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业繁忙,好在也没有多少脑子和时间可以用来仇恨姜初,反倒回去好好地阴阳怪气一顿她成了谢晚凝期末周活下去的动力,甚至这份不愉快一直维持到从曼彻斯特回来的飞机上。
到达目的地,凉意似乎化作丝钻进鞋底,沿着神经脉络爬到五脏六腑,谢晚凝瑟缩下脖子,将围巾绕地更牢固些,可冷是由内而发般的,心底的躁动一下子被冻地如坠冰窖般平静,难怪总是说冬天人们之间的矛盾都少些,感觉多费一点力气就要坚持不住地被冷死。
今年怎么格外的冷,谢晚凝不可思议地想着,比曼彻斯特似乎还要冷上个地下十八层似的,
“哎呦,什么人叫我们囡囡不开心了?”
谢鸢一打眼就看见拉长脸的谢晚凝,宠溺地捏着她的鼻子,谢晚凝刚准备回话,就看见站在谢鸢身后正笑眯眯地注视着她们的钱荣,看起来挺真情实感。
谢晚凝一瞬间倒把姜初的事情和为何全球变冷摒弃到脑后,情绪纷杂,甚至她都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一个两个问题都尚未解决,就蹦出来第三个,谢晚凝索性不想了,颇有点以毒攻毒的意味。
钱荣比印象里还要清瘦很多,依旧温文尔雅,谢晚凝似笑非笑,便只好接着谢鸢的话,将行李箱一边递给司机,一边有气无力地说着,
“没什么——可算轻松一点了。”
谢鸢拍拍她的大衣叫她钻进车里,整理谢晚凝乱七八糟的卷发,
“头发太长了,要去理理。”
“还可以吧。”
谢晚凝撇撇嘴,拨下头发,也才到肩胛骨,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没有得到谢晚凝注意的钱荣脸上闪过失望,但还是殷勤地问她在国外呆的习不习惯,要不要爸爸过去陪着。
钱荣的身份和地位就是家庭主夫,照谢晚凝以前来看,他似乎挺乐得自在,不过,也只是表面功夫吧,自从知道他表里不一后,钱荣说的每句话,谢晚凝都要斟酌下意思,深怕漏掉了什么蛛丝马迹,她不信,钱荣能不露马脚——或许她宁愿如此,倘若这件事太班班可考,而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反而更叫她内疚神明。
谢鸢梳着谢晚凝的头发,调笑地问着,
“有没有谈男朋友啊?”
谢晚凝听罢难受地倒向她的怀里,本来就被姜初弄得心神不宁,
“哎呦——”
谢鸢不轻不重地拍打着谢晚凝厚厚的衣裳,嗔怪,
“妈妈一问你就哎呦哎呦的!”
“我才多大点人。”
谢鸢拧着谢晚凝的耳朵,对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
“马上大学都要读完嘞!要结婚生子了!”
“不听不听。”
钱荣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慈爱地看着打闹的母女两人,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戏。
谢晚凝回家这几天,耐着性子也没有去找姜初,寻思她过年是真的无处可去,家里状况差劲,和程安也分道扬镳,现在唯一和自己还有点联系,越想越觉得姜初可怜,尤其是她还长着那副温婉不惊的模样,谢晚凝无可奈何地叹气,还是去见见她吧,但不是现在,她的出场总要华丽惊艳,不可以锦上添花,只能够雪中送炭,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
但得让姜初知道,谢晚凝暗戳戳地发着自己已经回国的朋友圈,恨不得仅仅只姜初可见,每隔三分钟就要翻手机看对方有没有会意,仿佛在复壁里咬东西的老鼠,扰乱着谢晚凝的心思,赶也赶不出去。
谢鸢顾及谢晚凝一个人孤身在外累,就让她干脆休息到过年,年后再去公司看看。这几天是真的叫浑浑噩噩,姜初倒给那条朋友圈点赞了,激动的谢晚凝差点要缴械投降,但没下文,她想自己怎么也是大家出来的人,得端起架子,服软必须得姜初先服!否则太下自己面子。
一混就混到了过年,谢家的年夜饭很是热闹,三大桌,似是而非的长辈一大堆,光是认识就让谢晚凝穿着高跟鞋的脚走疼了,她因为这么多天憋着没见姜初本就无精打采。
“这是凝凝吧!长这么大了啊!”
