雀飞上天空。
花火茫然地看着青鸾妖核，她听到了翅膀的声音，树枝间钻出一只只鸟雀，再一抬头，从无害的麻雀到伤人的鹰隼，如云一般，遮天蔽日，向这边飞来。
火花骇然，解下背着的长枪，紧紧握在手里。
“神女当心！”
棠月里说：“不要紧。”
……大概吧。
棠月里也抬着头，视线从飞禽们转到青鸾妖核上，拍拍挡到她身前想以身躯做盾的少女，说，“不要怕。”
……
“铛”、“铛”、“铛”。
锤子一下一下砸到烧红的铁上。
炉窑这边温度很高，杨青打着赤膊，手臂上青筋和肌肉贲起，皮肤被烤得泛红，汗水不断从颈部流过。
不知道这把剑能不能做成功，其他人皆屏息凝神地看着，在心里为他们的将军加油。
胡微酒嫌这里太闷，走到远处靠在树下，拿了本本子扇风。
树荫里也没凉快多少，这个季节，风已经带上了暖意。
“好热啊。”胡微酒举目，忧郁地看了看太阳，“这种时候，如果那家伙在就好了，唉……”
忽然，他扇风的手一顿，猛然抬眸朝一个方向望去。
几乎在他看过去的同时，远方天空，一片比太阳更耀眼的火光骤然爆开。
那是极其壮观的景象，虽然没发出什么声音，但它太耀眼了，比太阳还要耀眼。
人们张口结舌地看着，一个个都处在震撼之中，过了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骇然道：“着火了着火了！”
山林大火可不是小事，虽然起火的地方离这里还远，但看那火势……烧过来根本用不了多久，怎么办，怎么办！
人们顿时惊得肝胆俱裂：“神女……神女在哪里？我们去找神女，神女一定有办法的！”
“完了……完了……神女还没有回来啊……”
“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都别发呆了！大家快跑吧！”
“可是这么大的火，我们能跑到哪里去！呜呜，神女是不是抛弃我们了……”
“少爷，我、我们怎么办……？”
“该死！该死！什么神女！我就知道来这鬼地方准没好事！！”
恐惧是会传染的，当越来越多不安的声音响起时，原本镇定之人也不免动摇起来——他们真的能跑得过火焰吗？好不容易开始了新生活，就这么结束了吗？
“诸位莫慌。”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人未到，声先至，如一剂强心剂，以极其霸道的姿态震开那层笼罩在人群的绝望的阴云。
胡微酒用灵力灌注到声音之中，传递到每一个人耳边：“那并非着火。”
“胡姑娘？”
人们知道胡微酒是神女的亲信，但他们对胡微酒比对神女更不熟，神女平时路过时还会和他们聊几句或给他们上课，而这位胡姑娘，姿容之盛，令他们不敢直视。
人们一个个低着头，踌躇片刻，最终还是与他讲过几句话的方盈站出来，欠了欠身，恭敬地问道：“胡姑娘，您说那并非着火，可是真的？”
胡微酒“嗯”一声，听方盈紧接着问了句“那是什么”，他笑笑，不紧不慢地扇了几下本子：“那个啊……”
他道，“再等等……你们看。”
看？看什么？
人们不解。
……
与此同时，距离群山不远的一座小城之中，宫殿刚刚建了一半的夯土台上，工匠们扑通扑通地跪下来，将头深深埋在地上，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现场的气氛极其紧张。
姬墨默不作声地立在前方，一只手背在背后。
“君上赎罪，是末将多嘴了。”
身后之人嘴上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什么赔罪的意味。
刚才火光窜起的刹那，所有人都惊了一跳，群山之中不知道还生活着多少族群，一旦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姬墨第一反应是要想办法救火，可他现在手下没几个可用之人，正思考对策之时，身后这人却突然叫道：“糟了！君上一来就突发灾害，上天这是要预警……啊！”
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蓦地闭嘴，然而眼神却仍惊惧地看着姬墨。
灾害还能预警什么呢？无非君主无德，德不配位。
听到这话的工匠们自然全都跪了下来，一边担心今后的命运，一边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一时间，夯土台上没人敢开口，他们瑟瑟发抖，有的甚至湿了裤子。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啊……”
只有身后这人急得团团转，好像非常担心他。
月前周王一道旨意传来启国，封姬墨为南国公——地处南方，所以国名为南，光从名字就能看出周王对这块地方抱有怎样的态度了。
而身后这人正是攻打下南边许多部族的将军，姬墨听说过这人每攻打一处必屠城，又见此人这般作态，心道：哪一天这位将军上不了战场了，倒是可以做个戏子。
他不理会他，直直望着远处天空那片火焰。
最初的惊悚过后，他发现了火焰有些不对劲。
首先，那火焰的颜色与寻常火焰不同。
其次，那么大的火，却只有火，没有浓烟。
如此神异之象，姬墨也说不清为什么，脑子里没来由地就浮现出了那家神奇的酒馆与棠月里的脸。
他愣怔了片刻，就见无数团灰色的云不知从哪里飘过来，正在向火焰靠拢……等等，那是云吗……？那好像……
姬墨眯了眯眼定睛看去，云团停在火焰不远不近的位置不动了，而火焰又产生了变化。
火光再一次大涨，一个青色的虚影显现。
那影子太大了，还没等姬墨辨别出那是什么，便又有一个红色的影子自火焰中显现。
青影为虚，红影为火。
青影一点点变透明，为红影却越来越清晰，长长的翎羽游弋在天空。
那是只鸟！
由火焰构成的鸟！
姬墨终于看清了，而周围的云团似乎是由许许多多的飞禽组成。
那是……
“凤凰？！”
