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的团年饭，叫陆柠大开眼界。
不是说菜色品类多么的奢华铺张，相反，是一种不显山不露水，但精细到一种无法再进一步的程度。
光前菜中，一道本帮菜里必不可少的糟卤，就有五荤五素，每一种食材最多三四筷子的分量。
虾蟹鱼鸡鸭肉这类都不像是普通人家，整个端上来，或者摆满一盘子，都不见整，已经取最精华的部分以最匹配食材的方式呈现。
陆柠心道，这简直就是将少而精发扬到了极致。
不愧是几个师傅联手做了一下午的。
今天依旧是两个年轻人坐在老爷子的左右手，他很满意，让陆柠夹菜吃不要客气。
陆柠不想客气，他想每个菜都吃一口！
但是分量真的太少了。
他在外面都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像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熬煮出来，加上肉质新鲜。
他以前从来不吃肥肉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以前没吃到过好吃的而已。
但，也只能吃一块。
因为这块肉只切了四份，桌面上三个人，他实在是不敢多夹一块了。
想起上次老爷子还笑眯眯地说，不要这么讲究。
现在陆柠对于蒋家和蒋老爷子的“讲究”，有了更深的体会。
老爷子会和管家们一起开玩笑打趣打麻将，但蒋家主人家的规矩从饭桌上，是细致到饭桌上的。
汤品也是一人一盅。
小小的，陶瓷盖子一打开鲜味扑面，鲜得陆柠眉毛都一跳。
勺子轻轻搅动，是蒋家改良版佛跳墙。
正喝汤，陆柠的面前被夹来一块红烧肉。
他看向蒋先生，轻轻地眨巴眼睛。
蒋明易道：“再吃一块，太瘦了。”
陆柠：……糟糕，又想起昨天蒋先生揉着自己的腰说太瘦了。
佛跳墙的热气瞬间熏得他脸颊要发烫了。
蒋老爷子也道：“小柠是瘦，哪些菜爱吃，你多吃点，没事。”
蒋明易夹菜，慢条斯理地道：“再多吃，也就两筷子的事情。”
是明着说蒋家的陈规旧矩碍事。
蒋老爷子不语，看看左手边瘦嶙嶙的小朋友，第一次没有跟亲孙子较劲，而是同他交代：“下回小柠来，明易你先跟老陈点菜，爱吃什么就做什么。”
他对陆柠慈爱地笑了笑，温和地说，“爷爷家里是当自己家那样，不用客气。”
“谢谢爷爷~”
陆柠乖乖答应，继续吃第二块红烧肉，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反正有的吃且好吃，那他就吃。
——大人的事情，他不懂也不管！
蒋老爷子同蒋明易聊起二月一号出国的事情，提到了几个名字，两人简单说了说。
陆柠完全没在意。
反正蒋家人的名字么，都没听过；
爷孙俩说什么回回都是打机锋，而且每次都似乎是点到为止，或者指东说西，完全听不懂。
陆柠高高兴兴地把整桌菜所有碟子都尝一遍，体会到一种吃满汉全席的快乐。
很神奇，可能真的是有讲究，不仅是荤素搭配，营养健康，而是所有菜吃完，居然都不会腻。
最后上了一个清澈见底的汤，铺底的是切成小丁的萝卜和嫩豆腐。
平平无奇，陆柠尝一口，却好喝得惊诧。
他想起以前妈妈说，小时候她在老家吃席遇到过一次很厉害的大师傅，收尾的那个汤就是越简单越好喝。
陆柠没遇到过，一直以为妈妈的意思是
——最后的汤品用来解腻，所以非常好喝。
谁曾想，原来这个汤品不是解腻，仿佛是重新激发味蕾。
陆柠喝得挺入神，真就是一口一口地在品味。
回过神发现爷孙俩都看着自己，他捏着勺子的手不自觉地放下勺子。
完蛋，不会是因为一直喝一个汤，很不合适吧？
陆柠对爷爷扯扯嘴角，尴尬。
蒋老爷子笑了笑：“小柠觉着好喝吗？”
陆柠老实乖巧地点头，忍不住说：“今天的菜都很好吃，特别好吃。”
蒋老爷子满意极了：“你和明易什么时候住回家里，想吃什么也叫他们去弄来。想怎么吃就换着法子做。”
陆柠：……额对不起！爷爷！
好吃归好吃，住家里还是算了。
蒋明易端着茶盏，淡淡地看他，从漂亮的杏眼里看到了一丝“不不不，谢谢您”的意思，嘴角露出淡笑。
随后，陆柠也喝了点茶。
三人从饭桌撤下，蒋老爷子挽着小朋友去看他精心养的一屋子盆栽。
原是下午就想带他去看看，后面聊别的也高兴，就给忘了。
陆柠跟着走才发现，蒋家大宅看着不高，内部也有小电梯。
