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黎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他:“我对你没那意思啊,你别误会了。”
谭旭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直接拒绝:“连个机会都不给?!”
看他孩子气的样子,钟黎笑了:“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他似乎还有点不服气。
钟黎下意识道:“成熟的,情绪稳定的……”
谭旭:“你嫌我幼稚啊?”
“没有没有,我比你还糊,是我高攀不上。”
谭旭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那晚说开后他就没有再提了。
钟黎本来还怕他不开心,之后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结果发现他一点儿都没放心上,比她还心大,也就放心了。
不久后,钟黎接了一部小成本网剧,合作对象就是谭旭。
不过,他演的是男主角,她演的是女二号兼男主角的白月光前女友。
年底时间紧张,只筹拍了一部分室内戏。
这日刚刚拍完一场,钟黎和谭旭坐在院子中庭里闲聊。
远处忽然吵吵嚷嚷走来一群人,导演和监制都赫然身在其列。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容凌,他快一米九的高个儿,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的,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他目光冷淡扫来时,她下意识别开了视线,不跟他碰触。
一颗心不受控制地乱跳,难受伴着苦涩。
她胡乱抓了把爆米花塞进嘴里。
谭旭:“……这是我的爆米花?!”
钟黎:“你经纪人不是不让你吃?我帮你分担了,作为偶像要做好身材管理,不能像我这种糊咖一样摆烂。”
谭旭:“……”
容凌自然也看到了钟黎。
她不故作老成的时候,其实很小,看着比实际年龄好像还要小一点,不说话时,看上去很文静。
侧脸柔嫩,眉眼温柔,有种南方水乡的气韵。
但那双圆圆的眼睛好像会说话,黑而亮,富有光泽,开心时、沮丧时,全都写在眼底。
青涩中带着浑然天成的妩媚。
大冷的天,她只穿着件一字肩毛衣,露出白皙莹润的肩膀。
有点清瘦羸弱,但很美,蝴蝶骨纤薄明晰。
她身边坐着一个男孩,约莫是这个剧组的某个演员。
容凌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上次他路过那片小区时看到的那个。
他无甚情绪地勾了下嘴角,面色阴寒,跟淬了毒似的,抬步继续往前走,路过她时没有丝毫停留。
钟黎望着他远去的冷漠背影,心尖儿微酸。
-
从几个工作人员的嘴里,钟黎得知了这部剧的主要投资来源。
容凌来探班之前,剧组也没人知道他会来。
就连导演和监制都吃了一惊,生怕招待不周,连忙组织了饭局。
不过,意料之中地被拒绝了。
这位容先生的秘书说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心领了,吃饭就免了,大家自便就好。
这样层次的人物,本来就没指望他会赏脸,导演和监制都表示非常理解。
晚上,钟黎和谭旭还有剧组另一个女配在门口的大排档撸串。
他们仨都是糊咖中的糊咖,也不怕被狗仔拍什么,吃得非常自在。
谭旭正大着舌头跟她侃大山呢,目光忽然停在她身后某处——不动了。
钟黎后知后觉地转身望去。
一辆银色的宾利缓缓停在了路口。
不管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还是这京a8连号的特殊牌照,都和这条有些杂乱破败的狭窄小街有些不搭。
钟黎认出了车辆,自然也知道了这辆车的主人。
她的呼吸有些滞塞。
然后,她看到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只黑色的漆皮鞋踩在油柏路上。
鞋子很干净,一尘不染,和他这人一样一丝不苟。
但是,和这个脏兮兮的老街有些不搭,真不搭。
容凌挽着西装外套朝她走来,没有等他们招呼,径直在她对面的空位上款款落座:“冒昧打扰,不会不欢迎吧?”
