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平安夜
温宜笑不知道余绥去哪里。
她看着手掌中那个金色的符咒, 余绥似乎怕她忘记,纹路标得明明白白, 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没有余绥在她耳边叨叨,她有时候还真不习惯。
温宜笑慢慢摸索着这个镇子的布局,如果真的是厉害的妖鬼,不可能被一扇普普通通的门挡住,大概是这镇子的风水格局自然形成屏障,妖鬼避让, 无法进屋。
温宜笑心想,如果摸清楚这个镇子的风水走向,没准将来能借鉴借鉴。
崔灵姝耗干净了她对亲情的眷念,她以后就算饿死在外面, 也不愿意回到皇宫。
低头?绝不可能。
她虽然看重金银财帛,也享受公主金枝玉叶的生活, 但是涉及原则性的问题, 她不会妥协半步。
如果她最开始打算的就是找到灵泽, 回去寻找崔灵姝算完账, 再和爹娘兄长抱头痛哭一场, 以后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她最开始倒不如直接采纳余绥回去争宠的方案, 何必东奔西走, 昼夜颠倒。
她以后, 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得想办法自己养活自己。
帮人看风水手相、算命,这些把戏比捉妖安全, 而且也挣钱,她要是能学来一两手, 以后也不用担心养活自己的问题。
她一边考虑着自己的未来一边向前,已经到了拐角处,看到前些天布下的阵法,觉得还不够完善,提着笔又在青石砖上给阵法添了几笔。
这几天,随着镇上的阵法越来越密集,对妖鬼的杀伤力增强,温宜笑就不再带阿枝出门,只是她和袁琦轮换。
夜里风平浪静,和之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
只路过巷尾的时候,倒是让她给碰上了一户人家打孩子。
温宜笑路过拐角,听到房屋里有人吵架。
小姑娘的哭声细细碎碎地从里面传来。
然后是妇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叫你做一件小事也做不好,我让你好好看着你弟弟,你又给我偷懒,又给我偷懒!”
“我才走开一会儿,你就让你弟弟摔到地上去,你是怎么看着他的,你眼睛是不是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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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巴掌抽打的声音,一巴掌接一巴掌抽打在小姑娘身上,颇为渗人。
温宜笑有些好奇,忍不住往上凑了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母亲是个体面人,从来没有打过小孩,更别说亲自动手,就算平时几个哥哥犯了什么错,要么是禁足,严重一点的,也就只是让他们跪一跪宗祠。
这种事情,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围观。
正所谓八卦是人之天性,温宜笑就差没兴奋得将耳朵给贴上去。
小姑娘大概是被打疼了,哇哇地哭。
她哭着求饶,声音一抽一抽的:“阿娘,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她娘却没有放过她,直接揪住了她的手,“你还跟我犟,给我出去,滚!”
“要是你弟弟摔出个好歹来,你也不用在这里待了出去!”
温宜笑以为她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下一刻,门“吱呀”一声打开。
温宜笑本能吓了一跳,幸好门边就是小巷拐角,她反应速度极快,侧身一躲,以免和三人面对面的尴尬。
从巷口探出个头来看,里面那个妇人居然真的把一个小姑娘给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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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快步进屋,“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
温宜笑目瞪口呆。
原本还以为那个小姑娘有七八岁大,不料一看,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个,看上去不过只是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孩,头发还很稀疏,绑着两条小揪揪。趴着门拍打着,希望她母亲让她进去,一口一个“阿娘”。
大概是哭累了,声音渐渐变弱,细弱蚊蝇。
温宜笑深深地震惊了,这个妇人是怎么回事,对这一个几岁大的孩童,竟然也下得了手?
这个年纪,本来也是需要大人照顾的孩子,而她母亲居然令她去照顾比她年纪还小的弟弟。她还不懂事,怎么能做到?
她本来就没有办法做好这件事,她母亲竟然为此就将她迁怒于她。
打她也就算了,还把她赶出来,喂水怪吗?
真是个疯女人。
温宜笑等了一会儿,里面依然没了动静。如果她娘赶快开门,温宜笑就不计较这件事情,可是她久久不开,真是要置自己亲生女儿于死地!
温宜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起身过去,抱起哭泣的小姑娘。
轻轻的一个,温宜笑拔萝卜一样把她给拉起来,没有费多大的力气。
小姑娘见了温宜笑,惊慌失措地挣扎,说话都不利索了,“妖…妖……”
温宜笑却“嘘”了一声。
“别怕,姐姐给你糖吃。”
温宜笑是个少女,声音偏温和柔美,在哄小孩这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
她眨巴眨巴着眼睛,用从袁琦那里学来的夹子音,笑脸眯眯地对小姑娘说:“不要害怕,姐姐不是水怪,姐姐只是个过路的人,姐姐听到小妹妹被阿娘骂了,觉得小妹妹好可怜呀,所以想要给小妹妹糖吃,不信你可以捏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和你的脸一样,就知道了,姐姐也是和你一样的人。”
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乎没有什么识别能力,一听温宜笑说,真的被她牵着鼻子走,眨巴眨巴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伸着瘦小的手臂,去摸温宜笑的鼻子,再捏了捏她的脸。
然后小姑娘又摸摸自己的脸,觉得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停下了挣扎。
温宜笑看到小姑娘脸上的红肿,又捏着嗓子开始嚷嚷起来,“哎呀,看看小妹妹脸都被打红了,不痛不痛,姐姐给你吹吹……”
说到委屈处,小姑娘嘴巴一瘪,又打算要哭了,温宜笑适时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你阿娘不给你进门,不如跟姐姐走吧,姐姐那里有糖吃。”
“还有各种各样好吃的点心,有你们这个年纪小姑娘最喜欢玩的木偶娃娃,还有一只小狐狸,怎么样,跟姐姐走吧!”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听到有糖还有温宜笑许诺的一堆东西,眼中忽然间放光,搂住温宜笑脖子,点了点头,说:“要去!”
小孩子,真好哄,这就妥妥帖帖了。
温宜笑抱着小姑娘,就往沈家走去。
……
“你怎么捡了个小孩回来?”
几乎是一进沈府,看到温宜笑手中多了个小孩,所有人和鬼都围了过来。
袁琦好奇地盯着小孩看,并且怀疑起这是真人还是假人,情不自禁地往人家脸上戳了一下。
被姐姐抱是一回事,被陌生的哥哥碰了,小姑娘一下子就委屈上了,“哇哇”大哭了起来。
居然是个真的小孩!
温宜笑一把拍掉他那只贱手,“行了行了,别碰她,她可是我在路上捡来的,哄了半天才哄好。”
袁琦讪讪抽回手,旁边的沈清辞接过话:“路上还能捡到孩子,谁丢出来的?”
“这家爹娘心大,小孩子犯错了,被丢了出来,幸好被我碰上,就一起带了回来,”温宜笑看向袁琦,让他将功补过,“别愣着,小孩子别娘打了,脸都被抽红了,去烧点热水让她烫烫。”
袁琦仔细看,发现小姑娘脸上还残留有几个巴掌印,明白温宜笑不是在开玩笑。
他愤愤不平:“怎么会有这样的娘!”
说着,就这转身去烧水了,温宜笑目光越过阿枝,看向沈清辞,“这里拐过去到最东的巷子,从南往北数第三户人家,是个有点胖胖的妇人,披头散发去吓她一下,给她点教训,让她随便丢小孩!”
沈清辞叹了口气,“小温,你也是孩子心性。”
亏她连吓人这种办法也能想到。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身体倒是动得快。不一会儿就飘走了。
温宜笑提醒道:“记得小心诛邪阵法。”
话罢,就抱着小孩子进屋去。
小姑娘年纪小,还不知道怕鬼,就连水怪,也是阿娘在她耳边提得多了,她才能勉强记住。看着两只鬼飘走,只觉得好奇,并没有害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离开。
然后又记起温宜笑对她的承诺,笑声地道:“糖糖,小狐狸……”
“好,”温宜笑把她放下来,抱了一路,她有些累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说话糯糯的,好像一直小团子,“梨…小梨……”
温宜笑忽然脸色一变,为难地道:“可是小孩子晚上吃糖牙会坏掉,让姐姐给你擦擦脸,先上床睡觉好不好,糖明天早上再吃。”
她自己日夜颠倒没关系,但是小孩子总不能和她一起熬夜吧。
袁琦已经烧开了热水端上来,顺便把药膏也拿给了,温宜笑仔细给她擦干净脸,碰到红肿的地方,小孩子不舒服地别过头。
“忍一忍哈,明天姐姐给你更多糖吃。”
说着,轻轻均匀地将凉凉的膏药涂抹在她脸上,脱下小孩子的鞋袜,温和地说:“睡吧。”
安顿好小孩,温宜笑捶着酸痛的胳膊,“希望今夜无事发生。”
因为带着小孩,所以温宜笑今夜是提前回来的。
可是怕什么偏要来什么,阿枝突然间打开门,跌跌撞撞地跑到温宜笑身边。
温宜笑发现,她浑身都白毛都竖起,眼睛泛着凶光:“我感受到,主人…主人他……”
“那个东西出来了,主人和他撞上了!”
鱼妖上岸
“照顾好孩子, 关好房门!”
温宜笑留下袁琦看孩子,和阿枝往外跑去。
冲出大门的时候, 寒风吹得满地树叶飞舞。
一股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捂住鼻子,很臭,和湖边的死鱼味道一样,她扯丝帕摆遮住鼻子,往气味最浓郁的地方冲去。
四面八方阵法一触即发,铃铛泠泠作响。
温宜笑冲到的时候, 沈清辞长发披散,在剧烈气流波动下散开。
他抿紧唇,死死拦在门口,挡住想要冲进屋的一只巨大的……鲢鱼!