十分古早，真就是文艺老电影里的那种伸缩门栅栏式。
正好站进去三个人，再多也没有余地了。
他的肩膀被蒋先生虚虚地搭着，仿佛是借他的力。
陆柠悄悄瞥一眼，蒋先生人实在是高大，挺拔之余，站姿舒展自然。
他回忆起来，似乎蒋先生很少会故意地端着，姿态是闲散优雅的，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贵气度。
视线回到面前的电梯，看到从一楼往上的时候，光影变化，他轻声说：“这个电梯，都好像是电影里的画面。”
如果透过电梯门，从外面拍摄里面，一定是非常唯美且文艺浪漫的。
蒋老爷子拍拍他的手臂：“这个电梯，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老不少。”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古朴。
陆柠仰头看着木质的纹路，怀旧而经典，道：“那算是古董电梯啊？”
蒋家大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建成的？
民国早年吗？
陆柠的肩膀，被修长的手轻轻搭了一下。
他听见蒋先生淡声道：“一屋子的老古董。”
他扭头时，正见蒋先生冲着自己使了个眼色。
——怎么像是在说老爷子也是老古董。
陆柠都发现了，蒋老爷子能听不出来，懒得搭理。
抵达二层，走在电影里的走廊的感觉更强烈，陆柠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壁灯光影里的摆件、墙壁的纹路。
穿梭时光回到旧日的错觉异常鲜明。
他无法想象，蒋先生是如何在这样一栋房子里长大的。
能够像自己一样在家里大哭大闹、乱跑乱跳、乱涂乱摸抹吗？
蒋家又有何等他还不曾了解的规矩呢？
等二楼的花厅门打开的时候，陆柠才知道，蒋老爷子在微信电话里说的绿植盆景出现在眼帘里。
都被摆在名贵的花梨木架子上，多宝阁里，以及用的也是顶好名贵的花盆。
陆柠想，搞不好这些花盆都是古董了。
可是，这种修剪到极致，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盆景，同时出现的时候，是扑面而来的压力。
为了养成主人家喜欢的形态，枝条上会用上细细的铁丝来固定，来强行地更改生长的方向，修剪掉多余的枝叶，哪怕极其茂盛。
陆柠恍然间，下意识地去看身侧的男人。
在蒋老爷子高兴地介绍过程中，陆柠耐心地听着，却不由自主的、不止一次地想：
是不是蒋老爷子也会像是修剪盆景一样去“修剪”唯一的亲孙子。
甚至于，连饭桌上，也不被允许多夹一筷子的肉。
陆柠记得，最后碟子里还是多出来一块红烧肉。
他吃了两块，老爷子吃了一块。
所以，蒋先生是把自己那块给了他。
陆柠忽然间心里有些闷闷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仿佛那第二块红烧肉在胃里提醒他：
即便蒋先生可以同蒋老爷子在口头上有来有往地说几句，甚至偶尔还占上风，怼得老爷子哑口无言；
但是，蒋先生并没有真正去破坏规矩，只是微妙地绕过而已。
那老爷子后来还说让他以后来家里之前，点菜什么的，算是打破了规矩吗？
还是只是口头一说呢？
陆柠茫然了。
坐下的时候，陆柠都有些恍惚。
蒋明易看出他的魂不守舍，轻声道：“累了吧？”
手搭在他肩膀上揉捏了一下。
昨晚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又都没经验，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很久。
他离开房间的时候，陆柠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陆柠摇摇头，拿起刚送来的茶水抿一口，醒醒神。
陈管家送来了一些东西摆在老爷子手边。
老爷子拿着湿巾擦擦手，拿起这些东西：“小柠，上次爷爷见你，没有带东西去。今天刚好又是过除夕，所以见面礼和过年的压岁钱一并给你。”
“嗯？”陆柠连忙看向蒋先生
——怎么办？
蒋明易放下茶盏：“我用一幅字画换的，你坦然收下就行。”
蒋老爷子轻声呵斥：“别瞎说。这是我本来就准备给小柠的。”
