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悍
番外四:【渥雪柳】
1.
“我们这辈子太跌宕起伏了, 没有一个完美结局,你我都不会甘心的。”
祁渥雪握着咖啡杯, 从落地窗全景玻璃望出去。
任凭柳华又说了什么,她都没再听进去一句话。
一杯拿铁见底,她落杯起身,“你能娶我吗?”
柳华眼眶顷刻通红,“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祁渥雪倏地笑了,像是释然,“我们就到这里吧。”-
推开咖啡馆的门,世界仿佛一键入夏。
同时也将她带到15岁那年, 她第一次被父母接到城里读书。
夏日嘶鸣的蝉声, 被隔绝在自动升起的雕花大门后。
白色的庄园别墅坐落于一片花海中, 宽敞的环道旁也种满了低灌木,盛夏时节花团锦簇。
隔着车窗, 祁渥雪就已闻到花香。
她惊奇的望左望右, “爸爸,这就是你和妈妈工作的地方吗?”
祁建开着车,从后视镜看过去。
落在女儿身上的目光温柔又骄傲。
他们夫妻两人在柳家工作已有十年,一个担任柳先生的司机, 一个是柳家的家政阿姨。
平时工作繁忙,已有两年未见女儿。
但尽管没有他们夫妇的照顾, 女儿还是健康成长, 出落得亭亭玉立,懂事乖巧, 在村子里人见人夸。
刚刚公布的中考成绩,还是他们县的中考状元。连省重点高中的招生主任, 都亲自给他们打电话问询女儿志愿填报情况。
夫妻俩合计一番,准备拿这些年攒下的钱回乡做点小生意,陪伴到女儿身边。
谁知和柳家夫妇一提,他们十分不舍。
当即就涨了夫妻二人的工资待遇,又联系壹京的私立重点中学,敲定女儿的转学和户口问题。
多年工作相处,柳家夫妇待人宽厚。
再加上壹京户口和房、车待遇,接女儿来壹京读书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小雪,以后和爸爸妈妈住在这里,可以吗?”
祁渥雪从小就是活泼性子,这些年一直寄养在伯父伯母家,给她收拾行李时,伯父沉默,伯母流泪,没一个人舍得,“好是好,就是要时常回老家,不然伯母该想我了。”
祁建:“那你在壹京的学校,可要更加的努力学习考大学。柳先生就是读了大学,成了有钱老板。等你也功成名就,咱们就把伯父伯母接到城里享福。”
祁渥雪连连点头,“爸,你信我!”
车子抵达别墅一楼会客厅外,张慧就立刻迎上去开车门,“乖女儿,快想死妈妈了!”
一家三口终于团聚,柳夫人还贴心往他们住的小院送了进口水果。
祁渥雪瞪着大眼睛看柳夫人,甜甜说了句,“好像电视里的大明星,太好看了。”
柳夫人回头打量她,女孩虽然穿着朴素,但白净整洁。笑起来,唇边还有个梨涡,十分讨喜。
看得出来,虽然家境普通,但也是在关爱里长大的。
“你就是小雪,我经常听你妈妈提你。果然懂事又漂亮。”
祁渥雪一点不怯生,小大人一样,“谢谢阿姨。”
后来祁渥雪才听妈妈讲起柳夫人,她曾是红极一时的明星,因为要嫁给柳先生才选择息影相夫教子。
夫妻二人感情很好,生有一子,和祁渥雪同岁。这也是柳夫人和张慧聊得来,还十分依赖她的原因。
至于柳家的小少爷,在妈妈口中,被形容的像谪仙,一年到头总有星探导演想挖走拍电影。
只是小少爷志不在此,更喜欢抱着电脑玩,一张蓝屏全是英文,也看不懂他在搞什么。
整个暑假,柳家别墅白天基本只有柳夫人、张慧和她。
柳先生工作繁忙,常常回到家已是深夜。至于那个谪仙少爷,听说参加了夏令营,要暑假结束才回来。
柳夫人看着她每日坐在花园看书学习,就会满脸羡慕,说还是生女儿贴心,肯守在父母身边哪也不去。
两个月相处,柳夫人便更喜欢她了。
出去逛街,总会记得给她也买几件衣服。甚至还会带着她去上插花课,马术课。
不少人都说柳夫人这是认了个有眼缘的干女儿,但祁渥雪只感觉柳夫人似是很孤独。
也是那时她才听张慧道出实情。
柳夫人因是女星出身,所以并不得柳家中意,是柳先生当年执意要娶的。
两人结婚十五年,生下儿子,婆婆依旧不接纳她,至今连婚礼都没办过。
和她玩的那些富太太们,无不是表面笑,背地嘲。
“那柳夫人娘家人也不管她吗?”祁渥雪至今都记得,当初爸爸妈妈吵架,舅舅们可是连夜跑家里给妈妈撑腰的。
张慧摇头,“柳夫人是孤儿,没有爸爸妈妈。”
还是小姑娘的孩子,瞪着眼睛,天真又无辜,“没有爸爸妈妈撑腰,真是可怜。”
张慧笑着拍抚她,“快睡吧,马上就要开学了,明天妈妈带你去商场买些新衣服。”-
开学前一周,祁渥雪终于见到了张慧口中的谪仙少爷。
盛夏的天,少年穿了一身水蓝色运动服,看到一群人站在门口迎他,直接跑着过来。
风将少年的头发吹起,连飘逸的发丝都写满了少年意气的恣意风发。
长相确实也如妈妈形容的那般,谪仙一样。
骨相帅哥,五官棱角柔和,比女孩子还要漂亮。
“妈妈,张慧阿姨,这是我从德国给你们带的礼物。”男孩提着购物袋,一一分发到两人手中。最后,站定在祁渥雪面前,“我听妈妈说家里住进一个妹妹,这个是送你的礼物。”
或许是第一眼,第一面太惊艳,以至于像天神的神来之笔,冥冥中给两人提前判好了前路-
华港国际中学,壹京知名的私立重点,三分之二在此读书的学生,都是准备出国留学的。
少数参加国内高考的,都是学校培养的尖子生,只为达到98%双一流的升学率。
而家长们,为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每年动辄百万的付出。
一传十,十传百,华港国高聚集了京圈富家子弟。
开学日的华港路,几乎比车博会还要热闹。
驶进驶出,全都是不菲豪车。
祁渥雪之前一直在镇里读书,每天都是走路上学。
十几分钟的路程,全都是小伙伴,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可到了新学校,她发现大家似乎都认识彼此,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打量。
“听说,她就是柳华家保姆的女儿,也不知道凭什么和我们读同一所学校。”
“难怪和我们穿一样的校服,浑身却散发着穷酸气。”
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够祁渥雪听到。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她,突然就不怕了。
“好了,都安静。”这时班主任走进教室,手里抱着一沓试卷,“惯例,开学摸底考试。”
试卷从第一排向后传,考试内容却和传统试卷不同。
很多题型,明显区别于正常教材。
“看她傻了吧唧的模样,真以为我们学费是白交的?”
祁渥雪抿唇,像是根本没听到她们的话,埋头开始写第一题。
试卷确实有难度,只不过早在她转学至壹京时,张慧就提前打听到了这个学校区别于普通重点的类别。
自幼有天才少女之称的女孩,每天坐在柳家花园里,不分昼夜用了两个月时间去填补知识空缺。
虽然不能和从小接受此类教育的孩子相比,但摸透历届摸底考试题型,攻坚巩固,短时拔高还是不成问题的。
考试成绩一般是第二天张榜,晚上放学时,连柳华都好奇地问她,她好似根本不在乎那些女生的嘲讽声。
祁渥雪坐在车里捧着书,根本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突然问道:“你生物最后一题选什么?”
