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打脸这么快?
晏之遥分毫没有犹豫。
因为病房门本便只是虚虚掩着,他直接带着楚深和两步跨了进去,然后才象征性地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屋内中年男子还在唾沫横飞、语气凶横地“教育”着儿子,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而李墨背对着病房门口,听到敲门声只以为是医生来查房,并没有回头看。
“李墨!你怎么和个哑巴一样,都不知道说话?是不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我跟你说,你明天就去退学,然后我们再复读一年,你再参加一次高考,行不,儿子?”
中年男子已经喋喋不休地骂了许久,这还是第一次语气软和下来。
似乎是见他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站在病床前的少年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腿,慢吞吞却语气坚定地从嗓子眼里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楚深和被工部侍郎这语气逗得一乐。
他原本还有几分担心李墨是不是被骂傻了,毕竟被父亲这样质疑、贬低、训斥,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但是,看来,工部侍郎就是工部侍郎。
上辈子的时候,他曾经问过李墨这个问题,会不会因为员外郎一直教训他、质疑他而难过。
工部侍郎仰起那双澄澈得似乎只装得下他的那些研究的眸子,语气非常平淡地回答:“不难过。”
“父亲他要求我做的其他事情我都做到了。”
“他只是不懂。”
“啊?”楚深和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不懂”是什么意思。
李墨:“他不懂因材施教,也看不懂我在研究什么,不懂我做的事情很重要。”
“但陛下懂。”
一片赤子之心、并不擅长说漂亮话的少年语气满是真挚:“陛下懂,微臣很高兴。”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此时病房里的少年以一种和他记忆里几乎重合了的缓慢而真挚的语气接着说道:“你不懂。”???
病房里陡然安静了一瞬。
姜云天站在最后,不由啧了啧舌。
是谁说工部侍郎不会说话的?
这不才轻飘飘的两句话。
“不行。”
“你不懂。”
加起来才五个字。
但是比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子方才怒气升腾将自己说得气喘吁吁的一连串话,杀伤力大多了。
显然,中年男子也被气到了。
他面上涨成了猪肝色,想也没想地拿起一旁的一次性水杯朝李墨扔了过去。
“小兔崽子你长本事了,和老子顶嘴!”
真的是……很没杀伤力。
但李墨到底是个“乖”孩子,看见朝自己飞来的一次性水杯,他眼神微微动了下。
在判断出这个水杯也没有多大杀伤力之后,就乖乖站在了原地没有动。
楚深和却是看得一股火气冒了上来。
他两步上前,冷着脸将李墨往自己方向拉了过来,将李墨拉得踉跄了两步。
李墨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拉扯,几乎是“迫不得已”、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缓缓睁大了几分,表情肉眼可见地呆住了。
他嘴唇动了动,一声“陛下”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楚深和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楚深和对着自己的工部侍郎缓和了神色,没有再冷着脸。
他轻轻笑了笑:“叫我,楚哥。”
李墨神色后知后觉地涌起几分激动,毫不犹豫地大声叫了一声:“楚哥!”
那语气里昂扬的喜悦、敬慕之情溢于言表。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中年男子几乎是立刻就脸黑了下来,实在是对比太过明显。
他印象里几乎都想不起自己儿子,用这样充满喜悦、孺慕的语气喊他“爸爸”。
“你是谁?”他眼神不善地盯着楚深和。
楚深和都懒得和他说话,前面晏之遥说今日交给他处理。
因此,他抬起眼,朝晏之遥示意了一眼。
顺着他的视线,李墨也朝晏之遥的方向望了过去,然后表情又呆了一下。
视线不住地在楚深和与晏之遥之间来回打转。
他用着和方才差不多的语气,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晏哥。”
晏之遥点了点头,眸子里多了几分温度。
他走到两人身边,伸出手非常自然地在李墨肩膀拍了拍。
是一个带着点安慰的动作,然后成功收获了一枚亮晶晶的眼神。
落在最后的姜云天也懒得去理表情愤怒的中年男子,他再次感到了一股微妙的被忽视的感觉。
他上前两步,朝李墨打了个招呼。
然后,方才对着楚深和与晏之遥,虽然表情变化不太大,但整个人气息肉眼可见变得喜悦、柔和、昂扬的工部侍郎,望向他后。
眼神倒是不陌生。
但是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视线几乎只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秒,堪称礼貌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回头继续盯着陛下了。
凎!
确定了,就是工部侍郎!
和上辈子一样的不搭理人。
而……更加完全被忽视的中年男子狠狠地锤了一下病床边的桌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异动,吸引几人的注意力。
“你们是谁?为什么无缘无故闯入我的病房?我要举报你们!”
李墨反应极快地转过身。
方才听了连续十几分钟怒骂都没回过一句嘴的少年此时面色严肃,语气有些生硬地反驳道:“不能举报。”
中年男子心一梗。
姜云天气笑了:“我也举报一下你没病装病、抢占医疗资源。”
中年男子没好气地望过去,认出了姜云天的身份。
本来准备反驳的话一时咽在了喉中。
姜云天语气微妙:“你也打算说我是庸医,看不出你的病?”
中年男子被噎住了。
他是想这么说来着。
但是姜云天的身份有些特殊,对方站出来斩钉截铁地说他没毛病,那恐怕真没人会信他。
毕竟,他为人蛮横,在医院装作一副蛮不讲理的无赖模样。
却到底是在首都长大的人。
在这个一片砖拍下来,砸到十个人,里面得有一半人非富即贵的京市。
他的政治觉悟、政治敏感还是有一点的。
对方可是前不久刚救了R国首相的闻名世界的神医。
他住院这几天,也听说为了姜云天,世界各国的顶尖医生齐聚。
听说对方这段时间救了不少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可都是些一句话就能让他混不下去的大人物。
他是不敢得罪的。
因此,面对姜云天这句质问,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没敢回。
但是,他还是有理由。
他朝李墨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姜医生,你不知道我是心病,是被我儿子气的。”
“我要是不住医院里,说不定哪天就被气得脑梗,医生要是到得不及时,我就死了怎么办?”
姜云天:“……”
真是好清新脱俗的“道理”。
李墨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
晏之遥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李城?”他的声音极淡,却好像飘着寒冬凛冽的冰雪气息,冷白的面上不带半分情绪,令人望而生寒。
李城,也就是中年男子,闻言狐疑地朝他看了一眼。
“你们还调查……”一句话没说出,终于将晏之遥的脸看清楚的他突然浑身震了一下,从眼底深处漫上一阵惊恐。
他的声音彻底憋在了嗓子眼里。
高昂洋溢着怒气的语气突然停顿,呈现出一股诡异的感觉。
楚深和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这大热的天,一瞬间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晏之遥气场是有点冷,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但中年男子神色恍惚了几秒,就突然从面上憋出了一个谄媚讨好到有些难看的笑意。
“您今天来首都医院是有什么事要办?不知我是否有可以为您代劳的?”???
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晏之遥眼神都闪过抹诧异,这人是在哪里见过他?
正如他方才和楚深和说的,今日扮演上辈子的“陛下”。
他是准备拿身份压人的。
毕竟,对中年男子这样的人,正如上辈子的员外郎,讲不通道理。
但只要你比他厉害,是能对他“生杀予夺”、决定对方命运之人,对方自然就会怕了。
他来京市之前是让助理搜集了楚深和、姜云天近段时间行程安排的资料的。
他甚至比楚深和、姜云天更早知道李墨的存在。
自然也打听清楚了李墨这辈子的情况。
帮对方想好了脱身之法。
很不巧,他这辈子的身份,去压李城绰绰有余。
李城、李城的一个姐姐、两个弟弟,都是在他手下混生计的。
在京市,他还能说上几句话,也把握了一点对方早些年做工程时疏忽、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证据。
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
李城自己就已经冷汗直冒了。
这殷勤的态度,颇有些耐人寻味。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只有李城知道,他确实,在几年前,一不小心见过这位大佬啊啊啊啊啊!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甬城港口。
他看见这位大佬和人谈判,手上拿着一把枪啊!
靠,当时差点没把他吓死。
“这,持枪不是犯法吗?”
同行的老板在事后见他被吓得两股战战的样子,非常不屑地冷哼了声。
“犯法?”
“你认识那位不?”
李城心下惴惴的,“不认识,那位是?”
老板语气神秘而崇敬地道:“不可说,你不用知道那是谁,毕竟那样的大人物和咱们一辈子都没关系。”
“你不知道法律是对咱们普通人而言的,权贵之家和咱们普通老百姓用的是同一套法律?”
其实,老板也就是为了装一装逼,显得自己厉害,吹了个牛。
但是李城他信了。
毕竟,他觉得,这很有道理。
老板只知道晏之遥是大佬,但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程度的大佬。
方才看见晏之遥拿枪他也被吓了一跳,但是此时他还是非常有逼格地和手下瞎编:“听说惹到那位的都被无声无息地拿了麻袋套着沉到海底了,根本没人敢管。”
当时,正好一部悬疑电影上映。
里面有个这样的镜头就和现在很像……
他正好拿来编了。
但李城毫不怀疑地信了。
因此,此时看见晏之遥,慢慢将对方的脸和记忆中对上了号之后,他几乎止不住心脏疯狂跳动。
满脑子都是惹到对方会被扔到海里喂鲨鱼!
如果被晏之遥知道他的想法,和这个离谱的传言,一定会很无语……
这是在现代,法治社会,好吗。
几年前持枪,不过是他配合警方的一次抓捕行动。
他确实有枪,因为这辈子的身份,家族企业在海外有不小的势力,甚至是能影响漂亮国总统选举的那种势力。
但是,他还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不过,误打误撞,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并且再次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两股战战的中年男子看了看被面前这位大佬护在身后的自己儿子。
他语气小心地问:“您认识李墨?”
晏之遥眼神意味不明地在他身上顿了两秒:“是。”
“我很看好他。”
“你想让他退学?”
李城赶忙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李墨考上清大是我们老李家祖坟冒青烟,我高兴都来不及!”
确实祖坟冒青烟,他只是想让儿子重新考一次而已。
晏之遥顿了一下:“他的专业很好。”
“是是是!李墨这孩子从小不用我操心,自己给自己选了顶顶好的专业!”
中年男子不等大佬话说完,在听出了对方明显是支持李墨的专业之后,连忙推翻了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
在一边围观了全程的姜云天:“……”
所以,晏之遥是身上有什么神奇的气场,能把人吓成这副样子?
楚深和也有些无语。
他倒是看出了些端倪,这中年男子定是之前便认识了晏之遥。
但,工部侍郎这辈子的父亲比上辈子的员外郎更离谱之外,居然比上辈子的员外郎更胆小如鼠?
晏之遥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李城小心地觑了眼他的面色,满心还在害怕自己惹了大佬不高兴,被扔到海里喂鲨鱼。
“我绝对不会让李墨退学的,坚决支持李墨的专业,只是学费……”糟糕,学费真被他花完了,
他现在是真心有些后悔了。
“我出院后……”就马上回去上班,找老板预支工资、或者借钱给李墨补上……
他话没说完,一直沉默的李墨突然开了口:“我有学费。”
“啊?”中年男子面色愣了愣,儿子存的钱居然还没被他花完?
李墨眼眸澄澈地望向楚深和:“楚哥会帮我出的。”???
什么玩意儿?
中年男子心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儿子都要丢了?
楚深和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失笑了一声,干脆应下:“是,我会出的。”
他很熟悉工部侍郎的这个眼神。
每次工部钱不够了,研究什么新“项目”缺钱了,代替工部尚书来找他批经费了,都是这副表情。
晏之遥显然也有几分了解,看向李墨的眼神带了分笑意。
完全不理解的姜云天:“……”???
好家伙,工部侍郎是怎么好意思这么理(厚)直(着)气(脸)壮(皮)地提出,学费要陛下出的?
第82章 学业
无论如何,尽管场面一度失控到无法控制。
感觉儿子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去当别人“儿子”了的中年男子在姜云天的确保身体无碍、晏之遥的身份震慑、楚深和的金钱芬芳之下。
到底,什么都没说,不敢说。
当下,他就麻溜地起身,无比“积极”地自己给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至于为什么会轮到他一个“病号”去亲自办出院手续……
不然呢?
这三尊大佛矗着,李墨那个龟儿子自从看见了这三人之后,似乎是全然忘记了他这个爹,眼神再也没往他身上瞟过。
他每次想开口,一对上晏之遥那双如沁了寒冰的眸子,就被吓得一个哆嗦。
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放起几年前那月黑风高的一晚。
哪里还敢再发出声音?
他生怕万一惹了晏之遥不快,自己被扔进大海喂鲨鱼。
当然,几日之后。
他被调动工作,远离京市,甚至被绊地一年难回来两次,但与之相对,得到了相当可观的金钱与前程。
在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之后,中年男子再次不敢发出任何抗议。
并且庆幸自己之前没有不可救药到得罪大佬。
因为,他的老板和他说,上面的工程正在挑选去非洲的工作人员。
问他想不想去。
当然,是不想去!
他觉得,这就是晏之遥给他的警告!
谁知道去非洲,是真的去非洲,还是一睁眼就被中转到了什么嘎腰子的地方呢?
他腆着脸,握着手机犹豫了足足两小时,打出了当日在病房里存下的晏之遥的私人号码。
立誓保证:再也不敢耽误、插手李墨的前程,他真心觉得李墨的专业很好。
求求对方让他不要去非洲!
