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名危感觉到有人托住了她,像攥住了一片无根的萍。
一只冰凉的手把她的肩颈护在胸前,一只手则揽住了她的膝,将她横抱在了怀中。
“小危……”
江名危听到那声音喊她,听到耳边皮肤下传来的略微急促的心跳,只记得无意识地抬手,攥住了一把蓬松的发丝。
“陛下!您没事……”
“……两脚兽呢?”
“……那什么协商团……在那边……落水了正在捞……”
四面八方的人声涌来,断断续续地传入江名危的脑中,最终暂时地将她的意识淹没了过去。
江名危在昏迷中做了个短暂的梦。
她梦到自己似乎坐在一个名为过山车的两脚兽玩乐项目上,周身都凉凉的,怎么抱紧自己都捂不热。然而预想中七上八下的刺激感却迟迟没有到来,她所乘坐的“过山车”似乎极为温和平稳,倒像是被一种鸟抓在爪子里,飞得匀速又丝滑。
不知过了多久,那鸟抓着她飞入了有阳光的地方,并慢慢地停了下来,开始一点一点地挪动,最终把她放进了窝里。
那鸟有些奇怪,对着她的脸就开始用凉凉的喙戳……或者舔也说不定。
眼看那触感越来越密集,大有覆盖到她的脖子乃至更下面的区域去,江名危终于受不住了,微微甩了一下脑袋,一个激灵后,她费力地睁开眼,顿时就开到了眼前陌生的场景……
和一张熟悉的脸。
“你醒了。”游泾眼睛有些湿润,一眨不眨地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
先前发生的事一下在江名危脑中闪过,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手。
“嗷!”游泾倒吸一口凉气,悲伤道,“宝贝,打个商量……能不能先松一下我的头发?”
江名危一愣,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一股蓝色发丝,忙撒开手。
“都要被你薅秃了。”游泾摸了摸自己被扯到的那片头皮,从江名危摊开的爪子里捻出两根蓝发,往她眼前晃了晃。
江名危:“……”
她一声不吭地盯着游泾。
“没事吧?肩后背后还疼吗?”游泾小心地凑到她肩上,闻闻嗅嗅,“我把老医生找来给你看了看,那老太太竟然还说要夸你会撞,伤的都是她会医的地方……”
江名危目光微微下滑,看向紧紧贴着床的大水缸,和那水缸里的几大块冰。
游泾的大半身体泡在水缸中,那一段尾巴上隐约可见一大片伤痕,像是被烫或烧出的伤疤,露出一大片本该隐藏在鳞片后的皮肤。
游泾:“……宝贝?”
江名危撑床想坐起来,却刚一起身就摔了回去。
“躺一躺!”游泾忙伸手勾着她的腰,“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江名危贴着水缸侧躺着,微哑着开口说:“我想看你的尾巴。”
“……哦。”游泾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尾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我尾巴现在不好看。”
江名危默不作声,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不知是先前泡海里久了还是怎么,眼里红红的一片。
游泾被这目光盯得没法,抱着尾巴:“……给你看。”
江名危于是终于在游泾的松气声下转开目光,落在那尾巴上。
“看好没有?”游泾被这目光看得不上不下,猜不准她这是要做什么,背后都差点冒出汗来,“……宝贝,我没事的,这点伤对尾巴来说过几个月就好了。协商团和你们一个方向跑的,没怎么被炸弹波及到,这个结果不是很好吗?”
在游泾的注视下,江名危目光不动,缓缓伸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捻住了游泾露在水面上的尾巴尖。
游泾:“嗷!”
除了那一眨不眨盯着她尾巴尖的眼神,江名危其余面色几乎一切如常:
“炸弹炸了哪些?”
游泾浑身僵硬,迟钝地消化了一下她的话,险些觉得自己要听不懂人话了:“……哦,炸了三个人,一个在我手上,一个被控制住没乱跑,还有一个躲在船上把船弄爆了。船上的那些兵牺牲了几个,协商团的协商员还都活着,当时她们救生筏没有跑太远,被掀翻了,几乎都呛了两口水,有几个轻伤重伤,都先歇着了。”
江名危轻轻“嗯”了一声:“其他军舰?”
游泾:“同时炸了,救不了。”
江名危:“你的人撤开了吗?”