他笑着对小柠道，“一份是给你妈妈的，一对玉镯子。一份是给你的，爷爷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给你挑了一块手表，另外是一块玉。再有就是取了新钱当压岁钱。”
陆柠知道，荣城老一辈过年有个老传统，就是从银行取全新的、连号的纸币当压岁钱。
数额不会很大，但是图个辞旧迎新的好意头。
压岁钱装在红包里，同其他一大两小的三个盒子一并推到陆柠面前。
陆柠礼貌地道：“谢谢爷爷，我也代妈妈谢谢爷爷。以后我带妈妈来看望爷爷。”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尬住。
老爷子笑了笑：“我听明易说过，你妈妈去旅游了。我要不是腿脚不便，我也想多走走。所以你妈妈是对的，趁着身体还健康，孩子又独立，是该出去。没事的，等她方便的时候，我们两家人吃个饭就好。”
陆柠连忙乖巧点头。
一旁的蒋明易喝着茶，问道：“之前不是有个谁，来给您送了个镯子？放哪里了？”
蒋老爷子都忘了这事情，被他提醒才记得，一边叫陈管家去找来，一边对小柠道：“有个快三十岁的小年轻，来找我办点事。结果送我一个……一个银镯子。”
他都不好形容那镯子，评判一句：“还是个外国的牌子。那给我干什么？真是的。”
陆柠默默地想起某珠宝品牌有个挺有名的镯子，男女同款，前几年流行过。
不带钻石的是五万起，带钻的十万起，看钻石的数量。
他陪妈妈去专柜看过一眼，后来妈妈觉得店里的镯子是玫瑰金，很不划算，最后去楼上的黄金店买了更保值的纯金手镯。
等陈管家送来，陆柠远远一瞧暗红色的皮盒子、烫金logo。
刚好是他想到的品牌。
这小盒子出现在老爷子这里，就很违和。
他想，也难怪爷爷会说这么一句，送礼的人的确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老爷子都没接，直接点了点蒋明易。
陈管家送到大少爷手边。
蒋明易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拨开盒子，从里面取出镯子。
窄版的小号满钻款。
陆柠和妈妈当天在店里没看见这款。
蒋明易用配套的工具打开手镯，“手给我。”
陆柠见蒋先生修长的手掌递到自己面前，也不敢多推脱，已经明白完全没必要瞎客气反而浪费大家时间。
他手搭上去，就被微微拉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方。
微椭圆的镯子，扣上手腕的时候微凉。
陆柠看镯子的时候，总忍不住去看蒋先生修竹一般的手指。
耳中传来轻轻的“哒”，镯子被扣上，蒋先生一边用小工具扭上开口处的小设计，随后托着窄而柔软的手腕，欣赏着，慢条斯理地说：“日常带着玩挺好。”
被整排小钻石闪到眼的陆柠：
搞不好就是十几万，是日常戴的吗？！
蒋老爷子也道：“不错，原来是在等有缘人。”
他哈哈一笑，极爽朗的笑声。
连陈管家都笑了笑。
陆柠收回手，垂眸感受了下手镯。
眼尾注意到蒋先生在收拢盒子和工具时，他皱眉：晚上总不能戴着洗澡？好像摘起来很麻烦？
又坐着聊了聊，蒋家没有守岁的习惯，老爷子到晚上也累，得休息。
陆柠其实觉得今天如果蒋先生留在大宅，他单独回天汇，也没问题。
但看起来，大家都默认他们俩是一起回去，也就没有提这件事。
走的时候，陆柠又说了些吉祥话。
蒋老爷子听得很高兴，让他过几日就来家里玩，还能玩麻将，或者带他去打高尔夫。
本来他还要亲自下楼，蒋明易道：“让老陈扶您去睡吧，就三步路。”
陆柠微笑着点头：“爷爷去休息吧，明天一定很多人来给您拜年，您今天养足精神。”
蒋老爷子没坚持。
等走出花厅，陆柠才发现只有两人了。
他跟在蒋先生身侧，手里拿着礼物。
感觉自己今天真的很像是小孩子上门，又是吃吃喝喝打麻将，走得时候还拿好些东西。
等电梯的时候，陆柠轻声问：“蒋先生，这里应该没有借给电影剧组拍过电影吧？”
为什么真的很像是某个文艺片里的场景？
蒋明易按着电梯门，揽着他进去，伸手去按开关，打趣道：“老爷子这么小气，谁敢来借？”
陆柠鼓鼓脸，很有道理的样子。
电梯慢慢悠悠地启动，但不是往下，是往上。
在伸缩栅栏的交叉阴影中，陆柠发出疑问“嗯”，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心中一紧，是要去蒋先生的房间？