莫名其妙接到了这么一通电话的晏之遥:“……”
还真的又是一个误会。
中年男子所在施工队确实是承接了一个非洲的工程项目。
他的老板确实也只是照常问一句,这样的问题以前也不是没问过。
但都不知道中年男子明明也没有做足以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这么害怕、杯弓蛇影到了这种地步。
但晏之遥没解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想去就不去。”
中年男子便不知又脑补了些什么:“是是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我在通市非常好,非常满意,感谢您给我的赚大钱的机会,我一定存着钱供李墨上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以后给他投资项目当科学家!”
该说不说中年男子真的是打蛇顺棍上的典范。
明明心里怕极了,也确实打定主意不敢再让儿子重新退学再考。
但他确实是很不情愿儿子去学什么物理、数学,成天到晚泡实验室。
但事已成定局,显然,这几位大佬就是一定要让李墨学。
他这些天在脑子里想了很久,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pua自己。
被大佬看中的科学家能是普通科学家?
他也查了楚深和的身份。
如果能被楚氏集团看好投资的科学家能缺实验经费?
有前途,能挣钱,说不定还真能研究出什么,有个好名声!
成为为国争光的人物!
中年男子找了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
前提是,他确实看见了李墨的“前途”。
晏之遥平时是不耐烦和这样的人牵扯的,但想到血缘亲情、剪不断理还乱。
上辈子的员外郎在儿子成为二品官员之后,哪怕是他最不喜的工部。
但也每日面上像喝醉了酒一样喜气洋洋,逢人就想炫耀。
哪怕是遇到同样的二品高官,哪怕他自己只是一个从五品,也敢厚着脸皮上去攀谈。
但他还不是攀谈别的,就是炫耀儿子。
惹得不知内情的盛京百官还以为工部侍郎和家中父亲关系极为亲睦。
但也是有好处的。
至少,员外郎再没有阻碍过工部侍郎,并且为工部侍郎营造了一个良好的社会形象。
同理,这辈子,李墨的父亲,李城居然和上辈子的员外郎性格在某种程度上相似到了极点。
为了防止对方再去找楚深和、找李墨,为了让这辈子的工部侍郎少点后顾之忧。
李墨那般的赤子之心,满腔满怀除了研究之外几乎装不太下别的东西的纯挚。
上辈子的楚深和为他提供了欣欣向荣的土壤。
那日他在病房之外说,与陛下“互换身份”。
那么,这辈子,这些事,便由他来做。
因此,晏之遥语气淡淡的,承诺道:“不劳操心。”
“我可以向你承诺,李墨走的路会比你想象的要好千万倍,无论名,无论利。”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大饼。
中年男子吃下了。
并且吃得无比满足。
没错,他就是希望儿子能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无比成功之人。
有钱又有名。
一般情况之下,有钱自然就有名了。
顶级的有钱甚至还能有权。
晏之遥这一句名利双收的承诺,让他瞬间无比安心。
便真的耐下了心性,没再逼着李墨做什么事。
他在等待自己能够借着儿子大炫特炫的那一天。
当然,这是之后的事了。
当下,三两下麻利地办完出院手续、收拾好行李的中年男子看着和楚深和三人仍站在一处的李墨。
似乎几个人与医院的其他所有人都隔绝开来,其乐融融,自成了一方小世界一般。
他轻咳了咳。
没反应。
他再咳了咳,仍是没人理他。
他终于鼓起勇气出声招呼李墨:“儿子,和爸回家去。”
李墨:“……”
他终于慢吞吞地转回了头,一双澄澈见底的眸子定定地望了他这辈子的父亲几眼。
不情愿的意思俱在不言中。
楚深和看得有几分好笑,没忍住伸出手在李墨的头上摸了摸,才转向中年男子。
他这辈子被“抢”去了以势压人的身份,倒没有像上辈子初见员外郎一般横眉冷目了。
但语气与他平时的温和带笑也截然不同。
冷冷淡淡的:“下午首都博物馆有个科技展,我们带着李墨一起去。”
“结束了之后我带着他去清大交学费。”
中年男子面色僵滞,青白相间。
因为此时几人站在医院大厅。
因为他这段日子在医院的作为,有不少人认识他,也知道他和李墨是父子关系。
他虽然做出了将儿子的奖学金、存款、学费全部花完这种事,但也不是真的想让李墨就不读大学了。
他只是想让儿子重新退学考一次而已。
这么一箭双雕的绝佳主意,居然没人理解他。
当然,他现在已经迫不得已将这个主意打消了。
但仅从他花钱都花得这么“清丽脱俗”,为了名正言顺、站在道德制高点地花完钱,选择了绞尽脑汁地住院、做手术。
因为……因为生病看病“迫不得已”花儿子钱的父亲是不应该被指责的。
怎么说呢,正常人是理解不了中年男子的脑回路的。
可想而知,被医院大厅那么多人听见,一个陌生人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要给他儿子交学费。
中年男子羞恼极了。
偏偏面对几位大佬,他不敢像之前那样闹。
只得讷讷地应了一句:“那好吧。”
就灰溜溜地走了。
后来,那名前面和几人科普的随行医生知道这件事后还大为震惊,也想问问姜云天几人是怎么做到的。
可惜,这是中年男子住院的最后一天。
也是姜云天在首都医院巡诊的最后一天。
姜云天彻底交接完,和院长打了个招呼后,接下来的时间都是他自己的。
只是,原本以为的他和陛下去科技展的二人行……
明明就过去一个多小时,就莫名变成了四人行。
太医院院判觉得心里有些不高兴。
但晏之遥,他不太敢惹。
至于李墨,去参观科技展,他一个太医都去了,却不把工部侍郎叫上,合适吗?
瞧瞧,知道能去科技展参观的工部侍郎都高兴成什么样了!
上辈子和李墨并不熟悉,但每次撞上都没在李墨脸上读到过其他表情的姜云天。
当下,他居然看见李墨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弧度,一双眼睛含了满满的笑意的样子。
他觉得心里莫名有点痒。
啧,看着真的好乖啊。
跟着就跟着吧。
把孩子都要高兴哭了。
然后,他就听见他以为的因为要去参加科技展而“高兴哭了”的可怜孩子李墨。
仰起了头,挤进了陛下和晏之遥的身边。
眸光闪烁,闪着再明显不过的期待之色。
“陛下,晏大人”,他顿了顿,又喊,“楚哥,晏哥,你们和好了?”?
啥玩意儿?
姜云天不太理解。
这个工部侍郎怎么真的和小孩儿似的?
啊?
朝中还有哪个大臣会这么问问题?
和好?
他以为是小朋友过家家还是夫妻吵架吗?
偏偏,陛下和晏之遥居然看起来都非常吃这一套!
晏之遥那个大冰山听到这个问题,居然唇角也缓缓勾起抹笑意,望向了楚深和。
楚深和现在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在今天出现了好几次。
晏之遥前面就和他说,工部侍郎在上辈子经常问他这个问题。
他还玩笑说怎么不见李墨来找他问。
结果,现在就如愿以偿,听到了。
他眼眸微闪,对上了晏之遥望过来的看似平静的眸子。
楚深和没有想太多,也没有犹豫。
“对啊,和好了。”
因为方才将视线落在了晏之遥的面上,此刻,他便无比清晰地看见晏之遥那双仿佛含了霜雪的眉眼微微舒展,好似冰雪消融,被日照披上了层暖光。
晏之遥附和了一句,语气轻扬:“和好了。”
工部侍郎纠缠了两辈子的问题今日得到了解决,显而易见地,那张表情并不明显的面上,透出再明显不过的喜意。
眼神亮晶晶的。
楚深和没忍住,再次伸手在人头上摸了一把。
晏之遥有样学样,也没忍住,在李墨的头顶摸了一把。!
男人的头发不能乱摸的!
为什么工部侍郎被摸地这么坦荡?
一点都没有感觉血脉突然沸腾的气恼吗?
姜云天的关注点全在:靠,这小子也太能争宠了吧?
他觉得自己的手也有点痒。
没忍住上前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悄摸摸走到了李墨的身边。
只是,他的手刚抬起来,举在半空,就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了手腕。
对上了一双黑沉的眸子。
李墨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和面对陛下、晏之遥的面无表情不同。
他现在的面无表情显得沉肃而不好惹,一双眼仍是澄澈见底的,但语气相当冷漠:“你干嘛?”
姜云天:“?”
第83章 给陛下画饼
到了科技展上,这不愧是一年一度的被称为汇集了全世界最前沿科技成果与设想的展会。
楚深和穿越到现代的时间并不算长。
但因为他的身份,市面上什么先进的能买到的科技产品,其实楚家都不缺。
但他仍为科技展的浩渺与神奇而惊叹。
更别提来到现代后一心只顾着继续钻研医术与药妆的姜云天,和穿越到现代不过短短几天的李墨了。
科技展上有许多近几年最新的科技成果与产品。
谁敢信啊,在几人最初进入展馆的时候,就被一个“人”拦下了。
“请问几位需要我的导游服务吗?”
李墨到了科技展后,就一直走在最前,此时双眼瞪大,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是人吗?”
这是一位说着普通话、有着与人无异的四肢、躯干。
但似乎为了区分,有着能折射出一切景象的金属眼瞳,浑身露出的所有表皮肌肤都显而易见又与正常人不同,呈现出银白色的金属科技感的“人”。
这是真的人吗?
从外形上,无疑是极度相似又明显不是的。
看起来,真实而荒诞。
晏之遥站在楚深和的身侧,开口道:“这是漂亮国L罗家族最新研发出的机器人,汇集了全球最顶尖的科研人员研发了三年。
据说在程序设定之外,AI模拟人脑,能够做到低水平的‘思考’并且不断进步与优化。”
“算得上是今天这场科技展最引人注目的产品。”
姜云天已经完全愣住了:“世界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要知道,作为一个两个月前还在大宣,猝不及防有了奇遇而穿越到现代的人。
他以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
这段时间,他也和陛下一起了解了世界最新的发展局势,从文娱、科技、医疗、军事、教育等各方面填鸭式地匆匆扫过,已经为现代文明的发达而震撼不已了。
但,他到底不是科研人员,没有深挖最前沿的科技成果。
而况这款机器人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也是今天才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遭到了颠覆。
总感觉,思想才是最难模拟的。
居然可以低水平“思考”!
漂亮国是真的无法做出与人体相似的表皮肌肤吗?
这样能够自主思考、进步的机器人,真的符合伦理、应该存在吗?
果然,这位拦住几人开口自荐的“人”继续解释:“我是机器人。”
“你们可以叫我小罗。”
说着,他将自己方才说的话用世界上通用的使用最广的几门语言都说了一遍,“我用什么语言和你们沟通更好呢?”
“几位需要我的导游服务吗?小罗对科技展的地形、展区、展品都非常了解哦,可以给你们介绍、讲解。”
楚深和等几人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他有些纳闷为什么这个机器人会找上他们?
是随机的还是?
见几人没有回应,在一旁的工作人员终于站了出来。
似乎是特意让“小罗”与几人攀谈,吸引注意力。
达到了目的之后,他才站出来解释:“几位先生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雇我们的小罗当导游的。”
雇?
楚深和心里闪过什么,但他沉默着没说话。
工作人员指了指一旁还站着的好几个机器人,笑眯眯地道:“我们今天一共带来了三个机器人,他们会在会场挑选自己心仪的参展者,发出邀请。”
“这是一份双向选择,几位先生,你们是今日第一个被选中的。”
李墨满眼好奇地打量着机器人,“那他筛选的标准是什么?”
小罗听到他的问话,就非常“人性化”地转过了头去,同样面向了李墨。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小罗伸出了他的充满科技展的手,要和李墨握手。
李墨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了上去,他的眼神闪了闪:“你可以回答我吗?”
这样有逻辑因果的问题,可以回答吗?
小罗似乎是在进行社交礼仪。
此时点了点头,回答了李墨的问题:“可以。”
“我的大脑中被植入了现实世界的许多信息,包括产品物价、包括社交媒体……”
他的目光望向楚深和,也伸出了手想要握手,语气竟然非常友好:“楚先生,我认出了你。”
“你很有钱。”
在楚深和犹豫了一下,也和他握手之后。
他又转向了晏之遥:“社交媒体上没有您的照片,但您的手表非常贵。”
“你们足够有钱,能够雇佣我当导游。”???
工作人员补充道:“小罗的选人标准就是有钱。”
“因为雇佣小罗的单日费用是一百万。”???!!!
周围响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当个导游,一百万?
但经过小罗的提醒,许多人的目光定在了楚深和身上,显然也有日常冲浪的人认出了他:“小楚董!”
晏之遥的神色一冷,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小罗:“谢谢,不用。”
说完,他就拉着楚深和往1号展厅而去。
因为他周身的凛冽气息太盛,一时之间,喧闹的人群竟然都安静了下来。
拿着手机拍照的围观群众被他眼神扫了一眼,就僵滞在了原地,手指不由自主地点击了退出相机。
机器人小罗“遗憾”地摆了摆手,回到了原地。
似乎是在人群中物色下一个目标。
楚深和等人走后,他身边的人群一点都没变少。
一堆人都好奇地围着这个闻所未闻的机器人打量。
这,真的是现代的科技水平能够达到的吗?