柳华愣了下,“D。”
祁渥雪这才舒了口气,“对了,你刚问我什么?”
“班里那些女生,平时就喜欢欺负新同学,你别生气。”
祁渥雪了然,潇洒摆手,“明天我就告诉她们,我凭什么可以和她们上一样的学校。”
摸底考试,本意就是让班主任和各科老师了解学生的成绩进度。
为日后申请留学,和高考都有极大用处。
祁渥雪是新生,学校并没有关于她的档案。
所以当张榜投放至校园大屏时,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排在全校第一位的她,理科全线成绩也排第一。
看完分数,祁渥雪回到教室,直接便站在昨日议论她的两个女生面前,“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和你们读同一所学校了吧?”
清秀的女孩,扬着眉眼,看向她们的眼神,不屑中又带着些戏谑。
“不就考了全校第一,你得意什么?”
“我得意。我不靠父母,还有成绩和脑子。你们不靠父母,就只剩下空洞的躯壳。把妆卸了,再来上课吧。”
几个女孩被她激得站起身来,堵住她去路,“要不要去卫生间,好好谈谈心?”
祁渥雪驻足,攥了下拳,瞬间关节响了几声,“怎么?想打架?”
女生们,平时也不是没欺负过靠成绩进来的普通学生。
只是第一次遇到像祁渥雪这样凶悍的,连看她们眼神,都怖人的很。
“考又考不过,打又打不过。吃点好的,早点睡觉吧。”
情起
番外四:【渥雪柳】
02.
祁渥雪在华港国际中学的三年, 是全华港传说一般的人物。
成绩优异,长相出众。
每天和校草柳华共进共出, 老师将电话打到柳家,只得到家长称两人是好朋友的答复。
起初那些处处刁难她的同学,后来为了抄作业,还和她签订一万块钱包月协议。
老师查抄,她就改成补课班。
祁老师私课,绝对是当年最难求的。
不过半个学期,华港再没有比她更受欢迎的学生-
柳华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因为长相好。
无论男生,女生都争先恐后和他做朋友。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 那群向来以家世分三六九等的人, 会那么喜欢祁渥雪。
直到相处久了, 他才发现祁渥雪,那是她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
她不会因成绩骄傲, 也不会因家世自卑。
介绍父母时, 她会讲父亲是尽职尽责的司机,母亲是勤恳负责的家政阿姨。
高三如约而至,国际班和普高班大调整。
柳华提出,想参加国内高考, 不去往德国留学了。
祁渥雪第一次看到一贯儒雅的柳先生大发雷霆,柳太太不舍骂儿子, 坐在卧室哭了好久。
作为每日和柳华一起上下学的人, 她成了柳家父母盘问对象。
从柳华是否在学校和同学闹不愉快,到他是不是早恋了。
祁渥雪站在客厅, 愣愣看着夫妻二人,摇头, “我虽然和柳华一起上下学,但他是国际班的,我还真不清楚这些。”
最后,柳华父母只得拜托她,去和儿子好好聊聊-
祁渥銥誮雪很少会主动去敲柳华房门。
她早慧,对很多事情开智的早。知道男女有别,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
但今天既然是受柳家父母的托付,她轻声叩门,里面立刻传出柳华声音,“爸妈,我已经决定在国内上大学了,不要再劝我。”
“是我,祁渥雪。”
出乎意料,门瞬间开了。
柳华的身影逆着光,明明昧昧的光斑驳落在他轮廓。
将本就俊俏的男生,衬得更加好看。
祁渥雪又想到,她从不主动找柳华的第三点原因,他太好看了。
比女孩子还好看的男生,看久了,青春期内的悸动会激湮没理智。
“你怎么来了?”柳华居高颔首,眼神温柔地落在她脸颊。
祁渥雪挠挠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起码不能说是受柳华父母所托,劝他去德国留学。
只眨了眨眼睫,问了句,“来看看你德福准备的怎样了。”
柳华给她让出路,“进来聊吧。”
那是她有史第一次进柳华的卧室,面积几乎是她和父母的卧室加起来三倍那么大。
起居室,衣帽间,独立书房。
甚至有专门的隔间,收藏他的手办和硬盘。
“等你去了德国,肯定会想自己的卧室吧。”祁渥雪站在一面被玻璃罩罩起的乐高城堡王国前。
透过玻璃的反光,她感觉柳华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后。
“我不想去德国了。”柳华声音很轻,很柔。与激烈反驳父母的态度不同,而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祁渥雪背对着他,后脊略略感到微寒,但还是要装作镇定的样子,“为什么,出国挺好的。我们普高班的同学,都很羡慕你们。”
“你真这么想?”柳华低声问道:“出了国,就不能再像现在,每天可以见面,可以一起上下学,偶尔约着出去玩。”
祁渥雪指甲嵌入掌心,女孩子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柳华言外有话。
“等你去了德国,肯定会结交新朋友的。”
“那你就不怕,我去德国交了新朋友,不再和你玩吗?”
“我也是要继续读大学的,也会交新朋友。”
少男少女言不由衷的口是心非,总是掺杂着被包裹在真心里的谎话。
柳华手悬在她肩膀半分的位置,最终还是没落下来。
只沉沉说了句,“我以为,你会想让我留在国内。”
似是而非的话,祁渥雪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回应得好,只得支支吾吾,“国内有国内的好处,但你想学的,还是德国的条件最合适你。”
“合适就行了吗?”柳华喃喃自问,“如果,我不想只是合适呢?”
像是电流通传全身,祁渥雪僵直背脊,“有点晚了,改天再聊吧。”
说完,她逃跑一般,从柳华卧室离开-
从什么时候开始,柳华变得对她很奇怪呢?