跪着的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偷偷抬头，抽气声此起彼伏。
南边许多部族的图腾都是凤凰。
南国公一来，传说中的凤凰就现世了，而且一现就是两只。
这哪是天灾！这分明是天佑！是明君现世！
工匠们一改之前的恐惧，朝着姬墨虔诚地拜下去：“君上圣明！”
将军听着这片欢呼，脸色沉了下去，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向周王交代？
他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的突兀，也只好跪下去，高声道：“君上圣明！”
任何人站在这样的朝拜声中都会心潮澎湃，而姬墨却依然沉默着，脑中再一次浮现出了棠月里的身影。
……
凤凰长鸣，引起百鸟的应和。
远远看去便震撼得心旌神摇，更遑论更近的、身处群山之中的人。
“快去收拾行李。”
“为什么？”
“笨啊，凤凰现世，一定是祥瑞之兆！我们去凤凰出现之地！”
“啊？哦哦哦！”
“快点快点，可不能让其他族抢先了。”
相似的对话在各处响起。
某座山中，一主一仆拉着头驴好似在散步。
“凤凰？有趣有趣！”
“先生，您走错了，应该右拐。”
“没错，我们去看凤凰。”
“您不是说要去见见那倒霉的周废太子吗？”
“姬墨哪有凤凰好看，走，走，我们先去看凤凰！”
……
吸收完第二颗妖核后，凤煌感觉体内的力量更加充盈了，他畅快地清鸣，在空中飞翔，最后一声清鸣是让百鸟们回去，而后拍了拍翅膀，朝棠月里而去。
他的身影逐渐缩小。
“凤煌，欢迎回——”
棠月里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因为那红光之中，凤煌的身影缩小缩小再缩小，然后拉长拉长——
变成了一个正太。
正太绯袍猎猎，红发飞扬，精雕玉琢，是个比建模脸还要俊美的小帅哥，可是……她的毛茸茸呢？？？
凤煌看看自己的短手短脚，微微皱了下眉，力量还是不够啊……但勉强凑合吧，他抬起头，抬脚正要向棠月里走去，却突然顿住。
他死死盯着她的肩头，地上那只狗就算了，但是——
“那只鸟是怎么回事？”
第58章
“它叫嘤嘤。”
棠月里让嘤嘤站到自己的手臂上, 雕鸮那身帅气的羽毛不知为全部炸开了，棠月里把手放在它脑袋上，轻轻往背后撸, 指尖感受到温暖蓬松的触感，心中稍感安慰。
虽然她的崽变成了个人, 但还好，她还有别的毛茸茸。
嘤嘤之前一直站在棠月里肩膀上的, 紧挨着她，此时被她拎出来独自面对凤煌，都快要吓死了。
见棠月里只顾着帮雕鸮理毛，凤煌不高兴地瞪着棠月里的手指，视线几乎要将她触碰过的地方烧出一个洞。
轻浮的女人，他心想。随即见到雕鸮那副恨不得将头埋到脖子里的样子, 心道，没出息，弱小，不中用。他冷哼着, 将心中那没来由的怒火归结于这只雕鸮怂得简直就是丢了猛禽的脸。
“凤煌, ”棠月里抬眸望过来, 重新道, “欢迎回来。”
“哼。”
毫无诚意。
敷衍。
凤煌抿起唇，撇过头打定主意先不要理会她了。
等过个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再说吧！
“你上次昏迷不醒, 我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跟你说。”
听她提起自己昏迷的事，凤煌僵住了。虽说在动用力量之前他就做好了力量透支的准备, 但想到自己施展到一半就晕了过去, 那么……狼狈。
凤煌懊恼起来，棠月里的声音温和地响起：
“谢谢你。”
凤煌一顿。
棠月里说：“谢谢你让我看到了那么美丽的景色。”
那点程度算得上什么, 只要他力量恢复的话……
在意识到之前，他心中的火焰已经化为小鲜花，一朵两朵三朵，相继开放，越开越多。
棠月里说：“我从没想过有生之年有见到那样生机勃勃的蓝星，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她笑道，“真的很震撼，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的，谢谢你凤煌，你好厉害啊！”
心中继续嘭嘭嘭开着花，凤煌脸上发热，不自在起来。
忍了忍，没忍住，他慢慢转回头，余光瞄到她的眼睛，又飞快收回视线。
“不过就是个小把戏，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嘟囔了一句，精雕玉琢的脸庞涨得通红，都不好意思看她了，“既然你喜欢，我可以再变一次给你看！”
凤煌暗暗感受了一下现有的力量，补充道：“我能让你看到更好的！”
棠月里双眸越发明亮：“真的吗？”
“当然！”
不对！
凤煌应完才忽然想起，自己刚刚下定决心要半个时辰不跟她说话的……
他登时又懊恼又纠结，虚张声势地轻咳一声，不经意再次瞥过她的眼睛，见到里面纯粹的喜悦，凤煌微微一顿。
算了，说就说了吧。
至于现在——
凤煌别过脸，闭了下眼，而后猛然转头冲着树林喝道：“出来！”
胡微酒看完一场好戏，从树后面晃晃悠悠走出来。
“领主。”他跟棠月里打了个招呼，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接过嘤嘤，摸摸它仍炸着的羽毛，问道，“领主喜欢它吗？”
“嗯？”棠月里看过去，不知道胡微酒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她也没多想，点头答道：“喜欢。”
谁会不喜欢萌禽呢。
“那就好。”胡微酒笑道，“我当初看到它就觉得领主会喜欢。”
他对棠月里说着话，视线却有意无意看向凤煌，含着盈盈笑意与挑衅。
凤煌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