也太离谱了吧!
睡了一觉,科幻片照进现实?
有那爱想象的,已经在担忧,机器人的出现会不会有取代人类的风险了。
而走到了1号展厅的几人明显也是被震撼了的。
姜云天有些恍惚:“思想真的能够被创造?”
晏之遥面色冷淡,低头在手机上发了什么消息。
才说:“也许能。”
许多智能手机上的语音助手就很明显,在生产商进行演示时,你会惊讶于“它”的聪明。
似乎能与人类对答如流,但其实跳脱不出框架。
“刚才那个机器人的话语都是被设定好的,并没有跳脱程序的框架。”
“厉害的是,那个机器人拥有学习能力,程序没有设定的知识、社交能力、语言,这些硬知识,据说已经有了一定的进步能力。”
“但凭空创造,如人一般,思考出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机器人做不到。
他们没有创造性的思维,也没有独特的情感。”
饶是如此,楚深和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科技是把双刃剑。
诸如伦理、灭亡、生命存在的价值引起人类思考的同时。
也会有无数人心动于这样的机器人。
若是没有创造性的思维能力,却能与人交流、处理工作……
绝对会吸引无数人的兴趣与喜爱。
晏之遥微微垂眸看了他一眼:“不会被量产。”
“这样一台机器人的成本在数亿美金。”!
“你想要一台吗?”???
楚深和被对方连续两句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要送这么贵的‘玩具’给我?”
“我要机器人干嘛?”
晏之遥定定看了他几眼,眸子深处透出股极淡却明显的笑意:“好。”
“我比机器人能干。”?
楚深和没有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但非常认同对方说的话。
他点了点头:“是。”
李墨听到两人对话,眼睛亮了亮:“我也比机器人能干。”
“我以后能创作出机器人!”
楚深和失笑:“相信你。”
“但如果逛完科技展,我觉得你的创作欲会达到巅峰。”
以工部侍郎的性子,大概会见到一个就想创造一个?
以往在大宣时便是这样,并且会创造出更超脱于时代的东西。
但在现代,他也不敢确定。
毕竟现代的科技发展实在是他们这几个“古人”完全无法想象并且为之深深震撼的。
反正楚深和觉得自己不够有想象力,大概是无法设想工部侍郎在现代能有多大的成就的。
他没有怀疑李墨的天赋与能做出事业的可能性。
因为,曾经超脱于一个时代的天才般的“科研人员”。
学习了前沿的知识,能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谁也没法设想这个天才能够站到多高。
只有再次格格不入的姜云天觉得有些不解:“……”
晏之遥为什么要和机器人比?
李墨为什么也要比?
有什么可比性吗?
反正他是不相信机器人的医术会比他好。
于是,他想了想,也接了一句:“我也比机器人厉害。”
嗯,成功融入。
楚深和:“……”
他唇角挂着温和礼貌的笑意,没有附和。
而果然如他所说,继续参观科技展的工部侍郎简直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兴奋极了。
看见人类登上月球的影片并且真实参观了航天器模型的李墨语气昂扬:“楚哥,晏哥,等我以后造出能飞上太阳的飞船!”
看见互联网的前沿科技设想,李墨犹豫断言:“我以后能在元宇宙停顿时间,进行科研创作!”
看见应该不是最新的但被展出的新型科技武器,李墨眼里满是赞叹:“楚哥,晏哥,等我以后造出激光剑、导弹降解机、穿越时空的子弹……”
看见D国对未来科技城的建设规划,李墨面上憧憬:“楚哥,晏哥,我要让你们有生之年坐上空中巴士,插上翅膀就能自由飞行!”
听了一路的楚深和:“……”
尽管上辈子的工部侍郎就思维跳跃,爱天马行空。
但今天,说了这么多。
这个饼,是不是画得太多太大了?
他供得起工部侍郎的研究经费吗?
第84章 继续上学
不得不说,一场科技展,将几个名气其实的“古人”都震得心潮澎湃。
被李墨一通反向“画饼”同样画得心潮澎湃的楚深和,已经在思考以后该怎么给李墨建实验室了。
“真的能模拟真实人体造出供我研究医术的仿真人?”姜云天也对工部侍郎描绘的黑科技无比心动。
尽管这辈子还是一个连物理、化学、生物课都没上过的小学渣,但李墨在自己的“专长”领域,毫不心虚地点头:“我有信心。”
嗯,他还是实事求是了的。
没有说我可以,而是我有信心。
他又转向楚深和与晏之遥,纯澈的目光满是并不掩饰的跃跃欲试。
“怎么了?”晏之遥问。
李墨嘴角羞涩地抿了抿:“我想给陛下和晏大人制作一份独一无二的黑科技。”
嗯,黑科技是方才他在展馆之内听说的新鲜词汇。
几人现在已经走出了科技展。
楚深和闻言有些好奇:“什么黑科技?”
李墨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和好调解器。”
“陛下以前和晏大人的关系很好,但又不好了很多年。”
楚深和与晏之遥是在大宣之时,第一个站出来相信他、肯定他、支持他的人。
在李墨的心里,两人甚至是比他上辈子的爹,员外郎更懂他,更值得他信任与依靠的存在。
他那颗满心沉浸在研究中的心,完全不理解人的情感为什么会发生变化。
“我想要你们关系一直都很好,是不是可以制作一个情感调节器,储存你们关系好时的感情,以后如果吵架了就按一下开关,调解不开心的情绪。”
他的解释非常简单又清楚。
却是一个完全不合常理、异想天开的脑洞。
至少楚深和从未想过这样的方向。
工部侍郎真是……
他侧目想拉上晏之遥一起调侃几句,却发现一对上他的目光,晏之遥就迅速地撇开了头。
一双眼好像被烫到了一般。
“你怎么了?”
晏之遥觉得耳根有点发烫。
他冷着脸摇了摇头,语气却是温和:“无碍。”
他警告地看了李墨一眼,不许再说!
因为,他想起了这其实不是工部侍郎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他没有骗楚深和,李墨上辈子就问过他几次,为什么和陛下渐行渐远?
为什么不进宫?
为什么陛下带自己出宫却不带他一起?
许是月色清冷,酒色醉人。
中秋之夜,面对从宫宴回来,却担心他一个人没有人陪的工部侍郎。
彼时的晏之遥从对方望着他的澄澈的双目里,想起一双从前也这般望着他的眼睛。
只是那双目光更为明亮、清润、温和,含着少年便有的鸿鹄之志。
含着青年人登上帝位后的壮志凌云。
却无比内敛,并不张扬。
目光的主人极讨人喜欢,身边也围绕了越来越多的人。
听着工部侍郎慢吞吞地说着中秋夜的宫中见闻。
他第一次对着外人吐露心声,只说了一句。
“年月相似,故人难寻。”
李墨也是进士出身,一下子就明白了,但他又不明白:“陛下不就在宫里吗?晏大人为什么不去找?”
“不难寻啊,你每日去上朝就看见了。”
晏之遥没有说话。
工部侍郎自己的各种感情都没有头绪,却为他发愁:“晏大人,如果我能做出什么工具,一下子就能让你和陛下和好,让陛下不生气就好了。”
晏之遥眉目沉沉,望着月色的神情恹恹。
他摇了摇头:“没有生气,我们没吵架。”
“只是,道不同。”
道不同,不可为谋。
所以,穿越现代的工部侍郎大抵是再次想起了这个话题。
又受了方才那个什么元宇宙、虚拟现实的启发吧?
而见晏之遥不出声,楚深和有些好笑地拍了拍李墨的肩膀:“情感是人类独有的、差异化的,怎么能人为制造?”
李墨纠结了一下,“不是创造,是复现以前。”
楚深和:“……那不是有未来吗?”
“我和晏之遥,现在不是和好了?”
而且,工部侍郎,你想研究的东西太多了!
这时,有三个女生结伴从几人身边路过,似乎是听到了李墨的“天才”创意,看着他们一行人的目光怪异极了。
李墨非常耿直、毫不心虚地回望回去,清澈无辜的眼神似乎在问:你们看我们干什么?
几个女生的视线却在楚深和与晏之遥身上来回转,彼此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最后,最左边的女生清了清嗓:“我就是开个玩笑,小哥哥你听了别生气啊?”
李墨摇了摇头:“不生气。”
女生便没止住笑意,非常干脆地说:“我们觉得你特别像父母吵架,夹在其中可怜巴巴地劝架的小可怜。”???
说着,站在中间的女生还从包里扯出了一根特别长的棒棒糖,塞到了李墨手里:“姐姐请你吃糖,不生气啊。”
然后,站在右边的女生满眼光亮地对着晏之遥和楚深和说:“所以两个帅哥以后少吵架哦!”
三个人,轮番说完,加上递完棒棒糖,也就过去了半分钟。
然后,就和几人挥了挥手,小跑进了场馆。
李墨满脸茫然:“我还没见过我娘。”
更别提,见父母吵架了。
他在大宣时,母亲就是因难产去世的。
这辈子,他还没搞清楚情况,但似乎也是没母亲的。
所以,他像父母吵架时可怜巴巴劝架的小孩儿?
楚深和哭笑不得,他转过头去和身边青年吐槽:“晏之遥,我们都被这小子害得背了个爱吵架的锅。”
“我可从来不和人吵架的。”
没错,哪怕是上辈子的宣武帝,有意见要说,自然有一堆体察圣意的臣子代为冲锋陷阵、唇枪舌战。
晏之遥望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得好笑。
“我不和你吵架。”
只有姜云天听得大为震撼:“你不会还要做一个情感调节器,让陛下最喜欢你吧?”
他脑海中的警报声疯狂震动。
敲,这个工部侍郎“争宠”的法子真是一套一套的!
李墨:“……”
“我听陛下的,陛下不让做,我就不做。”
姜云天:“……”
什么都没做,话倒是说得一堆一堆的。
但是,他没想到,被他贴上了“爱争宠”的标签的工部侍郎居然真的不爱争宠!
出了科技展以后,正如楚深和上午在病房里承诺的一般。
他们出来后就直奔了清大,去给李墨交学费。
原本学费是在开学前储存到银行卡里,学校会统一扣除。
原主错过了那一波。
而穿越过来的李墨今天去病房前还被辅导员找了,他并不清楚线上交学费的流程和信息。
几人便打算亲自走一趟,顺便参观一下清大校园。
大宣有国子监,但果然,见了现代大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看了李墨的课表后,楚深和不由感叹:“这样因材施教、专业教学,对比我们以前,真是进步太大了。”
李墨没有理会自家陛下突如其来的伤感。
他是向来不会像其他朝臣那般,至少能说上几句好听话的。
他多数时候关注现实……
因此,当下。
他看着自己的课程表,随手翻了翻对于从未接触过的人来说如天书一般的课本。
非常干脆且理直气壮地提要求:“陛下,我要补习。”
“这些都看不懂。”
虽然他也可以自学,但是李墨觉得有人能帮自己梳理好系统化的知识,效率更高。
姜云天:“……”
工部侍郎是真的很厚脸皮啊!
虽然,他凑热闹地也上前看了一眼。
靠,看不懂!
什么玩意儿?
还好他的专业是医术,过来就能用。
他在心里幸灾乐祸并且得意于自己的专业的时候。
突然想到,他自己过来也是有许多老师的。
这巡诊的一个多月,那些世界顶尖的医生不都是他的老师吗?
所以,他也算补习了。
这样正当的要求,楚深和自然无有不应。
只是,他们所有人的行程原本都是明天就要回海市了。
从大宣穿到现代的臣子,除了卫光启在拍戏去了隔壁城市,孔珂在全国各地开巡演。
臣子们的大本营似乎跟着他,都在海市。
工部侍郎是目前最晚穿越过来的,却一下子就要开始上学。
“李墨,你一个人在京市,可以吗?”
李墨不解地点头:“可以。”
“陛下,我要上学,学知识,以后给你造……”
“停!”
楚深和看着对方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白担心了。
在工部侍郎的心里,大概是没有比研究更重要的东西了。
现在有机会学习今日在科技展见到的那些成果所需要的知识,李墨只会觉得兴奋极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楚深和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用不用我们留下来陪你几天?”时。
姜云天竖起了耳朵。
敲,让陛下陪在他身边,是他开口要求的!
轮到工部侍郎,却变成了陛下主动开口询问。
他警惕地等待李墨的回答。
却没想到,李墨非常不解地摇头:“可是我明天就要军训,军训完就要上课。”
“陛下你们留下来干嘛?”
好一句留下来干嘛。
楚深和当即将原本想要取消明日行程的心给掐灭了。
晏之遥在一边,难得露了点好笑地看他:“陛下,李墨不是小孩儿。”
不用这样时刻不放心地盯着。
突然反应过来的楚深和:“……”
靠,因为上辈子的工部侍郎比他还小几个月。
他都把对方当成同龄人,甚至因为对方心性单纯,总是想照顾几分。
但他忘了,李墨可是目前最晚来的。
“真实年龄”应该比他大了不少!