祁渥雪自己也没准确的印象,她觉得两人从小到大的相处模式并无二致。
只是收私教费时,她从不会要柳华的钱,最多就是从他那里讨些进口文具用。
有女生追着给他送情书,告白时,她会替他解围。
偶尔名次掉落,会在柳家父母面前给他解释,只是卷子有道超纲题。
两年多,将近900天。
她也是柳华身边,唯一日日出现的女生。
只不过,他们这个年龄正处在一种几近懵懂的状态,对感□□一知半解,产生误会式的感情,一点不足为奇。
她唯一感到困惑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很难直接下类似他喜欢自己的定义。
祁渥雪当晚失眠的凌晨,才将将睡着。
翌日,柳家父母要出差,祁家父母需要陪同一起。
于是偌大的柳家,只剩下他们两人。
张慧不在,祁渥雪自然是要负责两人的饭。
不过看着料理台,她还是选择关上水龙头,“我们出去吃吧,我厨艺不像妈妈那么好。”
柳少爷本坐在岛台看她,闻言笑着脱掉外套,“这么晚了,就别折腾出去了。我来做。”
祁渥雪一脸惊奇地看着他,没想到,柳华居然还有厨艺的天赋。
她是川渝人,口味偏辛辣。
柳华是个从不吃辣的人,可尽管他被辣椒呛到说不出话来,还是为她做了道水煮肉片。
饭桌上,两人都很沉默。
可看着柳华被辣到通红的脸,祁渥雪的心,突然就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只是这样平淡却浮动微小情愫的生活,他们还未渐入佳境,就传来父母们在出差途中遭遇车祸的消息。
柳家父母躺在ICU中昏迷,祁家父母至今还在抢救室。
终于,在刚过零点时,祁渥雪接到医院电话。
宛如天崩在那刻变得是如此具象化,祁渥雪就握着手机,站在柳家庭院里,那瞬间竟是欲哭无泪的。
柳华想上前去看她,都被祁渥雪制止住,“你别过来。”
电话里,医生和交警向她诉请缘由。
当天是因为大雾天气,导致高速公路发生追尾事件。
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个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直接导致车辆侧翻,正砸中柳家父母的车辆。
驾驶位和副驾情况最为严重,而后座因为承重,保留了部分喘息空间。
祁家父母被抬出时,就已经大出血多时。
外加全身肋骨骨折,颅骨重创。在去往医院的救护车上,医生就下了生还概率极低的判定。
最终在夜里,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心跳脉搏停止。
可这对于祁渥雪来说,却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距离父母离开她陪同柳家夫妇出差,还不过三天时间。
在去往苏州接父母遗体的路上,祁渥雪几乎哭干了眼泪。
而因为她还是未成年,所以时隔两年,再次见到了伯父伯母。
她悔恨当初就该让父母回到小城里做生意,而不是为了给她更好的教育经历,壹京户口留在帝都。
一向懂事的姑娘,哭嚷着要和伯父伯母回老家。
这里实在是个冰冷的城市,没有至交好友,没有落脚归属,现在也没有父母了。
只是考虑到她即将要参加高考,伯父伯母只得劝她留到高考结束后再回老家,才会是个对她不错的选择。
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当初父母对她的期盼。
祁渥雪终于还是听话,决定一切都等高考结束后再商定。
给父母准备丧事期间,柳华几次想来找她,都被祁渥雪拒之门外。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尽管她知道这件事和柳家父母无关,可还是很难做到全无芥蒂。
至于柳家父母,是在葬礼当天才见到的。
他们伤得也很重,昏迷了多日,醒来又被各种并发症折磨。
平时养尊处优的精致阔太太,左脚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跛。
祁渥雪坚强了多日,还是在看到夫妇二人时再次哭得泣不成声。
那日,柳家夫妇在灵堂前拉着祁渥雪的手承诺,往后会拿她当亲女儿照顾。
就连葬礼结束,也是直接将祁渥雪接到柳公馆。
或许成长就是被推着不断往前,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转折在年后发生,祁渥雪意外获得了保送清大的机会,签完协议,她就连夜订了机票回老家。
意志消沉的她,懒洋洋躺在堂前凉椅上,好似这样度过一生也不错-
川渝的暑假热烈,即使是在小镇里,灼烫的太阳也丝毫不加收敛。
她喜欢镇口的川香米粉,夏天口里寡淡,祁渥雪就会去买上几份回家做午饭。
她是熟客,又是小镇里出了名的被清大录取的大学生,老板总愿意和她打招呼,“雪子,快开学了吧?”
祁渥雪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回来将近两个月了,这期间,她只给柳太太打了几通电话保平安。
至于柳华,自从她车祸去世后,真的没再闹着留在国内高考,按照父亲的规划选择德国留学。
依稀间,柳太太向她提过,柳华已经被德国理工电子工程系录取。
“嗯?姑娘?”许久未见她回答,老板朝她摆摆手。
祁渥雪回过神来,“再有一周多。”
再有一周多,她就要回壹京。
不过,从柳太太那里得知,柳华下周就要去往德国,参加德区留学生举办的迎新会。
不管怎样,她和柳华一年半载很难会见面。
这种淡如水的感情,最好的结局,就是从未开始。
夏季的川渝小镇,风雨总是说来就来。
祁渥雪还在等老板打包时,就听到门外的瓢泼大雨声。
老板眯着眼探出窗看,“雪子,下大了,你还是在这等会儿再回家吧。”
祁渥雪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坐在廊前,怔怔看着过往来不及躲雨而被仓惶归家的行人。
突然地,她视线落在一道身影上。
男孩也恰时抬头,就那遥遥一望,她莫名有种心脏漏跳的感觉。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祁渥雪是真的无法相信,柳华会不远万里,从壹京跑到镇里找她。
回去的路上,雨已经停了。
柳华走在她身边,话音依旧温柔,还带着哄她的意图,“最近回家,应该过得很舒心吧?”
没有繁重的学业,不再背负寄人篱下的压力。
她应该过得很开心,并且期待新生活。
祁渥雪点头,“确实,是我最轻松的一个暑假。”
不但轻松,而且还有期盼。
对新生活,期待已久的大学生活,有一份希冀。
人,就要点希冀,才会有盼头。
“你不在壹京好好准备出国的事宜,怎么跑来这里了?”祁渥雪问道。
盛夏的蝉鸣阵阵,带着喧嚣,却格外有青春气息。
柳华突然拉住她手腕停下,“再往前走,就到你家了。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讲。”
祁渥雪看了眼家门,“柳华,是很重要的事吗?”
敏锐地姑娘,不会猜不出,他这样大费周折,不远万里跑来见她是为何。
只是祁渥雪从前一直躲着,觉得只要不戳破那层窗户纸,他们就还能像从前一样。
“渥雪,我知道你是故意想拖到我出国后,再回京的。”柳华娟秀的眉微微蹙着,本就漂亮的男孩这样看着她,那就像一种无声的蛊惑。
“”
“难道你一直没察觉出来,我喜欢你吗?”
尽管早就猜出这个答案,但祁渥雪自知样貌平平,家世普通,这样两个世界的人,很难想象会有一个结果。
“柳华,对不起,我现在是真的没想这种事。”她承认,自己是有点胆怯的。
不敢去问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甚至心里还有父母离世的沉郁。
那些看似无形,却处处存在阻碍的阶层。
清醒早慧如她,不该沉沦的感情,需要保持清醒。
“开学后,我会住到宿舍。柳华,以后除去必要的联系,就不要再找我了。”
圆满
番外四:【渥雪柳】
03.
那天, 柳华甚至没进去祁渥雪大伯家,就被她赶走了。
可看着柳华失落的背影, 祁渥雪眼眶也灼烫起来。
青春懵懂的少男少女,很多时候,对于感情产生的成因和时间都是迷茫又悸动的。
特别得知那样一个优秀的人喜欢自己,心湖怎会半点不生波澜。
只是渺茫的前路,父母双亡带来的消极心态,让她不敢逾越半步-
再度返京,柳夫人尚然亲自去机场接她。
当晚,京中有聚会,尚然还带着她去礼服店挑了衣服, 化了妆。
衣香鬓影, 推杯换盏间。
尚然逢人就介绍, 她是自己认下的干女儿,马上就要去清大医学院报道, 日后还请各位医学前辈多多提携。
祁渥雪知道, 尚然也没放下祁家夫妇遇难的事。
她们都是有伤疤的人,心底有难以湮灭的痛。
回家路上,尚然微醺倚在后座,拉着她手摩挲, “雪雪,你妈妈陪了我十年, 现在还有你在身边, 真好。”
她想,那十年, 妈妈应该给了尚然很多安慰。
“雪雪,阿姨家没有女儿, 你如果愿意,我和你柳叔叔都希望认下你做女儿,亲生女儿那种。”那时的尚然,看向她的目光是如此温柔,“以后,会有柳家照顾你。还有小华,他也总是惦记着你,如果知道你成为他妹妹,他会开心的。”
夏日晚风从车窗吹进车厢,带着微凉的灼。
祁渥雪手指颤抖一下,嘴角笑意丝丝僵硬。
“好吗?雪雪?”