鲶鱼长着青蛙一样的四肢, 浑身却深黑光华,两条触须蠕动, 浑身上下都是湖底的淤泥, 散发着, 浓郁的鱼腥味。
这味道太冲, 温宜笑险些没当场吐出来。
……
方才温宜笑刚刚带着小姑娘离开, 鲶鱼精立刻就围了上来, 好死不死, 敲的正是小姑娘的家门。
还学了一口甜美糯糯的声音, 唤母亲开门。
妇人刚刚怒气上头, 把女儿给赶了出去,听见外边有什么,也没管是不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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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 当即打开大门。
迎面而来的,正是巨大的水妖, 朝她吐着蛇一样的信子。
要不是温宜笑起了坏心思喊沈清辞来吓她,她全家肯定要死在这里。
沈清辞已经和鲶鱼精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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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最角落处,妇人抱着幼子瑟瑟发抖。
温宜笑一眼看出来,这是鱼妖,也不全是鱼妖。
妖有两种,一种先开神智而后修行,另一只先修行而后开神智。这只妖空有实力,智商却不高,只有狩猎的本能。
鲶鱼藏于淤泥深处,什么都吃一点。他今天吞了□□,明天又吃了蛇的尸体,也许在他某一天,不小心吃到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依靠吞噬获取到了能量,最后化成了这幅四不像的模样。
他也可以上岸,但是还是习惯于在水中,夏季上岸很容易晒干他皮肤上的水,加上冬季鱼虾躲藏,他匮乏食物,所以离岸寻找别的活物。
日积月累,吃了那么多的人,积攒力量,这只妖实力不弱。
沈清辞和他对上,还要保护身后一对母子安全,防止鱼妖进屋,也没占什么便宜。
鱼妖生长着利刃,可伤人魂魄,沈清辞脸上被利刃划破。
阿枝看见主人受伤,当即就急了,巨大的狐狸影子从天而降,冲上去一口就咬掉鲶鱼的一条腿。
鲶鱼精感受到了疼痛,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叫声,好像青蛙被宰时的叫声,震得屋上的瓦砾掉落。
温宜笑趁机拉上门把手,要把门拉上,那个妇人却一把推开温宜笑往外冲。
“我要找我女儿,我女儿还在外面!”
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大喊:“小梨,小梨,你去了哪里呀,小梨!”
温宜笑身材娇小,毫无防备下,当然冲不过这个妇人,直接被推落台阶,脚腕在石阶上一扭,韧带崩裂的疼痛传来。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被青石砖地板撞得生疼。
她本来拉上门就是要保护这对母子不要被误伤,他们还往外冲,这不是找死。
蠢死了!
有病呀!
温宜笑想要起身,但一旦稍稍站直,脚腕就传来剧痛。
真是倒霉,居然这个时候扭到了脚,她心里早就把对方骂了一百遍,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开口就朝妇人喊道:“回来!你女儿在我那里,她很安全!
妇人似乎精神真的有点问题,听到这句话,继续往前跑了两步似乎才反应过来,缓缓转过身,眼含热泪。
“真的吗!我女儿在你那里?”
温宜笑点头道:“骗你干什么!”
那头狐妖还在激斗,鱼妖的嗅到活物的味道,挣扎着自己三条腿朝妇人扑过去。
妇人一声惊叫,狐妖尾巴一扫,将他当空拍向一边,微微侧了一些方向,种种倒在地上,就落在妇人身前。
妇人吓得彻底腿软了,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
幸好狐妖第二击,强力压制住鱼妖,再次撕下鲶鱼精的一只腿,他整个脑袋没了支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触动了地上的诛邪符咒,炙热的火烫上他的皮肤,温宜笑知晓鱼妖害怕脱水,特地为他准备了火符,今天正好烤鱼烤蛙,鲶鱼精挣扎着大叫起来。
妇人怀中的婴儿哇哇大哭起来,她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往温宜笑身边挪去。
鱼妖临死之前,他似乎还想拉个人陪葬,张大嘴巴,咬向慌忙逃走的妇人。
沈清辞眼疾手快,手中玉笛往下一挥,如刀刃一般凌厉落下,斩向他的脑袋。
鱼妖眼看着就要被沈清辞斩死,温宜笑却猛地瞪大眼睛。
……
袁琦独自在沈府内,心急如焚。
小姑娘已经被温宜笑哄睡了,鼾声也是细细的。但他越听越急躁。
他负责带孩子,帮不上什么忙,他感觉到了,蝴蝶在躁动,这一种躁动是想要外出觅食的躁动,蝴蝶浑身都在发抖,那是对食物本能的渴望。
外面,是它的食物。
袁琦眉头一凝,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不可以。”
他要守着孩子,而它,则是袁琦最强大的武器,最重要的时候,必须守在主人身边,做主人的刀刃,现在还不是它觅食的时候。
蝴蝶感受到了安抚,躁动渐渐低了一点。
袁琦摸了摸它也羽翅,压制生物的本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真是辛苦你了。”
他安抚完蝴蝶,自己却心事重重,正想着不知道温宜笑他们怎么样了。一人二妖对付一个水妖,应该并不算难。他帮不上忙,也就只能干着急。
一个声音突然间穿过厅堂,“开门,我回来了!”
袁琦打了个激灵。
“那个水怪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鲶鱼精,轻轻松就解决了,你怎么真的就把门锁死了,给我开门呀!”
是温宜笑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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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琦立刻起身,向外面走去。
从后院到前门,相当远一段距离,随着袁琦一路往外走,蝴蝶的躁动却愈加强烈。
他摸上门桩,忽而间皱眉。
一种难闻的,浓厚的腥膻味道,忽然间撞入他鼻腔。
像是动物的尸体在淤泥里埋久了,有重新被挖出来的那种味道。
他握住门桩的手一抖。
这是……
敲门声依旧不断,温宜笑似乎有些生气了:“开门呀,干什么这么慢,这个味道是刚刚宰了只水妖,我也快受不了了,要进去洗澡!你给我进去!”
袁琦深深吸了口气,退后一步,蝴蝶的躁动愈加明显。
他轻轻一抬手,“去吧。”
……
温宜笑猛地朝前一扑,抱着母子二人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圈,险险地避开从巷子另一边冲出来的另一头鱼妖。
同样的鱼头蛙腿,两根触须摆动。
这玩意,居然还不止一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宜笑脚踝剧烈疼痛起来,二次撕裂,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连贯动作之后,她不敢懈怠,一张血符打向鱼妖的脑袋,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鱼妖开始怪叫。
沈清辞这才反应过来,幸好温宜笑速度快,不然母子二人已经葬身鱼腹。
他笛子一转拦在温宜笑身前,挥舞着剑法刺入鱼妖体内,又迅速拔出笛子,黑色泥状的液体从鱼妖体内涌出。
“快走!”
腥臭的味道漫过大街。
温宜笑立刻屏住呼吸。
鱼妖似乎发怒了,咬向沈清辞,这替温宜笑争取到了片刻时间。
温宜笑因为反噬而呕出一口血,直接染红了她的耦合色衣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手抱住小孩,一手拉起妇人,以自己能够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一路把他们往屋里塞。
先把小孩给放进去,再拉起妇人往里面一踹,等她们两个人身体都在里面后。
“啪”一声,干净利落地将门关上。
妇人立刻拍门,“我女儿呢!”
她还好意思找女儿,温宜笑怒气冲冲地道:“你还想要你女儿?保住你和你儿子的命就算不错了!我只警告你一次,你要是想活命就好好待在里面不要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要是你再冲出来,我不会再管你和你儿子,你想死就死!”
呵斥完里面两人,温宜笑转身,专心对付鱼妖。
眼前的局势远比她预料之中的要复杂。
在狐妖的配合下,沈清辞挥剑斩下一条鱼妖,目光冷冷看向远方。
阿枝来到她的身边,扶着她站稳,“你脚还好吧!”
不好,一点也不好,温宜笑嘴角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擦,反噬的疼痛在胸口回荡。
她都不敢看自己的脚腕,那里肯定肿得像猪蹄。
温宜笑疼得要流眼泪。
可现在不是她矫情的时候。
另一边的阵法又发出的动静,伴随着鱼妖的怪叫声,熊熊烈火燃烧起来。
鱼妖感受到了施法人的动静,张牙舞爪往这边冲过来。
温宜笑眼皮子一跳,杀了一只又一只,有完没完!
温宜笑心中焦急,猛地想到沈府,瞳孔猛地收缩:“不好!”
要是鱼妖不止一个,他既然能转成小姑娘哄她母亲,自然也能装成她的样子。
要是……鱼妖哄袁琦开门怎么办?
袁琦带着个孩子,能打得过陆续冒出的鱼妖吗?
还是鱼妖
温宜笑掌心三张符咒飞出, 打在鱼妖身上,把它压制在原地。
“我们先退回去。”
鱼妖单拎出来不难对付, 但是凑在一起,宰完一条,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条什么时候又冲出来。
他们判断失误,估错了鱼妖的数量。再打下去,他们也支撑不住。
镇子上的阵法不断被触动,温宜笑粗略一算, 至少也有十几条鱼妖。
有的鱼妖倒霉,一进镇子,就一脚踏进温宜笑的阵法,被诛邪的符文控制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温宜笑所看不到的地方, 湖水中黑而滑溜溜的东西涌动,正缓缓往岸上爬, 铺满湖面, 数不胜数。
温宜笑脚痛得要动不了, 阿枝化为狐狸形状, 将她驼在背上。
沈清辞说:“回去。”
温宜笑抚摸着她柔软的狐狸毛, 人和鬼一路奔回沈家。
到门口的时候, 温宜笑看到, 一只硕大的蝴蝶, 正钉在鱼妖身上, 吸它体内的淤泥,鱼妖像一只充气的气囊,迅速干瘪下去。
这只蝴蝶, 还真是什么都敢吃……
但看到紧闭房门那一刻,温宜笑心想, 还算袁琦有点脑子没有开门。
温宜笑嫌弃地移开眼睛,转头冲门口大喊:“袁琦,开门!让我进去!”
袁琦站在屋内,听到温宜的声音,心中疑惑,刚刚外面那妖物不是已经被蝴蝶压制了吗?这是谁在叫他?
这会儿这妖怪还学会喊他的名字了?
正犹疑间,狐狸纵身一跃,跳过院墙,稳稳落地。
这间屋子里面本来就有沈清辞和阿枝的气息,不能通过简单的紧闭大门来阻拦外人。
袁琦吓了一跳:原来真的是温宜笑回来了。
阿枝微微侧身,背后是半死不活的温宜笑。
她翻身从狐狸背部下来,直接一个滑跪坐到了地上,身上的血沾在了白色绒毛上。
阿枝舔了舔,把毛重新擦干净,又咬住温宜笑衣领,把她支撑起来。
温宜笑进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袁琦说:“鱼妖数量太多了,除妖之事,应该从长计议!”