“陛下,我放假就去海市找你。”
“待我学成归来,就回海市做研究!”李墨终于“情商”上线,表了回忠心。
一直警惕的姜云天:“……”
爱争宠的工部侍郎居然没有一颗争宠的心。
显得他的心思格外龌龊。
翌日,回到海市的楚深和一行人,在机场便见到了来接机的许久不见的吕容风。
九月仍是酷暑。
吕容风今日出行,穿了身米白的丝质衬衫配同色系的长裤。
衬得他整个人都文质彬彬、年轻了几分。
他照例戴了副金丝眼镜,见到楚深和的瞬间,站在人群之中,周身原本隐隐散发的贵气而疏离的气质便消散一空。
“陛下。”他走到楚深和身边,轻声唤道。
只是,瞥到一旁的姜云天时,他目光闪了闪。
再看见晏之遥后,他的笑意僵滞了一瞬。
楚深和有些好笑。
他比吕容风稍微高了一点,因此微微垂眸便可以看见对方的……头发。
乌黑柔软,两鬓没有一丝斑白。
“容风,以后也要继续保持好好休息。”
吕容风的眼神柔和下来:“是。”
“陛下与我一道养生。”
“好。”
楚深和对吕容风居然在工作日的工作时间来接机有些好奇。
倒不是他不知道自己在臣子心中的地位。
但户部尚书向来不是一个会搞这种形式主义的人。
对方一直觉得为他挣钱就是自己效忠的表现。
“是有什么好消息等着我吗?”
一行人坐上商务车后,吕容风才开了口:“陛下英明,确实有三个消息,姑且都算是好消息。”
楚深和挑了挑眉。
“第一件事是,宣和集团已经达到了独角兽企业的认定标准。”
“第二件事是,卫光启拍戏时安全方面出了点问题,但现在已经解决了。”
“第三件事是,谢小将军似乎也来了,陛下要去见见他吗?”
第85章 太火了
三件事,无异于三颗炸弹。
每一件都充满了惊喜,或者说,惊吓。
吕容风轻描淡写地说完,伸手优雅地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嘴角的笑意温和儒雅。
“陛下,想先具体听哪一件?”
楚深和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愣住了。
听到户部尚书的问话,他居然认真地纠结了一番,要先听哪一件。
拜托,他只是离开了只有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的嘛?!
独角兽公司!
虽然是穿越而来的“古人”,虽然是挂着个董事长的名号却不务正业地一连“出走”几个月的甩手boss,虽然他对商业没有那么精通……
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独角兽公司是什么意思。
除去10年以内成立且未上市的条件之外,需要达到企业估值十亿美元以上,才有资格被评定为独角兽公司。
满足这几个条件的,毫无疑问是一飞冲天且发展前景一片光明的企业。
他的宣和集团,成立了多久?
这才半年吧!
甚至还不到!
户部尚书果然是经商的旷世奇才。
楚深和在极度的惊讶震撼中,居然涌起了一股“果然如此”的恍然感。
毕竟,他上辈子与吕容风初见之时,对方以一介戴罪之身,隐姓埋名,单打独斗,短短几年,便能攒下数个国库的身家。
更是个能够想出打贸易战这样兵不血刃的方式的奇才。
穿越到现代,只是赚钱的速度快了一点而已……
似乎,应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而一旁尚且不知道独角兽公司是什么意思,拿着手机在查的姜云天呆呆地看着屏幕页面上显示的搜索结果。
忍了又忍,一句“卧槽”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十亿美元?
身为一个世界顶尖的医生,这些天他俨然知道了那些医术大拿们一场手术能值多少钱,一场便几乎是许多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了。
显然,身为世界级的顶尖医生,top群体的收入是高于社会上的许多行业的。
更别提除了手术之外,医生们通常还会有许多的专利、研究成果,甚至是药物股份。
因为担心自己的诊金陛下不收,还“独辟蹊径”想出了开药妆公司的姜云天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他在了解了化妆品行业的暴利,并且觉得自己的药妆能更暴利之后,心中俨然涌上股自己完全可以争做陛下身边第一人的自信!
然后,那种自信……
就在当下,“啪叽”一下粉碎了。
半年……
十亿美金估值……
他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在手机计算器上狂摁。
如果他每天都排满了手术,十亿美金要挣多久。
然后……姜云天沉默了,自闭了。
不想听。
就连吕容风说的卫光启出事了又解决了,都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楚深和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眉头一皱,好在后面听到已经解决了才放下心来。
他决定在了解了发生什么情况之后,今天就抽空给卫光启打个电话。
然后,最后一个消息。
谢清时也来到了现代?
完全出乎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去京市的一个多月,他都遇到两个穿越过来的臣子了。
太医院院判现在跟着他跑回了海市,工部侍郎醉心学习,留在京市读大学。
海市出现一个似乎也不稀奇。
但是,想到如朝阳烈烈的谢小将军,楚深和眼里还是不由泛起了笑意。
穿越到现代,他看完了现代学生的义务教育乃至中学课本,也读了几本史书。
他的谢小将军,比起史书上的冠军侯也不遑多让啊。
同样是少年战神,同样英姿勃发,同样战功赫赫、耀古烁金。
即便是刚从战场下来满身伤痛也永远自信昂扬、意气风发的谢小将军。
在现代,他找到了一个完全适配对方的形容词,小太阳。
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消息啊。
咳咳,听完户部尚书的三件事,楚深和居然有些犹豫了。
好吧……三件事,反正迟早都是会知道的。
作为一个“上位者”,他是很懂体恤臣子情绪的好不好。
就算再对礼部侍郎出了什么事好奇,再对谢小将军思念,但现在说话的是户部尚书。
站在他面前、问他想听哪件事的是户部尚书。
那他当然是选择先听听,独角兽公司是怎么做到的了。
楚深和清了清嗓,亲自从车载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的果汁,递给了他的户部尚书。
他毫不掩饰眼里的赞叹之情,眉眼弯成清润而惊喜的弧度,语气上扬:“容风,喝点果汁润润嗓子,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了的!”
“难怪这些天没有给我看财务报表,是特意瞒着我做大事啊。”
“太惊喜了。”他问完之后又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感想。
果然,吕容风的眼神微微亮了亮,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几分。
“陛下,这也不算什么。”
他谦虚地表示:“我给宣和集团定下的目标是,在明年成为超级独角兽公司。”
因为上市公司的条件必须达到成立三年以上,因此他的目标也只能朝“超级独角兽公司”这样的“徒有虚名”去努力了。
“相信在陛下的带领下,我与诸位同僚们齐心协力,一定能达成这个目标。”
他的语气是温雅而谦虚的,但话中意味,却是恐怕漂亮国的顶级资本家听到都要瞠目结舌。
瞧瞧这个轻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说什么!
居然妄想让一个成立不到两年的公司达到超级独角兽的标准!
但现在坐在车上的所有人却完全没有露出异样的目光,他们全然相信吕容风能够说到做到。
哪怕楚深和听到这个目标,也忍不住被激起了胸腔中的澎拜之情。
世界上会有人不爱钱吗?
不,那只有一个可能,是钱还不够多。
包括在一旁,又默默搜索了超级独角兽公司含义的姜云天:“……”
估值超过一百亿美元的企业。
他默默地缩了缩身子,往角落靠了靠。
而说完目标之后的吕容风正了正面色,语气缓缓地如楚深和所问的,开始了正题。
“十亿美元的估值不是我一人的功劳,除却宣和金融占其百分之七十之外,宣和娱乐与宣和安保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
姜云天有些想吐槽。
就算要夸自己也不用这样“拉踩”吧!
除却宣和金融的百分之七十之外?
你一个人占了百分之七十的功劳,要特地提出来是吧!
好吧,确实是很牛逼,行了吧。
但是,在继“小人之心”了工部侍郎之后,太医院院判再次“小人之心”了户部尚书。
他没想到,吕容风居然真的没打算多提自己的功劳。
“宣和金融不过是利用投资市场、撬动利益,从没钱开始,得来的钱也虚得很,陛下若是想看,回头我把这几个月的资金流水与报表发给您。”
“白一跟着陛下此番去京市,回来之后身价暴涨,还多亏了陛下和白首领这段时间的出色表现、牵线搭桥,我几乎每天坐在办公室,什么也不用干,就将宣和安保的业务排到了明年年中。”
“除去固定成本、员工薪资福利以及百分之二十的留存,净利润便达到了一亿。”
“至于宣和娱乐,卫大人与孔大人本人便是最大的价值。”
“陛下这段时间可能不知道,别的娱乐公司私下来挖光启,数目达到了惊人的两个亿。”
“除此之外……”
因为是在回公司的途中,吕容风只是简短介绍了几句,具体的业务、盈利项目,他都制作了详尽的报告。
但这样寥寥几句,也足够让人知道这其中的含金量了。
“光启他现在完全是圈内一线的身价了吧?”
吕容风摇了摇头:“不止,现在的资本看中流量,光启的流量太大了,身价比起普通的一线演员还高了许多。”
“也是因此,他前段时间在《声息》剧组拍戏,被一群不知是真情喜欢还是为了钱假作喜欢的站姐、代拍不要命了的骚扰、围追堵截。”
“据说,卫大人被打扰得连续近十天晚上没睡觉。”
……
楚深和打开手机,翻出了现在仍在微博上发酵的抵制私生、抵制代拍的消息。
“你前面说的险些出事就是因为这个?”
吕容风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因为站姐与代拍实在太多,影响了剧组的正常拍摄,高导不胜其扰,索性带着全剧组去了桂省的一个偏僻村庄,似乎是将后面的戏份给提前了。”
“结果,剧组去了桂省之后,依然有许多的站姐、狗仔、代拍、私生不远万里地追了过去,娱乐圈内那些艺人遭受的困扰,卫大人前段时间全都遭受了一遍……”
“确实挺惨的。”吕容风评价道。
“或许陛下可以给卫大人送去关切。”他建议。
楚深和哭笑不得,“现在解决了?”
吕容风:“是,现在由宣和安保出人,全面负责了《声息》剧组的安保问题。”
“陛下,我还没说完。”
“卫大人和剧组去了桂省拍摄之后,有危险分子被人雇佣,浑水摸鱼,溜入了剧组,挟持了卫大人,那人还带着枪,卫大人差点就……”!!!
“什么!”楚深和面色沉了下来,“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吕容风顿了顿:“这件事,卫大人的经纪人吴姐今天在公司,待会儿她会具体向您解释。”
“我也是今天才听说,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然后,卫大人是被谢小将军救下的。”
“所以,我为陛下买好了明日飞往桂省的机票。”
楚深和:“……”
他拍了拍户部尚书的肩膀:“知我者莫若容风也。”
第86章 幕后黑手
一行人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来到海市的第二日便即将又要开启新的行程。
姜云天愣了一下,眼巴巴地望向户部尚书:“那我呢?”
“吕大人,我的机票你帮我买了吗?”
吕容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面上毫不心虚地道:“没买。”
“姜太医又没给我钱。”!!!
姜云天被气到爆炸,“不就是一张机票钱吗?我这就转给你。”
“你帮我买一下!”
话音落地,他对上吕容风金丝眼镜后平静的视线,陡然冷静下来。
户部尚书可是堂堂的一品官,甚至是入了内阁的大臣!
尽管穿越了,但仍残留的一点“尊卑”观念,跑了出来作祟。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有点虚。
“咳咳,你肯定也是助理买的。”
“几点的机票,我自己买!”
吕容风顿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什么。
楚深和好笑地拍了拍户部尚书的肩膀:“让他跟着吧。”
“容风,你也一起去吧。”
“你还没看过拍戏吧?很有意思的,我们一起去看看。”
吕容风眼神里慢慢凝聚的凌厉便陡然泄了气。
他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没忍住泄出丝笑意:“那我和陛下一起去。”
开玩笑,他都和陛下分开这么多天了!
他的位置,岂能由姜云天这个不务正业的太医给取代了?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说出了航班时间与座位号。
姜云天默默记了下来……打开某度搜索,怎么买飞机票。
原谅他穿越过来,一不小心就直接享受了有人“服务”的待遇。
在京市的一个多月以及回海市的行程,都是由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直接操办了的。
导致他现在居然还不知道该怎么买机票!
等他终于跟着某度的一个靠谱回答,下载了专门的软件,还没来得及打开时。
听见一直坐在楚深和身边却一言未发的晏之遥开了口:“深和,我也与你一起去。”
“我票买好了,刚好在你座位旁边。”!!!
姜云天按着手机屏幕的手指重重地顿了一下。
就连吕容风也不由往晏之遥的方向望了过去。
楚深和有些惊讶地看了晏之遥一眼:“你最近不忙?”
晏之遥摇了摇头:“忙。”
“那你可以……”
他话没说完,被晏之遥打断:“忙,但是陪朋友更重要。”
楚深和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那种奇怪的,自己付出的友情与晏之遥的友情似乎不对等的感觉又来了。
他想到自己不厚道地一声不吭就断联,想到他再次登上微信看见的几百条消息,没忍住心软了一下。
“抱歉。”
“我也很高兴和你一起出行。”
姜云天越听越不对味儿。
为什么晏之遥也要来和他争宠啊?
对方那的“朋友”人设还能有他的“家人”位置有用?