顿时,祁渥雪犹如鲠在喉。
她愣愣看着尚然,明知是好意,心底却有无法言说的隐隐作痛。
“好吗?”看着她反应,尚然只以为小姑娘刚刚经历父母离世的打击,一时间还没办法接受新父母。
三年的相处,祁渥雪知道尚然从没有将妈妈当成过保姆,而是与她最知心的姐姐。
这种提议,也是一种心理上的补偿。彼此间,去治愈那道一时间无法愈合的伤疤。
只是,柳华
祁渥雪眼梢颤了颤,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尚然殷切的眼神,点头道:“好。”-
柳华得知这件事时,刚换好衣服准备去参加德区留学生聚会。
“妈妈,你让渥雪接电话可以吗?”
尚然微怔,“你那么严肃干什么吗?还渥雪的叫,你该说让妹妹接电话。”
虽是抱怨儿子,可尚然话音里还是藏不住的宠溺,将手机递给了祁渥雪,“你哥哥说要和你说话,他肯定很开心。”
祁渥雪接过电话,刚刚放在耳边,就听到对面的质问声,“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答应尚然做柳家的干女儿,但是不答应做他女朋友。
祁渥雪看着餐桌上柳家父母一脸幸福笑容,只咽下心中酸楚,回道:“哥哥,在德国还适应吗?”
“你回答我的问题。”柳华声音略略哽咽,不似悲愤,而是平静地汹涌。
“你在德国,要照顾好自己。我把手机还给干妈了。”说完,祁渥雪直接将手机还了回去,生怕再听到他说出些令自己无法招架的话。
那天吃完饭,祁渥雪就回到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她要带去学校的东西并不多,一些当季衣物和学习用品。
只是没想到,一打开书桌抽屉,里面塞着一整箱文具。
都是从前她喜欢用的品牌,又因为价格不舍得买给自己的。
还有一台最新款Mac笔记本电脑,和iPad、pencil。
浅色便利贴上,是她十分熟悉的笔迹。
【前途光明,等我回国。】
祁渥雪鼻腔酸涩起来。
她想,怎么会不感动,怎么会不心动。
特别父母离世后,她尤觉得自己像个无家的浮萍。是个没有灵魂的蜉蝣,坐着躺着都像一副空壳。
她也不如从前洒脱,甚至懦弱胆怯。
可即便如此,居然还有一个那么好的人,在远方也不忘爱她。
但,尽管如此。
祁渥雪还是不敢有半分胡思乱想。
她只红着眼眶,将他送的东西封进箱子内,藏到书柜的最深处。
就像,藏起父母在世时,那个洒脱开朗的自己。
那时的她,就像活在内疚旋涡中。
执着地认为,父母悲惨离世,她就不该再余生欢愉-
大一,医学生总是学业紧张的。
祁渥雪性格孤僻安静,不会主动融合室友。
但因为成绩优异,又愿意教室友功课,从而宿舍生活也分外融洽。
她每日除了去上课,更多时间都待在图书馆学习。
往往都会选在宿舍门禁前回去。
只是壹京的冬干燥寒冷,晚上气温犹低。
她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回宿舍。
可当她刚到宿舍楼下,就看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柳华穿着件白色羽绒服,寒风吹得他微微发抖。
见到她回来,柳华眼瞳瞬间亮了起来。
“渥雪。”他唇角勾着笑,像从无改变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从她的青春里走出来,历经半生风雪,肩头也未染半分尘灰。
祁渥雪回过神,朝他走过去,笑容僵硬,“哥哥,你回国了?”
柳华愣了下,随即才明白她的意思,“这句哥哥,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
是真心,这辈子就和他做兄妹。
还是假意,只是用来推拒他情意的借口。
祁渥雪只眨着眼睛,一时间居然语塞。
“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慢慢想。”柳华也没继续逼问她,只是从包里拿出一个漂亮的包装盒,“圣诞节礼物。”
“谢谢。”祁渥雪依旧低垂着头。
这时宿管开始催促楼前还未回来的学生,柳华呼了口气,“德国圣诞节,我放假两周。”
“嗯。”
“我是说,我会一直在家。”
祁渥雪眨了眨眼睫,还是一副逃避的姿态,“宿管催了,我先回去了。”
话音都未落,她便转身跑进宿舍楼里。
一回到宿舍,祁渥雪还没放下怀中的礼物,就被室友们围成一团。
七嘴八舌,每个人都在好奇地问她。
“楼下的帅哥在咱们宿舍楼下站了一天,原来是在等你!”
“怪不得系里那么多师兄追你,你都婉拒,原来是有更好的。”
祁渥雪没听进很多话,只听到了第一句,问道:“他在楼下站了一天?”
“对呀!学校表白墙都疯了,全是他。”
“看样子不是咱们学校的,隔壁京大的,还是人大的?”
祁渥雪躲开几人,闷着头坐回书桌前,“他在德国留学。”
“哇哦~还得是我们医学院的广辉女神,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祁渥雪抱着包,指甲几乎都嵌进了掌心,“他是我哥哥,你们别乱说。”
室友们本来都还在吃她的恋情瓜,一听说男神是她哥,立刻比刚刚兴奋百倍,“原来是哥哥。你哥哥有女朋友了吗?室友一场,能不能帮我和你哥牵个线?”
祁渥雪背对着几人,但从桌上的镜子里,她能看到她们的表情。
是兴奋又激动的,那是她脸上从没出现过的表情,也是她羡慕的肆意外放情绪。
“小雪,快说呀!快说呀!”
“你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甜美还是御姐,有什么爱好?”
祁渥雪咬了咬唇角,口腔尽是苦涩。
然后又听到一个室友站在窗边,朝她喊道:“你哥居然还没走,他不会是个妹控吧!”
室友们更加兴奋了,祁渥雪也再顾不得其他,放下手里的包和礼物跑向窗边。
柳华果然还站在那里,他微微仰着头,像是在和上天打赌。
看到她探出头的那刻,脸上的笑容像是在说。
他赢了。
“小雪,快说呀!我都要急死了。”
祁渥雪冲楼下的柳华招了招手,“我明天会回家,你快回去吧!”
说完,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身影,才对室友们说道:“他喜欢一个很别扭的女生,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去见她。最后和自己赌一次,如果换不回女生的应允,就回去过自己的生活。”
“还是痴情帅哥呀!那个女生怎么说?我们还有没有机会?”
祁渥雪视线落在由圣诞图案包装的礼物盒上,摇了摇头,“那个女生说,她也喜欢他,你们没有机会了。”-
祁渥雪翌日回家的时候,柳家父母有事出门还没回来。
新来的家政阿姨见是祁渥雪,激动说:“少爷昨天交代你今天回家,我们还不信,结果真回来了。”
确实,从她读了大学,已经很少回柳家住。
知道她要回家,柳家人都很开心。
“我哥呢?”她问。
“少爷在书房。”
祁渥雪放下包,直接去向书房。
推开门,正见他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在写代码作业。
柳华学习起来很认真,脸上没什么表情,同时也削弱了他自身那股女孩气的漂亮感。
但发现她来了后,一瞬变换的表情,又给人割裂感觉。他还是那个热烈洋溢的大男孩。
“礼物看了吗?”柳华起身,朝她走去。
祁渥雪点头,“看了。”
“那贺卡,看了吗?”