胡微酒已经收回视线，摸了摸嘤嘤，手臂向外一扬，说：“去玩吧。”
嘤嘤如蒙大赦，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它在心里狂叫着，拍起翅膀就飞远了。
胡微酒：“那么我也先走一步，去告诉大家你回来了。”
胡微酒朝棠月里挥挥手，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不等棠月里说话，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还顺走了她的狗子。
“哎——”
棠月里看着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目瞪口呆：“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而且——
棠月里转头，看到凤煌阴沉得快滴出水来的脸色，叹了口气。
……她刚刚才顺好的毛啊，胡微酒是故意的吧！
棠月里无奈，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说：“那我们也过去吧。”
回应她的，是熟悉的、口嫌体直的“哼”。
走了几步，棠月里忽然想到什么，说：“凤煌，能不能把头发变成黑色？”
凤煌仍崩着脸没说话，但他那头张扬的绯色长发却如泼了墨水般从发根开始一点点变黑，瞳色也由赤金转为了黑色。
……
神女带回了一个孩子。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村子里人很多，但孩子的数量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因为小孩的免疫力不如成人，他们大部分都已经在逃难路上死于饥饿与疾病。
人们聚集过来，一边迎接神女，一边向那个孩子投去好奇的目光。
那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
与他相比，其他孩子都灰不溜秋像只猴子。
因为漂亮，所以那孩子脸上的冷漠不是冷漠，而是成熟懂事。
人们的视线太热烈了，棠月里怀疑如果这些人手中有小零食的话，凤煌现在一定已经被小零食淹没了。
“你在笑什么？”
凤煌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高兴。
但他的语气从来都是这样的，棠月里早就习惯了，要是他哪天轻声细语地说话，她反而要吓一跳。
“我只是在想……”棠月里道，“等凤煌再长大一点，到时，你走在路上，一定会收到很多女孩送来的鲜花和果子。”
凤煌听后却道：“无聊。”
他指尖冒出一簇火苗，说，“你以为那些东西能接近我吗？”
……是哦，比起被花果淹没，凤煌更有可能一把火直接烧了它们。
棠月里默了一下，说：“但我其实挺期待看到那样的景象的。”
凤煌：“什么？”
他的眼中带上了匪夷所思：“你喜欢看我被人砸？”
“不是砸，是用鲜花和水果砸……”
“有什么区别？”
棠月里：“……”
棠月里说：“别用那种不解风情的动词嘛，氛围感一下子就没了。”
凤煌脸上又露出不屑的表情，棠月里连忙赶在他破坏气氛前竖起一只手：“你先别说话！”
突如其来的一吼，让凤煌都呆了一下。
在一片寂静中，棠月里呼出一口气，而后若无其事地接上刚才的话题，说：“因为只有当人们不再为生存而挣扎时，才有余裕去欣赏鲜花，去追求别的东西，比如，向美好的事物表达喜爱。”
说到这里，她微微侧头看他：“到那时，这个村子一定已经变得很好了，而凤煌也一定已经恢复了更多的力量。”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斑驳的光影间，她的眼神柔和而明亮。
凤煌并不关心人类，也不在乎村子，这些都与他无关，所以听到她前半句话时，他是不屑一顾的，可后半句话……
凤煌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脏没来由地加快了几拍。
他很快意识过来，匆匆撇开目光，飞快地道：“你放心，等我取回力量，我会帮你实现愿望。”
“我的愿望？”棠月里愣了一下，“你是指，让蓝星复苏吗？”
“你还有别的愿望？”凤煌转回头看她，“是要让这个村子繁盛起来？”他露出“你真麻烦”的表情，嘴上却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管那些毫不相干的人类，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两人已经走到半山腰，渐渐看不见人烟了。
村民们曾经居住于各个不同的地方，但如今大家在这里靠山吃山，工作之余，他们会进山习惯山上的一切，不过，只有棠月里所住的那座山，他们不会太过深入，即使棠月里没作规定，他们也都不约而同的最多只走到山腰处，不会再往上去打扰她。
凤煌解除了障眼法，长发与眼睛瞬间变为原来的颜色，鲜艳如火，而后他纵深一跃，于半空中化为原形。
棠月里停下脚步，仰头看他。
凤煌飞到她面前，现在的他足有一座小屋那么大，在她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上来。”他说，“我带你上去。”
棠月里看着他漂亮的羽毛出神，等回过神来，已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托到了他的背上，羽毛中。
这样飞行的感觉很奇妙，与乘坐飞行器完全不同，凤煌的翎羽化为火焰，为她抵御了高海拔的寒风，让她能心无旁骛地享受风景。
“害怕的话，就抓紧——”
他话没说话，已经被棠月里紧紧抱住了。
真舒服啊，她想。
棠月里早就想这么试一次了，她把脸埋进他柔软蓬松的羽毛中，气息扫过羽毛，凤煌觉得有点痒：“喂——”