蒋明易仰起眼眸，看看楼层的数字，再看他：“电梯好玩吗？”
陆柠：“……有一点。”
怎么发现他其实很想在电梯里玩会儿，顺便认真看看？
不过也不能太认真看，因为蒋先生在。
本来电梯比较好看，现在自然是他本人更吸引眼球。
陆柠感觉了下，蒋先生和这个电梯相得益彰，有种不能更正统文雅的中式古典绅士气质。
和蒋先生这样沉默地站在里面，陆柠都觉得自己已经是文艺电影中的一部分了-
离开蒋家的时候。
陆柠和蒋先生坐在后排。
他扭头看向整个蒋家大宅。
黑魆魆的天空下，灯光很散，蒋家大宅沉寂如斯。
在晚上竟然有一种阴沉的压抑。
或许是一阵夜风吹来，他的大脑思维无比清醒。
疑窦随之而来。
来了那么久，从老爷子到管家到蒋先生，没有一个人提及蒋先生的父母。
同样是过世的家人，陆柠的爸爸经常以“你那个死鬼爸爸”的形式出现在林雅女士的口中，出现在母子俩的日常沟通中。
但是，在蒋家，显然是讳莫如深的存在。
陆柠记得蒋先生说过，父母是车祸过世。
是什么时候？
是意外？
互联网上会有昔年的新闻吗？
作为伴侣，他应该去找来看看吗？
此刻，陆柠只剩迷惘，兼而有之地是某种微妙的心疼。
光影昏暗中，蒋明易见他沉默，问道：“来了一趟，感觉如何？下次还愿意来？”
在冬日的夜晚，嗓音总是格外的温柔。
陆柠心思转了转，带着一丝丝好奇地问：“所以，今天是尝试来大宅？如果我的感觉不是很好……”
他迎着蒋先生的眸光，得到他确认的肯定眼神。
蒋先生竟然在这件事上，也给他留了选择余地。
陆柠不自觉地揉了下手腕上多出来的手镯。
今天的蒋家上下，包括老爷子和蒋先生的对话，都没有任何的藏私，聊家里的事情也没有避开他。
有好的，也有一些让他诧异、疑惑的部分，但都非常真实、坦白。
反之，如果蒋先生和蒋老爷子想要伪装，也完全有能力做得滴水不漏……
思考到这里，陆柠眸光毫不犹豫地再次看向他，点点头：“如果有时间，我很乐意来陪爷爷说话喝茶打麻将的。”
蒋明易微微颔首：“明天开始，大宅会有人来走动，我过来作陪。”
“嗯好。”陆柠轻笑，“还好爷爷没说让我露面。”
蒋明易瞥他一眼：“跟他说的很清楚了，你的生活不能乱了。”
陆柠想，蒋先生应该是很郑重地同老爷子说过的，所以老爷子也没有私下里单独同他提起，或者要求他来见亲戚之类。
他忽然好奇，眨眨眼睛：“如果不说呢？”
蒋明易道：“那他知道我们领证结婚的第二天，你就该在报纸的头版头条看到一则新闻——”
修长的手指稍在虚空划了两道，“蒋明易先生与陆柠先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喜结连理，茲为告知故旧、亲朋好友，特刊登本报。”
“……”陆柠的眼眸瞪了瞪，这是民国时期才有的事情吧？
但是由蒋老爷子做起来也很合理，他正琢磨会不会这么隆重，却见蒋先生好似忍着笑意。
陆柠：？。？
他嘀咕：“原来是骗我的！”
他居然还以为真的要这么大张旗鼓的登报呢！
蒋明易笑得适宜愉悦，往后靠得更舒服些，继续道：“不过，老爷子催我相亲的时候就总说，蒋家三十多年没热热闹闹地办过大喜事。老爷子年纪大了。”语气慢慢沉缓下来。
陆柠想，如果结婚算是大喜事，那么的确……
他可以理解老人家心里着急，如果可以的话，肯定是大操大办地昭告天下亲孙子结婚的事情。
正细琢磨，他的手忽然被拉到蒋先生的腿上，宽大的手掌从手背握来，温暖的包裹住。
陆柠不敢多看，有些紧张，随意挑个事儿说：“下次如果还让我带礼物来，可不可以提前知会我礼物的价值，不然我不小心弄坏了的话，可赔不起。”
蒋明易握着他的手，拇指指腹在掌背圆凸的骨节上，不轻不重地揉着：“今天有点忙，忘了。下次会说明。”
“嗯。”陆柠放心了，悄悄瞥向半明半昧光线里，他似是阖了眼帘，垂眸在看自己的手。
不知是否他产生错觉，竟觉得蒋先生的动作亲昵，眸光缱绻。
他极不淡定地扭头，看向自己这边的车窗外-
到家。
家里安静得不像是过年。
陆柠这才开始懊恼：“爷爷家里还挂了好多喜庆的东西，我居然都给忘了。”
最起码挂个灯笼吧？
啥也没有。
这年过的，跟平时周末一般。
蒋明易解开西装扣，慢条斯理地脱掉外套：“这些年，年味都淡了。不用太讲究。”
也是，上班族都忙到除夕前半天下班，除非是家里有老人，如果是年轻人肯定是顾不上。
