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喧闹渐渐归于平静。月光洒下一抹柔和的银光,一切沉浸在幽深的气氛中。
清黎和萧璟云走到一处破败的荒芜之地,四周零星的古树如同骨架一般白骨森森,清黎踩着有些滑腻的泥土,险些摔了一跤。她还在正寻思这也没下雨呢,怎么会如此泥泞,她接着萧璟云手中的宫灯看见有着各个大小不平的土坑,带着血腥味的衣服、内脏到处都是。凸起的是白骨头颅,埋进去的是人。
偶尔有乌鸦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清黎有些难以置信,晟宫最边陲竟然还有如此荒蛮之地。她见过无数鬼魂,却未看过她们死前的惨状,今日得幸一观,心中都有些发毛,想着来如若是回到忘川,万不可再随意仗着官职和仙力教育那些小鬼们。
清黎:“殿下,为何带我来此处?你我之间私会可不适合来这地方。”
萧璟云提着宫灯,照亮前方,一丝微弱的灯火在谧林中穿梭:“是你跟我一路至此。”
清黎想了想了,好像确实如此。
“这里是什么地方?”
萧璟云声音低沉,幽幽出声,倒是给此处增添了不合时宜的恐怖氛围:“乱葬岗,尸横遍野之地。”
“那殿下为何来这?”
“觀山案事败后,十三司的司治薛斌曾亲自前往南境查证,查出霍将军身前曾与敌国私通的密信,同时一并带回来的是他战败的尸骨。只可惜,他的尸骨被肢解泄恨,后被随意丢在乱葬岗中,曝尸荒野。现如今,尸体化骨,已经多得数不清楚,我在想什么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的尸首。
清黎微微一笑,从小瓶子里掏出一个白白的十足幼虫,指尖那个小虫子,慢慢在两脊背处长出翅膀,驻足在清黎的指尖扑扑挥动银翅。接着清黎拿出玉佩,在银蝶的面前轻轻一晃,手腕往上一仰,银蝶便向着东南方向飞去。她抢过萧璟云手中的宫灯,跟着银蝶的方向前进。
萧璟云跟在她的身后:“银蝶还会引路,我还以为你会招蛇引路。”
清黎突然回头一转,差点额头碰到他的下颌,萧璟云赶紧往后退了半步。
清黎故作幽深:“殿下,若是听过关于忘川的神话便不会问这个幼稚的问题了。”
“什么?”
清黎有一搭没一搭地迈着信步,蹦蹦跳跳,唱着歌谣,曲调婉转悠扬。
“银蝶迎着亡魂往奈何,忘川河上奈何桥。奈何桥边坐着孟婆,要过忘川河,必过奈何桥,若有人不肯过桥,便生生世世不能投胎转世。为善者于冥界上岸,为恶者罪恶未消之前在烈火中焚身,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清黎停下脚步,突然扮着鬼脸吓唬萧璟云:“咋样?想体验银蝶引路,想去忘川看看风景吗?”
萧璟云不为所动,墨睫眨动:“死后魂有所归,善者入轮回。”
“忘川只有孟婆一人守着吗?”
“是呀,守了几百年了。殿下觉得孟婆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清黎拨弄着墨发,姿态有些扭捏。
萧璟云当做没看见,跟着银蝶一路向前:“应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
幸好萧璟云走得快,未看到清黎在后头气得咬牙切齿,直跺脚。
走了一段路程,银蝶在一个段白骨处停下,缓缓煽动着银翅,抖落着细细碎碎的银粉如雪般落在这鲜红的土壤上。
这是一截断掉的手臂已经全部化为白骨,食指和中指间挂着一串红线编织的手环,应是霍连徵死前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可以看得此物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然超过自己的生命。
萧璟云拿起这串红绳,端详许久,未能得出结论。
在清黎看来,萧璟云的脑子不太过好使,却在这里栽了跟头,看来他是真的不懂男女之事。清黎清了清嗓子:“殿下没有听过忘川孟婆,也没听过月老吗?”
“月老是一个在上清之地的仙官,其实本人和孟婆一样,并不是像名字听起来的那么老!都是人们举得老者形象比较温和,所以以老者为雕像。”
“然后呢?”
“月老是主管姻缘的红喜神,以红绳相系男女,确定男女之间前世今生的姻缘。”
清黎还想借此调情一番,没想到萧璟云早已回到正题:“所以,这就意味着镇北将军早已心里有了一位女子。可我尚未听说过他有婚配,也未听说他和晟都哪位小姐走得亲近。身为位高权重的大将军,特别是男女之事最为世人津津乐道,而并未有闲言碎语在晟都中流出,除非...”
清黎歪着脑袋:“对啊,霍连徵又不像殿下,既不喜欢男人,又不喜欢女人,所以这多年都没有殿下的流言蜚语。可霍连徵有着男女之间定情的红绳,不就说明,他已经与心爱的女子约定终身了。”
“但晟都没有是非之语,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心爱的女子不是晟都人,他们也不是在晟都相识的。你说是不是啊,殿下?”