“我害怕，我恐高。”棠月里抢答道。
凤煌便把未出口的抗议咽回去了。
他飞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山顶，棠月里幸福地陷在羽毛里不想动。
“凤煌，再飞几圈。”
“你不是害怕吗？”
“飞嘛。”
“恐高还要飞，你们人类真奇怪。”
凤煌嘟哝着，却老老实实调转了头。
山脚刚刚成型的村庄里，有人注意到了上空。
“凤凰！是凤凰！”
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发出兴奋的欢呼。
一天看到两次凤凰，今年一定有好事发生！
胡微酒从树影深处走出来，瞥了眼天空。
“被挑衅了啊。”他取了串葡萄吃着，懒洋洋道，“你看他，那样子分明就是在跟我们说只有他能带领主飞，说我们都做不到。”
嘤嘤落在树枝上，夹紧翅膀，垂头丧气，一声都不敢吭。
棠月里乘着凤煌兜了好几圈风，终于心满意足。
她让凤煌降落到菲尔桦林里，召出阿芙萝，一起采集桦树汁。
算算时间，她该回蓝星一趟了。
棠月里打算这次回去后就去和校长谈营养剂的交易，顺便完成新的一月的kpi。
棠月里一边采着树汁，一边打开【女娲】后台，查看新收到的订单。
往常她都会在这些订单里选择感兴趣的做，但这次，她得挑一个简单的、不那么耗费时间的……棠月里的视线忽然一凝，落在一个眼熟的用户名上。
【棠】
这是贺存的母亲，也就是她父亲那边的家族公司的官号。
棠月里以前接单时，只接受个人定制，从不与任何企业合作，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想暴露蓝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懒。
所有人都是知道她这个规矩的，在最初几家大公司提出合作都被拒绝后，便再没有人发来这样的邀请了，毕竟连那些顶尖的公司都打动不了她，其他人自认也开不起更高的价格了，况且，比起她这种不知根底的，那些公司更喜欢成名已久的专家，以及刚刚毕业一片纯白的牛马。
而如今棠家明知道不可能，却仍然来找她，而且还是请求她接手别人开发到一半的工作……
棠月里仔细阅读完对方的邮件，并没有马上回复，她打开搜索引擎，查了下近期棠家的新闻。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你怎么了？”
凤煌把采完的树汁拿过来，见棠月里脸色凝重，问道。
棠月里摇摇头：“还不确定。”
她思索了片刻，登上自己的个人账号，给贺存发去一条信息。
棠月里：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第59章
【棠】总部。
此起彼伏的消息铃声响起, 全息影像的光芒不断在虚空闪闪烁烁，一个接一个电话打进来，所有人都紧绷而忙碌着, 仿佛有层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这里。
前不久，【棠】AI部门的开发总监及部分核心人员跳槽贺氏。
此事对正在开发中项目的损失暂且不提, 各家媒体如闻到腥味的苍蝇一般聚集而来，或直接或拐歪抹角地试探着。
“白特助, 消息快堵不住了……”
宣传部长急急走过来，额上冒着冷汗——可想而知，这件事如果暴露出去，【棠】的股市将大跌，且会失去许多合作方，再严重一点的话……
宣传部长越想越糟, 就在这时，面前的男人开口：
“没关系，你们只要再堵一天就好。”
宣传部长一顿，男人极为冷静的声音令她也跟着镇定稍许。
她看着面前这最受棠总信任的特助, 接过对方递来的计划书, 飞快掠了几眼, 又皱眉思索片刻, 答道：“我明白了。”
说完，她匆匆转身, 如来时一般急急走去，飞快下着一条又一条指令。
大家依然忙碌, 但整个办公室还算井然有序。
白特助乘电梯回到最上层的办公室。
这里刚刚结束一场会议, 办公桌前那位女士关闭视频窗口，而后毫不停歇地打开另一份文件, 专注地看起来。
这位就是棠家如今的当家人，棠昭。
她在棠浔失踪、棠家被打压至低谷时，果断与出轨的丈夫离婚，返回棠家，一力将当时摇摇欲坠的公司拉了回来。
白特助走过去，拿走她面前的空杯，重新泡了一杯茶。
棠昭盯着屏幕，双手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打着字：“这种事交给机器人就行了。”
白特助顺从道：“是，下次让机器人泡。”
棠昭打完这一段字，才抽空拿起杯子喝了口茶，白特助站在旁边汇报道：“如您所料，贺家那边已经动手了。”
听闻此言，棠昭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十分了解那个男人，与他结婚的这几年，他一开始装得很好，后来逐渐暴露了越老越多的问题，之后他再婚，攀上了贵族，便更加为所欲为了。
棠昭和他交手过好几次，这次的事情虽然棘手，但她刚刚谈好了顶格的违约金，已经将损失减到最小，接下来……
棠昭脑中罗列着一条条计划，想着如何利用那男人日益膨胀的心态来反将一军，可她脑中突然闪过自己的儿女，想到已经被排挤到边缘、出发去了高污染星球的贺宁……
毫无疑问，那是贺家的示威。
棠昭手指在预备敲下的那个按键上停顿了一下，而后面无表情地按下去，将那段字打完，站起身：“准备一下，跟我去趟合作方那边。”
白特助整理好资料，发消息通知司机，又顺手打开后台留言，这么片刻的工夫，光脑里就又冒出来许多“未读”，他快速回复了几条紧急的，再往下划，边看边跟在棠昭侧后方，说：“之前我联系了【女娲】，还没有收到回复，我们是否再等等？”
“女娲？”听到了一个意外的名字，棠昭回过头。
白特助说：“女娲自称是棠浔先生的学生，所以我想TA也许会愿意来，就自作主张……”
