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宜笑呆坐在河边的沙丘上,怔怔地看着河水流过。
秋日天晴,阳光明媚。
汀上白沙反射阳光,水面泛着粼粼波光,有些刺眼。
不远处的沙洲上听留着几只白鹭鸟,扇动翅膀,悠闲地在河边踱步。
秋日百草凋谢,沿河只有零星生长的芦苇丛。
醒来以后,她就已经在这里了。
听脑海中那个声音说,这里是元京城郊。
护城河引城外河中活水,和京郊野河水道相连,她坠入河中,顺流飘出了十几里,被藤蔓拉上河岸,到了京畿一个小县城附近。
顺着水流方向放眼望去,不远处正是连绵的城镇,炊烟袅袅升起。
虚浮在她眼前的,是一本被翻开的书。
温宜笑看过书上记载的事情后,久久不能平静。
“所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这本书的内容?”
“这是我所占卜的过去和未来。”脑海中与她说话的人,有着少年清澈的嗓音。
“是不是像话本上的故事一样?”
如果再给书起个直白通俗的名字。
那就是——《穿书后我成了他们的心尖宠》。
文中的女主正是崔灵姝。
在书中的记载中,崔灵姝并不是普通人,她是九尾狐族和人族结合所生的野种,人族母亲因生她而亡,她被身为朔州城刺史的舅舅收养。
舅舅舅母将她视如己出,当成自家小女儿,和普通人类少女一样抚养长大。为了保护她,刺史夫妇对外宣称崔灵姝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除了他们二人,无人知道崔灵姝的真实身世。
可崔灵姝体内血脉相冲,自小多灾多病,艰难长大。哪怕被刺史夫妇爱重,还是在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没抗过去。
在这之后,她的身体被一抹来自外世的孤魂占据,起死回生,肉身以借尸还魂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中。
她作为朔州城刺史的千金生活了两年,后来刺史战死,她以遗孤的身份被接进京,受封公主,住进了皇宫。
崔灵姝身上流动着九尾狐的血脉。
狐族天生魅惑,身边的人会情不自禁朝她靠近,无论去到那里,她体内的血脉都对他人产生天然的吸引。
她有无数追求者,世人都爱她,追捧她,只要她一句话,无数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入了元京城后,她很快就成为了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见过她的人,都会喜欢上她。
书中描述的,正是她花团锦簇的一生。
当然,也有不被她所吸引的人,嫉妒,讨厌她的人,但最终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比如温宜笑。
她只是小说前期,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小小的尘埃。
大雍皇朝原来唯一的公主,在崔灵姝到来后,不满被父皇母后更偏心她,故意冷落她,嫉妒她到最后,甚至用纸人来害她落湖生病,命在旦夕。
幸而二皇子赶到,救下崔灵姝。
而温宜笑最终也获得了相应的惩罚,众叛亲离,获流徙之罪,被迫远嫁给南疆王时悯。
南疆王喜欢着的却是崔灵姝,为了给崔灵姝出头,当温宜笑被关押之后暗地里折磨她。
求娶她也并非出于真心,温宜笑不堪受辱逃跑,混乱中坠入护城河,冻死在了深秋冰冷的河水里。
温宜笑:“……”
原来崔灵姝是半个九尾狐,温宜笑竟然没有发觉她身上藏有半丝妖气,看来她藏得还挺深的。
难怪别人一靠近她,就好像跟着了魔一样。
他们和崔灵姝还没认识多久,就更亲近于她而疏远自己。
她以前也没有得罪过崔灵姝,书中最后的结局竟然如此悲惨。
不过书中的部分剧情未必和现实对得上。
温宜笑长叹了口气:“可……我现在还活着。”
“小公主,这是占卜所得的未来,只要尚未发生,一切还不是定数。”
那个声音温润明朗,从昨日开始,这个声音就出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温宜笑并不反感这个声音,觉得有些熟悉,总感觉以前在哪儿听到过。
温宜笑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藤蔓不仅把她拉起来,还治好了她身上的箭伤,昨夜被扎穿的地方,从骨肉连带衣服,全都完好无损,仿佛昨夜被一箭贯穿只是梦中的场景。
明明都痊愈了,痛苦的记忆仿佛还没有过去,一道无形的伤口,还印刻在那处。
真疼。
余绥说:“小公主,我找到你,救下你,正是为了帮你改写命运。”
“你帮我阻拦这本书中记录的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好不好?”
温宜笑一愣:“阻拦这本书中的事情发生?”
