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六点开始，她们干脆也不再闲逛，找了个地方坐下，林渺正愣着晒阳光，突然察觉到身边的阮明月有要站起来的动作。
她以为是要换地方，马上想要跟着一齐起身，哪知道阮明月反手把她按在原地：“别动，就刚才那个姿势，给你拍几张照片。”
操场的阳光没有遮挡，四点多也依旧耀眼，林渺眯了眯眼，顺从地摆了好几个pose，还问道：“这个角度不会曝光吧？”
“一切都正合适，你还不相信我吗？”
阮明月为了拍照专门带了拍立得来，她还没仔细看照片，林渺又催她：“快快，趁着人少再拿手机拍几张，多存几张照片省得以后没得发。”
说话间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进了操场，阮明月也不多说话，赶紧结果手机快速拍了几十张，林渺总能从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
“你不拍啊？”林渺用手戳戳她。
“我不喜欢拍照，”阮明月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小小的拍立得，滤镜把光影变得厚重了许多，相片里的人也不如真人灵动，但好歹保留了几分自然素雅。
“那也得拍合照啊，”林渺只是看了几眼自己的单人照又随口夸了几句她的拍摄技术，“不然我们连张合照都没有呢。”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有些愕然，虽然没有互相沟通过，但彼此都知道有那一张很久以前的合照，只可惜没人想在这个时候谈论那件事情。
阮明月快速收敛起表情，只当林渺的样子是因为自己没主动合照不高兴了，便把拍立得递给她：“你掌镜吧，好让我看看你的拍照水平。”
林渺装作无事发生地接过：“其实拍立得好像也体现不了拍照水平。”
阮明月无奈地耸耸肩，意思是自己没想着带什么高级设备。
林渺本来也是开个玩笑，她抬高镜头对准两人，手主动绕在阮明月肩头比了个耶。
这样看着倒是比刚才那张活泼多了，阮明月在林渺盯着台商在主持人的时候还在看手中的照片，自己只是浅笑着看向镜头，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区别，但林渺笑得灿烂，因为方向问题朝向阳光，还做了个wink。
天色渐渐暗起来，开场音乐也随着晚风的吹拂送到了每个人的耳边，林渺不免有些激动，见阮明月还是淡淡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啊？”
虽然这些天相处下来她知道阮明月也有话多的一面，但她日常的情绪起伏确实不大，遇着多大的事也没什么波澜，可她现在莫名觉得她不是特别兴奋。
见人看过来要张口，她又赶紧加上：“不许骗我！”
阮明月实话实说：“那你可不能说我扫兴——不是很喜欢，但也没有不喜欢。”
林渺难以接受这个模棱两可地答案，所以她选择换个问法：“那你上大学的时候会主动来看吗？”
阮明月马上点点头：“当然会啊，读书是天下第一无聊的事，偶尔有个新鲜活动当然要来凑热闹。”
她不解道：“那你天天在民宿里待着，也很难遇到什么新鲜的有趣事吧？”
“这不是你们来了吗，你自己想想，普通人一年能见着几个艺人呢。”
其实这话后面说的不对，因为不追星的普通人就算看到艺人说不定还会嫌人多绕道走，阮明月确实是因为节目组来了才觉得有意思，但和看见明星没关系。
林渺也不知道信没信，她又语气深沉地接着说道：“而且人在20左右和26岁时的心境是不一样的，曾经我喜欢热闹……”
林渺捂住耳朵笑她：“你才多大呀就说这些话？再说了，你信不信我到了30岁哪怕是40岁也不会怎么变？”
阮明月也破了功，只拽着人向前看正式演出，嘴里却吐出模糊的字眼：“但愿吧。”
林渺精力旺盛得很，而且非常配合表演同学说的话，让坐就坐让起就起，让合唱哪怕不会也要跟着哼两句，应援棒挥舞的比谁都用力，虽然会偶尔侧过头跟自己吐槽一句她的胳膊要累麻了。
麻了也没见你放下来啊，阮明月心里想着，手上还是伸过去给她揉了揉，末了却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她前后挥动的动作。
第四次跟着大部队站起来的时候，看着舞台上的红头发姑娘，再看看身旁几乎要跳起来的林渺，阮明月在一瞬间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又回到了大学的感觉，灯光四射，正好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良久，台上的激烈误区中终于切换成了抒情音乐，林渺扯扯她的袖子：“你是不是累了？这里怪闷的，要不我们去后边吧？”
阮明月与她视线相接，确认她确实也没什么精力后才拉着人从人群里钻出来。
偌大的操场几乎只有草坪上有人，仅有的几颗星星一闪一闪，没有障碍物，远处的高大的教学楼像是捅到了天空。跑道偶尔会跑过几个学生，但较平常冷清不少。
阮明月不显，林渺一出来倒是先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感叹道：“天啊，感觉这几天的精力全用在刚才了，后面那些人怎么还那么有劲呢？”
她有点想笑，把手中的水递了过去：“你刚才可比人家激动多了，现在可不就没力气了。”
林渺轻轻拍了她一下意识到对她嘲笑自己的惩罚：“我好久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了，你是不知道我们专业现在毕个业有多难，大三大四课多事还多，哪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她说着说着又感慨起来：“也就是我不用担心就业，可能还稍微轻松那么一点……”