未等他说完，棠昭就摆了摆手打断他。
其实算不上自作主张，团队缺了人，自然要招新的人材补上，这是人事的活，本也不用一一向她报备。
但这种关头，有能力的人都很有眼色，不可能冒着得罪贺家和子爵的风险来棠家这边。
棠昭拿起西装外套披上，朝外走去：“棠浔的学生我见过几个，其中最有名的现在都在植科院坐着，但我可没听说过还有个既对植物学有所建树又会做机器人的天才。”
白特助：“您怀疑对方说谎吗？可是说这种谎对【女娲】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是啊，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有坏处。”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和棠浔牵连，就等于和当初被流放的长公主牵连，然后引来皇室的猜忌，这也是她棠家处处受制的原因。
棠昭干脆利落地说：“无论如何，【女娲】没有帮我们的情理，把消息撤回吧。”
白特助劝道：“可是……”
棠昭转头过来，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几天，但一身剪裁得体的女士西装穿在她身上显出她凛然的气质，整个人没有表露出任何疲意，只有眼中多了几道血丝，白特助稍顿，垂下眼，听到女人冷静果断的声音：“若【女娲】真是棠浔的学生，我更不可能让TA来趟这浑水。”
白特助张着嘴，又闭上，将所有话语收回去。
他最终道：“是。”
白特助：“我这就撤回……”
他打开聊天框，刚要撤消息，却看到刚刚消息气泡旁边的“未读”两字已经变成了“已读”。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停顿，棠昭看过来。
白特助垂眼：“没事。”
已读的话，就不能单纯将消息撤回了。
白特助在心中理了理措辞，调出键盘打字。
巧合的是，在他打字时，对话框上方也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一段编辑好的文字跳出来。
白特助停手，扫一眼，微顿，再定睛看几行，蓦然抬头。
“棠总！”
……
与【棠】紧绷的气氛不同，贺家这边就轻松多了，打工人们偶尔在走廊碰见老板，都能感觉到自家老板今天心情不错。
自觉又赢过【棠】一次的贺家家主心情当然很好，几乎克制不住胜利的笑容，他走出会议室，看着新挖来的员工们，为了表示礼贤下士，他大手一挥，宣布今天晚上请全高管和AI部门吃饭，算是给新总监的欢迎会。
“……”打工人们听闻这个消息，从善如流地挂上欢喜的笑容，在下了班后，拎包陪着大人物们前往餐厅，敬酒道贺，只有在偶尔低头夹菜时，才能从头发的阴影下窥探到他们失去了高光的疲惫眼神。
面对满桌子丰盛菜肴，他们眼神如死。
晚上十一点多，欢迎会终于结束。
距离真正的下班只剩下一步之遥，众人再次打起精神，恭送大人物们离开。
只是，在他们殷切的目光中，老板的秘书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匆匆走来，在老板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老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打工人们跟着心里一颤，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见，他们各自的上司被老板召去说了几句话，而后回来，如恶魔般地宣布悲报：“今天加班。”
打工人们：“……”
贺杰可不管下面的人怎么想，他已经坐进了自己的私人飞行器里，抽了口烟，沉沉吐出，隔着烟雾都能看到他含带戾气的眼神。
贺杰：“女娲……”
这不是【女娲】第一次跟他作对了。
“贺总，您放心吧，就凭[女娲]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力挽狂澜。”他新挖来的AI部门总监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是啊，【棠】几乎走了大半个团队，就算补上一个【女娲】……可说到底，谁也不知道【女娲】背后是谁，有几个人。
他更倾向于认为【女娲】这个皮下，是一整个开发团队。
贺杰又吐出一口烟，烦躁得碾了碾烟头。
星火闪了闪，而后被毫不留情地按灭，贺杰看着看着，忽而，他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抹笑，对自己的秘书吩咐道：“去联系[女娲]。”
既然【棠】搬来了救兵，他就再把这个救兵挖过来好了。
不过是再开场欢迎会的事，多简单。
希望【女娲】能识趣点，不然……贺杰笑了笑，不管【女娲】有什么靠山，自己这边可是子爵啊。
贺杰算盘打得很好，并且志在必得。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秘书发过去的信息仿佛石沉大海，仍没有收到回复。
眼看着贺杰越来越暴躁，秘书顶着压力，硬着头皮道：“贺总，现在已经凌晨了，或许……”
贺杰从鼻腔里发出不悦的声音：“你盯着点，明天给我结果。”
“可是……”【女娲】不回消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能不能得到回复又不是自己说了算，明天也不一定能有结果啊，秘书看了眼贺杰的脸色，只觉得嘴里发苦。
贺杰斜他一眼：“可是什么？”
“不，我是说……”秘书垂下头，道，“是，贺总。”
秘书忐忐忑忑一整夜，睁眼到天明，不成想，第二天，虽然没有收到【女娲】的回复，但网上却出现了【女娲】的消息。