“看了。”
“小雪,这是最后一次,无论你的答案是怎样的,我都尊重你。”
昨夜,祁渥雪坐在床上拆得礼物包装。
那是德国有名的手工艺品,当然最出名的原因是需要客户本人亲自去做。
而且众所周知德区留学生课业繁忙,她实在难以想象,柳华是怎样抽出的时间,为她准备的圣诞礼物。
她承认,自己彻底动心了。
也想,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
“柳华,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当然,我向天上的祁叔叔,张阿姨发誓,这辈子只对你好。”
祁渥雪略带羞涩抿出一个笑,对着他点了点头,“嗯”了声。
柳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意思。
随着她绽出的笑,嘴角也溢出难以克制的悦。
下一刻,他就上前一步,弯腰将她抱起,“既然答应我了,那这辈子,都不能反悔了。”
祁渥雪被他动作惊到,吓得赶紧回抱住他肩膀。
两人,仰首、低俯,克制压抑的情,再难被关在瞳中。
柳华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她,“以后别再叫我哥哥。”
她都不知道,那两个字在他心里,能有多无助。
祁渥雪点头,“知道了。”-
两人确定恋情后,并没有立刻告诉柳家父母。
一是异国恋,存在很多不稳定因素,二也是尚然拿她做女儿看待,她怕长辈一时间难以接受。
德国和壹京隔了七小时时差,两人却想了不少将日子过得生动有趣的办法。
柳华和祁渥雪都是理科生,可柳华总会想出很多浪漫的恋爱方式。
他会和祁渥雪每天拍相同角度的照片,比如一起去上课,一起吃同一种午饭,一起在图书馆自习。
再被他一一保存下来,做成明信片和邮票。
德国和壹京相隔7355公里,他将情话全部写到明信片上,再用最原始的书信形式寄回国内。
他说: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所以他也不畏惧时间漫长,他珍惜和祁渥雪相爱的每一秒。
他说:偶尔也会期盼日子过得快些,快点毕业,快点回国,快点向家里说明。以爸妈对祁渥雪的喜爱,肯定会无比支持他们,他有时思念她的,茶不思饭不想。
他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你为妻。
相恋那几年,两人其实见面次数寥寥无几。
柳家父母对柳华的学业非常重视,且柳父掌握有柳华和祁渥雪的出入境监控。
除却柳华正常放假回国,他们都只能隔着网络视讯见面。
后来,祁渥雪和同学创办了百校联盟,日子忙碌起来,连视频的次数也有所减少。
柳华不止一次抱怨,同学异国恋,电话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断。
她能抽出四小时聊天,就已经很难得。
不过,柳华也仅是抱怨。
他说谁让他先动得心,那么百般追求人家姑娘。
处于感情低位的人,注定了在往后的日子里委曲求全。
只求祁渥雪不要辜负他。
祁渥雪每次工作结束,打开手机看到柳华一串一串的腻歪情话,都会觉得无奈又好笑。
知晓他们这段秘密感情的朋友,其实无不都在替她担心。
柳华长相,性格,家世样样好。
从小到大,身边就没缺过姑娘的追求。
单是两人相恋这几年,柳华就不知收到多少告白。
外加国外对于两性关系持开放态度,不止一个人同祁渥雪说,让她多注意柳华在国外学坏。
祁渥雪瞧着柳华给她发来的表情包,【你愿意花2块钱打开这个纸团吗?】
这么幼稚的游戏,他能学坏,太阳估计得从西边升起。
她笑着给他发了两元的红包,谁知柳华发来一张截图,是他给百校联盟成员点的星巴克。
还没等祁渥雪给百校联盟的人炫耀,他就又发了新的表情包,问:【你愿意花20元打开这个纸团吗?】
祁渥雪嘴上说着奸商,但还是配合着发了20元红包给他。
想瞧一瞧,柳华还能给她准备什么惊喜。
果不其然,柳华下一秒就又给她发来一张截图。
是从德国到壹京的机票,算下时间,20小时后抵达首都机场。
祁渥雪合上电脑,瞬间没了辩解的想法。
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去准备一下,迎接她的男朋友-
两人这场异国恋,转眼谈了四年。
祁渥雪因优异成绩,获得保研机会。继续在清大医学院深造,而柳华还要继续在德国完成之后的学业。
柳华同她商量,等两人毕业,就将这段地下恋情告知父母。
留学日子太苦,他需要有些期盼的甜头。
祁渥雪还笑话他,第一次听人把结婚当成奋斗的理由。
但实际上,她也在日日夜夜期盼。
无依无靠的日子久了,人是会像倦鸟一般,渴望归林的安宁。
只是,世事无常。
柳家在两人即将毕业时发生动荡,柳老爷子去世,曾经明里暗里帮衬柳先生的后台一并倒塌。
尚然这些年虽混迹富太圈,可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那不过是生活空虚的太太们,发泄精力和炫耀的途径。
柳家的木卯科技,仅仅半年,势头便已下跌严重。
祁渥雪这些年只专心学业,对于柳家的产业知之甚少。
她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只是闲暇时多回家陪伴尚然。
而尚然自那场车祸后,身体就每况愈下。
柳家下跌后,从前不理她的婆婆开始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仿佛,柳家的衰败,只因儿子当初娶了娘家无权无势的她。
那一年里,尚然被摧残的仿佛变了一个人。
无尽的职责,她拉着祁渥雪的手,居然说道:“希望我儿子,以后不要娶一个像我这样的废物。”
就像是无形的尖刺,狠狠戳进了祁渥雪的心脏。
她看着尚然悲戚的眼神,心脏如同被塞了一团棉花,堵塞、窒息。
而在国外不知实情的柳华,还在计划着如何和父母公开这段恋情。
面对他时不时新计划好的想法,祁渥雪都不知该如何向他去说明困境。
只是,总一方激动的事久了,柳华也发现了异常。
所以面对柳华的再三逼问,祁渥雪思前想后,还是没能继续忍着,选择告知了他柳家的实况。
“现在阿姨的精神状态非常脆弱,我们选在这个时间公布,只会给她带来刺激。暂时隐瞒,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知道柳华很爱她,但是也深知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如果尚然真的因为两人的恋情,受到刺激,那他们心里势必要存在一个无法化解的死结。
最终两人还是达成一致决定,暂时先不向父母公开这段恋情。
一切等柳家的事情得到缓释,尚然的精神状态平稳后,再做打算-
可就在柳华毕业回国没多久后,京城中医大药房李家突然对柳家伸出援手。
柳家的木卯科技还和李家达成合作,准备共同研发专供京医李家的医疗科技APP。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柳华随即也忙碌起来。
后来这件事,不知如何传导着,就变成了李家这是在给独生女儿择婿,选中了柳家才施以援手。
都属于医学圈的八卦,祁渥雪自然也听说了。
她起初并没觉得这是真的,因为柳华和往常无二,还是会在工作之余去陪他吃饭,或者坐在图书馆复习资料。
多时,只觉得大家对情爱八卦,好奇是正常的。
就连她自己,也会和柳华突然开玩笑。
只是没想到,柳华会哽住。
祁渥雪是个对于感情十分敏感的姑娘,所以对于他的反常表现,自然也能迅速捕捉。
只不过,她没继续较真。
无论真假,那像潘多拉魔盒的真相,好似只要她不去打开,就能永远粉饰太平。
她就继续做着那个外人眼里开朗活泼的师姐祁渥雪。
除了,她自己才知晓的,心底压抑藏匿着的真相。
但魔盒之所以是魔盒,就是因为它被人类所觊觎。
她和柳华的感情,自然也是被觊觎的。
祁渥雪没想到,柳华会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向父母坦白他们的恋情。
就当着李家的应酬酒局上,两家父母积极的撮合婚事上。
李沁词坐在他身边,面色惨白。
柳华喝了酒,脸色也不甚好看。
一贯温和的男人,侧着身子,推开被长辈强塞进他怀里的女孩。
“小华,是不是害羞了?你和沁词都在德国留学,听沁词说,你还在留学生宴会上替她解过围。”
柳华眼神冰冷,十分木然地看着李沁词,质问道:“我们是同学,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一直都有女朋友的吧。”
留学这些年,他从没隐瞒过自己有女友这件事。
整个德区留学生,几乎全部都知道。
尚然最先愣住,毕竟对于儿子的恋情,她一直只以为是空白的,“儿子,妈妈怎么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呢?”