林渺这样的人哪怕去找工作也不会轻易放弃，或者还会讨同事的喜欢也说不定，阮明月思考几秒，刚想顺着这个话题再接几句来巩固一下自己好女友的形象，好好在自己身旁走着的人却回了头。
两个人一直在操场上乱逛，哪怕后面有声音也被当成了跑步声，林渺被叫了好几声同学才转过头，问：“你们是在叫我？”
后面的两个女生对视一眼，看着挺高兴地点了点头。
林渺立马反应过来，赶紧拉上阮明月走出点距离：“我们是不是挡到你们做什么了？”
两个女生又追上来，在林渺疑惑的眼神里支支吾吾解释道：“那个……我们刚刚看了好久了，你是不是林渺啊、最近参加的恋综我们都有看！”
林渺顾不上回答，先给阮明月递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她以为就自己这种某抖平均点赞不过万的糊咖哪怕在大街上大摇大摆都无人在意，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认识自己的人。
她转换了一番心情，笑着和她们打招呼：“是……谢谢你们喜欢节目，今天休息日，我就是过来逛逛，毕竟节目还在录嘛。”
戴着眼镜的女生顾着礼貌不敢一直打量林渺，视线自然而然移到了一旁的阮明月身上，她皱皱眉，开始思考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小声问旁边的同伴：“这个美女也是明星吗，没印象啊？”
同伴摇摇头，阮明月看她们动作就大概知道在聊什么，主动出口解释道：“我就是林渺的朋友，不是圈内人，正好今天有时间，我们就约着来我的大学逛一逛。”
“原来是学姐！”两个女生都很热情，林渺瞧着阮明月灵活应对各种问题的模样，一时都分不清究竟谁才是被认出来的艺人，直到自己签名的时候还在想。
休息日嘉宾出去玩难免会被认出来，林渺沉寂许久没什么名气，叶夏时早有了好几例偶遇视频，只要不透露节目内容，给签名拍合照几乎都不会拒绝。
阮明月甚至主动承担起帮忙拍视频的任务，两个女生惊喜的连生说谢谢。
等到她们走出八百米远，林渺还在回味刚刚的感觉：“原来被人认出来是这种感情。”
阮明月做了个‘请’的手势，想让她讲一下自己心中所感。
林渺先把她的手拍下去握住，而后深吸一口气，表情也是庄重严肃的模样，最后却只憋出了一句：“挺幸福的。”
阮明月听到这个词很意外：“幸福？”
“对，”林渺此刻无比肯定自己刚才的用词，“被人喜欢的感觉当然很幸福，感觉她们看我的时候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会发光。”
“因为她们看你也是，”阮明月问道，“这几天为什么状态不好？”
林渺的肩膀瞬间塌下去，有点可怜巴巴的：“你也看得出来啊？”
“谁看不出来，”阮明月拍拍她的背，“连这都感觉不出来我岂不是冷血动物，就是看你心情不佳不想当面说罢了——还是因为对自己的职业规划？”
乍一听职业规划这个词，林渺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学课堂或者班会上，不知道阮明月怎么会用一个这么正经的词来形容她对未来的烦恼，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错。
她认真思考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是单纯觉得没意思。”
“怎么这样想，”阮明月拖着她的手摆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会安慰人的性格，“那我每天的生活可比你无聊多了，你都这样了，我是不是得看见条河就跳进去啊？”
林渺被她驴唇不对马嘴的比喻逗地笑了笑，但显然她并不是真的开心，很快又冷静下来：“这哪能一样，就好比我们两个，”
她突然停下，以一种及其郑重的方式让两个人面对面，眼神真挚，阮明月垂下眼。
“我以为和你在一起会千难万难，但一切都水到渠成，我以为自己会特别特别喜欢你，可能也是真的这样，”她说到一半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加上了很多肢体动作，“但我一想到以后就总会担心，而且我觉得……”
觉得你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也许是因为本来就是个冷静的人吧。
烟火大会的一瞬间确实让人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幸福铺天盖地而来，她情不自禁地拥抱了阮明月，整个人都兴奋不已时，却在分开的时候看到了她迷离甚至是空洞的双眼。
林渺不是科班生，但也在剧组上过表演课，平常也有琢磨过各种神态的含义，这种职业让她对人的情绪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敏锐感。
阮明月起码在当时并不是真的开心，那如果祝自己生日快乐不开心，和自己拥抱不开心，和自己在一起就真的开心吗？
如果她和自己真正熟悉的朋友，就像李跃荀那样相处，才是她真正自在的样子呢？
林渺的情绪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对面的阮明月也能清晰感觉到，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但却像灵魂出窍似的无法控制身体，连着僵硬了好久。
一阵静默之后，她才像往常一样淡淡问道：“你觉得什么……？”