“及时撤开了。”游泾顿了一下,邀功般补充道,“陆地那边你也放心,我们都有按你提前预计的去做。现在爆炸的消息应该已经传过去了,协商团和那个张舰长一伙人都安置在我们这里。”
江名危颔首,轻声轻气地问:“这船?”
游泾点了下下巴,指代不明道:“楼下押着最后一批呢。”
江名危点了下头:“你记得及时下船。”
“……嗯嗯,我之后会的。”游泾不知为何,被那轻声轻气的语气弄得反而紧张,她眨了眨眼,看着那只捉住自己尾巴尖的手,“……宝贝,那现在呢?”
江名危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那笑意因为她苍白的脸色与显得有些脆弱与单薄。
“现在?”
游泾心里警铃大作——当初在海面上就是被她这副小脆皮的模样欺骗了!她一世英名人鱼王现在可知道了,绝不会不会相信这笑容下面有什么好事!
游泾想到这里,尾巴尖忍不住抖了一下。
江名危用柔软的虎口卡住她的尾巴,食指缓缓上移,顺着尾巴纹路,蹭过她的每一寸尾尖,最后停在离尖端一寸的地方。
游泾呼吸急促地喘着气,无害地睁圆了眼睛,试探地小声问:“宝……贝?”
江名危安静地看着游泾的眼睛,张开苍白的薄唇,然后将尾巴尖含在了舌尖。
游泾咬牙:“呜!”
江名危嘴巴不松,却渐渐地不笑了。
她的唇角微微耷拉了下去,眼里早就漫上的水汽又浓郁了几分,却还是始终看着游泾,像是要把她从头到尾都收进眼里。
游泾扶着水缸,费劲地探身去亲她的眼睛。这一亲,就不可避免地让江名危闭了眼。
凉而微咸的东西随着双眼闭合溢出,顺着眼尾的弧度滑入鬓角。
游泾探着脑袋,一一将凉软的嘴唇贴了上去,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江名危的脑后。
“没事了,都没事了,我也没事的呀,宝贝。”游泾的手指滑到江名危下巴,挠着企图让她松口,悄无声息地一边龇牙,一边终于将被捂得温热的尾巴尖尖解救了出来。
她微微俯身,用自己的唇代替它的位置,含住了江名危失色的唇瓣。
“回去……”江名危声音含糊,轻轻吻了下游泾的尾巴尖,“去陆地领个证?”
“人鱼也能办吗?”游泾沮丧地揽着她,“协议还没签下来,估计办不了。我稀罕那群两脚兽给我给证明认可?我要你就好了。”
江名危把额头贴在她的脖颈上:“那加紧定个戒指,一周内就让你戴上。”
“戒指?”游泾抖了抖尾巴,手从床边一探,拉过那件新的王服。
江名危面露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游泾已经伸出爪子,飞快地往王服上一薅,掌心就躺了枚一指半宽的珍珠。
江名危默不作声地看了眼王服上空荡荡的线头:“……”
游泾尾巴尖抖了抖:“看我的。”
说罢,就控制着尾巴尖开始切珍珠,切着切着,一个用力过猛就切坏了,大珍珠就这样断成了几瓣。
江名危:“……”
“意外,意外。”游泾把碎珍珠扒拉开,又扯过王服,往另一侧同样的位置一薅。
江名危眼角一跳,欲言又止:“……”
“等着。”游泾低头继续划,这次小心多了,也花费了更长的时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角,映得游泾的侧脸格外柔和。几缕透蓝的发丝落在珍珠的碎灰里,而发丝的主人却无暇顾及。
游泾屏住呼吸看着手里的珍珠,江名危则放轻呼吸地看着她的眼睛。
“好了好了。”游泾尖着手指拿起那个珍珠切成的小圈,放在手心吹了吹灰,托到江名危眼前,眼睛亮亮地说,“戒指。”
江名危没忍住笑了,想伸手,却又先问了一句:“你要给我戴么?”
游泾捉住她的手腕:“那不然还给谁?”
江名危展开手指,全身的感官仿佛都几种在了那一小寸肌肤上,感受到珍珠小圈凉滑的触感划过指节,带起一片细微的酥痒。
在那枚造型奇特的小“戒指”推到底的同时,江名危用另一只手托起一缕蓝色的发丝,闭眼俯首,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像是一个回应,或许也是一个承诺。
在心里无人听到的地方,江名危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顺势靠上了游泾的肩,带着一点从水缸里带出的潮湿与水汽,与她轻缓而紧密地相拥在一起。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