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悦的期末考试成绩比期中考试进步了些,对比上个学期期末考试,进步更大,虽然老爸依旧是没说什么夸奖她的话,但曲悦自己很满意。
暑假过得还算是惬意,天天都和季真在一块儿,要么在她房间里,要么都在季真房间里,一起写暑假作业,或者季真写歌练吉他,曲悦就在一旁画画。
这样的生活悠哉恣意,曲悦有时候就在想,要是她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不过时间在往前走,有些事情该面对,还是要面对,比如七月二十五号,是季真爸爸去世一年的日子。
全家人对于这个日子很看重,一大早他们就出发前往隔壁市的吉庄县,季真和曲悦还有老爸坐同一辆车,曲悦季真坐在后排,季真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沉默着看向窗外,曲悦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想让她喝点水,季真摆摆手表示拒绝。
吉庄县虽然在隔壁市,但距离新云市不算远,车程三个多小时,车子停在山脚下,曲悦下了车仰头看了眼,这座山很高,这么看过去有一种威严又沉重之感。
新云市没有这么高的山,曲思文一下车似乎有些兴奋,刚喊了一声,就被程姨捂住了嘴。
由老爸打头,一行人跟着往上走,曲悦一直和季真保持不超过三米的距离跟在她身后,曲悦手里拎着黄纸,低着头,一步步往上走。
七月的上午天气异常炎热,曲悦的刘海儿被打湿,她扒拉着头发将刘海儿弄在两边。
老爸热的走走停停,曲茂文边走边给自己扇风,曲思文更是咋咋呼呼说好累,程姨在她身边一直小声哄着,别让她太大声吵闹。
只有季真,全程没有反应。
季叔叔埋的很高,在山的三分之二处,据说是季叔叔自己的要求,葬礼当时是老爸一手安排的,季叔叔的墓看起来很宏伟,旁边还有一个小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紧挨着季叔叔的墓,曲悦看了眼,小墓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行字,季氏爱妻郑秀秀之墓。
这应该是季真妈妈的墓,怪不得季叔叔会要求葬在这里。
给季叔叔烧纸、磕头,轮到曲悦的时候曲悦还不忘对着旁边的小墓也磕了三个头,老爸站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年季真的日子,让季叔叔别担心季真。
这还是曲悦第一次听见老爸说这么多话。
她扭头看向山下,高处风光好,能看见下面的县城风景,这里位置确实不错,季真爸妈在这里安息应该会很舒服吧。
曲悦自己无奈摇头笑了笑,人死了真的还会有‘感觉’这回事儿吗,她不信的。
她也不信人死了能保佑活人怎么怎么的,要是真的有,妈妈一定会保佑她的吧,可她似乎…没有感受过被‘保佑’的好处。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墓碑、扫墓、祭奠,都是留给活人的念想与寄托,跟死人其实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死人还能知道这一切不成?
曲悦叹了口气,她以后要是死了,才不会想要这样的东西。
她只想要…有人记得她就好了,有人记得,她就没有白活。
就像妈妈没有墓碑,但她永远把妈妈记在心里。
从山上下来,又去了一趟季真的家,季真的家距离山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在一排两层高的民房里,房子一年没入住,灰尘很大,也很潮湿。
房子是水泥地,木头家具,很古老的风格,曲悦却莫名觉得亲切,她小时候就是跟妈妈住在差不多这种房子里。
小时候她爱拿着彩色画笔到处乱画,妈妈让她别画墙壁,她就在画在水泥地上,然后妈妈用水一冲,就看不见痕迹了。
房子二楼漏水,二楼的地面和房顶有些发霉,老爸表示回头会安排人过来处理漏水问题。
季真却说,“谢谢曲叔好意,不用再弄了,这房子以后也不会再住人。”
“这个你不用操心了,”老爸笑笑,“我会弄好的,以后给你留个念想,以后你长大了、老了,会想这里的。”
老爸好意难却,季真只好接受。
曲悦看了眼老爸,转身下了楼,一楼有一个很小的院子,院子里还有一口井,曲思文蹲在井口往里面扔石头,乐此不疲。
曲茂文站在她旁边,边玩手机边看着她小心她把自己扔进了井里。
这栋房子是季真的童年和成长回忆,在井边扔石头的曲思文正在经历着童年,曲茂文在保护着她的童年,曲悦闭了闭眼,喉咙有些发颤。
回到曲家,曲悦把自己关在了房里,拿出绘画纸开始画画,这是她自我抚慰的方法,从来这个家开始,她不管遇见了什么,都是将自己关在房间画画,等心情平复了之后再停下。
一直到第二天,睡了一觉醒来,曲悦心里好多了。
她向来自我恢复能力很强,不过她发现,季真好像也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
除了吃饭的时候季真会出现,吃完饭她就回房,关上门,曲悦在阳台窥探过,她房间的窗帘也是拉着的,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
是因为季叔叔的忌日让她心情不好了吧。
季真心情不好也爱把自己关起来?