“陛下,我也觉得,比起工作和学习,陪在您身边最重要!”他特意加重了“最”字的读音,以作强调。
吕容风目光沉沉地看了晏之遥一眼,没有说话。
一行人定下了去桂省的行程之后,还是先回到了办公室。
卫光启的经纪人吴姐,今天就是特地赶回公司解释卫光启差点出事的来龙去脉的。
到了宣和大厦的顶层会议室后,楚深和便看见吴姐面色有些惶惶地已经等在了里面。
看见几人进来,便连忙站起了身,“楚董,吕总。”
她眼神在姜云天身上一扫而过,明显是认了出来,但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后便没再关注。
至于晏之遥这个不请自来的她不认识的人,便点了点头。
面色明显有些局促。
吕容风面上的笑意不变,吩咐助理泡了几杯茶进来。
他没有说话,有楚深和在的场合,他一向如此,从不越俎代庖。
楚深和见吴姐的表情,便反应过来方才吕容风说的卫光启差点出事,可能与面前这个经纪人脱不了干系。
不然,手下的艺人出了这么大的事,生命安全遭到威胁。
作为经纪人,应该是气愤而委屈的。
按照吴姐的性格,大概会雷厉风行地搜集了系列资料,掷地有声地来打报告,要把那个胆敢持枪威胁的人告到死!
或许会有一点自己没有保护好艺人的难过,但也绝不会是吴姐现在这样的,浓烈到他们都一眼能看出来的自责与不安。
楚深和没有直接开口问,而是坐下后,将茶水往吴姐的方向推了推,从袋子里摸出了一颗糖。
是从京市飞机起飞前,晏之遥给他的舒缓神经的薄荷糖。
“看你好像有点紧张,吃颗糖壮壮胆。”
晏之遥目光在那颗糖上顿了一秒,默默侧头看向了他。
楚深和眨了眨眼,眉眼弯出道清润含笑的弧度。
晏之遥便又收回了视线,坐正了身子。
吴姐好歹是在娱乐圈混迹多年的“老江湖”,此时乖乖听话地取过薄荷糖,含进口里。
薄荷糖清新而醒神,将她从前日起就躁动狂跳、愧疚气愤的神经舒缓了一些,心里却划过道暖流。
她定了定神,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在楚深和等人到来前,她已经在会议室坐了许久。
原本的想法是,负荆请罪并引咎辞职。
“楚董,我今天是来向您汇报两日前,光启在桂省拍戏发生的一起威胁到人身安全的刑事案件。”
楚深和方才已经听吕容风说起,并且知道礼部侍郎并没出大事。
但他仍收敛了神色,清润的眉眼没有怒意,却让人不自觉地生畏。
“怎么回事?”
吴姐深吸了口气,将真相和盘托出:“根本原因是《声息》的剧本题材敏感,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引起了上面一些人的注意。”
“在此之前,我跟着光启在剧组,从高达导演、李老师、光启、编剧老师,都收到过停拍威胁。
大家都猜测是这部剧影射了某些大佬的真实事迹,受到了针对。”
“但按照上面那些大人物的行事作风,还不会如此大胆张扬。
持枪威胁的男子是出于个人原因,失控之后才做出了这么不理智的举动。”
“而持枪男子不理智的原因,我需要承担相当大的责任。”?
楚深和没听出有什么因果关系。
姜云天脑洞大开:“持枪男子因为你大受刺激?”
“他不会是你的前男友吧?”
然后,因为看见心爱的前女友与礼部侍郎那张美得不似真人的脸日日朝夕相处,心生嫉恨,愤然动手。
这是他前段日子晚上休息时,路过翻译小姐身边,看见对方手机里正在播放的视频,生出的灵感。
当然,他只是见吴姐面色太严肃了,说出来调节气氛的。
但他没想到,吴姐听他说完,真的停了下来,眼神里划过几丝复杂。
卧槽,这……不是真的吧?
吴姐沉默了一下,突然提起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话题。
“吕总可能知道,我在带光启之前的上一个艺人是郑茵。”
她抬起眼,向几人看去。
然后,看见了……
吕容风眨了眨眼,伸手扶了扶金丝眼镜。
他记忆绝佳的大脑抽丝剥茧般从一堆资料里抽出了这个名字。
“是在你手下,三年就从籍籍无名走到了影后的郑茵小姐?”
他总结道:“资料说她挺火的。”
楚深和微笑着没有说话。
晏之遥看着就不是关注娱乐圈的人。
姜云天轻啜着茶水,迫不及待想听礼部侍郎的八卦:“没听说过,吴姐你继续说卫光启。”
饶是此时胸腔间满是怒火与自责的愧疚,但吴姐还是沉默了。
她的上个艺人,郑茵,被誉为近年来走红最快的女艺人。
既有好流量,又有演技的好口碑。
拿了影后的那部电影票房排在种花影史前十。
今年还有一部大爆剧正在热播……知名度不低啊。
怎么面前几位大佬全不知道!
算了,她定了定神,将前艺人的影像从心中剔除。
“这件事便和郑茵有关系。”
“据说其中一位出手警告《声息》剧组的大佬就是郑茵背后的……金主。”
她停顿了几秒,才将这两个字与她的前艺人搭配在一起。
“而郑茵关注卫光启,就是因为,我是她的上一个经纪人。”
“在我成为光启的经纪人之前,她曾经威胁过要让我退圈,可能是我没有如她的意,她才将目光放在了光启身上。”
“郑茵,我给她当了三年经纪人,对她的性子有几分了解。”
如果是之前的吴姐,可能会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对手下艺人了如指掌。
但自从她和郑茵,那个从前嘴甜地说将她当作亲姐姐的女艺人分道扬镳之后,她便不敢再说这种话了。
但有一点,她无比确定。
“郑茵不是一个吃亏的人,圈里但凡惹到她的人,都会被她以自己的方式报复回去。”
只是,以前有她在身边,郑茵还会收敛一点。
听说今年以来,手段简直狠辣地与以前变了一个人。
可能是……资本、财帛,动人心吧。
“她很少会做一件事不成功,我没有退圈便是一件。她可能对光启过□□速的走红速度心有艳羡……”
吴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嫉妒”这样的词与她记忆里明媚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她或许会觉得,对付了光启,我便没有在圈里的立足之地了。”
而且,还有一点,她没说的是。
郑茵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属于她的东西便不允许别人染指。
在与吴姐分道扬镳之前,她便说:“吴姐,就算我们闹到了今天的地步,但我还是相信你不会害我的,你不忍心的。”
“原本如此,你换个艺人带就可以了,我工作室也能签几个艺人给你玩玩。”
“但是,吴姐,我是真的将你看作我的亲姐姐,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经纪人。如果看见你带其他艺人,我会难过的。”
“所以,吴姐,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和我一起走向娱乐圈的顶峰吗?”
吴姐现在想起对方这句话,只觉得心间毛骨悚然。
她面色难看地说着最后一条线索:“那个持枪威胁光启的男子,是郑茵背后的金主派到《声息》恐吓的。”
“但他失控,选择了光启,是因为他爱慕郑茵,因为他听到过几次郑茵不满光启,就选择了光启。”
“因此,光启差点出事,我要负很大的责任。”
吴姐一番话说完,办公室里几人都沉默了。
所以,礼部侍郎,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作为亲自选择了吴姐作为卫光启经纪人的吕容风轻咳了一声。
如果是这样,那这么说起来,他也有责任。
楚深和看了两人一眼,问道:“所以,吴姐你能解决好这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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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姐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
她愧疚自责的目光里含了坚定:“按理说我无颜再当光启的经纪人。”
“但此事因我而起,我一定会亲自解决好。”
“楚董,我想继续当光启的经纪人。”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在未来,戴罪立功。”
第87章 吴姐的决心
吴姐和几人说了自己的打算。
她决定亲入“虎穴”,找郑茵对质,找出证据。
“可能是我以前对她太好了,她对我并不设防,也从来不认为我会做伤害她的事。
因此,我回到海市约她见面,她就同意了。”
“楚董,吕总,你们放心,我是一个拎得清轻重的人,知法犯法、恶意伤害他人,郑茵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她打算套郑茵的话,并且回一趟她亲自和郑茵一起开的工作室,找出证据。
实际上,她此举是和警方配合……
因为前两日,事情一发生,剧组就选择了报警。
那个持枪威胁差点动手的男子,被卫光启身边突然出现的一个小少年不知怎么,短短半小时就逼问地和盘托出了真相。
只是证据还需搜集。
她在极度愧疚之下,站出来和警方说自己可以负责帮忙搜集部分的证据。
此举非常危险,不仅是揭露郑茵的作为,更牵扯到了郑茵背后的大佬。
也是因此,警方同意了她的请求。
其实,在卫光启差点出事的当晚,在持枪男子说出自己是因为郑茵才这样做的时候,吴姐内心是极度震惊和不可置信的。
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四年前,自己一手带进娱乐圈、亲手捧上影后桂冠的记忆里明媚的女孩儿竟然变成了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
以前她给郑茵当经纪人的时候,对方的性子便初见端倪。
但也许是因为有她盯着,做得最过分也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虽然觉得对方有时候过于睚眦必报,但也认为,自己手下艺人没有任人欺负的道理。
现在,却连违法犯罪的事都敢做了。
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么?
吴姐当晚就给郑茵打了电话。
在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联系。
这是第一次。
郑茵表面很会做人,逢年过节还会“假惺惺”地给她发上一句祝福,问她近况如何。
只是一个月前,在知道了她给卫光启当经纪人之后,便在微信上问她、要求她,从卫光启身边离开。
她从没有回复,也没有当回事,然后,迎来了今日的后果。
接到她电话的郑茵在电话里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开心:“吴姐,你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呀?”
吴姐深呼吸了一口气,按照和卫光启商量好的,佯作微微愤怒和失望地问:“郑茵,是不是你派人来《声息》剧组捣乱的?”
那时,持枪男子已经被警方带走,没收了通讯工具。
剧组也封锁了消息,这么大的事,与平常娱乐圈的小打小闹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因此,郑茵还不知道反馈。
她在吴姐面前丝毫没有隐藏:“怎么啦?为你的新艺人心疼?吴姐你是要找我算账吗?”
“其实人也不算是我叫去的,我只是知道后让他顺便吓唬吓唬你的新艺人,也没有很过分吧?”
郑茵的声音一如平时在大众面前的甜美可人。
却含了丝丝撒娇般的委屈。
吴姐深吸了口气:“郑茵,别拿你讨好金主的那一套和我说话。”
郑茵沉默了几秒,语气淡了下来。
“吴姐,你现在居然这么想我?”
“吴姐,你以前给我当经纪人时,我受委屈,你也是这样跑去找人对峙的,会帮我找回场子,所以我每次都觉得很有安全感。”
“现在,你要为了你的新艺人也这样对我吗?”
“圈内人都说卫光启的长相碾压娱乐圈其他艺人,是迷住了你的心吗?
听说他接了个水果台密室逃脱的综艺?我也是嘉宾哦,下次就可以见见我的这位小师弟了。”
很明显,对方话里含了丝丝威胁。
以郑茵在圈内的地位、口碑,如果拿出以往那一套对付卫光启,她自觉是无往而不利。
吴姐心里极度失望。
“郑茵,你别忘了你的那些手段还是我教的。如果你继续针对光启,我不介意和你拼得鱼死网破。”
那场通话不欢而散。
但她的最后一句,仍是流了“弱势”。
下次继续针对。
意思就是这次轻轻揭过?
郑茵向来会打蛇顺棍,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笃定了吴姐舍不得对付她。
以为是吴姐猜出了事情真相,却为了她而帮着隐瞒了卫光启,选择了放过。
因此,欣然接受了吴姐见面的要求。
楚深和看着吴姐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和眼里的血丝,沉默了几秒。
他看过资料,知道吴姐对每一任艺人都极为负责、上心。
其中,上一位女艺人尤甚。
他能理解对方现在的心情,但,“吴姐,光启今天早上还和我发微信说,他只认你一个经纪人,让我和容风知道了真相后万万不可怪罪于你。”
这……当然是假的。
他是收到了不少卫光启的微信消息不假。
但对于这种事,礼部侍郎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他能看出来吴姐现在的愧疚与坚决并不作假,但并不妨碍他帮自己的臣子再拉一波好感度。
有对比才有伤害。
“光启与我说,如果你不忍心去做,我和容风会负责解决好这件事的。”
“你,不用勉强……”
听到楚深和这么说,吴姐心里最后的一丝犹豫都没了。
她的眼里当即涌上一阵湿润的水光。
一边是彻底让她失望愤怒的前艺人。
一边是善解人意、无比为她着想的现艺人。
无论是感情还是理智,在这一刻,都彻底分出了高下。
“楚董,吕总,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好,会给光启一个公道,绝不会让光启白白吃亏。”
她下定决心,她不仅要揭发郑茵的真面目,还要在对方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以作补偿。
楚深和点了点头,“好,那祝你成功,万事小心。”
对待不同的下属需要不同的策略。
像吴姐这样的性格,明显是正义感、道德感、责任感都非常强烈的人,吃软不吃硬,对自己也有极高的要求。
这样的下属,责备有用。
但适当的关切与不保留的信任会更令她动容。
吴姐站起了身,准备告辞走人。
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楚董,光启身边这段时间出现一个小男生,叫谢清时,似乎对您很是崇拜。”
“那个持枪威胁的男子就是被他审出来的,长相非常出色,气质出众,而且和白总一样,身手极好,您是不是也派人去接触招揽一番?”