陆柠很容易就宽恕了自己。
“我明天有时间，去超市逛逛好了。我还没去过附近的超市。”
蒋明易轻笑，将衣服挽在臂弯往里走：“不是要当死宅？”
“……”陆柠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昨天吃饭的时候提过一句。“那也要准备点东西再宅嘛。”
他看蒋先生要去休息，便站在一侧道，“那您晚安，好好休息。”
蒋明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陆柠也发觉了，正对着这双桃花眼，有点不敢直视了，只能故作镇定地眨眨眼。
蒋明易提示他：“你还没明确，你需要的缓和时间？”
在蒋家大宅的走廊里，陆柠当时给的答复是
——今晚不用去他房间，他还得继续缓和。
此刻，陆柠心道：蒋先生真的是把一切都是条理化清晰化明确化。
可能要列入日程安排吧，万一不提前说话，可能会不方便。
陆柠不敢再看着他，心虚地摸了摸手机：“我回房间发微信跟您说，可以吗？”
强行伪装鸵鸟，转身就扑棱翅膀跑，生怕被继续追问。
身后的男人并没有追来，语带笑意地问：“特别喜欢微信聊天？”
陆柠背影略停顿：“嗯，线上沟通，避免尴尬！”
微信，为新时代新婚姻建立新桥梁！
蒋明易施施然地回眸，瞥了眼摆在玄关桌子上的礼物盒。
抬手抽出其中暗红的那款，怡然自得地走向自己的卧房。
第22章
陆柠回到房间，扑在床上拿着手机琢磨。
不能想太久，不然瞎耽误蒋先生安排自己的事情。
一棵柠檬树：【大年初二可以吗？】
【要不然，按照工作日一三五，二四六这么分？尽量固定？这样方便您安排？】
嗯，这很合适了。
公事公办的姿态，免去以后再沟通的尴尬。
没回复。
陆柠想，可能是回房间去洗手间了。
他瞥一眼洗手间的方向。
悄么声地，仿佛做贼一般，溜进去。
卧房的格局是完美的对称，所以……
陆柠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地瞪眼睛——所以什么呀所以？
压根没有所以！
而且，干嘛要在蒋先生洗漱的时候，他也洗漱！
就不！
陆柠叛逆起来，被镜子里的手镯闪到眼睛。
“礼物！”
好像是换鞋子脱外套的时候，摆在玄关了。
陆柠轻轻地拧开门把手，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客厅的主灯已经关了，剩下墙角的壁灯，他像是一只小松鼠，小碎步地轻轻飞过去又飞回房间。
大盒子里，是一对玉镯。
小盒是手表。
陆柠连同自己的手镯，一切拍照片发给妈妈。
本以为妈妈睡着，谁知道妈妈打来电话。
林雅女士：“宝贝？你爷爷送我的？”
陆柠：“什么呀，妈妈，那是蒋先生的爷爷。”
“你们都结婚了，不分彼此。”林雅女士笑得合不拢嘴，“你拍得毫无技巧都看得出来镯子的水头很足，我的柠柠宝贝，这可值我们那边三套房呢。”
陆柠震惊：“……那要不要还回去啊？我……很爽快地就拿了，这……”
林雅女士：“那真是，谢谢我的柠柠宝贝没有帮妈妈客气地拒绝掉。啊哈哈哈哈……”
陆柠：“……”
“给你的手表是白珐琅也是两套房了。”
林雅叹气，“这就是向下兼容的便利，随便给点什么，对普通人而言都是顶好的了。”
陆柠听这语气，似乎颇有感慨：“那您还要不要？”
“那当然是要的。”
林雅女士道，“但妈妈不会乱用，放好。万一……”
大过年的，她没继续说。
陆柠能听明白：妈妈是说会放好，等以后如果他和蒋先生的婚姻出问题，即便要还回去也是可以。
“妈妈，是不是我这样很仓促地结婚，让你也感觉有压力了？”
林雅女士哈哈一笑，从方才的欲言又止中立刻跳脱出来：“有什么压力，你妈妈我这几十年还不是遇水架桥，逢山开路？！没什么的，尽情享受你的豪门生活。妈妈我呀，我上次去荣城考察，新的一年要做新的业务。现在老百姓生活多不容易，我得想方设法赚有钱人的钱！”
陆柠：“……”
真佩服妈妈的活力四射，精力旺盛。
“对了，你满钻的手镯不要戴着洗澡。”
林雅女士叮嘱，“这牌子，越是真货越经不起折腾，外面的高仿做的还比它防水防撞。掉一颗钻，宝贝你的月薪抵不过它的修理费哦。”
陆柠：？。？
今年最后一天的这通母子电话，打得他全程语塞。
等挂了电话，他发现手镯的盒子找不到。
他那么大一个盒子呢？
弄丢了？！
他哭丧着脸，很想问问见多识广的妈妈：