袁琦拉着一瘸一拐的温宜笑进屋。要兼顾守门,袁琦也不敢离大门太远。只带她坐在前堂。
温宜笑脚上扭伤,肿起了青色的一大块。
袁琦拿来随身准备的医箱,幸亏他们在江陵城出发的时候,药物和干粮准备充足。
他拿着治疗外伤的冰膏,对着温宜笑,有些犹豫。
温宜笑知道他顾及男女大防,直接就脱了鞋子,抢过草药,咬着牙往上搓。
一边搓,一边疼得哇哇叫出来。
袁琦担忧:“要不还是我来帮你。”
“不用。”
她这么爱惜自己的身体,轻轻碰已经那么疼了,怎么能容许别人来给她搽药。
大门外传出不断传出奇怪的敲门声。
男女老少,各种奇怪的声音都有,无一不是想要让里面的人开门。
这一夜袁琦的蝴蝶在外杀疯了眼睛,吸食了一条又一条鱼妖,力量涨大了整整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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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吃得实在撑不下了,才飞了回来。
到最后袁琦收它回来的时候,它浑身上下都是鱼腥味,袁琦把她按进水里搓搓搓,老半天才拉上来,用木棍夹着两片羽翅在寒风下晾晾。
温宜笑涂完了药,狼狈地倒在挂在椅子上。
袁琦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整整一个晚上,来敲门的声音虽多,但是没有任何一个鱼妖能够越过大门进屋伤人。
看来,这屋子的格局,的确有抵挡伤人的恶妖的作用。哪怕多年不住人的沈府,也有着同样的功能。
因为鱼妖存在,沈府中两个鬼火都颤抖了起来,温宜笑将它们收进了纸人中。
天已经亮了,不需要他们照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温宜笑裹在狐裘之中,听着外面的动静。
已经白天了,鱼妖仍旧没有消停,一直在叩门。
袁琦给温宜笑搬来软榻,让她能够把腿放平,又给大堂升起了炭火,一边烤火一边问道:“那现在我们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冲出去,又打不过。”温宜笑喃喃道,“兴许等下一波,把阵法重新布置一下。”
温宜笑当初布置的阵法都是辅助和堵截功能,当初她理想状态下,是只有唯一的一条强大凶悍的鱼妖,温宜笑加上袁琦的蝴蝶上去堵截他。
所有的阵法,需要温宜笑的亲自催动才能达到最高效运转的水平。在妖物靠近的时候引血催动,出其不意。
而不是妖物误打误撞地踏上去。
温宜笑是布阵之人,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阵法在不断被鱼妖闯入,被破坏。
如果是这种情况,温宜笑当初就应该直接布下杀阵,在瞬息间诛杀妖物。
现在,温宜笑腿还瘸了一条,战斗力大大下降。
温宜笑叹了口气,当初高看自己了,竟然没有考虑到妖物成群出动。
袁琦伸手烤着火,“也不知道他们要持续多久。”
他们的干粮倒是能支撑挺久的。
这里要吃东西的就只有温宜笑和袁琦两个人他们之前带上车的食物都是一箱接着一箱的干粮,基本上把马车都给塞满了,全都是硬邦邦的大饼,一张够一个人吃十天那种,坚持得久一点,他们甚至能熬过这个冬天。
虽然味道有些不尽人意,但他们有足够和时间和鱼妖耗。
两个人正叹息期间,阿枝忽然抱着个小姑娘走出来。
阿枝说:“她醒了。”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忽然间走向温宜笑,伸手搂住她:“阿娘……”
温宜笑皱了皱眉,“叫姐姐!”
小姑娘不说话,就这样子搂住她。
“是不是起床气了。”
小姑娘继续说:“想阿娘。”
温宜笑拿出随身携带的锦囊,拿出里面的一块饴糖,打开油纸包就塞进她嘴里。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吃吧,有好吃的,就不会这么想的。”
“暂时还不能送你回家啊,抱歉。”
小孩子就是这个样子,都是亲近阿娘的,哪怕母亲对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只要睡一觉,什么都会忘记,转头又开始找娘。
温宜笑看着这个小姑娘,忽然间陷入了沉思。
反击
金色的光芒布满余绥的眼睛, 另一只眼眶之内充斥着浓烈的黑气溢出。
大片白色的衣摆在水中铺开,鲜血源源不断涌出, 水中的妖物被血腥气吸引,缓缓朝这边靠近。
余绥额头的金色纹路如水波般荡漾,他握住手,长刀在水中凝结。
他张手挥开刀刃,冰裂的长刀破开水流阻力,冲向四处的妖魔, 瞬息斩断四方妖魔。
气流在水中动荡,翻起剧烈激流,原本平静的湖面,竟然也掀起了数十丈的大浪。
余绥看向湖底那深不见底的淤泥, 换双手握刀,积蓄力量, 一刀劈入淤泥之中。
飞溅的泥点穿透他的身体, 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身上的鲜血在水中蔓延, 衣服都沾满了血。
他眸光凌厉, 抿紧唇, 无声地问:“离开久了, 就忘了谁是主人?”
“想自立门户了?”
余绥握住长刀, 源源不断的力量输入刀刃中, 逼迫淤泥背后的东西就范。
“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水流汹涌, 整片湖面动荡,湖水似乎正要溢到外面去。
余绥迅速收力。
云梦附近有千百户人家,要是引起湖水倒灌, 必然会有不少人遇害。
要速战速决,余绥眉心金色纹路闪烁, 强行将刀刃以外的力气收入体内,在重新注入刀刃下。
双唇翕动,默念咒诀。
淤泥随着冰刀破开,无数刀刃倒冲出来,余绥打开一道屏障,迅速冲进泥潭之中。
一只巨眼深深盘植于湖床深处,血管如同根茎营养植入泥潭中,吸收着营养。
余绥闯进来那一刻,眼睛猛地睁开。
琥珀色是瞳孔,最深处是浓稠的黑,倒映着余绥的身影,竟然与他眼中的颜色一般无二。
那个眼睛在云梦泽中盘踞数年,也生有自己的意识,通过意识传递着他的话语:“看看你,都变成了什么样子,曾经的天地之神,现在要苟且在一张破纸里才能获得自由,苟且偷生。”
“没有眼睛,没了肋骨,没了心脏,你还剩下什么,连普通人都不如。”
余绥似乎听到了他的嘲讽:“看看你,真是个废物,你凭什么要我像以前一样屈服于你?”
余绥没有说话,冰刃再次凝结。
他没有一点犹豫,刺入了眼眸深处。
他的眼眶和巨眼都流出血来。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没有任何不一样。”
……
温宜笑在软榻之上叠纸人。
纸人叠得多了,在院子内四散开来,负责看家护院,确保屋内所有的门都关紧了,没有东西敢溜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外面的敲门声三天三夜不停。
久而久之,那门扣竟然也开始松动。
温宜笑伸了个懒腰,外面又开始叫门了。
她和袁琦照样两班倒,只不过这次她负责白天的巡防。
被她捡回来的小姑娘在门口草地上玩耍,拿着小树枝在挖土。
听到门口的声音,连忙跑回温宜笑身边,躲在温宜笑身后,指着门口说:“妖…妖……”
这次是个老人家的声音,他一边拍门一边说:“行行好,我家门被水妖破了,一家人都被吃了,我好不容易从偏门逃到这里来,求求你们开开门,让我们进去!”
“求求你们,开开门吧,救救我的命吧!”
年纪虽大,声音却不小,一阵一阵地传进来,吵得里面睡觉的袁琦也睡不着。
温宜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到后院去。”
小姑娘还算乖,点了点头就跑回去,拿着小被子把自己卷好。
即便扭伤了脚伤,温宜笑却还是坐不住。听到声音,就戴上了面罩,一瘸一拐地来到门前。
冲天的鱼腥气让她一再忍不住吐出来,温宜笑心想,她从云梦出去以后,此生可能都无法再食用鱼类了。
她的纸人一个叠着一个,像叠罗汉一样将门给堆起来,不允许外面的妖物有机会进来。
见到纸人到来巡视,纸人们更加卖力地堵门。
温宜笑摸着门,疑惑不解,“真是奇怪,怎么好像整个湖底的怪物都出来了。”
她也没有想到过,几天下去,妖祸不见平息,居然一日比一日加剧。
根据她的推测,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大门,在不做贴任何诛邪符咒或者画阵法的情况下,只能坚持个五六天。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温宜笑有些怀疑,进屋后把之前生活在温家废墟中的鬼魂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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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本能地畏惧外面的妖物,瑟缩颤抖着。
老人的虚影缩成一团,看起来甚是可怜。
如果非必要,温宜笑也会放他出来,可是小姑娘也说不明白,了解荷县真实情况的就只有他了。
“以前水妖也会这么成群地上岸,在岸上一待就是好几天吗?”
明明之前说的是鱼妖不能离水太久,往往上岸片刻间就会离开。
为什么他们可以在岸上持续停留这么久?
老人摇摇头。
没有。
“他们以前,从不会成群上岸。”
听到这话,温宜笑更加忧心起来,拿出纸笔开始推敲。
这一次鱼妖上岸,不是常态,而是偶然。
他们这次上岸,是遇到了什么变数吗?
如果鱼妖不离开,他们被困在这里,几天还好,要是时间长了,再不铲除妖邪,只怕外面有些人家要撑不住。
大门虽然可以暂时抵挡妖物入侵,却也不是万能的,日积月累被妖气腐蚀,妖物也有可能闯进屋。
届时荷县,必然血流成河。
温宜笑头疼极了,鱼妖数量太多了,再看看自己这边的实力,加起来逃命保全自身应该是没有问题,但是要想将所有鱼妖都歼灭,很是困难。
温宜笑试着凝聚了一下冰刃,结果发现,水滴已经从她身上抽离,余绥离开以后,她也没有办法再运用属于他的力量。
她看着掌心淡淡的金色符文。
余绥说过,如果她需要,可以随时召唤他。
如果呼唤余绥来,或许有办法。
但是温宜笑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余绥离开她,如今情况未明,若是她这边召唤,耽误了余绥的事,可就不好了。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会走到这一步。
正当她在思索中时,阿枝突然从旁边走过,小狐狸明显炸毛了。
作为妖灵,她能感觉到周围同类的轨迹,“我主人让我提醒你一下,从今天开始,镇上的鱼妖明显都在往这边聚拢,他们想方设法想要撬开门,府内,好像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温宜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变数,原来就是他们。
……
温宜笑夜里睡得不安稳。
她又梦见神山了。
她在天坑底下,一连独自生活了数月。
日子平淡如水,一天比一天乏味。
温宜笑日益萌生出想要离开的念头,虽然余绥早就和她说过,她出不去,并且警告她不要轻易离开天坑。
她知道丛林外面有什么危险,她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很难能越过丛林,找到外面的世界。
她以前也曾为了躲避战乱而跑丢,藏入深山野林间,半夜迷了路,独自一个人爬上大树上过夜,夜里山野此起彼伏都是野兽的叫声。直到第二天被家臣发现解救下来。
温宜笑很早就发现了离开天坑的道路,那是坑底的一个石洞,直通天坑外山脚下的树林。
她犹豫了许久,虽然天坑下安逸,但她的心还在外面,她的爹娘,她的哥哥,也都全部在外面。
离开,大不了一死。
比起死,她更害怕孤零零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个人待到老,到死。那样她会疯掉的。
决定要走的那天,她给余绥换了新的毯子,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郑重地和他道别。
然后摘下了藤蔓上的所有果子,充作口粮,然后毅然决然地迈出天坑。
……
温宜笑惊醒的时候,袁琦就在她身边,他已经收拾妥当,身上挂着纸人和符咒。
“都休息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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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宜笑点点头:“嗯。”
“腿伤好点了吗?”
