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奇怪,但作为一个黑货商人,除了货源有问题之外,蓝青色的确算得上奉公守法,她确确实实是一分不少交了税。


    四国的商税不同,一般在哪挣钱交哪儿的税,东凤商业发达,对商人也比较友好,商税是十税一,即挣了十成,交上一成税,这也是很多商人愿意往东凤跑的原因。


    北凤商税虽然也低,但北凤排斥外来商人,在北凤挣不到什么钱,自然也没人去。西凤的商税要高不少,是五税一,南凤的商税最高,偏偏南凤的商人脑瓜子最活络,所以稍微有些门路的南商都会低价在南凤收购货物,再到东凤贩卖。


    姬时在问清楚了情况之后,气虽然还是气,但至少不打算杀人了,毕竟虽然利润离谱,但蓝青色确实是在国法允许的范围内在挣钱。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样的商人,没人管束吗?”


    蓝青色有些奇怪,但还是说道:“富贵太过的话,国主找个借口杀了抄家,这也是每隔几年就有的事。”


    她之所以总是维持着朴素抠门的生活,也是怕露富,难道真有人在有了钱之后还愿意对自己这么狠吗?为了活命而已啊!


    至于说少赚点钱,小富则安……不可能的,不可能不赚钱的,不铤而走险,把脑袋放在绞绳里,那还叫商人吗?


    姬时也是无语,野鸟可以算得上最底层的人群,平民尚且能因为钱款不均去官府告状,野鸟不能。她们抛弃了作为人的身份流落在野外,和黑货商人交易也只是为了果腹,就这样了还要被压榨利润,得到的稻米都没去壳。


    姬时沉沉地看着蓝青色,忽然问道:“假如让你来管商业的话,你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蓝青色差点没骂出声,她最开始以为遇到了高手,接着在姬时杀人的眼神下以为自己遇到了劫匪,现在她感觉自己遇到的是疯子。


    她看了看自己,两米一的大个,再看了看姬时,一米八几的矮子,虽然从来也没动过手,但她感觉自己优势很大,正琢磨着要怎么控制了这疯子的行动,姬时就察觉了,伸手按住了蓝青色的肩膀。


    力若千钧!蓝青色一下子就老实了。


    没等姬时再问一遍,她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做生意嘛,分个上家下家,货源统一定价,再不然就联合起来办个商行……您想叫哪家不吃亏,这都好商量的事!”


    姬时对很多行当都是一知半解,她盯着蓝青色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按着她的肩膀丝毫不见松,就这么按着她出了小院。


    直到被按在财政部的办公厅里,蓝青色才发觉自己好像搞到大人物了、不,是大人物搞到她了。


    姬时把人移交给朱元璋后就离开了,差价的事蓝青色已经答应补上,等她从财政部这边下了班就会派人送粮,姬时没溜达多久就又回到了野鸟聚集的山林里,她也要继续打包兔毛。


    早秋时节,盛夏余温未褪,一支拖家带口的队伍艰难行走在山林间。


    这是一支


    颇为怪异的队伍,寻常野鸟是不带家眷的,男子无法飞行,带上了只能在地上行走,非常累赘,一般有地盘的野鸟群落也许会收容一些男子,但还在逃亡路上的野鸟拖家带口就很少见。


    中午阳光炽烈,为首的野鸟看了看天色,开口道:“大家坐下歇歇吧,五娘去探探路,找找附近的水源。”


    人群中一个高大的年轻女子应了一声,解开松垮的外袍,内里是一身羽裙。她很快化为一只漂亮苍鹰飞向天穹,没多久就缩小成一个点飞远了。


    有男子轻叹道:“要不是为了我们……”


    为首野鸟立刻斥道:“一家子说什么胡话?难道丢下你们,我们就能好过了?”


    没人再出声了,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休息,虽然知道已经逃进了别国境内,以南凤对外的软弱姿态,肯定不会再派人来抓他们的,可众人还是满面愁容。


    为首的野鸟抬头看了看天空,心中悲怆,低声喃喃道:“国之将亡,如巨木将倾,飞鸟远走,不知归期。”


    她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怒对天穹喝道:“妖孽在位,国将不国!忠臣良将一一被害,连我这老朽之身也容不得,老天有眼,那就看看这异日是不是我宿云终结这南凤国祚!”


    一大家子都被这声怒吼吓得不敢说话,直到苍鹰一声啼叫,是飞去探看水源的五娘回来了。


    宿云这才收敛了情绪,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问女儿道:“情况如何?”