以吴姐金牌经纪人的眼光来看,毫无疑问,这个小男生也具备了在娱乐圈爆红的潜质。
是娱乐圈现存男艺人中并没有的类型。
眉目俊挺,眼神明亮,弯起的笑眼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整个人的气质英姿飒爽、意气张扬。
鲜衣怒马少年郎,无外如是。
圈内几个走阳光开朗大男孩路线的艺人与他对比,简直相形见绌。
让人见他的第一眼,就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惊艳,这种惊艳不仅指长相上。
若论起长相,她始终觉得卫光启是她见过之最。
但这位小少年实在是讨人喜欢,极易引起人的好感。
再加上对方在片场救下卫光启一命,又帮忙审出了真相,吴姐对他抱有极大的好感。
楚深和闻言,便不由笑了笑:“是清时问出来的真相?”
“他的功夫倒是不减当年。”
吕容风在一旁点了点头。
作为户部尚书兼之内阁大臣,他向来对那些对大宣做出突出贡献的臣子抱有好感。
比如,谢小将军,就是满朝臣子里,在他心中好感度排名最高的几个人之一。
吴姐愣了愣:“那孩子和你们认识?”
楚深和点了点头。
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孩子?”
他不动声色地问:“他看起来那么小吗?”
虽然上辈子他二十六岁驾崩,那时的谢小将军才二十三岁,比他还小三岁。
现在穿到现代的臣子们普遍都比他驾崩前的臣子们还要年轻。
但似乎总结不出什么规律。
他原本以为和臣子们上辈子的寿命相关,但现在听又似乎不是?
能被吴姐叫做孩子?
那穿到现代的谢清时才几岁啊?
吴姐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倒也没那么小,看着就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小少年。”
只是她的侄子就差不多那个年纪,她将对方一同看作了小辈。
“十六岁的年纪,应该是上高中?是我口误了,叫孩子不太妥当。”
不对。
“诶,现在九月多了,那孩子怎么不上学,还跟在光启身边?我回头……”
她想说,回头问问帮忙安排,但想到对方和楚深和都认识,便改口道:“楚董您回头得叮嘱那孩子回学校上课。”
不知不觉,她还是称呼着“孩子”没改过来。
楚深和笑着应下,送走了吴姐。
然后,在场几个人都没忍住笑意。
姜云天“哈哈哈”地笑出声。
“原本我以为李墨穿过来还要读大学就很夸张了,没想到这还有一个要继续读高中的孩子,哈哈哈哈哈。”
吕容风也忍俊不禁,伸出手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明日我们到了桂省,陛下还得给谢小将军劝学。”
楚深和扶了扶额。
“在现代不能由着清时性子不上学了,怎么着至少都得押着他读完大学。”
姜云天出口暴言:“让谢小将军再考个研究生,最好读到博士吧。”
吕容风:“那谢将军可能会感动得开宗祠,敬告列祖列宗,说他们老谢家祖坟冒青烟,终于出了个文化人。”
晏之遥坐在楚深和身旁,素日冷淡的眉眼也不由露出了丝笑意。
楚深和总结:“那我们今日就先别和光启、清时他们联系,明天直接过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实在是,谢小将军和其父谢将军曾经的劝学、逃学史,人尽皆知。
大宣的满朝文武皆知,谢家世代忠良,全是武将。
但谢家曾经祖上是文官,并且每一代谢家家主自己从了武,却对下一代从文抱有极大的期望。
这一期望,在谢将军身上达到了巅峰。
除却谢家历代的传统期望,更重要的原因是……
在谢清时周岁之时,谢将军的父亲老谢将军病重。
为了让老谢将军走得安心,谢将军的夫人训练了儿子近一个月,抓阄必须抓笔墨纸砚……
还不到一岁的谢小将军在懵懂中,被训练成功。
周岁宴时,在祖父的病榻前抓了一本书、一支笔。
老谢将军含笑而终,临死前回光返照,将不争气的谢将军大骂一顿。
并且表示:我孙儿才一岁,抓阄就抓了书和笔,可见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以后是要当文官的。
如果孙子不能成才,那一定就是谢将军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
对于父亲的临终遗言,谢将军头皮发麻地应下,保证一定会让儿子好好读书,走正经的科举取士的路子。
然后,谢清时三岁时,谢将军的母亲也病危了。
她是当朝上一任翰林院大学士的女儿。
同样在临终前念念不忘,希望孙子复她父辈荣光。
在她生前,谢清时周岁至三岁之间的时光,都是被她带在身边。
而且,两岁半的时候就背下了《三字经》。
这叫谢将军也萌生了我儿子是个文学奇才的想法。
于是,他再次接过了母亲的临终遗愿。
就这样……谢小将军在谢家长大,作为武官之子,但从小就没机会接触与武学相关的任何东西。
怎么说呢?
谢小将军其实在文学一道上也不算毫无天赋吧。
至少被谢将军腆着脸、三顾茅庐请去的盛京乃至大宣最好的先生们,甚至是翰林院的大学士……
觉得谢小将军二十岁之前,还是有望考上一个秀才的。
虽然……这在翰林院大学士的眼里,实在算是庸碌了。
要知道,谢清时的夫子们,哪个不是曾经科举的三甲及第?
但好在谢将军容易满足。
觉得也不错了。
但这一切……
终止于十二岁,谢小将军听说谢将军于边关被埋伏,救父心切、胆大包天地奔赴边疆、上了战场。
对比起在二十岁之前有望考上秀才。
年仅十二岁,被严令禁止接触武学相关的谢小将军,在战场上,简直是天生的将领。
天赋绝佳、旷世奇才不足以形容。
第88章 负荆请罪
当然,在谢清时抵达边境后,才知道原来盛京的消息太过落后。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那个“谢将军被埋伏生死不知”的消息早已是过去式。
他到的时候,听到的只有大宣再次大捷。
甚至,先前那个谢将军中了埋伏、战场形势危急都只是谢将军放出来的烟雾弹。
他好像是白来了战场一趟。
但来都来了,反正都是要被父亲骂的,谢清时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他“威胁”了身边几个从盛京谢府一起来的护卫。
隐姓埋名,成了谢家军的一员小兵。
可能是谢家人世代的基因与血脉,他们合该是归属于战场的英豪。
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兵书、没有学过排兵布阵、没有上过战场的年仅十二岁的小将。
从最普通的士兵开始冲锋陷阵,仅几场战役,就因杀敌勇猛、脑子灵活被提拔上了小队长。
两个月后,就变成了能带领几十人的小头目。
然后在一次乘胜追击时,识破了敌人的埋伏,带着自己的几十人将计就计,杀敌一千。
一次又一次,一功又一功。
那场战役,谢将军作为将领,打了近一年。
谢清时到了战场六个月后,按照大宣的十八级军功制度,他连升了八级。
简直前所未闻。
尤其是与他年仅十二的岁数相衬,称得上是天生神将。
据说,战役结束,谢将军即将班师回朝。
在清点上报战功之时,看见这个十二岁却在半年内升了八级的小将,当即对着军事和副将大呼:“此子天赋胜我当年,未来必成大器,有此神将是我大宣之幸啊!”
副将和军师也颇以为然地附和。
谢将军还对着副将和军师感慨:“这个叫谢晖的小将也姓谢,五百年前还是咱同家呢,哈哈哈!”
副将哪壶不开提哪壶:“清时今年也是十二岁吧?”
他只是突然想起,然后说完就看见了谢将军突然沉下去的面色。
他们这才想起来,谢将军那个寄予厚望的公子似乎是离家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或者说,就是逃学。
就连翰林院的大学士都千里迢迢特意写了封信来告状。
谢将军半年前收到消息差点没被吓死,那可是他谢家这一代的独苗苗。
好在谢夫人后脚信跟了过来,含糊其辞地说儿子没事。
而这半年来,谢清时的信每个月一封,一封不落地送到了边境,送到了谢将军的手里。
但从来没回去上过学。
谢将军每次在信里都将对方大骂一顿。
并且,因为谢将军自己本人文采不佳,有一次甚至找了军师代笔。
自然,都是石沉大海。
偏偏谢将军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指天天不应,骂地地不灵。
他们已经听谢将军说了无数遍,待他回到盛京,非得好好收拾谢清时!
此时,听到副将的“神来一笔”,谢将军果然心情又不美好了。
“这谢晖比我家那不成器的争气多了,也厉害多了!”
军师和副将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
毕竟,自己的儿子自己能说,别人却是说不得的。
于是,谢将军说完,便又起了兴致,要看看这个与自己儿子同龄但仿佛天生属于战场的小将。
然后,四目相对。
谢小将军一声:“爹!”
据说,差点没把谢将军惊得厥过去。
谢清时尚且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自小就将谢将军看作崇拜的目标,他的父亲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大宣的战神。
虽然不知为何谢将军从小只允许他读书。
想让他参加科举。
但年幼的谢小将军非常好哄,对母亲说的父亲都是担忧他的安全、战场危险刀剑无眼,深信不疑。
因此,他到了边境的这半年,死死瞒了半年,就是为了此刻给谢将军一个惊喜。
向谢将军证明,虎父无犬子!
事实是,他确实做到了。
就在见到他之前的谢将军还在惊叹,此子天赋旷世仅见。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谢将军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一点惊喜,更多的却是怒意。
这可是谢家人盼了数辈盼来的唯一一个有点天赋的读书人啊!!!
是他老谢家成为文化人的唯一希望啊!
是他在父母临终前接过的遗愿啊!
谢将军的表情一时间都有些抽搐。
一旁的军师和副将尚且不知道他这般“望子成龙”的殷切期望,惊喜地恭贺:“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谢小将军天生神将!未来战绩定不在谢将军之下!”
“谢将军前面果然说对了,有谢小将军这样的将士是我大宣之幸!也是谢将军这个做父亲的骄傲啊!”
谢小将军眼神亮晶晶的。
他在风吹日晒的战场厮杀了半年多,身材比起在盛京时结实了不少,整个人就像一棵小白杨,挺拔而充满了朝气蓬勃的精神。
此时的他满脸都写着求夸奖。
谢将军心里矛盾极了。
他是向往读书成为文化人不假,但不代表他以自己身为武将而耻。
能够保家卫国,击退敌军,赫赫战功,是他最大的荣耀。
他无比看好、觉得是天生神将的人就是自己儿子,说不高兴是假的。
但这种高兴,又掺杂了无比的别扭。
他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吼道:“小兔崽子,谁让你来战场的!”
谢清时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嬉皮笑脸道:“爹,我知道你担心我,但儿子这不是好好的,还立了好多战功!”
谢将军还没想好怎么办,便又吼道:“滚你犊子,给老子看书去!”
他对着副将吩咐道:“你这就去边境城池找知州把他们家儿子十几岁到二十岁看的书都搬过来!”
“还敢逃学!到了老子身边,老子看着你学!”
谢小将军手中提着的刀“咣”一声掉在了地上,人都傻了。
军师和副将也傻了。
后来,回到盛京的谢将军不死心,在将谢小将军的战功上报之后。
特地和楚深和求旨,不用给谢小将军论功行赏。
他自己的功劳赏赐也不要了。
他只求个恩典,求陛下能派朝中最厉害的翰林院的几个大学士、状元及第的修撰、国子监鼎鼎大名的那几位老师去给谢清时上课。
说实话,第一次听到臣子这样奇葩的要求的楚深和是差点没反应过来的。
在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他简直哭笑不得。
然后,下了一个让谢将军“感激涕零”的恩旨:“朕虽亲政,但每日仍要上课,朕的老师皆是大宣学问最高、见识最广、见解最深之人,倒是符合谢将军想为清时聘请的老师条件。”
“不如便让清时进宫跟在朕身边,当个伴读,每日同朕一同上课吧?”
“闲暇之余,朕也能当一当清时的老师,顺便让大臣们教教清时以后该如何为官。”
谢将军战功赫赫,朝中不是没有人担心功高震主。
但大宣边境未平,强敌环伺,未来几年,谢将军势必还要上战场,势必还要立功。
楚深和自然相信谢将军忠君报国,但也担心到了后期封无可封。
深谙赏赐要落到“实处”、落到臣子的心巴上的楚深和自然知道。
对于谢将军来说,独子谢清时的学业、前途才是他最关心的。
谢家满门忠烈,谢清时也立下大功。
他也不是不可以给对方一个机会。
于是,他的恩赐暗示明显到:只要谢清时有点用,他定然能让对方如了谢将军的意,入朝为官。
是的,为文官,而不是武将。
果然,谢将军激动地语无伦次地谢完恩后,据说回家高兴地几夜没睡着觉。
大概是觉得,老谢家多少代了,终于出了一个文化人。
他们谢家世代大老粗们,即将要有一个文官了!
他无愧于父母的临终遗愿!
只是……
楚深和有些心虚,他辜负了谢将军“望子成龙”的美好愿望。
拐了谢小将军进宫之后,他自己倒是和对方学了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
然后,和谢小将军合起伙来瞒天过海。
一年后。
谢将军去了与周国接壤的边境驻守。
他转眼就将谢小将军派去了对付齐国,直接让对方领了副将的职位。
再后来,就是主将,将军。
甚至在最初的几年,因为有楚深和在盛京,有领了楚深和吩咐的众臣帮忙隐瞒。
谢将军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就连翰林院的大学士都难得昧着良心,有些勉强地说:谢小公子的进步喜人。
可不么,进步岂止是喜人?