“能走。”
伤筋动骨一百天,温宜笑的腿就算好不了也没有办法,所有的妖物都挤在一处,在想方设法地打破沈府的门,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再过一天,他们可能就会冲破大门,比起被他们冲进去来,倒不如直接冲上去和他们拼命。
温宜笑把头发全部扎起。
小姑娘衣服上画好了各种各样的阵法符文,妖物无法近身。
温宜笑又给她挂满了符文,那面纱挡住她的脸,在身上挂几个香囊,以免小孩子被刺鼻的腥味伤到。
她看着小姑娘,不仅叹息,他们几个想要杀出重围都难,何况带上这个小姑娘,还要处处护她周全。
温宜笑提前对她说:“你要待会要听话见到妖怪,不要哭,不要闹,也离开我太远。”
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
温宜笑护着孩子来到门前。
纸人在温宜笑的控制下散去,没了纸人压门,大门处的木栓瞬间破碎,木屑翻飞。
鱼妖张开大嘴,臃肿的身子塞进门中。
无数雪白的纸人迅速回防,刺穿鱼妖的身体,同时门边上的阵法亮起,蓝色的火焰迅速包围鱼妖身体,熊熊燃烧下迅速烧得只剩下骨架。
召唤
后面的鱼妖鱼贯而入。
袁琦抱着孩子, 踩着会飞的纸人跃上院墙,他望外忘了一眼, 险些跌落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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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从湖泊中源源不断挤出来的,全都是黑色的鱼。
好像沈府对他们有什么独特的吸引力,他们拼了命要往里面挤。
鱼妖并没有注意到墙头上的他,趁此机会他再一次借力,腾飞的纸蝶托起两个人的重量, 他一翻,来到了对面的墙头。
袁琦忽然回身,鱼妖还是往沈府中挤去。
地上的阵法一个个破开,温宜笑吃力地丢下燃烧符, 捏诀将眼前的妖物烧死。
鱼妖踩着同类的尸体上来,不怕死一样靠近温宜笑。
她腿伤没好, 行动力受限制, 对付几只鱼妖还可以, 但是前赴后继还无休息时间, 简直就是折腾。
她暴躁地直接抛出两张血符, 蓝色的大火蔓延街巷, 同时击败几条鱼妖。
温宜笑呕血, 眼前发黑, 抬头看向四周。
远处的鱼妖在聚拢。
沈清辞抬手替她劈开一条冲向她的漏网之鱼, 似乎发现了什么,“你是有什么吸引力吗,为什么他们总是攻击了。”
袁琦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连忙冲她喊道:“小温,鱼妖想要攻击的是你, 你身上有什么可以吸引他们的东西?”
“我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袖袋,里面除了除妖的符咒,什么都没有,就连她身上的两盏保存鬼火的灯盏,都放在袁琦身上。
袁琦带着孩子,他们三个会尽全力掩护他离开,他是最安全的。
“我身上什么也没有!”
除了她这个人,她想不出来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鱼妖的。
珠宝首饰,没有。
诛邪符咒,袁琦身上一样有,可鱼妖依旧追着她不放。
温宜笑说完这句话,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下阵法,一掌拍在下一条鱼妖身上。
那滑溜溜的感觉令温宜笑范围,金色的光芒刺穿鱼妖身体。
击败这一条鱼妖,温宜笑终于冲出了院子,抬眼看到水中漫步前来的鱼妖大军。
她回头看了袁琦一眼,“你走!我去引开他们。”
这么多妖物,他们不可能打得完。
“可是……”
袁琦正要喊住她,可是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孩,哽住了声,道:“我在镇外等你。”
“你们两个,恨着他一起!”温宜笑对沈清辞道。
袁琦带着孩子,不一定能突破重围,需要有人帮助。
温宜笑看向他们两个,“你们留在这里,到时候我会误伤到你们。”
“他们本来就是冲我而来的。”
话音未落,温宜笑挥手割破手腕,源源不断的鲜血喷涌出来。
无数的纸人遮天蔽日,覆盖天空。
她自除妖以来,从未陷入过生死两难的境地,今日是第一次将她逼入绝地。
沈清辞凝视她片刻,玉笛一挥,回旋镖一般击退附近的妖物。
她心意已决,他和阿枝留下这里,反而会牵制到她。
他咬牙:“都走!”
阿枝抬头,“主人,可是……”
“她要布阵了。”
沈清辞担忧地挥舞着玉笛,几乎竭尽全力,帮她把逼近的妖物全部处理掉,剩下的妖物还在水中,他此举替温宜笑争取到一段时间。
做完这一切,沈清辞脱力倒在阿枝背上,阿枝载着他,跟着袁琦。
蛊蝶开路,袁琦突破挤满街巷妖物,忽然间袖口的纸人抖动。
袁琦抱着孩子,一时没有察觉。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老者的鬼魂已经突破纸人,朝温宜笑的方向冲了过去。
虽然那矮小佝偻的身子隐隐瑟缩,却依然□□。
“你干什么,回来!”
现在还是白天,他出去会被阳光灼伤的!
温宜笑缓缓走进温氏故居的废墟之中,不断流出的鲜血让她有些头晕。
她一把将身上所有的符咒都扯了出来,散在四周。
诛邪的符咒都是她画下的血符,四处环绕,虚空悬浮,或者自然粘贴在石墙附近。
温宜笑按住手臂,挤出鲜血,撒在四周。
她笔都没拿出来,直接用手指,迅速在地上画下符文,一个接着一个,凭借她本能的记忆,一笔合成,无比流畅。
远处的妖物从湖中走出。
云梦泽千年百年来养了数百鱼妖,在这一日全都冒出了水面。
他们攒动着身子,朝这边逼进。
温宜笑从废墟之中爬起来。
用她半身鲜血组成的诛邪阵法,不用想都知道,可能带来反噬的后果有多强。
然而背水一战,别无他法。
以她鲜血为引,鱼妖感觉到她的存在,迈开腿朝她的方向移动。
温宜笑四肢并用爬上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这是附近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四处的妖物。
经过昨夜和今天的击杀,妖物数量已经有所减少。
四处的尸体很快化为一滩淤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一只鱼妖直接从踩着淤泥走过来,径直走过废墟。
温宜笑念诀,让符咒避开,引他来到了大树下方,一双浓黑的眼睛,盯着树上的温宜笑。
温宜笑后背发凉地和他对视,目光瞥向远方,最外围的妖物离她还远。
鱼妖突然用力地撞在大树。
温宜笑在抖动下无法站立,控制不住往下跳,落地的时候,腿再次被扭到,剧烈疼痛,她翻滚了圈,爬向中央。
大树断裂,鱼妖转身,迈着四条腿冲向温宜笑。
温宜笑咬着牙躲避,失血和紧张再次带来了眩晕。
她咬着牙提醒自己,等等,再等等,等外围的鱼妖全部进入她阵法的攻击范围内。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鬼影出现,猛地撞向她身后的鱼妖。
温宜笑一愣,发现那居然是本该跟着袁琦离开的老鬼。
温宜笑不知道他是那里来的力气,明明只是个弱小的鬼魂,在阳光下,身子透明若隐若现,居然真的将鱼妖撞翻到在地,鱼鳍部分还开了个大口子,黑色的淤泥就在这里涌了出来。
他转过头来,似乎想要焦急地想要和温宜笑表达些什么,温宜笑看了一眼他身子透明的程度,不分由说一把抽出纸人按在他脑门上,收了起来。
有了他帮忙,终于是再次争取了一部分时间,温宜笑爬到阵法中央,所有的鱼妖终于到了血阵的攻击范围以内。
温宜笑扫了一眼地上自己的血,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再一咬牙,以血为引,念咒催动。
一个个符文像是有了生命,灵活的转动起来。
漂浮的血符找到了方向,饿狼般扑向最近的妖物。无数纸人“咯咯”笑着,像小刀一样将鱼妖斩成小块,血阵催动,天空中云气凝结,声声惊雷传到大地。
阵法运转,鱼妖被牢牢束缚其中,诛邪的符文落在他们身上,重若万钧。
温宜笑感受到身体的经脉一寸寸断裂,随着鱼妖的击杀和血符破碎,她身上的反噬越来越严重。
剧痛遍布全身。
好像有人握住她身上的血肉,一点一点地撕开,经脉崩裂 ,七窍流血。
她眼眶中溢出鲜血,视线变成了赤红色。
在将阵中妖物诛杀完毕的那一瞬间,她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
……
温宜笑梦中只有疼痛,撕裂的疼痛,其中肩头最甚。
那里被一只野豹撕咬过。
“还疼吗?”
少年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他穿着一身白衣,袖下伸出玉白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覆在她的肩膀上,用灵气滋养着她身上的伤口。
她逃出天坑不久,立刻就被丛林中生了灵智的豹妖发现,人类少女,血肉大补。
豹妖躲在树林中窥探着她半日,并且最终扑向她,咬住她的肩膀,差一点就到脖子。
如果不是白衣少年及时赶到的话,温宜笑就要死在豹妖的手中。
温宜笑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少年。
他醒了。
在少年昏迷的时候,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和他说可是真正见到他人时,温宜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少年叹了口气,“让你不要出去,你为什么不听?”
“外面山林,藏着无数的妖物,你无力自保,只有死路一条。”
温宜笑肩膀的伤口已经医治完好,血肉生长如初,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她低下头,沉默许久,才开口,“这里太寂寞了。”
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选择离开。
少年凝视她许久,终于是摇摇头。
“罢了,既然这样,就教你自保吧。”他拾起一支树枝,“你听说过咒符吧?”