    宿五娘一边系上外袍,一边欣喜地道:“娘,这山里有一伙野鸟,水源也多,咱们先过去喝口水,再去看看这些野鸟收不收人,要是运气好,说不得今天就能安顿下来。”


    宿云看了一眼家中男孩们,她带的不光是自己的夫郎儿女,还有两家已逝故交的孩儿,不带走也没法子,总不能看着他们沦落风尘。原本都是玉叶金枝,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逃亡也只是狼狈了些,还是能看出本身的姿色。


    她有些忧心地蹙起眉头,没做野鸟之前,她一直觉得野鸟就是山匪流寇的代指,即便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遇到野鸟,她也还是第一时间担心家中男眷的安危。


    虽然担忧,但宿云还是点了点头,众人先去水源边上喝了些水,随身带着的水囊都给灌满,这时也用不着去找野鸟了,这片水源原本就是人家的取水地。


    宿家人说明来意,几只野鸟打量打量她们,也注意到了夹杂在宿家人中间的几个年轻男子和两个没长成的少年,不由奇怪。


    野鸟中间的姬时则是抓了抓脑袋。


    她大概对名字里带个云字的人都很敏感,而且仔细看看宿云,总觉得眉眼之间带着一股让她欣赏的正直凛然气,这不像一只野鸟,反倒像是微服私访的青天父母官。


    好吧……没有父母官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野鸟们群聚吃饭的大食堂里,宿家人围着简陋的桌子坐成几圈,没有一个男眷是单独坐的,都被强壮的女子夹在中间,然而不管是男女老幼,一大家子的吃相都是一致的,犹如风


    卷残云,一时之间只能看到这些人埋头干饭干出了一种悲壮的气势。


    宿云六十多岁的人了,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干饭就一盘咸菜,她伸手要盛第四碗的时候,姬时还是忍不住拦了拦,“老人家,再吃会撑坏的。”


    宿云其实也觉得肚子里撑得难过,可看着白花花的米饭就是忍不住,姬时于是给她打了半碗米粥,宿云感谢了一声接过碗,溜溜喝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兵荒马乱,直到撑得坐不住,宿云才看着这么多天就吃了这一顿饱饭的家人,痛哭了起来。


    野鸟首领基本上都是跟过黎命的,几乎没人不认识姬时,所以姬时上哪入伙都很简单,最多带一封黎命的推荐信,但这一家子南凤的外来野鸟想加入进去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了。


    此地的野鸟首领不是皮毛换粮食的那一个,姬时在要到了一百车粮食的补偿之后就又换了一家野鸟入伙。这一家居住在辽阔山林里,仍旧是打猎为生,不养兔子不卖皮毛,每年跟着黎命弄粮食,弄完粮食就打猎,然后自己种种菜,最多拿肉食去和山下村民换盐,属于更封闭的一伙野鸟。


    要是光一群外来野鸟想入伙就罢了,大家都是野鸟,可宿家偏偏还带了十来个男子,野鸟们最怕这种累赘,又不是什么大群落,养这么多不会飞的男人,看宿家人这幅警惕的模样就知道……嗯,大概没法和他们生蛋。


    事实上野鸟是把生存需求放在第一位的,那点繁衍的小需求其实很多小群落野鸟是没有的,最多仲春之月的时候假装好人家的鸟出去勾搭勾搭男人。


    野鸟首领不大乐意接收这些人,招待一顿饱饭已经仁至义尽。


    姬时看着失望的宿家人,尤其是痛哭过后显得面无表情的宿云,抿了抿嘴巴,把野鸟首领拉到一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


    宿家人紧张地看着那两只野鸟窃窃私语,最后那野鸟首领很勉为其难地道:“既然是小七求情,那你们就留下来吧,这里住的地方很大,但吃饭就得干活,你们自己的男人自己养活。”


    宿家人这些天风餐露宿的,哪有不愿意的?宿云生了五个女儿三个儿子,就算是大女儿也才四十出头,正是壮年,哪有养不活自家男人的道理。


    这一大家子就这么留了下来,倒不是野鸟首领大发慈悲,而是姬时说了,这些人她想等自己离开的带走,这期间衣食住行都由她包揽了。


    夜晚,宿家人在大通铺上睡得横七竖八,宿云披衣起身站在窗前,忽然看到天空上一颗流星划破夜空。


    她双手合十,闭目许愿,然后一睁眼就看到窗外凑过来一张好奇的脸。


    老人家冷静地抄起了墙角的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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