“是的。”
余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真正的崔灵姝已经不在人世,现在藏她躯壳下面的,是来自异世之人,她到这个世界唯一的目的,就是掠夺这个世界气运。”
温宜笑眨眨眼睛,认真思索起他说的话。
“这书中所记录她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方便她在这个世界进行气运掠夺,如果放任书中剧情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温宜笑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虽然听不太懂,还是她还是能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声音有种天然的信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能下意识地去相信。
她合上书,当即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每个世界都是气运独立运行的整体,因果轮回,万物生生不息,气运可以在内部流通,却绝不能被外人掠夺,要是气运流失,那么这个世界将会陷入无休止的战乱中,天灾人祸连年不断,民不聊生。”
余绥解释道:“掠夺气运的方式有很多,但大体上分为两种,其一,崔灵姝用九尾狐的血脉魅惑,让他人沉迷于她,获得他人对她的疼惜怜爱;其二,她网罗这个世界的天材地宝,据为己有,也是对气运的掠夺。”
“小公主,你只需阻拦其一便可,就好比——”
“夺回曾经属于你的宠爱。”
余绥停顿了一下,说道:“其实,你正是被掠夺的对象。”
“气运都是此消彼长的,你就没有发现,她就越受欢迎,你就越被冷待,因为一个人的偏爱有限,给了她就不能再给你。同样的,你若是想方法把身边的人把自己这边拉,同样也能把气运夺回来。”
温宜笑茅塞顿开。
说了那么多,原来到头来要她去争宠啊?
温宜笑的眼神顷刻间黯淡了下来。
她想起她因陷害崔灵姝被囚禁的那段日子。
吃不饱穿不暖。
生病了自己熬着。
每日提心吊胆,担心时悯会不会来。
她曾经所信任,依赖的亲人们,一个也没来看她,一个也没有。
他们对她是多么不上心。
他们甚至还觉得,把她嫁给时悯是对她最好的归宿。
温宜笑从来都觉得,感情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人的喜怒哀乐反常不定,所谓宠爱,也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消退,脆弱不堪一击。
曾经她被奉为大雍的明珠,所谓宠爱,可以被人轻而易举地抢走,脆弱不堪一击。
哪怕知道了是因为崔灵姝有魅术在,但伤害都是真的。
她也还是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再和以前一样,将父皇视为尊敬的长者,在母后膝下承欢,和几个哥哥打打闹闹。
她素来不喜欢把期望托付在根本无法掌控的事情上。
通过讨好别人而获得的施舍,跟狗有什么区别?
她有些反感这种做法,并没有答应他的话。
她反问余绥:“我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她?”
余绥道:“她是魂魄而不是人,你杀一个崔灵姝,她还会通过别的躯体借尸还魂,将来还有更多的陈灵姝,白灵姝,你杀不玩的,还会让双手徒增杀孽。”
听到这话,温宜笑有些烦躁了。
杀又杀不了,要她像条狗一样向这些人邀宠,还不如把她从这里踢回河里面去淹死算了。
“你让我再想想……”
她努力冷静下来,又翻开了书,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
余绥看着她扫过书页,在某几页中看到了些什么,眼眸忽闪忽闪的。
然后把这几页标记了起来。
余绥有些好奇,想到她应该在研究剧情,便没有开口打断,只是默默观察。
风吹过风吹过芦苇从,轻轻地晃动,形成层层翻滚的草浪。
晃动的黑影,倒映在她的衣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宜笑合上了书,整理了一下裙子,起身走向远处的县城。
大概都梳理明白了。
余绥发现她走的方向不对,这不是去元京的地方,“小公主,你去哪里?”
温宜笑停了下来,“前面那个县城名叫韩陵,在书上有出现过。”
书中描写崔灵姝和几个追求者去京畿游玩,路过韩陵镇。
偶遇一户主人家,长年被妖物所困扰。
那时候的崔灵姝跟随术士学习驱邪之术,正想检测一下学艺精不精。
后来,在牺牲了两个同伴后,她顺利斩杀妖物,并且发现了被妖物藏在这个家中的宝物。
那件宝物,是上古遗留神器的碎片,她后来顺着碎片,找到完整的神器——后稷之泽。
余绥感觉有些不对劲。
书上出现过她就要去吗?
温宜笑突然问道:“你有名字吗?”
余绥一愣,把名字告诉了他。
“余绥,余绥……”温宜笑念了几遍,忽然脱口而出,“绥绥?”
这个称呼,几乎是心念的反应,温宜笑念完以后自己也是吃了一惊。
“那……我可以叫你绥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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