“那是天地偏袒人类弱小,无法于强大妖鬼抗衡,而蕴藏于符文中的天地准则力量,学会了画咒符,你将来也可以对抗妖物。”
他走过来,拉着温宜笑的手,在地上比划,“就从这个先学起吧……”
“这是召唤的意思。”
“只要你写下这个符文,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
……
只要你写下这个符文,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
温宜笑在剧痛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鱼妖叼着肩膀拖到了水里。
没想到血阵之下,还有漏网之鱼,这条漏网之鱼刚刚最后才上岸,没想到最后居然活了下来。
温宜笑尝试动了一下身子,却什么力气也没有。
锯齿穿透了她的琵琶骨,她浑身都是血,疼得连吸气都困难。
她感觉掌心在热。
原来迷迷糊糊中,她已经照着余绥她掌心留下的符文描了一遍。
还差最后一笔,就能让余绥来到她的身边。
她抽了口气,闭上眼睛。
……
余绥猛地睁开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召唤他的符文,画了一半,忽然间戛然而止。
——她有危险。
许诺
温宜笑反手握住发带上缠绕的桃木簪, 反手扎进了鱼嘴之内柔软的皮肤。
桃木至阳,温宜笑浑身就只有这么一个首饰, 并非白白佩戴。
她手一转,发簪倒插在鱼嘴内,鲜血喷涌。
鱼妖剧痛下开始撕咬着她的骨肉,利齿逼近她的心脏。
她不慌不忙,放开桃木簪抹了一把血开始在鱼身上画符。
剧烈的火焰铺满湖面,水火交融, 水波荡漾出瑰丽的艳蓝色。
温宜笑伸手,拼命拨开水游向岸边。
手掌心的金色纹路始终缺了一笔,她始终认为,自己可以解决的事情, 不必麻烦余绥。
上岸那一刻,她的身子终于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挡头栽倒了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昏迷之后, 并未如意料般撞到淤泥地里, 而是倒入一个人的怀抱之中。
余绥在血中泡了许久, 一身白衣染成了淡粉色, 眼眶中淌着血。
即便温宜笑没有完成召唤, 他依旧赶了回来。
还是迟了。
他搂住温宜笑的身体, 抬眼扫了一眼四周的尸体, 还有她胸口的血洞。
差一寸,就是心脏的位置。
余绥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在水中多时, 湖底的淤泥可以困顿视听,他竟然没想到那东西自身难保之时, 居然还敢瞒着他搞事。
右眼抽痛起来,他猛地闭上眼睛,鲜血流淌更甚,他强硬地压制住那个即便已经融入他身体中却依然暴动不安的部分。
“不要吵!”
鲜血如泪水般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衣服上。
他伸手探向温宜笑的胸口。
那颗心脏依然□□地跳动,余绥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涌向她,四肢百骸,热浪流淌,修复她断裂的骨骼和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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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小伤的时候,他的力量可以盖过疼痛,替温宜笑屏蔽痛觉,但如果是血肉生长,断骨联接,疼痛剧烈,余绥的力量无法覆盖,只能她自己承担。
温宜笑的眉头肉眼可见地拧紧。
余绥紧紧搂住她。
两个浑身是血的身体相拥。
余绥还记得第一次见温宜笑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就是个瘦巴巴可怜小孩。
那时候,他抱住她的时候,都没用多少力气。
……
遇见她那日,余绥刚刚完成第二次力量切割,他的肋骨和他剩下二分之一的力量分了出去。
他强撑着回到神山后,就不可遏制地陷入了昏睡之中。在这之前,随手捡来的温宜笑没少对他动手动脚。
他虽在昏睡,却能够感知到那个邪恶的孩子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敷药,换药,扎辫子,还有和他絮絮叨叨地和他说很多话。
小姑娘压根就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父母抛弃,还以为父母是有苦衷。
她心心念念着想要出去,找父母说个清楚。
但余绥却默默地想,就算她能回去,她问不出结果来。
而且她也出不去了。
实际上,那日她父母带着她来带秦岭前,偶然遇见神山开山。山脚下的古老部族正在举行着欢庆的典礼。
神山脚下,世代信奉神明的族群告诉逃难的夫妇一个消息。
传闻山上住有神明,若将少女血肉献祭给他,便能求他实现一个愿望。
这其实只是一个传言,假得不能再假。
他要少女干什么?想温宜笑这样的,放在身边当个挂件摆着,没什么用,有事没事还要时刻来烦扰自己那种吗?
他独身长久地居住在此处,从来都没有害过人,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居住在最初诞生的地方,除了封闭天坑以外。
几乎和一个普通人一样,虽说是天生地长的神灵,但是他从来都是放任周边生灵自由生长,甚至没有庇护神山中的族群。
余绥都不明白,这个谣言是怎么凭空传出去的。
但是就为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她父母居然趁着神山开山,带着孩子闯进来,并且狠下杀手,将孩子推下深谷。
那日他刚刚从外面回来,手中握着长「弓,一脚迈入山中,就谛听到她父母的祈求。
——“愿以吾爱女性命,换取天下气运,助我为皇。”
离开神山后,温参夫妇确实东山再起,天时为助,刘宋联军内部瓦解,他们一举击败乱军,很快就登上皇位。
他们还真以为是献祭女儿换来的皇位,然而实际上,余绥并不在乎是谁登上了皇位。
他生来远离俗世,人类皇族,在他眼中,不过芸芸众生之一,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温参能够最终为帝,气运所为,和所谓献祭毫无关系。
余绥听到祈祷,迅速赶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奄奄一息倒在水边,似乎还不清楚所谓“献祭”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
余绥心念微动,当即给她算了一卦,发现她寿数也极为短,终年不过十五岁。
年幼早夭,当真是可怜极了。
距离她死亡,仅仅只剩三年。
神山三年一开,她甚至没有办法等到离开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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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绥心软,将她带回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反正她能活在这世上的,左右不过三年时间,在余绥漫长的生命中,短短三年,渺如尘烟。
可是,他没有想到……
……
温宜笑的身子在他怀中颤抖,剧烈的痛感下,她小小的身子挣扎个不停。
她的身形依然娇小,但是力气倒是不小。
余绥更加用力抱紧她,越挣扎,她的骨骼修复得就越慢,她经受的痛苦的时间就越长久。
“对不起……”
余绥深深吸了一口气,掌心覆住她的额头,“笑笑,忍一忍。”
温宜笑停了下来,揪着余绥的衣角,昏迷中说着胡话。
“绥绥……绥绥……”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她忽然间嘟囔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余绥顿了顿,凑近她的耳朵,安慰道:“不怕,你长生不死。”
“只要你愿意。”
……
温宜笑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沈府,躺在那张她自己铺好的床上。
余绥用纱布缠上了一只眼睛,长长的头发被一根青色发带挽着,他依旧一身白,见温宜笑后连忙过来,“小公主,你感觉怎么样了?”
温宜笑头发披散,挡住了视线,她抬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簪子,才想起桃木簪丢在了水中。
她摸了摸脑袋,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处不舒服的地方。
她知道,肯定是余绥修复了他的伤口。
她明显感觉,余绥看起来要憔悴多了,不能说是虚弱,而是看起来像是折腾久了,精力消耗的模样。
她反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眼睛怎么了?”
其实只是怕偶尔的流血吓到人而已。
余绥笑笑,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小公主,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
温宜笑眼前一亮,“那是神器?”
余绥眨了下眼睛,“对。”
温宜笑忍不住扑过去环着他的脖子深深地抱了一下,“你太棒了,绥绥!”
“小公主也很棒呀,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不也一个人击退了所有水妖?”
“嗯,我们都厉害。”
温宜笑一向都是不吝啬于自夸的。
余绥把她放下来,“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觉得身体还有没有那里不舒服的?我没有修复到位?”
温宜笑浑身清爽,连瘸了好几天的腿也能蹦起来了。
她想了想,说:“我丢了一根桃木簪。”
余绥连忙说:“我雕给你一根新的。”
“行了行了桃木簪而已,一两银子一大把随便挑,人活着就好,”袁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门口,“真没想到,你命还挺大的,天地血阵你用完后还跟个没事人一样,郎中看了都说你只是累了睡过去了而已。”
“既然醒了,就出来看看吧,镇上人人都觉得你是个英雄,在门口堵了好几天,就想见你一面,你也知道,那门前几天被水妖踹坏了,现在单靠我一个人顶着,你出去让他们看看,他们也放心。”
说着,袁琦顺手扯下门口的一张符咒,嘈杂声灌入耳中 。
原来那是一张静音的符咒,原始温宜笑睡着的时候为了不打搅到她休息而贴的,现在她醒了,自然而然撕掉了。
“让我们看看仙子吧!”
“她是救了我们的英雄呀!”
“巾帼不让须眉,这妖物在此地作乱十多年,终于是有人愿意收拾它了!”
温宜笑理了理衣服才往外走,外头被临时搭建的围栏拦住的人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翻进来冲到温宜笑身边。
温宜笑看到了小梨姑娘的母亲,她拉住温宜笑的手,一个劲地道歉,“仙子,是我不懂事,把小梨丢了出去,后来我思前想后后悔极了,真是多谢你了,如果没了你,我女儿可就要完了,真是谢谢你了!”
又有人说:“老天开眼,把仙子给送到了我们面前,她就是庇佑我们的神女,赶紧让她出来,我们要为她立祠供奉!”
“对对对,立祠!我要让我小孩年年都要拜一下!”
温宜笑打了个哈哈,“那个,其实也不止我一个人努力,还有我的朋友们……”
她被人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回头看向袁琦,他摆了摆手。
吸引所有鱼妖上岸,并最终一网打尽的的确是温宜笑,他们三个才没有帮她太多。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这立神女祠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温宜笑心想,她还没能等到来年旱灾呢,误打误撞,居然已经要被人称为“神女”了,说起来,倒是比崔灵姝剧情发展中的还要早一些。
想起崔灵姝,温宜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现在,神器已经在她手上了,她倒要看看,剧情被她抢了的崔灵姝该怎么横!