这个笑话有点冷,但没有人敢笑。
不管是衣着、气度、谈吐……还是别的——比如他身后那辆价值逼近九位数的豪车,以及他身后毕恭毕敬的秘书,都让人感觉那么遥不可及。
一开始谭旭还主动跟他说点儿什么,怕冷场引起他的反感。
可说了两句,他只是点点头,态度不冷不热,他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明显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也根本没有共同话题。
谭旭和另一个女艺人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把时间留给他们。
“怎么,不认识我了?”他抬起玻璃壶给她倒茶。
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很简单的动作,做来也是极为优雅。
像他这人,天生就有一种矜贵在骨子里,是从小金银细软绫罗绸缎浸泡出来的。
是她这类人无法企及的。
“怎么不说话?”
钟黎摇摇头:“不知道要说什么。”
容凌将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确定不说?”
钟黎垂着头,没答。
“那我说了。”他眸光深邃,定定落在她身上,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审视感。
钟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口:“为什么删我?”
钟黎的嘴巴有些干,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
原以为是心照不宣的道别,没想到他会摆到台面上来说。
还能是因为什么?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以后太难过。
还是他这么霸道,只能他先删了她吗?
钟黎默了会儿,忽然就有些委屈:“那加回去,你先删我好了。”
他怔了一下,神色明显缓和了不少:“我为什么要删你?”
钟黎:“你都不理我。”她也是有自尊的好嘛?
她委屈的时候,声音的调子就特别软,有种天然的娇柔。
容凌笑了:“我哪有不理你?”
钟黎:“我给你发消息,你隔好几个小时才回。”
容凌:“我工作很忙,每天都要开会,有时候一天要出差两次。我看到就会回,不会故意不回。”
这话有真有假,不过他只在乎结果。
这一刻,他只想这样说。
钟黎望着他,半信半疑,眼瞳却渐渐有了亮色,像黑暗里突然被点亮的灯火。
但是很快,又湮灭了下去。
她咬着唇:“还是算了。你这么忙,太麻烦你了。”
容凌:“我不嫌你麻烦。”
钟黎张了张嘴,望着他平静深邃的瞳仁,没话反驳了。
她只好掏出手机,在他的注视下把他加回来。
只点了一下,就加回来了。
原来他没把她删掉。
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说不清什么滋味。
“走吧,很晚了,女孩子别在外面待到太晚。”他站起来,要替她付撸串的钱。
“我付过了!”她连忙道。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
司机把车开过来,他很绅士地替她打开后座的车门。
钟黎踯躅一下,还是上去了。
好车的性能都非常优越,高速行驶在路面上也感觉不到什么震动感。
可这样却显得车内更加安静。
隔声玻璃将前后座隔绝了,后面就相当于一个密闭的小空间。
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昭示着,车还在行驶。
余光里看到容凌靠坐在椅背里,微微阖目,似是睡着了。西裤包裹下的一双长腿,因坐姿绷出了几道褶痕,更清晰地勾勒出结实的肌理。
看着很清瘦,隐隐暗藏力量。
鼻息间都充释着他身上那种淡而冷寂的松木香,还有一点儿很淡的烟味。
他刚刚在外面抽过烟了?
不知为何,钟黎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
虽然她这时候不是很清楚自己在紧张什么。
“刚刚那个,是你的小男友?”黑暗里,冷不防他忽然问起。
钟黎楞了一下,忙矢口否认:“不是,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嗯。”
其实她这会儿的脑子乱糟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问她这个。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急着否认。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乱。
好在他也没多问。
一开始她松了一口气,可过一会儿,又莫名有些不得劲。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得劲什么。
可能他就是随口一问吧,他这个人,心思太深了,真的很难猜。
可能这就是成熟男人吧。
车辆送到时,已经是晚上9点了。
钟黎挎着背包下来,却发现容凌也下来了,抬头朝她身后的酒店望去,剑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们剧组就安排这种地方住?”
钟黎脸蛋微红。
确实,这酒店的条件算不上好。
是那种很老的宾馆,据说是上个世纪建的,墙皮都有些脱落,房间里的卫生条件也堪忧。
好在她什么样的房子都住过,这条件比起地下室什么还是好多了。
“挺好的。”她小声说。
他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把她送上楼。
楼道里也很安静,脚踩在地毯上轻若无物。
钟黎在门口站定,等了会儿,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回头望着他:“我到了。”
“你住这里?”他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门牌上。
7109。
这是尽头的房间,后面就是工厂,算是最差的。
她竟然都不抗议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她这样的咖位,估计都是别人挑剩的。
容凌默了会儿。
他的这种沉默,让钟黎更添几分紧张:“你要进去喝杯茶吗?”