开镯子的玫瑰金小工具，是不是也超贵。
陆柠重新跑去玄关找，没有。
倒也没有怕真的丢，反正他从大宅到家里，只做过蒋家的车。
他靠在玄关处，发消息给蒋先生。
【您有没有看到红色的首饰盒？好像不小心落在车上了。】
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
正是昏暗灯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泽的暗红品牌盒子。
一棵柠檬树：【？？？怎么在您这里？】
蒋先生：【来】
陆柠一边往那边走出，一边欣赏这张照片的氛围。
这样看，竟然才有点百年品牌的古典美感。
果真，拍东西还是很讲究光影。
他走到门边，看了眼时间，刚好十点。
还不到十点半，还好没打扰蒋先生休息。
白皙的手指曲起，在厚重的房门敲击：
“笃笃——”
“进来。”
陆柠扭开门，正想露个脑袋卖个乖，看过去才发现房间里很暗，只开着最远处书房的灯和起居室的灯。
屋子里的高大男人，刚洗过澡，穿着睡袍擦头发，黑色的湿发落在额角，随性而年轻。
陆柠想，蒋先生皮肤原也是很白净的，但丝毫不会叫他显得文弱。
而且，这白净的皮肤应当是他所有魅力中最容易被忽略、最微不足道的部分了。
蒋明易一边往书房走去，一边道：“在桌上。”
他坐下后，看陆柠慢慢走过来，视线直直地盯着盒子，仿佛他整个人都不存在。
陆柠哪里敢乱瞟，不然就看到睡袍的腰带以下全是腿，还有带着潮气的眉毛那么浓密漆黑，以及桃花眼仿佛是染着光。
简直比满钻的手镯都灼灼生辉。
只能假装是盲人。
蒋明易在他伸手拿之前，挑开盒子，取出小工具，抬起手递到这小瞎子面前。
陆柠靠得太近，嗅到很淡的香气，带涩味的一种木质味道。
有点熟悉，又有点少见，是什么呢？
蒋明易见他发呆，轻声问：“不准备打开了？”
“哦哦！”陆柠抬手，被他握住的瞬间，
——好暖好暖好暖！
大脑出现一些毫无意义的循环声音。
他的可以清晰地看到蒋先生是如何轻轻地用手掌托住自己的手腕，而后修长的手指从另一侧圈上来，一节指尖抵在手腕肌肤与手镯之间，固定住镯子。
蒋先生还微微低头，刘海发梢落下去遮住了一些眉眼，原来从上往下看才知道，他的上睫毛如此浓长，在桌上复古台灯的光芒里显得如此根根分明。
陆柠压根顾不上镯子，完全被蒋先生吸引。
他怎么可以这么专注地做这么一件简单的小事情？
而且明明是这样的小事，由他一经手，就变得特别起来，厚重起来，变得一点都不简单了。
陆柠自顾自地鼓鼓脸颊：
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瞬间直冲脑门的东西太多，有点混乱了。
轻轻的咔哒一声，镯子打开。
陆柠的腕骨得以解脱的瞬间，心里无理取闹地想
——可不可以天天让蒋先生给他戴给他摘啊？！
哦，不可以。
刹那清醒。
“谢谢，麻烦您了。”陆柠看着被放进盒子的手镯。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戴，也是最后一次了。
平时没什么场合，戴起来又麻烦。
算啦！
蒋明易扣上后，递给他。
陆柠伸手去接，却发现他握住没放。他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嗯？”
蒋明易淡笑，松开手：“不问问我有没有压岁钱给你？”
陆柠两只手环抱着小盒子：“压岁钱可以自己讨的吗？而且……我也没有准备给您的礼物。”
心虚。
蒋明易拉开书桌，取出一个黑色盒子递过去：“都在里面，新年快乐。”
“……”陆柠拿着盒子有点分量：“是什么？”
“现在看看？”蒋明易一看他，眼底总是不自觉地温柔下来，语气都变得自己难以想象的柔软，“还是你要一个人偷偷地看？”
陆柠怕收到一些不太明白的东西，便道：“还是跟您一起看吧。”
刚说完，就被拽了一下，两只宽大的手掌扣上腰往后轻轻一托，他整个人被抱上书桌，垂首正和蒋先生对视。
陆柠羞得脸一红，悬空的双脚幼稚地轻轻一晃。
——蒋先生的力气真是太大，每次抱他，都显得他分外轻盈。
他不敢看蒋先生，只去研究黑色盒子怎么打开。
心里却想，要是蒋老爷子知道自己坐蒋先生的书桌上来，搞不好真的会不高兴。
这种事情，在蒋家大宅，应该是不会被允许发生。