神女
温宜笑停留荷县许多日, 因为年关将至,她实在不想在旅途之中度过除夕。
总归是年节, 要安安稳稳地才好,而且,沈清辞也不愿意走。
她以半身鲜血启动法阵,鱼妖尸体堆积成山,荷县老少在大冬天用冷水冲了三天,才把青石砖地板给清洗干净。
余绥站在水边, 目光越过宽阔的湖面,观察许久,一锤定音:“放心吧,妖患全部清除, 以后大家不必忧心。”
此话过后,悬在云梦人心头的一把剑, 终于是落下来了。
这个除夕节, 镇上闹哄哄, 十年未开的冬日集市全部都重新张罗起来了, 比往年还要繁盛。
也许是想要将以前的除夕节都补回来, 荷县人报复性过节, 从年二十开始, 就四处走亲访友。车马不断, 小镇大街上常常堵人。
家家户户老早就开始张灯结彩, 孩子们在门口放着鞭炮。
温宜笑围着狐裘,细绒包裹的毛领要把她半张脸给遮住。
坐在庭院前,她呵着暖气, 搓了搓手,看着余绥给她刻桃木簪。
他自己描好了式样, 向工匠借来了刻刀等工具,自己雕刻,上好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专注地用刻刀削去木屑,小心翼翼的。
余绥从来都是个沉静的人,他平时就不爱说话,除了温宜笑,很少会找别人说话。
温宜笑也难得安静,没有开口,晃着小板凳,托腮看他。
余绥发丝垂落,他半边侧脸在阳光和乌发的映衬下显得雪白。
好像发白的小馒头,温宜笑看得走神,好想凑上去咬一口,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
单是这样想着,她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忽然余绥手一抖,划伤了手。
温宜笑先吓了一跳,板凳差点掀翻,连忙去给他拿草药和纱布。
袁琦来找温宜笑时候,温宜笑给余绥包扎。
先用冰冰凉凉的药膏抹上,然后纱布缠绕两圈。
温宜笑接过桃木簪,已经成型了,余绥的手很稳,这是第一次刻簪,难得的是,他刻了那么久,才第一次划到手。
簪子形状是桃木枝,枝桠末端是两片小桃叶和一朵桃花,连花蕊的雕刻了出来。
温宜笑握在掌心,已经忍不住往头上比划比划了:“剩下的我来雕刻吧,就不辛苦你了。”
余绥微笑着摇摇头,把簪子接过来,“没关系,就剩下打磨了,不会再用刀,我来就好。”
“可以把末端磨得尖一点点。”
袁琦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不忍打扰。
隔了半天,他才迈步进去,打断两人,“咳咳……小温,镇上的官绅下午想要跟你商量一下立神女祠的事,我刚好要他们帮忙往家里寄封信,我们几个一起过去吧。”
余绥笑容收敛,预感到了什么,刚想开口推辞说不去,结果温宜笑已经率先握住了他的手腕,给不得他反抗的机会,“行了,不雕了,这就来!”
袁琦这是第一年孤身一人在外过年,一封家书写得洋洋洒洒,包了满满一信封,里面痛陈起对父母的挂念,希望爹娘不要担心,他来年春天就回去。字字不离思念。
然而他写完信后,却满脸轻松。
温宜笑疑惑,他解释道:“小爷我终于不用回去过年了!今年我终于自由了,你知道吧,我家那个地方,一到过年,大冷天的,天天鸡都没起我娘就把我给扯起来,要我去那些亲戚家里挨个拜年!”
“小爷都老大不小了!还要被我娘按着一个个磕头,给长辈们磕头也就算了,偏偏我爹的辈分在族里是最小的,我有好多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大爷和叔叔,要我给那些小孩磕头,我面子往哪放?”
“还有,每去一户亲戚,都要留我吃饭,你不吃就强留你,一天下来,最多能吃十多顿,爷都要吐了!不用回家过年,我可高兴得不得了了!”
如果不是为了应付他爹娘,他甚至连家书都懒得写。
温宜笑:说好的“每逢佳节倍思亲”呢?
温宜笑又问:“那你岂不是也拿不到红包了?”
袁琦摆摆手:“我家有的是钱,红包算什么东西?我还会计较那点小财?”
说得也是喔。
温宜笑心想,有钱可真好呀。
想想以前在家中,她每年都能得到父母和三个哥哥加起来的五个红包。
她年纪最小,所有人都偏疼她,谁都不会落下她。
想到这里,她隐隐失落了一下。
袁琦无法回家与亲人团聚,是因为不想,而她,是因为不能。
“不想”与“不能”,仅仅一字之别,却千里之差。
即便已经是午后,街上还是热闹的,大家被关久了,甚至不愿意待在院子里,上街和邻里唠嗑。
大家都认识温宜笑这位解救了荷县的“神女”,路过都热情洋溢地跟她打招呼。
温宜笑一一挥手回应。
也有人注意到了被温宜笑拽着的余绥,他容貌出众,又被温宜笑拉着。
一位大娘忍不住道,“姑娘,你身边这位郎君好相貌呀!”
余绥被提及,回头露出礼貌的笑容。
温宜笑老早就有想要让余绥锻炼胆量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办法实现。
听到有人和余绥打招呼,温宜笑心想这不就是机会吗,当即把余绥往前一推,“绥绥,人家夸你长得好呢,快,谢谢大娘。”
余绥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干巴巴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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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谢谢你呀,小公主。
那大娘一搭上话就没完了,拉着余绥的手就问道:“小郎君今年年方几何?是哪里人呀?”
“啊…这……”
余绥只是笑,下意识想后退。温宜笑却在后面顶住他脚后跟,“大娘,他年纪小害羞,有些怕生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哎呦,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又不是大姑娘,怕什么呢!”
温宜笑继续道:“那你和他多说说话,也算是锻炼胆量了,这次除妖,他可帮了我不少忙,你可以问问他除妖的事情。”
“这么说来,小郎君也算是个仙君吧,帮了仙子不小忙吧?你们是怎么除妖的?”
“妖怪是从水里爬出来的吗,听说那鱼妖还长了青蛙腿,它会像青蛙一样跳吗?”
周围的大娘们见这里有热闹,也都围了上来,包住余绥不放。
旁边的孩子也想听听除妖的事情,不觉间,余绥已经成了香饽饽,被人围在中间。
温宜笑满意地松开了手,自然而然退到了后面,把余绥留在人群中央,远远观赏他的表现。
大娘的言语攻势胜于洪水猛兽,余绥强颜欢笑,看着温宜笑远远给他打了个“加油”的手势,脚趾都快抠出间房子来。
袁琦眨了眨眼睛,“他平时好像也不结巴呀。”
他和温宜笑一样,都是天生的自来熟,说话从来不用打草稿,轻轻松松就能应付所有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余绥这种尴尬。
温宜笑眯了眯眼睛,“没事,他不会恨我的。”
过了老半天,温宜笑似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把余绥从人堆中间给拎出来。
“大家借过一下,我还有事了,别听了别听了,没什么好听了,散了吧……”
余绥幽怨地看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还是藏在温宜笑身体里好,他们是一个整体,温宜笑性子中的某些东西,是他活了一千年,也没有办法练出来的。
荷县因为有妖患,故而新朝成立后,一直未能立县,一直都是江陵官府遥遥管理,平日里,有什么事,都是镇上的乡绅说了算。
这次立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要温宜笑来,就是走个流程,让雕塑工匠看清楚她的模样,将来刻神像的时候雕得细致些。
这种被人尊敬,且超过崔灵姝的感觉,温宜笑很是欢喜。
只是她没有想到,大家选神女祠的地点,居然是温家故宅的废墟里。
“这可是块风水宝地,以前这家人老早就搬走了,恐怕死在了战乱里,这么多年也没有回来,这地都快废了,还不如好好建个祠堂,也算是替他们家积累功德。”
温宜笑沉吟片刻:“这样也好。”
……
夜里,温宜笑唤出了纸人中的老人魂魄,告知了他这件事。
这么说,他以前也是温家人,而且在温家覆灭以后,在废墟中生活多年,有权知道这件事情。
“不瞒你说,我也算是你们温家当年逃走的……小少爷的女儿,算是你们家的小姐了,如果立祠,香火供奉,一族亲近,你可以享受到荫蔽,早日超度,对你来说,对这温家旧时的亡灵来说,都是好的。”
老人安静地听着她说话,一言不发。
温宜笑又说:“那日你赶来救我,我感激你,以后你可以留在这里,想必不久就能获得超度,或者跟在我身边游历山水,只不过可能会危险一点,但我一定尽力护你元神无恙。”
老人选了第二个,这也是在温宜笑的意料之中。她又多了一盏引路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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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区分,她直接两盏鬼火取了个外号。
先跟着她的青年早逝的少女鬼火叫小一,温家旧仆老人家鬼火叫小二。
除夕
深夜, 镇上的人都陷入沉睡中。
风吹过湖面,院子里寂静无声。
温宜笑睡熟了, 手搭在枕头上,发出平稳的呼吸。
余绥蹑手蹑脚,提着一根软绳进屋,在烛火下前看后看,对着温宜笑左右比划了一下。
根据睡姿,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合适的绑姿。
把她的手背道后面去, 缠绕一个活结,然后是绕过后颈,前胸,腰, 到脚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温宜笑反应过来的时候,余绥已经完成捆绑, 趴在床头, 窸窸窣窣地给她加固绳结。
温宜笑想要起身, 一动才发现自己被绑的死死的, 压根无法动弹, 只能像条蛆一样乱扭。
她惊恐地抬头, 余绥一半身子隐没在阴影里, 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没有被纱布包裹的那只眼睛, 正垂眸看她。
温宜笑愣了愣, 余绥绑她做什么?
但是很快又想到了些什么,脱口而出,“绥绥, 你是生气了吗?”
余绥没有回答。
她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今天的下午的事情吗?”
因为她把余绥丢在大娘们中间,让他锻炼一下和人说话的能力。
余绥自从回来后, 脸色就一直不好。今天晚上,就直接把她给绑了。
余绥听到这话,扭过头去。
温宜笑听到他“哼”了一声。
温宜笑心道不好,事情闹大了。
余绥真的生气了。
她蜷缩着身子,努力往他身边凑,“对…对不起,你见你一直不爱和人说话,我想着,你胆子小,想找机会让你多和陌生人说说话,锻炼一下你的胆量……”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生气……”
“小公主,”余绥打断她,“不用道歉,今晚你就绑着睡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天我给你解开。”
鬼知道他被丢在人群的时候,究竟有多惊恐,温宜笑这种外向的人根本不能体会内向人的痛苦!
说着,给温宜笑盖好被子,侧躺在她身边。背对着温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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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绥?绥绥?”
温宜笑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喊了两声,余绥还没有反应。
温宜笑强撑着挺起胸膛,余绥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睡了吗?
温宜笑叹了口气,只好侧躺下来。
看来余绥今晚是不想理她了,等明天吧,明天再来哄他。
她的手被余绥反绑到了身后,这样她就无法平躺,侧着身子也不舒服,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入睡姿势。
左扭右扭了半天,最终撑起身子来,顶着一双黑眼圈看着余绥。
他就睡在自己身边。
温宜笑听不见他的呼吸声,他连入睡都比别人要安静。
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烛火照着两瓣白花花的脸颊。
温宜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在余绥睡着以后,终于忍不住,张嘴在他脸上,咬了小小的一口。
连牙印都没有留下。
她像做贼一样返身又躺了回去,颇为心满意足,以为自己偷鸡摸狗的工作做的很好,余绥甚至都没有醒。
而她不知道,在她睡下后,那张白皙的脸,透上了淡淡的粉色。
……
温宜笑次日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绳索已经解开了,余绥正坐在她的身前。
温宜笑起身还想要说些什么,余绥却率先拿出做好桃木簪,替她把头发挽好。
“小公主,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他语气平静温和,和昨夜完全不一样,温宜笑一听就知道,他气已经消了。
温宜笑摸了摸脑后的发髻,盯着余绥的侧脸,“嗯。”
“我不敢了。”
余绥却忽地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快步走了出去。
“唉?绥绥……”
温宜笑疑惑,不是已经不生气了吗,为什么又不愿意见她捏?