点开那则新闻看了一眼，秘书的眼神也如那些被迫加班的打工人们一样，死去了。
新闻中说，【女娲】与帝国大学达成合作，为指挥系和机甲系提供特制营养剂。
秘书很清楚贺杰的心思，不过就是先礼后兵、得不到就毁掉那一套。
可是如今，【女娲】已经和帝国大学扯上关系，帝国大学的关系错综复杂，校长更代表着军部高层，这不是贺杰撼动得了的。
秘书的手指在悬浮鼠标上点了点，将新闻转发给贺杰，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他叹了口气，心想，也许自己是时候换一份工作了……
……
蓝星。
棠月里不知道在遥远的星球上许多社畜们熬夜加班，反正她美美地睡了一觉。
久违地回到这里，她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能打乱她的作息。
清晨，睁开眼，棠月里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起床洗漱，开始今天的工作。
打理实验基地，种田，和校长想谈关于营养剂的事，然后发快递，再给自己做个体检，还有她新接的活……
棠月里花了两天半的，把事情处理完，这两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开会，和校长开会，和【棠】开会。
【棠】的AI开发团队虽然被挖走了一多半的人，但这个项目并不是完成不了的，只是靠剩下这些人，可能要花费比原来更久的时间，棠月里的作用，就是尽量缩短这个时间。
这机器人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去做，只需要远程指导就可以了——也说不上指导，大家都非常专业，她只需要帮帮忙偶尔提点建议，这些事到了古代位面一样能做，不耽误她玩游戏，所以棠月里最终决定接了这活。
她在蓝星上呆了两天半，返回古代位面的时候，这里已是夏末。
虽是夏末，却仍然比刚刚入夏那会儿更加闷热。
一传送过来，热浪扑面，棠月里下意识后退一步。
刺眼的阳光照进屋内，令人根本不想出门，但是在这没有空调的年代，屋内也热得像火炉。
棠月里：“……”
怎么办，她已经开始想念地下城的恒温系统了。
要不她还是先回去吧，回去再呆两天，这个位面的夏天就过去了，很快的。
“领主！”
胡微酒换上了夏装，红纱如云，虽然轻薄，却不失华贵，不知用什么丝线勾勒的暗纹，阳光照过去，浮现出流水一般的光泽。
九尾狐的容颜总是最夺人眼球的，但棠月里此刻却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她看着他抱着的那一大块——
“冰？”
棠月里诧异道：“哪里来的冰？”
难道说，两个月不见，她的领民们已经自行学会了造冰？
“这个啊……”胡微酒神秘地笑笑，利爪在冰块上敲了敲，冰面顿时出现一道裂纹，他掰了一小块分给棠月里。
那块冰还没她手掌的一半大，但入手的瞬间，清清凉凉的感觉沁入皮肤，暑气顿消。
棠月里舒服了，把它往额头上贴了贴，这么小的冰却没有融化的迹象。
棠月里灵光一闪，明白过来：“这是魔法？你变的？”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九尾狐！
胡微酒却摇摇头，突然道：“领主两天没做日常了。”
棠月里：“啊……”
棠月里：“这两天比较忙。”
胡微酒笑道：“上游戏看看吧，现在应该有客人在。”
第60章
今天的酒馆格外热闹。
刚过了地图, 距离酒馆还有一段距离，棠月里便远远看到从窗口时不时透出几道灯光，灿烂耀眼得像烟花。
棠月里几乎以为自己登错游戏了, 她的酒馆可是正经酒馆，才不会有那种氛围灯！
眨眼看了两秒虚拟屏幕, 她立即操控着自己的游戏小人跑过去。
“嘭”！
寒风裹挟着雪花撞开木门，引得风铃一阵丁零当啷响, 随即一团明亮的火焰升起，抵挡冰雪，二者相撞炸开，化为星星点点的火星与冰晶，像极了真正的烟花。
棠月里站在门口，头发上粘了滴飞溅过来的冰晶, 看着里面，眼角抽搐了一下。
她漂亮精致的小酒馆已经沦为战场。
罪魁祸首凤煌和因古兰特两只非人类此时正打得非常忘我，一会儿赤手空拳，以最野蛮的方式拳拳相击, 一会儿又抬抬手挥出火焰与冰雪, 招式千变万化, 灿烂又华丽, 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特效不要钱似的洒出来，棠月里刚刚看到的“烟花”就是出自这二位之手。
他们的战斗, 呈现到虚拟屏幕上，完完全全是一场视觉盛宴。
凤煌现在明明只是个小矮……啊不, 小正太, 战斗风格却是张扬热烈，气场两米八。
而他的对手因古兰特更令棠月里意外, 之前几次来时，棠月里都觉得因古兰特清清冷冷仙气飘飘，像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可没想到这位优雅的冰霜精灵在战斗时竟然也这么暴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仿佛从静湖变为了漩涡，透着狂气。
黑化状态的冰霜精灵也好香哦！想要拥有！
棠月里在心中喊道。
但！是！
她、的、酒、馆！
她肝了好久才攒够积分和材料升级的酒馆！！
棠月里额头青筋突突跳动，看着眼前的一切。
酒馆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地板上这儿一个窟窿那儿一片焦痕——这还算好的，酒馆内的大部分东西直接化为灰烬，死无全尸。
打成这样，酒馆还没倒塌，简直是个奇迹。
唯一一套完好的桌椅，此刻正被路法占据着。
没错，今天除了因古兰特，路法也在。