柳华将手机从口袋拿出,并亮出他的屏幕。
那是他和祁渥雪的情侣合照。
“是小雪。我们从本科就开始恋爱了,本来准备毕业向你和爸爸坦白的。”谁知遇到了柳家日渐势弱,他们只得先放下儿女情长,一切以家族利益为先。
“小雪?怎么会?”
柳华撑着桌子起身,“爸妈,我向祁叔叔,张阿姨的灵位发过誓,这辈子只爱小雪一个人。李小姐,我不能娶。”
说完,他扶着助理,从酒局离开。
而刚刚从实验室离开的祁渥雪,立刻就接到了尚然的电话。
“你是不是和小华恋爱了?”那是祁渥雪第一次听到尚然冰冷又陌生的音调,带着不解和质问。
“干妈,我”
“你只回答,是或不是就好。”
寒冬的天,祁渥雪握着手机都在风里发僵,“是。”
“我不同意,你们恋爱,我不同意。”尚然在抓狂,“我把你当女儿一样教养,你怎么可以觊觎我儿子呢!”
“阿姨,我和柳华是真心相爱的。”
“相爱?爱有用吗?滋源在叩扣群八六一七七三三零四欢迎加入你有李沁词那样的家世,和父母吗?”从前温柔似水的人,重新给她母爱的人,现在陌生的,让祁渥雪感到可怕。
泪在眼眶内打转多时,她只哽咽道:“我父母去世了。”
或许是这句话唤醒了尚然,终于令她没有再继续用那种质问的语气同祁渥雪说话。
“小雪,阿姨刚刚太着急了。但是柳家这些年对你不薄,就当是为了小华,你们不要继续了好不好?”
祁渥雪依旧站在冷风中,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尚然的这句话太伤人。
她胃里泛出一阵阵酸意,“阿姨,等我和柳华谈一谈,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答复您的事。”
和尚然相处的这些年,并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
她不会为了自己去伤害柳家,但也要和柳华去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挂断电话,祁渥雪给林逾静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晚上不回宿舍,让她注意锁好门窗睡觉。
她则拦了辆出租车,去往柳华的家。
等她到了,推门就见柳华醉倒在沙发上。
从前最精致的公子哥,现如今连西装都没脱,全身龟缩在狭小的一处。
从小到大,他哪里吃过这种苦。
“柳华?”她轻轻推了下柳华的肩,“别睡在这里,去卧室睡。”
柳华朦胧睁开眼,看到是她后,立刻翻身去抱她,“老婆,你怎么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让人去接你。”
“壹京天这么冷,还这么晚,不安全,知道吗?”
祁渥雪鼻腔都开始酸涩起来,“柳华,最近是不是很累?”
公司的压力,父母的压力。
李家的压力,是不是将他逼到了绝处,他才会直接公开他们隐瞒多年的恋情。
柳华看着她眼眶红了,倒比他刚刚疲惫的样子还破碎,“我不累,老婆你别担心。男人都是这样的,有压力很正常。”
祁渥雪吸了吸鼻子,问道:“你有没有要和我说的话?”
柳华摇头,只突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拿出只丝绒锦盒,“圣诞节礼物,我差点忘了。”
祁渥雪突然又不忍心去多说什么了,只扶着他,往卧室休息。
翌日天外泛出鱼肚白,柳华才迷迷糊糊醒来。
看到她在,还有些意外。大约昨晚醉得太重了,都忘了她来的事情。
“别闹。”他跑去洗漱间清洗一番,刚回到床上就去抱祁渥雪,闹得她也醒了过来。
“三四天没见了,亲亲怎么了?”
祁渥雪拦住他的手,“亲一亲,需要给你的手也找个支点吗?”
柳华在兴头上,直接反擒住她手腕,高举过头顶,“老婆,我是真的想你了。”
祁渥雪知道他的德行,只在被吻的天旋地转中,提醒道:“家里没套了,别闹。”
上次就用完了,他们冒了些险。
只是工作一忙起来,就不记得添置这些东西。
“怕什么,中了我们就结婚。”
祁渥雪叹了口气,将他推开,“我这次来,是要和你说正事的。”
柳华看着她一脸严肃的表情,终于没再继续闹她。
“昨晚的事,我知道了。”包括柳华是如何扫李家的颜面,又是如何半点不顾礼节,将李沁词推开的。
他为了她,做了英勇的痴情种,柳家却是要承担得罪金主的结果。
闻言,柳华立刻去抱她,“老婆,我没答应那个李沁词,他们李家就是故意乘人之危。”
当初和李家签约这个医疗项目,柳华是有为祁渥雪考虑的。
想着日后祁渥雪毕业,可以担任西医方面的技术指导。
谁知,李沁词自德国的留学生宴会上,就对他一见钟情。
从前也试图约过他,都被柳华以学业躲了过去。
后来时间久了,柳华几乎都忘了还有李沁词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和李家签完合同,交涉几次后,才恍然发觉李家的真实目的。
柳华当时只觉得好笑。毕竟他只听说过不少,某家的纨绔二世祖对漂亮学生玩巧取豪夺这招。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产生这种想法。
“签合同的时候,是有违约金限制的。他们如果因为我不肯妥协婚事就毁约,也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柳华握着她手心摩挲,温声安抚着,“而且,我发过誓,这辈子只会爱你,娶你。”
祁渥雪脸上还有藏不住的愁思,“那干爸干妈那边怎么说,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我还做不到半点不顾他们的想法。”
“交给我解决,你继续准备毕业事宜就好。”柳华拍抚着她后背,“如果这点事情我都处理不好,日后还怎么承担起咱们的家庭重担。”
“”
见她沉默,柳华又说:“当初我爸为了娶妈妈,也是这么和爷爷奶奶僵持的。你就放心,只要是儿子铁了心要娶的,爹妈都拦不住。”
她就是他,铁了心必须娶回家的,“咱们异国恋谈了那么多年,熬得这么辛苦,眼看就要圆满了,绝对不能无疾而终。”
祁渥雪无奈挠了挠头,“你真的行吗?”
柳华瞧着她仍旧皱着的眉峰,拉过她手腕直接摁到了身下,话锋一转,“老婆,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吗?”
领证
番外四:【渥雪柳】
04.
京城步入初夏时节, 满城的梧桐盛放淡紫色花苞。
祁渥雪临时收到实验室的抽调,匆忙收拾电脑回学校。
“吃了午饭再走吧。”柳华从厨房探出头来, “专门给你熬的鲫鱼汤。”
厨房推拉门一开,鱼的鲜香味立刻飘出来。
祁渥雪背对着他捂住心口,才强压下直冲天灵的反胃感。
“不吃了,都在等我。”说完,她换下鞋子就跑了出去。
好不容易呼吸到室外空气,才终于削减不少来自胃液的反酸。
抵达实验室,祁渥雪赶紧换上白大褂去往会议室。
师兄师妹都已经汇报一轮了,她是博士师姐,也是这里学历最高, 发表期刊最全面的。
“你可终于来了, 这群孩子等你半天了。”沈瑶是从本科就开始带着她的导师, 这几年连连高升,时至今日已是博士生导师。
学术科研界不少人开师徒俩玩笑, 说祁渥雪简直就像个福星, 自从沈瑶将她带在身边,年年稳评职称。
虽是玩笑话,但沈瑶却有几分当真。明面拿她当学生,私下看她如亲妹妹一般。
“那我就不耽误师弟师妹时间, 直接开始吧。”
半个多小时的汇报组会,大家听得入迷。
直到祁渥雪说汇报结束, 还皆意犹未尽。
“行了, 赶紧回去吃午饭,下午继续赶实验进度。”会议室这才终于清静下来。
“小雪, 你是不是胖了?”沈瑶也开始收拾自己的包,但一抬头, 感觉祁渥雪脸颊圆润不少。
祁渥雪下意识去摸脸,“是吗?我从来都是冬天才发胖的。”
“要不要我给你搭个脉,看看哪里该注意了。”
虽是无意一句话,但祁渥雪还是缩了下手,“可能最近家里伙食比较好。”
“是吗?看来你那个美人男友,把你照顾得还不错。”沈瑶提上手包,说道:“走吧,今天中午我再照顾一下福星,咱们去吃日料。”
说到日料,祁渥雪突然就想到柳华在家煮的鲫鱼汤。
胃里那股反酸也随之更加强烈,她单手撑着桌子,咳到眼泪掉下来。
“瑶姐,下次吧。我一会儿还有些事,就不和你去吃饭了。”
沈瑶只好作罢。
走出学校,祁渥雪握着方向盘启动车子,导航却不受自己管控的,一路向妇幼医院驶去。
挂号,面见医生。
直到躺在冰凉的床上,她都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宫内早孕,擦一下穿裤子吧。”
那一刻,如电流传过全身,祁渥雪惊声问道:“什么!”