……
荷县人感激温宜笑,给沈府送来了许多自家自产的食材。
荷县人不知道温宜笑来历,但是见她居住在沈府,还以为他是这屋子的小姐。
“这府邸很早之前就空了出来,听说很久之前这家主人就过世了,后代也都离家远游,家奴也在战乱中离散,前两年还有个老管家打扫这屋子,后来老管家死了,屋子就被封了起来,我们镇上的人,还以为这屋子就荒废了。”
镇上荒废的房屋还不少,战乱年代,生离死别,有的人离了家,就再也回不来了,孤房别院,淹没在草堆里。
有了各家送来的鱼肉,温宜笑终于能够张罗一桌年夜饭。
年夜饭,当然要自己做,才有成就感。
她和袁琦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最终制定出莲藕排骨汤,八宝腊肠饭,栗子炖鸡,清蒸鲈鱼等菜单。
食材也有,油盐酱醋也不缺,灶头虽然老旧,但是还能用。
只不过两个大小姐和大少爷从小到大饭来张口,要他们做饭,着实有点困难。
除夕这夜,两人老早就起床,研究如何做饭。
阿枝在厨房外乱晃,看两人为了生火忙活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进去:“要不要我来帮你们。”
温宜笑拿着锅勺,暂时着自己对主厨的势在必得:“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来。”
她和袁琦再差,也不至于沦落到连只已经死了的狐狸都不如吧!
阿枝“切”一声,退了出去,心想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当初她跟着公子那些年,可是年年都由她来给公子张罗年夜饭。
狐狸做起人的食物来,可不比人差!
反正她已经是妖灵了,公子也是鬼魂,她俩都不用吃,倒是要看看温宜笑那两位大小姐和大少爷能做出些什么来。
结果当真不负众望。
余绥搅动着一碗不知名的汤水,虽然里面的汤渣已经看不出形状了,但是余绥还是勉强能够辨认出这是一锅汤,他眼睛闭了闭,“这是莲藕排骨汤吧,怎么味道有点不对?”
温宜笑解释说:“这是八宝腊肠粥,本来是想做成饭的,结果加的水多了,所以最后做出来的饭都是湿的还带水,大火猛烧烧不干水反而还烧糊了,所以干脆又加了点水,做成了粥。”
余绥握勺的手抖了抖,心想,温宜笑这是第一次做饭,可不要打击她。
于是看向旁边的一碟黑色的一粒一粒的玩意,这么多食材中,也就只有板栗是分开的,他再次眼睛一闭,“这板栗炖鸡虽然色香味都没有,但是小公主第一次做菜,能让人一眼看出它是板栗炖鸡,那也是小公主的本事。”
旁边的阿枝忍不住幸灾乐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袁琦指了指另一盘黑乎乎的像小山一样叠起的东西:“板栗炖鸡在这里,那个是莲藕鱼汤,鱼肉都烂了,汤也是腥的,你的小公主嫌弃鱼腥味,把鱼肉都喂猫了,只把还是块状的莲藕捞了出来,又淋上半瓶酱油覆盖腥味,也许有点咸,你可以尝尝味道……”
余绥:“……”
默默放下了筷子。
温宜笑连忙解释:“为什么是莲藕鱼汤而不是最初定下莲藕排骨汤呢?因为我炖汤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绝妙的省时方法,可以把鱼架在汤上面,上蒸鱼下炖汤,这样子我就可以用同一个灶头,同样的时间做两个菜。”
袁琦忍不住插嘴:“我没劝住她……”
温宜笑继续说,“可是没想到,那蒸板被沸汤打翻了,鱼给滑进汤里了,我准备要放排骨的时候鱼已经快在汤里煮烂了,所以我干脆就把菜谱换了一下,清蒸排骨和莲藕鱼汤。”
余绥说:“……你可真是个做饭小天才。”
清蒸排骨也不尽人意,温宜笑吸取了前面烧糊板栗炖鸡的经验,蒸排骨的时候特地调小火,结果就是排骨还是夹生的,还忘了放盐。
反正到最后,两人四鬼一纸人围在餐桌上,硬是没能挑去个能吃的来。
阿枝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说:“这还真是鬼都不吃。”
眼见着就要啃干粮,余绥最后指挥着温宜笑和袁琦把炭盆拿到院子里来,架上烤架,清点了还剩下的食材,然后对两人说,“咱们来烧烤吧!”
烧烤比做菜要简单得多了。
幸好温宜笑没有把所有食材都嚯嚯完,剩下的排骨直接浇上油和酱料,架在火上烧烤。
火光明亮,排骨被烧得两面金黄,用小刀轻轻一划,肉里的汁液缓缓流淌出来,香气扑鼻而来。
温宜笑趴在余绥的肩膀上,下巴完全挂在他身后,白色狐裘把他们两人都盖住。
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排骨。
余绥给排骨撒了一把调料,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快了,快了!”
袅袅炊烟升起,门口响起鞭炮的声音,孩子们笑着跑来跑去。
沈清辞抱住小狐狸,感慨道:“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沈府时隔多年,也有了人气。他颠沛流离多年,从未曾想过,还能有幸见到故乡的新年。
忽然天边窜出一串火苗,“砰”一声,在空中炸开,绽放出朵朵烟火。
温宜笑一下子搂住了余绥的脖子,喊道:“快看呐,烟花!”
余绥回眸,眼中倒映着绚烂的烟火。
清朗的夜色中,寒气弥漫,人间年味渐浓。
家家户户,在喜气洋洋中享受着团圆。
沈清辞搂着小狐狸,那双小爪按住他的掌心,十指相扣。
余绥将烤好的蔬菜和肉分给袁琦后,切开一块,喂给身后饥肠辘辘的少女。
“好吃,就是有点咸了!”
余绥又笑了,“好,待会我少加酱料。”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站在高山之上,遥望远处盛开的烟花,那时候也是年节,人们在欢庆,火树银花,灯火阑珊。
他习惯了孤独和安静,他看人间,犹如隔岸观喧嚣,始终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可后来,他在人间有了羁绊,令他生出偏心,所以,他才能理解这凡世间的人,才能不会和这热闹显得格格不入吧。
攻略
过年之后, 温宜笑就要回京了。
天气寒冷,温宜笑一脚迈上马车, 刚刚坐好,就有点困倦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温宜笑问:“你们两个确定要跟我离开?”
她还以为,沈清辞会留在家里。
阿枝藏在她裙子边上啃坚果,“公子要和你一起回京,他对那位镇国公主感兴趣。”
一听到崔灵姝, 立刻触碰到了温宜笑心头,她忍不住把狐狸给揪出来,揪着她的脸揉来揉去,“说, 为什么对崔灵姝感兴趣,她有什么好的?”
“嗷, 别掐我, 不是我, 是公子!”
温宜笑顺手单手夹住狐狸, 又问沈清辞:“你一只鬼也会被九尾狐媚术给迷惑, 让你隔空对她产生兴趣吗?”
沈清辞的身影在马车内慢慢现形, “你想多的, 我感兴趣的, 只是她的身份。”
“妖狐之祸不除, 国朝将永远不得安稳,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正说着话, 袁琦也收拾好了一切,坐进车厢中来。和来时一样, 余绥驾车离开。
他的蝴蝶已经养大了许多,在外游历的时间到了,是时候要赶回家。
两人只是同路一段,到江陵城分道扬镳,一南一北,各不同路。
温宜笑要去回去处理私人恩怨,总不能再带着袁琦一起。
分别时,袁琦塞给她一个大大的红包:“相逢一场就是朋友,下次如果得空,记得来潇湘找我,也可以给我写信。”
温宜笑眯着眼睛,“好呀,有空就会去!”
毕竟收拾完了崔灵姝,还有个时悯不是,时悯的老家,也是在潇湘。将来她有很大可能要去潇湘。
两人分别,温宜笑站在河堤边上,通往潇湘的客船有很多,袁琦正好赶上了最近的一趟,坐船离开渡头。
前些天元京下了一场雪,北上的水路被冰封了,温宜笑没有办法坐船离开,暂留城中。
她转头对余绥道:“走吧,绥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就推着余绥走进了一个小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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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水榭上的人收入眼底。
二楼客栈的窗户上,坐着一男一女,女子的头上,正戴着斗笠。
长长的白纱落下,遮住了她脸上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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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灵姝按着窗台,死死盯着温宜笑,还有站在她身边的,白衣男子。
他的一只眼睛被白纱包围,但浑身气质出尘,站在人群中,分明和其他人不一样。
温宜笑,她还活着。
“系统,她身边的男子是谁?”
系统死机了一会,说:“对不起,宿主,查询不到他的资料,恐怕,他是超越位面级别的人物。”
“而且,我也查询不到他的好感度,以及相关能力等信息。”
崔灵姝猛地站了起来,“是他救了温宜笑吗,她究竟是如何认识这种人的!”
“冷静,宿主,你情绪管理失控了。”
崔灵姝这才意识到,时悯还在。
她连忙指着对面说道:“是永徽妹妹,她真的还活着!”
“如今亲眼见到她没事,我可就放心了。”
前几日,她变相哄着时悯,让他帮自己去杀温宜笑。没想到结果是重伤归来,出现在她宫中。
她胆战心惊地把人藏起来,照顾了半个多月,时悯终于醒了。
然而,时悯的经历足以让人坐立不安。
温宜笑不仅没有死掉,还搭上个比时悯还要强大的男子,将时悯反杀。
幸好当时时悯用的是替身人偶,不然可能真的会死在对方手中。
可强大的反噬,依然让他折损颇多,作为崔灵姝身边最能打的一条狗,她并不希望把他给折损出去。
但是温宜笑不除,她就远远没有办法刷够好感度。
所以年前,趁着皇后忙活,她央求时悯带她跑出来找温宜笑。
温宜笑的桃木簪曾经染上过他的血,他能够感知到温宜笑的存在,可是前些天,桃木簪所在的位置竟然是在湖里,温宜笑总不可能掉进湖里去淹死了,只能是簪子被她给丢掉了。
他们在江陵城内一直等过了年,再打算找别的线索时,竟然误打误撞地在街头碰上了她。
坐在崔灵姝对面的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握起桌边的茶杯,“别装了。”
崔灵姝浑身一颤,举着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什么意思?”