他面前摆了几盘水果，在飞溅的冰火木屑之中，他一手握着把叉子，另一只手不断从空中捞住飞来的冰晶，捏成差不多大小的小块，堆到盘子里，再把水果一个个放到那盘子冰上，自己动手，做了盆水果刨冰，十分岁月静好。
棠月里：“……”
好叭，她知道胡微酒那块冰是从哪儿来的了。
路法做完水果刨冰后，用叉子叉起最上面一颗草莓，悠然自得地送入口中，慢慢品尝着，无意间余光一扫，便与棠月里的视线对上。
路法眼睛一亮。
这位圣洁的天使瞬间放下刀叉，站起身来，一秒进入营业模式：“啊！美丽的……”
“嘭”“嘭”“嘭”！
他的声音被后面的战斗掩盖，路法停了停，刷地张开翅膀。
天使展开的六翼十分壮观，铺开后一间酒馆根本放不下，路法将它缩小了点，挡住后面乱飞的冰箭火雨，一手放在身前，向棠月里微微弯腰行了一个贵族的礼仪：
“啊！美丽的小姐！今天的你依旧如此美丽动人！”
他那抑扬顿挫、饱含感情的声音响彻整个酒馆。
还带有回声。
后面乱飞的特效……啊不，火焰与冰雪终于消停了。
凤煌和因古兰特双双一僵。
屏住呼吸，缓缓地转过头来。
棠月里迎着他们的视线，微笑，抬手，轻轻鼓了三次掌。
“啪”、“啪”、“啪”。
整个酒馆落针可闻。
在她的鼓掌声里，凤煌和因古兰特齐齐抖了抖，棠月里分明是在笑，但他们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凉气。
而棠月里语气兴奋又激动：“哇！我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近战法师耶！”
她非常崇拜，闪着星星眼：“那身手、那魔法！呜呜呜太华丽太好看了！”
凤煌：近战法师是什么东西？
因古兰特：“……”
棠月里仿佛没看到两只妖怪脸上的呆滞表情，她向他们走去，绕过地上一块被冰箭射成筛子的木板，背在身后的拳头忍不住咯吱作响。
深吸一口气，棠月里看着他们，用更加轻柔的语气说：“哎呀你们怎么不打了？我还想看嘛！这可是免费的特效大片啊！继续打嘛继续打嘛！”
这次换成因古兰特心想：特效大片是什么？
而凤煌则：“……”
棠月里继续往前走，跨过一个窟窿，不远处有把椅子。
那椅子被削去了靠背和三条腿，最后一条腿也已经瘸了，独自支撑在那儿靠着墙壁摇摇欲坠，棠月里走过时，它“嘭”的一声倒地，扬起灰尘一片，彻底散架。
棠月里看过去。
凤煌和因古兰特也随着她的视线愣愣地看过去，瞥了一眼，二妖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棠月里再进。
他们再退。
棠月里：“是不是我刚刚打扰你们了，对不起，你们一定还没打尽兴吧，不用在意我的，继续打嘛！”
虽然凤煌和因古兰特刚刚结束一场比试，但忽略他们眼中的心虚，他们看上去仍然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惫。
可惜啊可惜，棠月里在心里叹气，打都打了，这俩的建模怎么还这么好看，打完架后难道不是应该切换成战损模式吗？
既然把她的酒馆破坏成这样，怎么说也该战损一下，给她一点视觉上的补偿吧。
这游戏策划究竟懂不懂玩家想看什么，知不知道怎么抓住玩家的心和钱包啊！
棠月里捏捏拳头，心想，要不就由她亲自送他们战损？就当是给酒馆和积分报仇了。
虽然她现在不那么缺积分，但也不能这样挥霍。
她的视线从凤煌脸上移到因古兰特脸上，顿了顿，再回到凤煌身上。
笑眯眯地说：“凤煌啊……”
【凤煌惊恐+1。】
凤煌：“等等！听我解释！”
棠月里：“嗯？”
话语刚落，眼前突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周围墙壁忽然浮现了一层金色的微光。
虚拟屏幕上3d的画面转为2d，淡金的微光如一个画框一样将酒馆内的一切框起来，隐约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画面随之出现道道蛛网状的裂痕。
很快，这幅《破酒馆之画》碎裂成一块块，从“画框”中落下来，化为一片洁白的羽毛。
羽毛飘到路法手中，与此同时，地板上的窟窿消失了，墙面也焕然一新，此外，古朴精致的桌椅、苏昉那视若珍宝的吧台、还有她和阿芙萝一起装饰在这里的花束全部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这变化只在眨眼之间。
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但肯定和路法有关，而凤煌和因古兰特都知道路法能让一切变回原样才毫无顾忌地在这里比试。
棠月里反应极快，瞬间换了一副笑容，接着刚才的话：“嗯？哎呀解释什么啊凤煌。”
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刚刚是想说，真不愧是我的崽，打起架来天下第一帅！”
被她这一夸，凤煌立刻就忘记了刚才的事，脸色微红，装作不在意地别过头冷冷道：“这还用你说！”本体的尾巴却翘了起来。
【凤煌心情+10。】
“不对，”飘了一秒，凤煌反应过来，“不准叫我……叫我……”
“我知道啦，”棠月里改口叫他，“凤煌。”
凤煌：“哼！”
棠月里又跑到冰霜精灵面前，热情道：“因古兰特先生，欢迎您的光临。”
冰霜精灵见识了她如翻书一般的变脸速度，情不自禁地再次后退一步：“咳，老板好。”
棠月里：“你好你好！哈哈哈因古兰特先生不愧是暴风雪中的狂战士、精灵族守护神，真是名副其实啊太厉害了！来来来，这个送给您，感谢您给了我一场视觉盛宴！”
棠月里飞快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大桶因古兰特每次来必点的井水。
因古兰特在棠月里的奉承中逐渐僵硬，待回过神，手中已经被塞了一桶水，他微顿，这的确是他需要的东西，便没有推辞，说道：“多谢。”
棠月里：“不客气！”
她再转向路法。