雍容华贵,面部丰腴的女人紧捏着谢晚凝的手臂,身着的旗袍搀合西式,紧俏伶俐,袍上的花纹是淡红浅绿横条子间着白条子,花得像欧洲大陆上小国的国旗,谢晚凝被抓的生疼,
“这是小舅妈——”
哦?谢晚凝痛意骤然消逝,仔细端详眼前的人,她的舅舅谢愈也是那段时间所接触到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含笑地走来,他绅士地先朝谢鸢鞠躬,而后亲昵地揽过自己的妻子,
“好久不见,晚凝长得和你越来越像了。”
“哈哈哈哈,哪里的话!”
看起来这个舅舅确实和她们家关系非常好,对谢鸢毕恭毕敬的,谢晚凝听着他们聊着些人际关系,蹦出的人名自己也不知道,百无聊赖地去寻她那一辈的孩子,年轻人围成一桌打麻将,云雾缭绕的。
“姐姐……”
有个在看牌的女生见谢晚凝朝这边走来,起身亲密地喊着又迎上去,众人也纷纷把视线落在她身上,作为谢家长女的唯一女儿,地位在朋辈中也是有分量的,
“好久没看到晚凝了。”
一个倚在椅子边,单手插兜的男人笑着说,年纪似乎比谢晚凝大,坐在麻将桌上的女人摸着牌,附和道,
“对呀对呀——去年似乎没有回来吧。”
谢晚凝突然感慨,他们形色各异,都是活生生的人,但自己居然丝毫没有印象,便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渺小的可怖,他们的过去和成长从未被人提及和在意,他们孑然一身,世界以一种可怕的方式让他们陷入寂静。对他们漠不关心,他们对自己也漠不关心。他们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中渐渐窒息。他们孤独,与旁人毫无关联。于是他们处于如下境地:孤独和独立不再是他们的愿望和目标,而是他们的命运,他们的审判。
谢晚凝沉眸,但或许是自己乱想,也许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肆意多彩,但是因为知道真相,谢晚凝总是会平白无故地胡思。
“你们赌钱吗?”
谢晚凝看着桌子上的局况,问一嘴,一个年轻却萎靡不振的男孩挠着后脑勺,嘟囔着,
“没钱——”
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抓住他的脑袋晃了晃,一语道破,
“你这家伙的钱都被程西乾骗完了吧——”
“嘘!”
男孩生气地迅速偏过头朝女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惹的其他人哄笑起来。
程西乾……个性鲜明的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还是很让人印象深刻的,她上下打量着拌嘴的男女,眉眼之间有点相似,她也不好意思开口问着身份,便也就着他们干笑两声,
“诶——姐,你和程安怎么样了?”
一个女孩昂起头好奇地问着,估计是因为程西乾这个名字提醒到她,其他人似乎也挺在意这个八卦,又再次不约而同地射来目光。
“还能怎么样?”
谢晚凝耸肩,她用不屑一顾的语气说道,
“他都敢当我面挑衅我了——我又没有m倾向。”
“哈哈哈哈……”
兴许是大家觉得谢晚凝对程安没了以往的兴趣,便大大方方地吐出自己了解的秘密,
“真不知道一个私生子怎么那么大架子。”
“对吧——你也觉得,他居然都看不起我们。”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推推滑落的镜框,插嘴道,
“他公司好像最近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
谢晚凝好奇地凑过去听。
“你们以为小姨真的能放着让他就这么建公司啊?”
刚才的女人发话,小姨指的应该就是谢鸢了,
“听说他生产的药出了问题,正在打官司呢。”
最开始和谢晚凝说话的那个男人抬头思考后给出答案,
“是的,好像是有害物质超标。”
“不过这也不是别人的手笔吧。”
女人接过话茬,
“新上市的公司——设备人员制度都不是很完善,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是自讨苦吃。”
谢晚凝陪着他们打了好几轮麻将,也如愿以偿地听到不少圈子里的事情,宴会接近结尾,好几个长辈都喝得酩酊大醉的,或许在这一刻,他们才能够真正地放松下来,谢晚凝意识到谢奶奶的先见之明,老早就订下规矩,年夜饭时候不准把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带上桌,要是谁因为这个闹脾气,就拎着钱滚出谢家,所以大家聊的就是些家长里短,而小辈的婚姻也是津津乐道的话题,谢晚凝因此可绞尽脑汁地应付了好久。
“凝凝!去把沙发上你舅舅的外套拿过来——哎呦,喝这么多……让他少喝点少喝点……”
谢鸢和女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还在和别人吹牛的谢愈,明明路都走不稳,还在高谈阔论,谢晚凝闻言,连忙去把沙发上谢愈的西装外套拿起,却不想拿倒过来,衣服胸前口袋里手帕掉落在地,她蹲下身小心地捡起来在空中抖抖,折叠起来的过程中,右下角绣的名字让她瞳孔一震。
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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