“让你别装了,”时悯漫不经心地扫过窗外,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想要她死,不必惺惺作态。”
崔灵姝猛地瞪大眼睛,“你胡说八道,永徽是我的妹妹,她失踪这些日子,我比母后还要担心她,怎么会想她死!别血口喷人!”
一边问系统,“他是怎么看穿的,好感度,我的媚术,怎么不起作用了!”
系统说:“好感度没有变过呀,一直都是百分之一百,你已经完成攻略了。”
时悯却自顾自起身,从她身边走过,声音冰冷如毒蛇攀附脖颈,“多说无益,既然我们目标一致,那就合作吧,我要她的魂魄永远幽禁在我的傀儡之下,看看那个高高在上小公主,还嘴硬不嘴硬得起来。”
话罢,转身下楼。
……
“决定好了没有?”
温宜笑就坐在他对面,看地图看了半天。
温宜笑朝北方来的商队打听了,元京大雪多日,多出道路雪崩,想要过人过马,要么等官府把道路给清理,要么绕远道而行。
小摊的老板,见她和余绥在讨论,忍不住插嘴,“姑娘,你还是留下吧,北方下雪地滑,马车有还多打滑,落入山崖的车马不计其数,过几天就是元宵节,江陵城中有灯会,你们可以看完再走,届时城外月老庙里会放天灯,两位也可以去看看。”
“等过了年,雪都融了,再走也不迟。”
温宜笑不想受折腾,听到有天灯,有些犹豫地看向余绥:“绥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余绥便说,“既然路上危险,等等也不迟,不急于一时,何必为了讨厌的人赶路,我们去看天灯吧。”
就这样子敲定了下来,温宜笑拉着余绥去客栈。
崔灵姝跟到小摊前,他们曾经站过的地方。
崔灵姝问系统:“你说,被她称呼为‘绥绥’的那个人,我可以攻略吗?”
遗忘
温宜笑半夜醒来的时候, 发现余绥不在身边。
她摸着黑在床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他, 才拉着床帘下地。
月光皎洁照进屋中,他靠在窗前,影子被拉得很长。
脸上纱布已经摘下来了,一只眼睛藏匿在黑暗中。
他扶着窗台,正喃喃自语说着些什么。
“绥绥?”
温宜笑起身上前,正要拍一拍他肩膀, 余绥猛地回眸,恶狠狠地盯着温宜笑。
月光下,他的那只眼睛正在往下滴血,血泪顺着脸一直流淌到脖子上, 胸前的衣襟染红一片。
温宜笑震惊:“绥绥,你这是怎么了?”
余绥目光冰冷, 眉头一凝, 寒冰凝结, 朝她刺了过去。
温宜笑袖子中的纸人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激发, 立刻飞出, 替她挡下冰棱。
五只纸人被钉在地上。
温宜笑心有余悸, 迅速握住余绥手腕, 返身踢他膝盖后关节, 顺势将他惯倒在地。
她的青丝垂落, 她抬手按住余绥,身上的纸人完全散开。
“唔……”
他似乎很疼,捂着眼睛, 鲜血源源不断从他指缝中涌出,地上滴落一滴滴红色印记。
温宜笑前一刻还在担忧他失控, 见到这个情况,顽强慌了,连忙伸手扶住她。
“绥绥,绥绥,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呀!”
余绥眉间的金光淡淡闪过,抬眼看她的时候,另一只眼睛明亮了起来,终于少许恢复清明。
他双唇翕动,许久,才喊出了温宜笑:“小公主……”
看到地上的冰棱和纸人,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心头大骇,猛地握住温宜笑手腕。
“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温宜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了一步,是纸人搀扶了她一下,她才能勉强站稳。
她抬眼对上余绥的视线,一只缓缓清明起来,一只糊上了血。
他的五指上鲜红的血滴,直接蹭到了她的手上。
温宜笑凝视了那一滩血半响,才摇摇头,“没有。”
见余绥恢复正常,温宜笑挥挥手,将周围环绕警戒的纸人都散去,将余绥扶起身来。
余绥眼眸一黯,忽然间想到了方才的事情。
这份力量离开他太久,终究是难以融合,还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试图操控他的身体。
这只眼睛就认准了温宜笑,今后还不知道以后她做出些什么来。
余绥沉默片刻,提出:“小公主,我们以后分房睡吧。
“说什么呢。”
温宜笑眉头一皱,想都没想就把这个提议给驳了回去,“都睡那么久了,分什么分,是不是觉得我床铺的不舒服?”
温宜笑牵扯他的手,把他给按在床上,然后去点灯,把烛台拿到前面,开始查看余绥的眼睛。
余绥被她盯得紧张起来,干巴巴地说:“小公主……”
温宜笑和他淌血的眼睛对视:“这就是传说中神泽,你的一只眼睛?”
余绥点了点头。
温宜笑替他将头发都绾到身后,拿着手帕,擦拭着眼眶附近的血水。
长长的睫毛半盖住眼眸,温宜笑情不自禁喃喃自语:“果然,难怪梁悦的眼睛会给人眼前一新的感觉,原来,是借了你的光。”
她用丝帕粗略地擦了一下,然后换来热水。
其实,在温宜笑遇见余绥之前,就曾经在民间传说中听闻有神泽的存在。
传说神泽从天而降,灌溉大地,从此天地之间,不会再出现大旱和□□。
人们以五谷神为神泽命名,名为“后稷之泽”。
她用热水轻轻擦拭着余绥眼眶周边,“疼吗?”
她拧着毛巾,水哗哗地流淌在水盆中。
余绥摇摇头,“不疼了。”
“我是说,你当年挖眼睛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疼痛太过遥远,余绥都快要忘了,留存在他记忆中的,映像最深刻的,只有那个被拖走的妇女,还有掺沙面饼的入口是大粗糙和苦涩。
余绥难得地怔神了。
温宜笑给他擦干净了血,把水盆端到一边。烛火燃烧中。温宜笑顺手给他把沾血的衣服脱了,但是换到一半,温宜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下来,忽然间把头凑了回来。
余绥冷不丁又对上温宜笑的眼睛。
她从床上下来,趴在他床头,像只小兔子一样,温顺地抬眼看着他,还一眨一眨着。
她忽然间感觉有些古怪,就好像很久之前,她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
余绥低头看着她,问:“小公主,你就不好奇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吗?”
“你如果想要告诉我,你就会说。”
就好比关于余绥,温宜笑实在知之甚少。
她只知道,他的身份非同寻常,绝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妖物,他是这天地间通晓规则的神明。
但是对于他的认知,温宜笑还是停留在浅薄的层面。
她天然信任着余绥,亲近他,就算余绥似乎不愿意告知她真相,她觉得也没有关系。
她潜意识中认为,余绥永远也不会害她。
如果余绥不愿意告诉她,也没有关系。
余绥垂眸凝视着温宜笑,眼神柔和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小公主,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余绥是天生地长的神明,无父也无母,天地灵气所孕育。
他出生在神山之中。
那一日,寒冬的山林百花盛开,鸾凤齐鸣。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婴孩模样,便已经通晓天地规则,心若明镜。
山中精怪退让,不敢靠近他半步。
那时候,神山天坑中有夫妇二人隐居,搭建了草屋。男子上山砍柴的时候,偶遇他,只把他当成是普通被父母抛弃的婴儿,抱回屋中。
那个男子姓余,所以给他取名,余绥。
后来,养父养母二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
后来,他和弟弟在山中长大,两个人渐渐长成了少年模样。
这座神山与世隔绝,有天地之地保护,四面环绕着天然的屏障,旁人难以进入,也难以外出。
但好在食物充足,一家四口,也算是其乐融融。
他在这个天坑之中,度过了最初的将近百年的时光。
后来,男子和妇人渐渐老去,就连他们的儿子,也在岁月的蹉跎中,布满了皱纹。
而被余绥却一直停留在了少年时候,容颜不变。
他的弟弟临死前,握住余绥的手,渴求道:“哥,我一辈子都活在神山中,倒是也没有出去过,从不知道爹娘说的外面是什么养的,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求求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于是,余绥第一次撕开了神山的屏障,带着他年迈的弟弟,迈入尘世间。
在这里,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热闹的市集,他的弟弟心满意足地咽气。
余绥将他埋葬在了山脚下,然后转身迈入尘世。
他对这人世并不陌生,他从出生开始便能够洞察万物,他早就知道外面世界的存在,有关人世间的一切,即便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从那时候开始,他游历人间,也是在那时,他遇见了天罚旱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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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眼睛,”余绥指着自己的眼睛,“是我力量的一部分,我曾经三次分割力量,每一次都是将残余的力量对半分开,这只眼睛分出去的力量,是最大的一部分,现在我力量耗尽,很难再压制得住他,偶尔他会发狂,我身体不受控制,今夜全是拜他所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宜笑听完,脑海中回荡着“神山”“天坑”等词,猛地想起了些什么,脸色一变。
她握住自己的裙摆,忽然局促起来。
为了防止余绥觉得不对劲,她勉强笑了笑,问:“那你第二次第三次分割力量,又是因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神器吗?”
余绥笑了笑,“小公主,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再告诉你,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发狂,我们离得远一点吧。”
“不要!”
温宜笑不然爬上床,把他按到,颇有霸王硬上弓的姿态,就是不给他走。
“我就要和你一起睡,不然我睡不着。”
余绥哑然,温宜笑有时候真的有点小孩子的脾气,没有他就睡不着,是将他当成木偶娃娃了,非要搂着才能睡。
余绥忍不住叹息:“小公主这样离不开我,以后要是我不在你的身边,你该怎么办……”
本是一声嘀咕,温宜笑却猛地打了个激灵,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你说什么,你要离开我吗?”
余绥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连忙改口道:“没有呀,如果小公主想要让我留在身边,我就不离开,会陪小公主一辈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宜笑心中不安,“真的吗?”
余绥摸了摸她的头,“真的。”
反正到了那时候,他会消除温宜笑的所有记忆,就好像两年前一样,她会将这一切忘得干干净净,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温宜笑与他不一样,她是人,有父有母,有亲人疼爱,再不济,就要好好生活在市井的热闹中,而不是陪在他身边,享受孤单和落寞。
这一整夜,温宜笑都睡得惴惴不安。
直到第二日上元日,两人出门的时候,温宜笑才稍稍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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