医生或许对于各式各样的反应早就习以为常,“你怀孕了,拿着检查报告回去找你的医生。”
走出来时,祁渥雪站在走廊愣了好久。
春日是个好时节,两排连椅坐满了人。但大多都是夫妻一同前来,或者就是一大家子前来的。
像她一样孤零零,还面带懵色的,少之又少。
“祁渥雪,28岁,孕约8周了。你老公来了吗?”
祁渥雪如鲠在喉,摇了摇头,“我自己。”
“那这些报告单你收好,等12周的时候,带上户口本,身份证,和你老公一起来建档。前三个月先不要行房,多补充营养这是基础的保胎药物,去药房缴费拿。”
祁渥雪宛若魂飘,再踩油门的脚,都隐隐虚浮。
回到家,他正撞见柳华匆匆忙忙准备出门。
“老婆,爸妈那边出事了。饭在冰箱,你饿了自己热一下吃。”
祁渥雪放下准备拿给他看的验孕单,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柳华扶住她,“法院扣留了爸爸,还不知道要闹到多晚。你吃了饭就早点休息,等我回来。”
说完,他捧住她脸落下一吻,“老婆,我爱你。”
“peng”地一声,木门落锁。
祁渥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一时间心间百味杂交。
她还记得堂嫂怀孕时,全家人惊喜,又满怀期待的样子。
可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也不知道该怎么思量这个孩子。
柳华离开一晚上,她躺在床上同样辗转反侧,不得安眠一晚上。
翌日,是门铃声将祁渥雪吵醒。
她懒懒下床,趿拉进拖鞋去开门。
“你没带钥匙吗?”祁渥雪问道。
可谁知站在门口的,却是许久未见的尚然。
“干妈。”祁渥雪下意识护住小腹,然后给尚然让开门,“进来坐吧。”
两人也曾亲如母女,谁知再相见,四目相对唯余尴尬。
“小雪,我们也算母女一场。柳家不求你的回报,但现在你叔叔被拘留在看守所里,只有李家才能救柳家。”尚然几乎是声泪俱下,“早几年,柳家如日中天时,我一定开开心心认你这个儿媳妇。可现在,你和小华是真的没缘分。”
“就当阿姨求你,阿姨给你跪下。”尚然抓着她的手,便要向地面跪倒。
祁渥雪堵在心脏的棉絮同样淋了场暴雨,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扶住尚然,不许她下跪。
“你和小华分手吧!”
“我们不会分手!”就在祁渥雪无力应对时,柳华推门而入。
尚然看着儿子,愤怒到抬手扇了给他耳光,“你不分手,是想让你爹死在牢里。你爸如果没了,我也不会独活。柳华,到那时你想娶谁,我都不会拦着。”
说完,尚然甩开祁渥雪想要去抓她的手,愤然离开。
祁渥雪却再难忍住反胃,扑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等她再走出来,柳华已经不见所踪。
而本来准备拿给他看的孕检单,祁渥雪撕成碎片冲下马桶。
她是从哪一刻下定决心的呢?
大约是听到尚然说的那句,如果柳父死了,她也不会独活。
到那时,柳华就会像她一样失去父母。
没人比她更了解,父母离世时的悲痛。
她也无法,真的做到让柳华在自己和父母之间选择。
祁渥雪在那天搬回了学校宿舍,林逾静见她回来还有些意外,“师姐?你家黏人精居然肯放你回来住。”
“最近学校事忙。”她背对着林逾静,生怕被发现异常。
好在林逾静着急去画室,给她拿了一些零食糕点,便背上包离开-
柳华是在一周后才知晓她搬回学校的。
他要周旋于律所,法院,李家,还要安抚母亲的心情。
原本俊隽的人间谪仙,再回家时,胡茬都填满了整张脸。
沧桑,困苦。他想去床上抱着心爱的人,可阳台落的灰,都在宣告这栋房子已经很久没被它的女主人光临。
“小雪,你在哪里?”祁渥雪在实验室接到柳华的电话。
她还以为,他们之间八年的感情,告终时是会杳无声息的。
“你来学校旁边的咖啡馆,我们把话说清楚吧。”
盛夏的壹京,祁渥雪单是走过去,便步履沉重。
她到时,柳华还没来。
看着服务员递过来的饮品单,她本想说要杯酸奶,最后指了指咖啡栏,“一杯拿铁,不加糖。”
直到服务员将拿铁和甜品送过来,柳华才姗姗来迟。
他清洗了一番,但还是没遮住长时操劳的憔悴。
祁渥雪心脏如被针扎,刺痛一瞬,“家里的事情,处理得怎样了?”
“还在走程序,让你也担心了。”柳华说着,想去抓她的手,却被祁渥雪避开。
“小雪,家里的事,我会想办法,总会过去的。”
“我看新闻了。”
祁渥雪原本只以为是普通的金融风暴,却没想到柳家的处境,远比她想象的严峻。
柳父曾是第一批赴海外的IT人才,在柳氏的原有基础上,改革成为木卯科技。
凭借当时独有的巨型数据中心和通讯仪器,很快便以工程创新为核心的算力,打造了独属于木卯的智能体系。
但IT研发,多时需要时间和金钱作为支撑。
柳父没想到会突然被套牢资金链,更没想到连银行借贷,都出现断崖式金额。
他被警察带走时,已经连续在办公室加了一周的班。
警车还没进拘留所大门,他便因突发心脏病,进了医院急诊。
时至今日,柳父都还躺在医院。
如果不能及时填补巨额资金空缺,柳氏和木卯科技都要成为金融时代巨轮下的尘泥。
李家,就是那个看似及时出手的贵人。
“这一切,都是李沁词为了逼婚,才让她爸妈想出来的损招。”柳华从没想到,纨绔二世祖们喜欢用在姑娘身上的招数,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用在自己身上,“只要我态度坚定,李沁词总会放弃的。”
祁渥雪叹了口气,问:“叔叔身体如何了?”
柳华开口时,哽咽一瞬,“还是老样子。”
祁渥雪握着咖啡杯,从全景落地窗望出去,没再应声。
“小雪,我们这辈子太跌宕起伏了,没有一个完美结局,你我都不会甘心的。”
她从小县城来到壹京,经历父母双亡,孤独求学。
和恋人异国八年,好不容易就要有一个结果。
关键,她还怀孕了。
一杯拿铁见底,祁渥雪口腔尽是苦涩味道,“你能娶我吗?”