萧璟云再次无视清黎满脸写着求夸夸的得意之情,拿着红绳掂量许久:“南境..”
一番推敲下来,此事明了,霍连徵是在去南境征战之时偶遇的女子,并与她私定终身。会不会这位神秘的女子,便是觀山案的推手?
萧璟云将红绳重新系在白骨的手腕处,闭眼沉默许久:“我会派人去查,查出那个女子是谁。”
清黎蹲下来用指尖碰了碰首红绳,一阵清风吹拂,当她在抬起头时,近处有那个呆在忘川十年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本是银色的柳叶银甲已经被血污染地黯淡无光,如同他当时的生命已经走向终点,满身是凌厉杀气的他,腹背受敌,身后满是冷箭,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可他却看向那个红绳时却满载温柔,最后一刻,抬头看着头顶的冬阳已经冲破云层,带来暖暖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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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喧闹渐渐归于平静。月光洒下一抹柔和的银光,一切沉浸在幽深的气氛中。
东宫巍峨庄重,飞檐翘角。傅简已经拿着墨狐袍在门前等候多时,还能时不时听见永不停歇的蝉鸣。傅简左等右等也未见到殿下回宫,连连叹息,来回踱步。就连驻守的两位守卫都被他单一、反复的行动轨迹绕地头晕目眩,提心吊胆地出口安慰。
傅简内心焦灼不安,垂头叹气道:“殿下说着去竹林之中赏赏月色,怎么殿下,怎么迟迟未归?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殿下又不是玩心重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贪玩而忘记了时间。会不会因为今日中秋宴结束,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不罢休,在林中布下杀机。殿下不幸中了圈套,被暗器戳瞎双眼,被人用利刃隔断筋脉...然后奄奄一息了...”
两守卫面面相觑,像是约定俗成一般一致掏出棉花堵上了耳朵。
傅简来来回回、喋喋不休,看着那深夜巷子里突然有一簇微弱的火光萤亮,后那微不起眼的光亮越来越亮。随即门前刮起狂风,阴风阵阵,灯火照映下萧璟云清冷的眉眼唯独在这抹漆黑中现身,眉眼之下都被灯火打上了深深的阴翳,加上他本就面无表情,这一幕到了傅简眼里简直成了亥时半、亡魂归来、魂归旧居。
傅简身为八尺男儿,竟也会哇地一声哭出来,快速飞奔,接着一个铲跪滑到萧璟云的面前,双臂紧紧环着萧璟云的腿:“殿下啊,你死得好惨啊!多怪傅简没有跟你同去!”刚还在悲切地哭着,突又画风一转,接着随便拿着一些先前萧璟云强迫他学习的是识字本。一掌内力,将纸张震碎,顿时化作满天飞雪,飘飘洒洒,更添悲凉:“殿下啊,你就安心地去吧。傅简会在凡间,替你烧好多好多的纸钱,今夜未来得及准备,就只能将殿下从前那些强塞给我的古籍、诗书、识字本通通给你撕碎了,当作纸钱!殿下,你就安心地去吧!”
萧璟云冷冷说道:“你敢。”
傅简哪管这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侧着身子从怀中掏出许许多多的书籍:“殿下,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亡魂呢,还管我这凡间的阳人作甚!下官本就是一个武夫,天天被殿下逼得识字、读书,早就郁闷死了。不过好在,这些痛苦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萧璟云单眉一挑;“看来你已经期待此日很久了。”
傅简偷着乐,嘴上还嘴硬说着没有没有,看见殿下亡魂身后还又悠着冒出来了个面色阴沉的清黎,诧异问道:“怎么,清黎祭司也跟着殿下死了?”
清黎还在刚刚的闷气之中,怨气未消,脸色青黑,被当成亡魂二号也是在情理之中。
傅简想来思绪发达,联合殿下和清黎在密林之中私会,不由得抿着唇艰难地憋着笑,红了脸颊。
“傅简,你在笑什么?”
傅简见萧璟云已死,也不再顾着活人的礼仪,一拳垂在萧璟云的胸膛,阴阳怪气地调侃道:“殿下常说美色误人,如今和....啧啧...特意选在无人往来的林中...行着苟且之事,怪不得疏了防备。按理说,你们也将要成婚啊...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
他说着说着愈发猖狂,拍了拍萧璟云的肩,言辞之间颇有一些长辈教训晚生的口气:“萧璟云啊,萧璟云,没想到你表面上正人君子,没想到背地里如此放浪...啧啧啧...”
清黎冷哼一声,不知这傅简的智商怎么时高时低的:“傅简,亡魂能有影子吗?”