林渺嘴唇微动，但许久都没发出声音，她知道自己眼眶湿润，马上就转过身去，幸好阮明月是不会和人强硬对峙的人。
她包容了林渺现在的状态，努力把声线变得柔和了些：“你觉得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尽管这件事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但突然被另一个当面亲口说出来还是让林渺起了应激反应，她几乎是瞬间停住，控制了转身的冲动，声音发涩：“我没说过……”
过了一会，她又问：“对不起……我是不是很爱钻牛角尖……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住，其实我平常真不是这样的人。”
这怎么能怪林渺，阮明月自诩自己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由得公正地评价一句，一个人如果在恋爱中没做错什么还精神状态不正常的话，多半是那个对象的问题。
自己要是能早就和林渺说清道明，哪怕只是短暂的合约恋爱，分开时都不至于发生现在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伸手去抹林渺的眼泪，接到第一颗冰凉的泪珠时才想起来自己带了纸巾：“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不好。”
虽然说人和人之间的亲密相处总会暴露一些或大或小的性格缺陷，因为世界上不会存在滴水不漏的人，她知道一开始自己在林渺心中应该是，但那只不过是她加了八百层滤镜的原因，比如此刻，她的缺点就暴露无遗。
但是说实话，哪怕是以客观的视角来看，她也真的认为林渺是个很好的人，做同事、做朋友、做女友都是一样，善解人意好说话，活泼开朗不小气，这些单看都还好，但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真的很不容易。
“但我就是这样的人，初印象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你应该清楚的，认识到我的缺点会比想象我们的未来还困难吗？”
林渺瞪大双眼，但其实并不惊讶，她只是疑惑、难过，不明白为什么阮明月能把这件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聊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
阮明月并不是不会感到幸福，只是那点微乎其微的东西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她看到林渺激动惊讶的眼神时是真的开心，但拥抱的温暖反而把她唤醒，因为自己的初心和未来的展望全然对不起现在这个拥抱。
“我人生最激动的瞬间，是我爸妈告诉我他们离婚了的时候。”
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很多人会因为父母的离异而伤心，崩溃，可能还会同时恨上两个人，但阮明月只觉得轻松，从小习惯了的争吵终于不会再出现，压抑紧绷的氛围也终究成为了过去。
其实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两个人做生意之后就成了不错的合作伙伴，甚至是在她很小的时候经济状况就已经超过了很多家庭，但痛苦的回忆于她而言却十分清晰。
感情的虚伪和破裂难以治愈，阮明月早早成熟，在有些时候都能做到冷眼旁观他们暗流涌动的相处，心里急切地希望他们赶紧分开，不要再以关心自己为理由维系着这段早没有一丝正向情绪的关系。
阮明月就算在讲自己故事的时候也是极为平静的，甚至比刚才和林渺对话时还要冷静下来不少，她慢慢悠悠地走，像是在散步，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是林渺覆上去才感觉到的。
她能对自己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在一定意义上证明了对自己的与众不同，林渺真情实意的道：“但是没关系呀，你也说了，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阮明月看出她在安慰自己，但还是很吃这一套地笑了笑：“所以我性格就是这样，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前26年都如此，很难一下子调成你心中的完美模样。”
林渺知道，这应该是阮明月对她说过的最真实的话了，她很残忍地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剖析出来，居然把选择权交到了自己手上，今天这个牛角尖真是没钻错，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
阮明月见自己说出口没多长时间林渺居然兀自笑了出来，好奇问道：“怎么了？”
林渺喜笑颜开，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可是我知道了这些，却还是很喜欢你呀。”
她凑近几步，短暂快速地在她唇边贴了一下才离开：“这才是我苦恼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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