才当上将军第二年,都把一直和大宣作对的齐国快打灭国了。
这战绩,都快比他老爹、谢将军还要牛了。
只是,这“进步”不在“学习”上罢了。
但,确实不是楚深和想要说话不算话。
实在是,谢小将军爱逃学,但与此相对的,在军事上的天赋太出众了……
他只是不忍明珠蒙尘,作为帝王,要懂识人之术、让臣子们发挥所长而已。
楚深和如此劝服自己。
至于后来知道真相、彻底傻眼了的谢将军:“……”
简直还不如不要知道真相!
谢将军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当然不是不为自己儿子为将领的天赋高兴。
只是,他老谢家多年的殷切盼望,他父母的临终遗愿,他到底还是没有完成……
而且,他最为信任爱重的陛下居然骗他!
而且是联合了满朝文武一起骗他!
这让谢将军觉得自己就像个蠢货,被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谢将军闹了脾气,拒不接受帝王赏赐,把自己关在府里。
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尚且勇猛无前的谢将军居然被气出了病。
病倒了。
不得不说,楚深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有些慌的。
但是,谢小将军比他还慌。
千里迢迢赶回来装伴读、实际已经统帅过十几万大军的谢小将军,自责地差点落下泪来。
他在父亲床头跪了一日,谢将军气得把他赶了出来。
后来,事情其实也很好解决。
楚深和效仿前人,以天子之躯,亲自背了藤条,去了谢将军的府上“负荆请罪”。
谢将军当即受(差)宠(点)若(吓)惊(死)地什么病都没了。
而且他本就难过,不仅难过陛下骗他,也难过自己居然与陛下置气。
闹了“负荆请罪”这一出之后,急急忙忙从病床上下来的谢将军被感动地热泪纵横,与楚深和恢复如初,再无嫌隙。
再加上谢小将军立誓,要当一个文武双全的好官!
在当将军的同时,还要读好书,和翰林院的大学士好好学习,以后上战场也带着书去看。
谢将军本就只是一道弯转不过来,他又哪里不高兴旁人说的“虎父无犬子”呢?
得了儿子这一道保证,当即胸中的郁气尽出。
彻底痊愈。
而且,文武双全,听起来更厉害了好不好?
他儿子,以后就是武将里读书最好的,文官里最会打仗的。
嗯……没错。
为了弥补,楚深和给谢小将军在翰林院也挂了个职位,是真真正正的文官。
至于怎么不需要科考就当上文官?
那当然要归功于大宣本就有的察举选官制度了。
翰林院的大学士、宰相、吏部尚书一致举荐,联合担保。
流程完全合规合法。
只是,后来……
谢将军只要在盛京,必定哪儿也不去,看着谢清时看书。
若是两父子“有幸”同上战场,据副将说的,你就会看见一副奇景。
深夜歇战的夜晚,谢将军和谢小将军同处一帐,在盯着谢小将军看策论……
因此,都知道这么桩“趣事”的几人此时都忍不住“善意”地调侃好笑。
姜云天更是夸张,他非常坏心地决定效仿谢将军督学。
下午特地跑去海市的书店订购了高中生的全套教材、课本、最受欢迎的教辅书。
第二日,扛着大包小包,和楚深和等人抵达了桂省。
因为和高达事先打了招呼,几人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
给全剧组都买了全市最贵且从不外送的丰厚下午茶。
卫光启还在拍戏。
守在摄像头后眉飞色舞着不知在与高达说什么的少年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在楚深和跨入片场的第一步,就闻声回了头。
一双英气勃勃的笑眼在看见来人之后,肉眼可见地更亮了几分。
他一把甩开正被他揽着的高达,几个箭步就冲到了楚深和面前。
“陛下!”谢清时顾忌着周围人来人往,刻意压低了语调。
但尾音上扬,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喜。
不知怎的,可能是看见了晏之遥在身边。
楚深和突然想起对方在现代与他的第一句话。
久别重逢的朋友,应该有一个拥抱。
谢小将军,他最自豪得意的战神,看作弟弟的臣子。
他扬起胳膊,非常自然地给了冲上前来的少年一个拥抱。
“清时,好久不见。”
谢清时激动地面色微微发红,语气却生动地说道:“陛下,您驾崩的时候,我就想跟着您一起走的!那样我就是第一个到你身边的人了!”
“可恶,居然被卫光启抢了先!”
楚深和嘴角的笑意一僵:“……那倒也不必。”
第89章 探班
听到谢清时“离谱”至极的一句“心声”,楚深和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吕容风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许久未见的谢小将军,如今只有十六岁。
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英气的眉眼、稍显稚嫩却飒沓昂扬的笑脸,是记忆中久违的鲜衣怒马、俊气逼人的模样。
他唇角微微勾起,露出抹浅淡的笑意:“谢小将军是战场上一人可抵万军的将军,是大宣百姓的战神,可在陛下面前,却恍似毫无烦恼、没有顾忌地与您撒娇。真还是少年心性,想什么说什么。”
他还是挺喜欢谢小将军的,上辈子在陛下驾崩之后不久,礼部侍郎也,咳咳,因为一些离谱的原因去世了。
谢清时就自请去了边关,后来再也没有回过盛京。
有他在,大宣的边境便固若金汤。
因此,他还是替对方难得开脱了几句。
谢清时看见楚深和一副面无表情、显而易见要“教训”他的模样,总算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话并不妥当。
陛下并不爱听这种话。
也是,陛下宽和仁善、体恤臣子、自己身体不好平日里却总是关心别人身子好不好,怎么可能爱听这种,什么宁可“早点死了追随陛下”的鬼话?
他抿了抿唇,好像热烈昂扬的一只大狗狗,萎靡了精神,在乖乖认错:“陛下,我说错话了。”
“我只是想说,我太想念您了。”
“陛下,你不生气吧?”
他说完之后,还朝吕容风眨了眨眼,热情洋溢地“礼尚往来”:“吕大人,您这辈子可真帅,真精神!”
吕容风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楚深和:“……”
真是又气又好笑。
他自然知道对方的心思,但看到谢清时这副模样哪里还能生气。
左不过嘴巴上说说罢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准备再告诫几句“生命可贵”之类的名言。
谢清时看见他的动作已经又恢复了生机,非常“直白”地说,“陛下,我只是文采不好,说不出好听的话,你就别再训我了。”
就在这时。
楚深和还没来得及回应,姜云天已经“咣”地一声将他一路托着的小行李箱推了上前,就势往谢清时面前一放。
“谢小将军,这是姜某为你准备的礼物。”
楚深和的唇角抽了一下。
看见谢清时被转移过去的注意力,并有些好奇似乎受宠若惊地在感谢,心里有些好笑。
他微微抬眸,看见晏之遥眼里也闪着再明显不过的笑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
嗯,很明显,都是在幸灾乐祸。
谢清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地接过行李箱:“这里,都是给我的礼物?”
他微微垂眸,有些兴奋地问:“陛下,这是你们一起给我准备的见面礼吗?”
楚深和连忙摇了摇头:“不是,是云天特意为你准备的。”
这个礼物的锅,他可不背。
谢清时闻言也不失望,“那先谢谢姜太医。”
趁现在剧组一幕还在拍摄中,其他工作人员没有围上来,姜云天笑眯眯的:“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谢清时想了想,姜云天一个太医,能送给他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药包?
不会还有什么药妆吧?他想到这几天听卫光启说起的。
“姜太医,我身体挺好的,也用不着化妆。”
“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卫光启的剧组这么多人,他都可以借花献佛送出去做礼物。
谢清时一边拉开行李箱,一边如是在心里想。
然后,行李箱打开……???
他看见了满箱子的书。
吕容风觉得自己好像从这个上辈子“逃学”成习惯的少年都未抬起的头顶看见了大大的问号和惊恐。
果然,谢清时身形僵滞了几秒。
再开口,声音都发紧:“这些,是什么?”
姜云天非常善解人意地道:“是我们了解到你现在还是一个高中生,特意为你买的课本教辅。”
“毕竟,十六岁,还要上学的。”
他的语气非常亲切,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事实上,他现在心里充满了爽感。
那种看别人为学习而“痛苦”的爽感,哈哈哈。
还有一点,“报复”了的快乐。
谢小将军可真是会“说话”。
说什么上辈子陛下驾崩就想跟着一起去了的“实话”。
咋地,就显得你一个人忠君爱主啊?
他们哪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
要是早知道,死了就能和陛下来现代。
又能跟随在陛下身边,还有这个有电灯有马桶有网络啥啥啥都更便利的生活……
谁不愿意啊?
谢清时已经一把将行李箱合了上。
他平复了心情,非常理直气壮地道:“我的天赋不在此道。”
“陛下说的。”
姜云天嘴角的笑意顿了一下。
楚深和扶了扶额角,有些想笑。
谢小将军“关键时刻”挺知道删繁就简,“提取重点”啊。
这确实是上辈子他曾经用来安慰、激励对方的话,完全是事实。
谢清时的军事天赋,即便他穿越而来,看遍种花历史数千年。
能与之相较的风云人物,他认为也不过五指之数。
对比起这样旷古烁今妖孽般的天赋,他自然不可能真看着对方死磕科举,要走文官路子。
岂非暴殄天物?
但其实,谢将军早年的欣慰也不是没有道理。
翰林院的大学士说谢清时考上秀才不成问题,举人亦有望。
虽然在人才济济的大宣朝堂上看,实在不足为奇,甚至是资质平庸。
但那是和大宣那些正经科举出身的文官比啊。
依照大宣的科举录取率,放到现代,也是重本的水平了。
因此,楚深和觉得,上辈子的谢小将军走了“后门”当了文官。
但对方穿到现代,再怎么样也该考个大学。
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受到现代重学风气的影响。
所有人都觉得大学生不值钱,但你起码至少得有一个大学文凭吧?
仿佛是道及格线……
因此,面对谢清时此时搬出了他上辈子的话。
楚深和面上笑意愈发温煦,语气清润柔和,话里内容却是:“清时。”
“嗯?陛下?”
“今时不同以往。”
“如果你考不上大学,我们会瞧不起你的。”!!!
谢清时双眼写满了控诉。
他的陛下何时变成了这副冷漠无情的模样?
楚深和轻咳了咳,继续道,“所以,你还叫我一声陛下的话,就回学校乖乖念书哦。”
谢清时沉默了三秒,还是没忍住:“陛下,你比我爹还过分!”
“老谢将军都不会说,如果你不当文官,就别喊我爹。”
两人面面相觑。
楚深和差点动摇了,他深刻反思,自己有这么过分吗?
还好,吕容风站了出来,摆明事实讲道理:“可是,谢小将军。”
“现代社会,你即便是要参军,都需要考上重本线哦,尤其国防大学分更高。”
“陛下只是要求你考上大学而已。”
“你都已经是个高中生了,高中生里有一半的人都能上本科,难道谢小将军觉得自己连前百分之五十都达不到?”
谢清时沉默。
他忍了又忍,忍不住委屈:“为什么我才第一次见陛下,你们就要讨论我不开心的话题。”
“礼部侍郎说他一来就被陛下救了带回家。”
“为什么陛下不带我回家,还要把我送去学校?”
楚深和:“……”
srds,谢小将军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叛逆期受了委屈的逃学小少年。
吕容风继续道:“一段线也足足占了百分之二十,谢小将军在大宣时可是事事争先,冠绝古今的战神,应该觉得手到擒来吧?”
转移话题没成功。
谢清时面无表情地回道:“够了。”
“不要得寸进尺,只是考大学而已!”
楚深和制止了吕容风带着笑意的“激励”,“行,等你考上了,我给你大大的奖励。”
“想要什么都行?”谢清时眼睛亮了亮。
楚深和笑着点头:“当然。”
于是,刚穿越过来不到三天,之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学生还要上学,不知道现代还有个东西叫高考的谢小将军在心底偷偷记住了吕容风刚刚说的什么重本线。
哼!
陛下只要求他考大学,他要偷偷考过重本线,惊艳所有人!
几人在角落处说了几句话,高达喊了“卡”,这一幕终于拍完了!
他一把站了起来。
比起在拍戏的演员,他更早看到了楚深和走进来。
只是方才楚深和朝他做了手势示意继续拍,他才耐下性子没有直接中断。
此时,比起宣和娱乐的两位艺人,卫光启和李行英。
他圆滚滚的身子更为利索,以一种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速度冲到了一行人面前。
“楚董!”
他大手一挥,拿着拍戏时喊话的大喇叭朝全剧组喊:“楚董来探班了,我们大家伙一起喊:欢迎楚董莅临指导!”
“来,一二三,一起喊,欢迎楚董……”
剧组的工作人员非常听话,他们看着前面就注意到了的楚深和等人带来的堆满了剧组的天价下午茶,双眼发光。
齐声喊道:“欢迎楚董探班,欢迎楚董莅临指导!”
楚深和:“……”
还好他不是社恐。
高达也太离谱了。
卫光启和李行英这时也走了过来。
卫光启非常“没礼貌”地一把挤开了高达,“楚董,您来了!”
他那张方才在戏中凌厉到令人不敢直视的双眼此时褪去了锋芒,露出原本的秾艳与夺目。
神态有些乖巧地微微抬目望向了楚深和,含着平时鲜见的笑意,竟平白生出一丝勾人的意味。
晏之遥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在听见剧组几个女生骤然高昂的兴奋的惊呼后,面色更冷了几分。
他微微侧过身子,双目望向高达,行使同样是剧组最大投资方的特权:“让工作人员都去忙自己的。”
高达打了个冷颤,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漏下了另一个投资方!