阴风猎猎,顿时又添了几分冷意。
傅简移了目光往下望去,如愿在青石地砖上看到两道斜影。后背发凉,顿时惊了一身冷汗,连忙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傅简该死!”又忽地转念一想,殿下生来无喜无怒,也不会生气啊,顶多就是按着规章制度责罚,饿几顿饭、随便抽两下就了了。
傅简转身欲跑,萧璟云微微眉头蹙了一瞬,冷声说道:“傅简!肆意撕毁古书、口无遮拦、以下犯上,更甚毫无悔过。”
“罚你,去学堂尚学三月。背不完四书,抄不完五经,便不可回我身边任职。”
傅简听此一眼,天打雷劈。他这一看书卷就头疼,识字比三岁小儿还要生疏,更何况背书、抄经文。他现在极力想让殿下抽他一顿就这么算了,也不想就这么皮肉完好地被送去学堂,日日夜夜听着夫子教书,这比杀了他还痛苦。他现在都怀疑这要么是殿下动怒之后的打击报复要么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傅简眼神涣散,泪水不自觉地往下流淌:“殿下,不要送臣去学堂啊!这比杀了我还难受啊...殿下,你还不如给臣一个痛快呢!”
萧璟云充耳不闻,两侧守卫见着殿下归来,打开府门。他刚迈入门槛,又凝着了一下脚步,回头望去。傅简见殿下心中还在担忧自己,渺茫的希望又被熊熊燃起,谁料萧璟云只是淡淡看向清黎,温声道:“清黎姑娘,已跟随我一路。莫非还要跟进来,你我还尚未成亲,羞于同住一室。”
清黎自是不在乎,迈着大步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向萧璟云勾了勾手指头:“下官最是厚颜无耻,殿下不是知道了吗?”
“毕竟!殿下从未见过像下官一样厚颜无耻之人,不对吗?”
萧璟云自知规劝无效,果断放弃挣扎。
宫门缓缓被阖上,而傅简苦苦等在门外,嘴里苦苦哀求着不想去学堂。
上下管理东宫运存、内庭门事的逵叔听闻此消息,简直对将来的太子妃的作风大跌眼镜,随即匆匆赶来连忙劝住:“此举不合规矩!定会招朝臣非议!今日殿下才下旨赐婚,还未合算生辰八字商议,亦还未请钦天选取吉日,还未在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礼,怎能让太子妃先行住在东宫?”
萧璟云无奈答道:“我已规劝过...”
逵叔双眼气出红丝,拿出厚厚一沓礼制,气势逼人:“如今清黎祭司还未授殿下三聘九礼,还算不上太子妃。臣执掌东宫多年,还是尚有些权利请清黎祭司走出东宫。若你执意不从,臣只好按着规矩,请十三司的人前来好好说道。”
清黎一下子缩在萧璟云身后,装得无人依靠无人疼的可怜模样,声泪俱下:“下官自知不符合礼制,只是下官实在是在内庭待不下去了。被人苛待,每天只能喝着清粥,稍有不顺意,还要被各宫娘娘在烈日之下罚跪。下官体薄,实在是...”随即猛地咳嗽不止。
清黎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盈盈腰身,这纤细骨架似杨柳一般风一吹就倒。逵叔表面刚强,却也是嘴硬心软的主,听着这悲惨的遭遇和遇到女子落泪,也是动了恻隐之心:“那清黎祭司还是留在东宫养病吧,只是此事切不可传出东宫。”
清黎微微一下,俯身行礼,谢过逵叔。她的美人落泪在萧璟云这已然失效,却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萧璟云一样冷面冷心。
逵叔转而教育起不作为的萧璟云:“太子妃重病,你身为她的夫婿,为何不出面帮衬一二。你看看太子妃都咳成什么样了,为何不及时派温御医前去诊脉?”
清黎咳嗽声愈发激烈,上气喘地不接下气,逵叔见状赶紧派了一位侍卫先送太子妃回屋。
清黎走后,萧璟云也转身想要回寝宫批阅文书,却被逵叔挡在前头:“殿下,今日之事老臣要好好和殿下说道一番,虽说事急从权。可是太子妃不懂规矩,殿下也要任由着太子妃胡闹!夫纲何在!殿下贵为皇子的颜面何在?”
萧璟云认命:“没有夫纲..”
“在清黎面前,守着清誉就已是难事,就不再强求颜面了...”
逵叔:“殿下你读那么多圣贤书,应该好好教化太子妃,和她讲礼法,太子妃并非是蛮不讲理之人。”
萧璟云:“清黎最会无赖...如果逵叔若有事与她有纷争,还是早些遂了她的意吧。”
“另外今日中秋宴上的事情,并不会就此结束。逵叔,觀山案此事有些人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此人只是暗里借萧承宣的手来敲打我,让我不要再去查这案子。”
“此人的势力应该遍布整个朝堂。”
“我们需快点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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