柳华连连点头,眼眶也顷刻通红,“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祁渥雪倏地笑了,有这句话,好像就已经足够了。
她起身,似是释然道:“柳华,我们就到这里吧。”-
祁渥雪单方面提出分手的那几天,柳华每天都会去学校找她。
她不见,他就在宿舍楼下苦等。
最后,大街小巷都在传柳家老太太去世了。
到死,她都没认下尚然这个儿媳。
柳华再无暇寻找她复合,只得暂时将心思放在木卯科技上。
而祁渥雪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起来。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才终于狠下心和医生预约了时间。
“祁女士,你现在的年龄正合适生孩子。而且你子宫壁很薄,做流产手术,可是有风险的。”医生看着她的化验单说道。
“嗯,我已经决定了。”
“那需要让您的直系亲属来签字。”
祁渥雪颤了颤唇角,“我父母都去世了,我自己签。”
“您丈夫”
“我可以签免责声明。”
产科医生见多了此类情况,见她话也说到了这份上,只好点头。
祁渥雪躺在手术床上,随着麻药一点点推进,彻底陷入沉眠。
等她再醒来,才发现墙上的挂钟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
没人在外面接应她,她只能穿上裤子,一个人捂紧小腹出来。
盛夏的天,可从身体内散发的寒凉,沁得人出了一身冷汗。
回学校的路上,看着街道人来人往,她甚至感觉不到痛。
直到进了宿舍,门后的全身镜里,她白色的裙子下摆,染满了鲜血。
迟来的锥心刻骨痛楚,和无尽委屈才一并袭来。
不过这些都是皮肉上的伤,总会消退的。
心脏深处的痛,一直到壹京铺天盖地都是柳华和李沁词订婚的消息,才愈演愈烈。
祁渥雪也在这个冬日发了场高烧,差点演变成肺炎。
只有林逾静陪着她在医院,“我居然才知道你和柳华分手了。”
祁渥雪惨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毕竟,也不是什么喜事-
壹京彻底进入到寒冬时,也传来了柳华和李沁词的婚期。
柳父在儿子临结婚前出了拘留所,不过数月,原本的满头黑发被皑雪替代。
祁渥雪也在不久后的周末,被李沁词的一众小姐妹,冲到百校联盟办公室,中伤了头。
再度躺在医院病床,她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开始思忖这段感情,是否还有执着的必要。
直到看着柳华和李沁词带着各自父母前来,她突然就不想纠结了。
“赔偿事宜会有我的律所出面,你们不用再来见我。”她心意已决。
“小雪。小华马上就要结婚了,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告小词的朋友们吗?”尚然哀求道。
祁渥雪呆滞看着他们,“对。我所受的伤,一分分一毫毫,都不会说一句算了。”
这些年,她为了柳华改变太多。
都忘了,自己原本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最后一次在京市见柳华,是她收到李沁词送来的婚礼请柬。
祁渥雪瞧着柳华面无表情的婚纱照,莫名有点想笑。
林逾静问:“师姐,要不要参加?”
她合上请柬起身,“要。我去祭奠一下,我的爱情。”
柳、李两家的婚礼确实隆重。
因着李家的脸面,壹京有头有脸的世家几乎都到场了。
只是,婚礼之上。
柳华当众悔婚。
他直接甩开李沁词紧紧抓住他衣摆哀求的手,一步一步走到祁渥雪的身边。
从腰间束封中拿出一枚钻戒,单膝跪到她面前。
“小雪,经历种种,我才知道这些年自己有多懦弱,又给你造成了怎样的伤害。现在,我迷途知返,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曾几何时,祁渥雪每日都在期待着这一刻。
可如今,她却突然释怀了。
从他手中拿过话筒,回道:“我不愿意。”
说完。
祁渥雪直接转身,潇洒离开。
而那位新郎,更是丝毫不加犹豫地追了出去。
原本热闹浪漫的婚礼现场。
新郎跑了,新娘则抱着父母发疯。
一直到年关里,柳家和李家,都是壹京茶余饭后的笑话-
祁渥雪在刚入年关时,就接到伯父伯母的电话,让她学校不忙,早些回家。
这几年她受了不少委屈,现下确实只想赶紧回家。
于是刚进腊月中旬,她便收拾行李离开。
就像是回到父母离世的那年,她躺在堂屋门前的摇椅上。
谁的消息也不看,谁的电话也不接。
“小雪,你眼看就要奔三,也该考虑谈个恋爱安定下来了。”
“你结婚成家了,我和你伯父也就不用总是担心你了。”
祁渥雪知道伯父伯母是好意,所以面对相亲安排也没推拒,只想着见到后再解释清楚。
大年初四,她稍稍打扮一番去了约定好的咖啡馆。
“祁渥雪,29岁,女博士?”男人看看她,又看了看手机,“我怎么听说,你这博士不干净,是被金/主少爷买上的?”
祁渥雪原本还在想该怎么拒绝,现下直接不理睬,等他再多说几句,自己就可以翻脸离开。
“你这样的女人,别说是博士,博士后我都不要”各种污言秽语,都从男人口中冒出。
就在祁渥雪听够准备起身离开时,突然一道身影冲出,抓起她对面的男人,冲着脸便是一圈。
随后两人扭打在一起,直到店家报了警,才终于制止了这场斗殴。
祁渥雪作为当事人,先是跟着一起去警局做口供。
最后赔了男人两万块钱,这事算是了结掉了。
谁知走出警局,柳华突然开始喊头晕。
就这样,祁渥雪不得不陪着他去医院。
医院里,男人坐在病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有意思吗?”祁渥雪没好气道。
柳华不气反笑,“我觉得挺有意思。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骂我,都是有意思的。”
祁渥雪皱了下眉,起身,“我看你的检查报告根本没事。但我家里还有事,就不继续陪着你了。”
“小雪!”见她起身就要离开,柳华直接拔掉手上的针,跳下床拦住她,“柳家现在是我说了算,木卯也是我做主。这次来找你,爸妈也已经答应,不会再干涉我们。”
“可我已经不想继续了。”
“小雪。前段时间有医生打电话到家里,我才知道,你自己去做了流产手术。”
柳华抱着她,将头埋在她发丝里。
他的泪,也一滴一滴砸进她心里。
“我是真地恨自己。恨自己太混蛋,恨自己太懦弱,怎么就让你受那么多的委屈。”那天,无论祁渥雪如何挣扎,柳华都死死抱着她不松手。
“小雪,我向祁叔叔和张阿姨发过誓的,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
那之后,柳华像是没有正事一般。
祁渥雪在小镇待到年后,他就住在镇上的酒店,日日跑去祁家。
几天下来,祁家伯父伯母都开始为他说情。
回到壹京,柳华的房子就买在她学校附近。
风里雨里,柳华都会每天出现在她宿舍楼下。
某天,祁渥雪终于被他更烦了。
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当初我做手术时,发生了大出血,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你还敢娶吗?”
柳华愣了下,回道:“我爱的是你,要的也是你。”
不是如何优秀的你,也不是有怎样成就的你。
是,你往那里一站,全世界都显得不过如此。
祁渥雪仰头叹了口气,“恋爱谈了太多年,我也不想再恋爱了。”
柳华连连点头,“我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就在车里,只要你答应,我们现在就能去领证。”-
那天不是什么黄道吉日,所以民政局的人很少。
不过半个多小时,盖有钢印的结婚证便递交到两人手中。
上了车,柳华直接将她手里的那本收走,装进自己西装口袋内。
“干什么?”
“我得收起来,以防你突然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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