天哪,他白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
他腆起笑脸,“晏总,也欢迎您来剧组莅临指导!”
他拿起了喇叭,眼见着打算再喊一句。
然后,被晏之遥的眼神冻在了原地。
楚深和看着对方的面色,颇有些哭笑不得。
想也没想地拍了拍晏之遥的胳膊:“你别冷着脸,把高导都吓到了。”
然后,远处听不见几人说话的人群中又爆发了一阵兴奋的尖叫。
楚深和:“……”
太热闹了,真是遭不住。
于是,他附和方才晏之遥说的:“高导,让大家去吃下午茶休息吧,别都愣在原地。”
高达这才若无其事地再次将喇叭放到了嘴边:“中场休息一小时,晚上不加班!”
剧组众人这才齐齐欢呼了一声,散开了。
拍戏是个体力活,有的休息,他们也顾不上围观投资方了。
谢清时眼睛转了一圈,发现陛下身边的最有利位置被晏之遥和吕容风占了。
户部尚书刚刚帮他说话了,他领情。
于是,他推了推晏之遥的胳膊:“我们换个位置!我要站在,楚哥身边!”
第90章 边拍边剪
现场,以谢清时为中心,蓦地安静了下来。
楚深和闻声望去,看见晏之遥身形未动。
谢清时满眼亮晶晶地望向他,跃跃欲试。
他微微抬眼,看见晏之遥也正望向他。
青年微微抿唇,冷白的肤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一层恹恹而莫名委屈的色彩。
望向他的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不动的身形似乎在无声表明着什么态度。
谢小将军分毫没感觉到。
以他的年纪,又为武官,在朝堂上和晏之遥是没多大的联系的,他们也不熟。
他也没疑惑为什么这个上辈子和陛下分明敌对更多的官员怎地也穿到了现代,而且还挤走了姜太医,站在陛下的身边。
大概是,反正他是没遇见过不喜欢敬爱陛下的臣子。
不足为奇。
因此,他疑惑地望向身前的青年,眼神再次示意。
楚深和觉得眼下这场面颇有些怪异。
他身边的位置有什么好争的?
不知怎的,竟然觉出了几分心虚。
他定了定神,避开青年有些直白却看不出情绪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什么。
晏之遥在他开口之前已经身形微动,往前迈了一步,走在了高达的身边。
谢清时眼疾手快地往他身边挤了两步,站在了方才晏之遥的位置。
“陛下!”谢小将军积攒了满肚子的心事、上辈子后来的人生经历,要与陛下说。
楚深和微微愣了愣,再次看了看走在他面前两步远、背影高大而清越的青年。
他回过神来,眉眼微微弯开笑意,对谢清时道:“嗯,你继续说。”
只是,他似乎找到了一点晏之遥“不开心”的理由。
对方把自己当成最好的朋友,理所当然想与他站得最近。
是他有些对不住对方。
嗯,回头想想怎么补偿一下。
一行人一路走到剧组的会议室。
倒不是来开会,纯粹是《声息》剧组把钱花在刀刃上。
会议室就是全剧组,包括导演、卫光启等主演在内的休息室,最宽敞“豪华”的地儿。
剧组最大的两位投资商莅临指导。
虽然楚深和是说来探班的,毕竟《声息》剧组两位主演都是宣和娱乐旗下的。
高达在和楚深和解释了前几日卫光启遇到的意外,非常诚恳地表示剧组会配合到底、维护演员的一切合理正当权益之后。
见楚深和似乎早已知情,并没有怪罪,长长地舒出了口气。
殊不知,楚深和只是对宣和安保放心,相信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情。
而且,不仅是卫光启差点遇险,《声息》的整个剧组都是受害者。
他安慰高达:“高导,梅花香自苦寒来,咱们剧播出之后一定会大爆特爆的。”
他的语气实在笃定而温和,面上挂着浅淡清润的笑意。
令人不自觉就觉得,好似他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实现。
高达笑眯了眼,拿着一块与他体型极不相符的小蛋糕一口口挖着,“楚董这蛋糕,真甜。”
李行英坐在高达身侧,闻言笑得儒雅而斯文:“是高导自己心里甜吧。”
楚深和不由抬眼看了看对方,发现李行英比起几个月前他初次在《演技你看好》的后台见面时,气质要从容豁达了许多。
高达却一个哆嗦:“李风康,你不要突然出声吓唬我!”?
楚深和眨了眨眼,“剧组氛围这么好的吗?下了戏还都喊着剧里的名字?”
他记得李风康正是李行英在《声息》中饰演的角色。
卫光启笑出了声:“是高导胆子太小。”
“我们演员都演得好好的,你们看李老师都活泼开朗了许多。”
“结果出不了戏的是高导。”
高达恨恨出声:“都怪你们演得太好。”
他现在毫不顾忌地想夸就夸。
如果是以前的他导演时,什么时机该夸夸演员,什么时候要严肃一点压一压,现在是鼓励还是批评,那都是有讲究的。
要调动演员的情绪,有时候需要极致的压抑出效果,有时候得如春风化雨一般给予鼓励。
不能让演员失去信心,又要挖掘演员的灵气。
要不怎么说,好的导演、能调教演员的好导演可遇而不可求呢。
但是,《声息》开机一个月以后,他就彻底放弃了自己的老一套作风。
卫光启和李行英,不愧是靠着《演技你看好》一档综艺,真的靠着“演技”爆红全网的艺人!
几乎都不太需要他指点,就能演出比他这个导演所预想的要更好的效果。
甚至是,就如卫光启所说的。
卫光启完全是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型演员,入戏快出戏更快,他简直无法分辨对方是体验派还是技巧派……
李行英则是十年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更何况,他还不止十年。
他在片场宛如一个戏痴,但出了戏便又恢复正常。
开关似乎就是他那个终于出院了来片场陪着丈夫演戏的妻子。
两个主演演戏快快乐乐,每天惊艳众人后拍拍屁股就走。
反倒是他这个导演仿佛入了戏,沉浸在《声息》之中,有时候都有些恍惚。
高达气愤地放下了小蛋糕,打开了会议室的投影仪,“楚董你这俩演员简直神了,我高达今天把话撂这儿,就算我这剧火不了,两位主演也一定能火!”
楚深和:“……”
谢邀,但是他不想亏钱。
晏之遥在一旁,难得开了口:“剧也会火。”
高达拿着鼠标的手指一顿。
妈耶!
晏总说会火,好像可信度更高了!
当然,他也觉得会火。
“我想赶在寒假档上映,所以剧组一边拍着,成片我也一边剪着。”
“楚董,晏总,你们要不要看一看?”
没等楚深和反应,谢清时第一个大喊出声:“要!”
“我想看。”
高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这两天不是一直现场看着?”
事实上,谢清时不仅现场看着,还被高达拉去客串了一场戏。
只不过……客串NG了十次以后,又被踢了出来。
也许是得益于两人完全相反的人生经历。
卫光启靠“卧底”立功归来。
谢小将军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虚与委蛇、朝堂弯绕。
就像吴姐一样,看到谢清时的高达也觉得眼前一亮,临时兴起就拉了小少年来拍戏。
然后,被谢清时那不动时僵硬地像块木头、动起来夸张地五官乱飞的演技……
雷懵了。
这或许是新人演员的通病。
但拍《声息》拍得顺风顺水、得意昂扬的高达气得十场戏后,把人给踢了出去。
卫光启说起了这桩趣事:“楚董,我还录下了清时当时拍戏的样子,回头给你看看。”
谢清时气得站了起来,又坐了回去。
他面向楚深和,语气试探道:“楚哥说的,我的天赋不在此道。”
总不可能像逼着他考大学一样,还要逼他练演技吧?
楚深和哭笑不得,“没关系,大家看看笑一笑。”
谢清时:“……”
高达闻言看了过去,他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在剧组的少年居然和楚深和等人也都认识。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楚董的人包围了。
打不过不如选择加入?
什么鬼。
高达打了个冷颤。
还别提,有点诱人。
他调出了第一集 。
还只是最初的版本,后续还会改动。
但一集四十七分钟的开头看完……
在场所有人全程一声都没出。
完完全全地沉浸了进去。
灯光再次亮起,楚深和看着此时离自己隔了一个身位的卫光启。
对方秾艳盛极的眉眼,便是人在你面前,你也完全不会将他与剧中轻狂肆意、桀骜不驯、锋芒毕露到了极点的乔启燃联系在一起。
这般完全化作另一人的天衣无缝,无怪乎能在周朝卧底归来。
有一句话不太恰当,但他觉得,礼部侍郎只要在演戏,无论演什么人,看起来都比他本人“聪明”得多……
卫光启察觉到他的目光,眉眼弯起笑得有些乖巧而得意。
而李行英,就是完完全全的经验+技巧派演员了。
面部表情再细微不过的变化,甚至是唇角牵扯的弧度,每一个动作,身体的紧绷舒缓……
都是一出现一开口就营造了无与伦比的氛围。
第一集 ,两个人各自的戏份都不足半小时。
但,毫无疑问,人设完全立住,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为知道李行英演的是个反派……
他此时看着对方那张儒雅温和的面庞,都有些恍惚。
“高导,我能理解你出不了戏了。”楚深和对着满眼期待、等待回馈的高达肯定道。
吕容风也笑着点了点头。
他在心中计算,如果《声息》赶在寒假档开播,能有多少的投资回馈。
晏之遥对上高达热切的目光,淡淡地赞了一声:“不错。”
谢清时手臂一把挎在身边卫光启的脖颈上:“哥们儿,牛!”
高达看了看手表,中场休息的时间已经到了。
刚刚副导演过来催。
他将电脑页面调到自己剪辑好的十集,“楚董,你们要是想看自己调!”
楚深和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把这十集看完,也不用吃晚饭了。
“高导,你一共就剪了十集,我们看完了不得抓心挠肺?那我得拉着你每天坐在剪辑室,片也别拍了。”
“还是全剪完了,把配乐什么的都加上,全集打包给我,我得一口气看完!”
他话说得动听,高达心花怒放:“诶,对了。今天早上孔珂联系我,说明天过来找灵感,给咱剧录主题曲。”
楚深和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您去忙自己的吧。”
李行英礼貌地和楚深和重复了一遍:“楚董,那我先走了。”
卫光启秾艳精致到了极点的面上写满了不爽……
陛下来了,他还要去拍戏。
谢清时还嫌自己不够拉仇恨,拍了拍礼部侍郎的肩膀:“你去拍戏吧,我今天就不过去看了。我替你陪陛下!”
卫光启:“……”
我谢谢你啊。
而姜云天看了看这么多熟人,自己今天根本没法站在陛下身边,一直沉着口气。
礼部侍郎要去拍戏了,他神经松了松。
可是一想到明天,孔珂那个最会拍马屁的要过来,他的心情又不太美妙了。
一行人从海市飞过来,行程不长,但其实昨天也才从京市到了海市。
相当于一直在路上。
还是先休息休息,明日再安排行程吧。
所有人尚且不知道这辈子有多“财大气粗”的晏之遥表示在附近有一栋他的别墅。
千里迢迢过来探班的几人便决定住在晏之遥的别墅里。
别墅离剧组很近,步行不过两公里不到。
对此,吕容风甚至有些阴谋论,这不会是对方现买的别墅吧?
当然,因为猜测不太靠谱,也没法证实,暂且搁置。
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路。
桂省的九月比起如蒸笼般的海市简直不要太清爽宜人。
天气预报上显示的室外温度现在才二十三摄氏度,正是最舒服的气候。
一行人便决定步行去晏之遥的别墅。
谢清时一路牢牢霸占了楚深和身侧的位置。
得亏站在楚深和另一侧的是吕容风,对谢小将军挺包容。
一路上,谢清时眉飞色舞,还在回忆上辈子自己都没来得及与陛下讲述的边关、打仗趣事。
楚深和一边听着,时不时地含笑附和两句。
他突然在想,谢小将军这些话如果去和孔珂说,不知道在对方的笔下,会变成什么样的故事。
只是,在从剧组到酒店的路上,一行人需要经过一道颇为古色生香的桥。
这条桥很长、极美,不少来旅游观光的人都在打卡拍照。
桥底便是湍湍的江水。
蓝天碧水,美不胜收。
如果,没有人群中突然涌起的骚动……
就在楚深和等人走到桥中央的位置时,突闻水面响起一阵扑通声。
然后便是人群骤然爆发的尖叫。
居然是,大约离桥有两百多米的岸边,有人跳了江。
江流湍急,不过片刻,跳江的那人便随着江水起伏,身子将要沉没下去。
围观人群着急的着急,拍照的拍照,有人发社交平台,有人报警,有人打消防,乱成一团……
但这桥太高,江面一望无际。
作为旅游景点看着堪称震撼、令人心旷神怡。
但跳进去,没人有那个自信游过这么长的距离还要把人救下来再游回来……
楚深和拧起了眉,突然听见人群再次爆发了一阵惊叫。
而且,这一次,就响在他的耳边。
只见眼前一晃,一道人影从他的身边跃入了江中。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方才谢清时脱下后一把塞到了他手上的衣物。
衣物尚且残留着少年人蓬勃热烈的体温。
跳入江中的是,谢小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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