蒋明易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身前，视线一寸一寸地从他红透的耳尖移到珠圆玉润般柔软耳垂，再到薄嫩的唇。
陆柠是标准的小M字唇形，放松时，唇珠微凸。
每次往下抿住的时候，唇珠恰好压在下唇微下凹的部分，两片唇有种密不可分的交融感。
意外地诱人，使得人想试试去分开它们，如同分开雪白漂亮的贝壳。
陆柠知道蒋先生在看自己，明明是他高一些，但依旧清晰地感知到来自蒋先生眸光中的压迫感。
现在才明白，这种强势的姿态，跟谁高谁矮毫无关系。
他愣是假装没注意，拿出黑色盒子里的东西。
一个宝马车钥匙，一张浅金色的银行卡。
他朝着男人眨眨眼，询问什么情况。
蒋明易淡淡解释：“车是代步用，小跑车，停起来方便。卡是我的副卡。上次的零花，你都没用。”
“唔……”陆柠完全忘了这件事，连忙道，“可是，蒋先生，我……”
蒋明易见他支支吾吾，便继续道：“之前应该我聊到过，希望是我来负担所有婚内的开支，包括另一半。”
陆柠也想起来了：“是，相亲那次聊过。但是，我也是有收入的，虽然不多。”
蒋明易望向书桌边的台灯，光线勾勒出少年的轮廓，如打了一层柔光。
他眸光一转，眼尾带着些许笑意地看着他圆圆的杏眼：“小陆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体验成家后照顾另一半的成就感？”
陆柠想，这话说得可太有情商了。
接不住！
根本接不住！
他低头晃了晃脚，轻轻地咕哝：“那我也想体验……照顾另一半的成就感哦~”
以魔法对抗魔法！
没错！
也不对，陆柠发现这话说出口后，好像是很真心实意的。
难道“照顾另一半”本来就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所以大家都会不自觉地出现？
陆柠忽然之间有点理解蒋先生了。
正当他在内心计较时，身侧的复古台灯被关上。
卧房的只拉着两层窗帘，不是昨晚那种彻底的全黑，也能隐约看到模糊的轮廓。
陆柠懵懵，轻声问：“为什么……突然关灯了？”
“昨晚你为什么关灯？”
陆柠异常坦白：“……害羞。”？
难不成，蒋先生此刻要做什么害羞的事情？
明明面前的人纹丝未动，依旧闲适地坐着，可是陆柠紧张地吞咽了下，手指不自觉地扣住了桌沿。
想跑了。
但是膝盖软下来，毫无力气。
脚踝被碰到一下。
好像是蒋先生的膝盖。
陆柠正不知做什么反应时，忽然被拉住手腕，随后面前的男人站起身，用极其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后背，抱他入怀。
蒋明易刚洗过澡的，身上十分迷人的香气。
这股香气陆柠刚才就闻到了，现在一股脑涌来，他仿佛被属于蒋先生的气息包裹住了。
心脏像是在擂鼓，咚咚咚作响。
陆柠坐在他的腿上，被他宽大温暖的手掌揉了下脑袋。
蒋明易淡声问：“今天除夕，小陆让我抱会儿？”
这语气听在陆柠的耳朵里，颇有几分让他心疼。
他的手指动了动，不安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轻搭在他的臂弯间：“嗯。”
脑袋也跟着依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他们度过的一个除夕夜。
此刻互相拥抱的温暖太真实。
陆柠已经开始奢望，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个这样的除夕。
正如蒋先生送来的鲜花花卡上写的那样——共度余生。
蒋明易接上刚才说的事情，道：“那我们以后就互相照顾，很期待小陆照顾我。”
陆柠轻声道：“其实您应该发现了，我不太擅长……”
反倒是蒋先生照顾他，看起来很顺手的样子。
“没关系，凡事都有第一次，慢慢来。”
蒋明易一贯的不疾不徐。
忽然沉默起来。
陆柠被抱得很舒服，好像是身高差刚刚好，所以抱得严丝合缝。
严丝合缝个什么东西啊！
陆柠被自己的想法搞得窘迫。
快停止不必要的想象！
随后，陆柠的脸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地滑过。
听见了脑袋上方的暧昧轻笑：“小陆，只是抱一下，也会脸红？”
陆柠：？。？
被发现了！
尴！