曲悦没有去打扰她,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不想见人把自己关起来自我抚慰这段时间她也不需要有人打扰,那么季真应该也是这样。
好在季真还会出门吃饭,看起来是没什么,就是精神不太好,特别像是没怎么睡觉。
曲悦好几次想问问她怎么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
说好了不打扰就不打扰。
曲悦每天都在等着季真能心情恢复过来,这个等待等了时间挺久的,在季叔叔忌日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季真每天都是低气压、黑眼圈也很重。
曲悦翻开书桌上的日历,她的暑假作业已经写完了,但是得着季真看看有没有错题,好想去找季真,她们已经十几天没有好好说话了,曲悦觉得这十几天像是在度日如年。
她打开阳台门,伸长脑袋看了眼,窗帘还是紧闭着,曲悦叹口气,转身出了房间,想下楼去弄点冰淇淋上来引诱一下季真。
曲悦走出房间,和隔壁正处房间的季真对上,曲悦双眼一亮,“真真!”
“嗯,”季真点点头,“你过来一下。”
“找我?”曲悦惊喜,“好好好。”
她钻进季真的卧室,卧室里亮着一盏落地灯,靠近阳台的墙角地上铺着地毯和靠枕,吉他靠在墙上。
“要不要把阳台门开一下透个气?”曲悦说。
季真思忖片刻,将窗帘拉开,打开了一半的阳台门,她说,“你坐。”
曲悦坐在铺着地毯的地上,地上散落了几个五线本、草稿纸,电脑也是开着的。
季真坐到她对面,盘着腿,将吉他拿过来,她清了清嗓子,“那个…我的歌完成了,我唱给你听。”
“啊?”曲悦抬头。
季真抚摸了一遍琴弦,“这首歌也是第一次正式弹唱…你随便听听。”
曲悦震惊不已,马上点头坐直了身体,捞过地上的枕头抱在怀里。
季真低头,指尖拨弄吉他,清脆的音乐声响起,她看了眼地上的电脑屏幕,轻轻开口:“枫树叶又黄了
。”
一开口,微微沙哑的嗓音让曲悦的心跟着揪起来。
“路口红薯熟了,和我走过它的是飘在我肩头的枫叶,一圈两圈,风吹走我的想念。”
曲悦笑着听着,这首歌听起来透着悲伤,又透着温暖,季真唱的也很用情。
她双眼微垂,夕阳打在她右边脸上,让季真身上裹着一层光圈。
唱歌的季真在发着光。
好听、好看。
曲悦眼睛舍不得从季真身上离开,她十几天没好好看季真,恨不得眼神贴在她身上把这十几天没怎么看的补回来。
“你可知道,我在想念,你会知道,我在想~念。”
一曲终了,曲悦鼓掌,“好听,真的好听。”
“是吗?”季真问。
“是的,要不是我知道这首歌是你写的,我都不敢相信,你完成了一首歌,”曲悦说,“真的很好听,是不是写给…季叔叔的。”
季真轻笑,“曲悦,你真聪明。”
“是你厉害,你的歌写得好,曲也好听,最关键的是你唱的更好,一听就知道是在思念谁。”
季真说,“我爸在的时候很支持我喜欢音乐,还说以后要当我的忠实歌迷…可惜,我到现在才真的完成一首歌。”
“所以…你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在完成这首歌?”
“嗯,要是能再快一点,赶上在他忌日之前完成就更好了。”
季真的语气挺低落的,曲悦张了张嘴,她不知道向来做事挺较真的季真竟然会相信死人会有“感觉”这件事儿,甚至于耿耿于怀。
曲悦不相信,但不妨碍曲悦会安慰,她说,“只要季叔叔可以听见,是不是他的忌日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刚刚唱他也听见了,难道非得忌日那天才能听见吗?”
季真抬眼看着她,曲悦心虚,“怎么了。”
“没,”季真摇摇头,“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是吗。”曲悦松了一口气,她坐到季真身边,跟她一起靠在墙上,她看见了电脑屏幕,也看见了这首歌的歌名。
《想念》
“真真,”曲悦靠在季真肩膀上,说,“你以后,能给我写首歌吗。”
季真微微扭头看见了曲悦圆润的鼻尖,夕阳光照耀下,鼻尖的绒毛看得一清二楚,煞是可爱。
“能。”季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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