容凌淡笑:“你请我进去的话,我一定却之不恭。”
钟黎望着他低眉浅笑的模样,还有这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虽看不透他,脸却有些微微的燥热。
-
进门后,钟黎给他煮了一壶水。
怕他嫌不干净,她特地强调了一遍自己把水壶洗过几遍了。
他也没说什么,只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
房间不大,中间一张床,旁边是衣柜和台灯,唯一可以算得上家具的就是靠北边的一张直角沙发。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摆设了,实在简陋到可以。
他坐下时,随意就瞥到了床角没清理掉的灰尘和头发。
可见这酒店的清洁工作是什么水平。
茶他也没喝,开了一瓶矿泉水。
“你这段时间都住在这儿?”
“嗯,这是剧组分配的。”不换当然是因为省钱。
“过年前都在这儿拍摄?”
她点完头又摇头:“就拍一部分内景,到时候年后还要补拍外景的。”
说完她又悄悄加一句,“我在这部剧里演女二,不是女n号了,戏份不少。”
他唇角一弯,喝了口水。
钟黎也觉得自己有点傻气。在他这样的人眼里,一线和十八线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连给他唱个曲儿都能抢破头。
但她就是想让他知道。
就像小时候一直考试倒数的孩子某天突然考进了班级前二十,虽然在大人眼里,这算不上什么好成绩,但也忍不住跟他分享。
“你呢,怎么会来这儿啊?”
虽然这里还是北京,可距离市中心也有六七十公里。
“来考察一块地皮,公司要在这儿建个度假村。”他简单道。
钟黎“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话题就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其实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不管是出身背景、人脉交际圈还是文化水平,都差距太大了。
他说的那些她压根听不懂,她感兴趣的那些他肯定觉得很无聊吧。
她在别人面前没什么顾忌,什么都说,可在他面前就有些不敢,怕引起他的反感。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吗?”她看一眼手机,10点了。
“你很希望我走吗?”他抬头望她,语气难得的温柔。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绝对的浓颜,白皮、浓眉、高鼻梁,一双眼睛漆黑而深邃,如一泓深井,望不到底。
专注地望着一个人时,凭生一种款款深情。
钟黎有些招架不住,站起来走到窗边:“太晚了。”
这是郊区,方圆几里都看不到什么路灯。
夜色浓重,星光疏淡,天边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像是要下雨。
“明天还要早起拍戏。”她小声说。
身后长久的静默,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放下水瓶站起来:“那不打扰你了。”
他真的要走了,她又有点舍不得,眼巴巴望着他。
似是有所觉察,他走到门口时停下来,回头。
她的目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睛里,她心中不禁一跳,忙仓皇地逃开。
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有些记忆开始复苏。
容凌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说:“过来。”
声音低沉。
钟黎犹豫了会儿,还是听话地走过去。那时候其实她不知道他要跟她说什么,但是她听话惯了,在他面前,她总是下意识听话。
可就在她走到近前时,他双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弯腰吻住了她。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很轻柔,像行走在公路上时被夜风徐徐吹过心尖,扬起坠落的裙摆。
钟黎那时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慢慢扑在她脸上,她的鼻息间,完全被他身上那种清冽的味道填满。
可他的身体是温热的,把她按在胸前时,她的手不觉按在他坚硬的胸口,肌肉结实。
她的手心好像被烫了一下,想要抽离,但好像失去了自主能力,完全不能动弹。
他的唇不像看上去那么精致,有点粗糙,微微压着她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钟黎感觉一颗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只能睁大眼睛望着他,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是一个微微低垂的弧度。
他的手指陷入她的发丝里,加深了这个吻。
“我走了,晚安。”
房门关上。
钟黎失神地望着紧闭的房门,他真的走了。
徒留她一个人思绪翻涌,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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