“路……”
“啊！美丽的小姐，你不知道，自上次一别，我时时刻刻都在思念你！”路法不等她说话，飞上前，捧起她的手，将一束花放到她手中，花束中央落着一片眼熟的羽毛。
路法：“这是礼物，祝贺我们再次相遇！”
【您获得了[天使的羽毛]x1。】
【天使的羽毛[SSR]
详情：光芒范围内，复制一个一模一样的空间。】
这个……
棠月里看看变回原样的酒馆，又看看羽毛。
这是个好东西。
把这羽毛放在练武场里，可以省下一大笔钱，以及不少人力物力。
只不过……棠月里又看了一眼羽毛，问路法：“天使的羽毛，每一片功能都不一样吗？”
路法摇头：“这是我的魔法，羽毛只是一个媒介或者储存器。”
棠月里：“原来如此……”
那么，天使翅膀真的不会秃吗？即使六翼也会有拔完的一天吧……？
路法发现棠月里眼神中不知为何带上了丝丝复杂和怜悯。
他：“？”
……
几分钟后，因古兰特和路法重新落座。
“你们原本就认识？”棠月里为他们端上饮料。
“冰霜精灵因古兰特之名，我们那儿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路法神色感慨，“只不过精灵一族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他们的森林了，以前我也只是听过因古兰特的传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本尊。”
路法是天使，寿命与人类不同，他口中所说的“很久”，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时间。
说完，他举起杯子，向邻座的因古兰特致意，而后一饮而尽。
棠月里好奇道：“传说？”
见她有兴趣，梦想成为男公关的路法自然要满足女士的所有心愿，轻轻搁下杯子，他抬手一招，手中就出现了一架竖琴。
他垂哞拨了几个音，说：“因古兰特是吟游诗人的故事里最受欢迎的主角之一，刚好那些故事我也会，我说给你听。”
金色的竖琴被天使抱着，天使微微低头，长发流淌下来，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几下，试了试音，然后兴致勃勃地就要弹奏。
因古兰特：“咳。”
因古兰特无言地看着他们。
路法：“哈哈哈别害羞嘛因古兰特，反正你那些故事，全大陆都听说过。”
因古兰特：“不过是些杜撰之事。”
路法：“杜撰的那就更不用害羞了，你也跟这位美丽的小姐一起当个故事听就好了！”
因古兰特不知道那些故事是什么样的，但若真让路法在这儿表演……再出现几个比“暴风雪中的狂战士”“精灵族的守护神”还要夸张的词汇……仅仅是想象，因古兰特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冰霜精灵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自己的表情，无奈道：“至少别当着我的面讲。”
棠月里：“好吧，那我以后再听！”她看向路法。
路法一笑，依旧垂首拨动着竖琴：“那今天我为小姐作支歌吧。”
悠扬婉转的曲调自天使指尖流淌。
棠月里一怔。
她原本没放在心上，以为路法的歌大概就是“啊！美丽的小姐！”这种调调的。
可没想到竟是这么美的曲子。
她沉下心，认真地听。
路法轻声吟唱起来，侧脸柔和宁静，专注弹琴的他美得像幅油画。
棠月里心中一动，闭上眼睛，随着音乐，她仿佛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旷野上，心旷神怡的微风，万物复苏，绿意盎然。
……
那之后，因古兰特离开前，留给棠月里许多冰块。
路法的用餐满意度达到[非常满意]，而因古兰特依旧是[满意]。
棠月里看着因古兰特的面板，忧愁道：“不知道因古兰特究竟喜欢什么，怎么样才能达[非常满意]……”
“哗啦”！
凤煌站在水上，抛来一条鱼，说：“你就那么想雇他？”
那当然！至今为止，因古兰特给她带来的两样东西，那名字很长的树枝就不用说了，而今天的冰块，虽然只是平平无奇的[R]，但也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天知道没有空调的古代多么难熬！
屏幕外，在身旁不远处摆上一块冰，棠月里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冰霜精灵凝出的冰块，不易融化，一小块就能撑好久。
这么有用的妖怪，还长得这么美，她怎么可能不想要！
当然，除了因古兰特，路法她也想要啊！
路法已经满足了雇佣条件，但刚才她沉浸在他的曲子里，一时忘了问。
等下次再见一定要问问他愿不愿意来这儿做员工，大不了就给他开一间那什么店呗！
“啪”！
凤煌气呼呼扔过来一条鱼，打断了棠月里的思绪。
棠月里回神，看到池塘边已经堆了七八条鱼。
凤煌虽然变成了人形，但抓起鱼来还是一抓一个准。
反观自己……
鱼篓里只有可怜的一小条。
其他的就是些破靴子之类的垃圾。
棠月里：“……”
这游戏果然是在针对她吧。
棠月里不服气地再次抛竿。
没多久，鱼竿忽然一沉。
看到提示，棠月里麻木又熟练地狂戳虚拟按键。
这次钓到的东西似乎格外大，眼见一管体力值就要见底了，东西却还没有钓上来。
棠月里给自己喂了点料理补充体力，手指不停地继续戳。
渐渐地，凤煌脸上看好戏的表情淡去，他微微皱眉，来到岸边，帮棠月里一起拉杆。
又一管体力见底。
终于，“哗啦”一声，黑影被鱼钩拉着破水而出。
【恭喜您钓到了[海妖]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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