陆柠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他十分刻意地伸开手臂，用力抱他一下：“除夕快乐！那我回去睡觉了！”
摸到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时，陆柠身侧被宽大的手掌护着，听见蒋先生稳重温柔的嗓音说：“别撞到桌子，我先开灯。”
陆柠脸还发烫呢，在灯开之前站起来。
台灯被打开。
陆柠悄悄地看面前的男人，一派风清月明。
刚才的拥抱，好像是假的一样。
陆柠抿着嘴唇，心想：
所以“抱抱”就是除夕夜的抱抱吗？
突然间变得很奇怪，很不满足似的。
陆柠不敢再逗留，感觉会上瘾。
他连忙道：“那我回房间，您晚安。”
“稍等。”蒋明易道，“关于微信上你同我说的事，我想明确下。”
陆柠都忘了这茬，就是面对面聊这个有点让他吃不消，只能勉强假装云淡风轻地平静：“嗯，您说。”
他心里拼命地喊口号：
学习蒋先生，成为蒋先生！
冷静起来！
淡定起来！
蒋明易抬手讲桌上的东西递给他：“我同意你说的隔日，不过为计算方便，以单双数来安排，昨天是双数，以后也是双数我过去。”
“没问题！完全可以！”
陆柠一边接住一边往外溜，仿佛一个五点五十八分要踩点下班的员工。
蒋明易笑着看他跑去门边，还老老实实转身同自己说新年快乐。
是一只行动敏捷的小仓鼠了。
就是时常害羞。
还是少见的害羞得可爱。
第23章
新的一年，第一天，陆柠是从一个黄粱美梦中惊醒的。
他和蒋先生，在梦里，再次回到蒋家大宅的花厅，傍晚的夕阳里。
当时蒋先生坐在麻将桌边，一边摸牌，一边冲他招手，眉眼倜傥说不出来的俊逸风流。
陆柠仍然记得，蒋先生说“过来”的时候，梦里的自己就像是一缕游魂飘了过去。
蒋先生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就像是扣上手镯那样，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桌沿托抱上桌。
而后蒋先生站起来，比他坐着更高，身影强势地压下来。
在昏黄暧昧的光线中，蒋先生低头……
正在此关键时刻，有一道声音在提醒他
——蒋老爷子还在呢！
陆柠刹那睁眼。
满屋温暖柔和的阳光，没有蒋老爷子，更没有蒋先生。
怎么会这样？！
陆柠在被子里翻身，一时间不知道是懊恼梦里的自己，禁不住诱惑靠过去，还是在懊恼梦被打断了。
当时蒋先生靠过来的时候，他好想听见梦里的自己和意识里的自己，两颗心跳发出砰砰砰的震荡。
接下去是什么剧情？
接吻吗？
不可以想了！
陆柠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想要找小琴诉诉“苦”，可是小琴不在房间里。
他打开房门跑进明亮温暖的客厅，直奔靠近阳台的茂盛琴叶榕，口中宛若唱戏，飞扑过去：“小琴~~~~~~~~~~~~”
抱住小琴贴贴脸，白净柔软的肌肤蹭过洁净挺括的墨绿叶片，他嘀嘀咕咕：“新年快乐我的小琴，我不应该乱做梦~呜呜呜呜~”
一般售卖的琴叶榕，会摘掉主干下方的所有叶子只留上三分之一的叶子，再顶部摘顶以让其长出分叉，以形成常见的大棒棒糖形态。
陆柠的小琴基本只摘残损或过密的老叶，确保养分输送，主干从下到上是笔直一根，也没有打顶，所以相当茂密。
他弯腰抱住时候，一边嘟囔一边扭，连带着小提琴形态的叶片跟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毕竟是陪伴了近五年的唯一生物，陆柠忍不住亲昵起来：“我的小琴，么么啾！哥哥爱你~”
丝毫不用怀疑，如果小琴足够支撑，他一定会直接整个人像是小猴子爬树那样地抱上去。
他还很困，刚才是强作镇定地起来，现在抱着小琴维持着这个姿态，一动不动，堪堪入睡。
客厅贯通的餐厅，蒋明易拿着一杯水，眼眸印着他窄腰扭动的身影。
原本想等他自己发现，没料到他快睡着了。
蒋明易只得放下水杯，发出点动静，奈何毫无作用。
他起身走过去。
扑在小琴身上的人终于有反应，“唔？又做梦了？”
陆柠缓缓抬起脸，迎着阳光，被迫眯了眼睛。
他飞扑出来的时候没戴眼镜，困倦地扭头，正看到一道身影，“额……”
大脑急速飞转，好在他没有当做梦境，清醒无比地知道这是蒋先生。
什么！
蒋先生？
岂不是刚才看到自己在发癫？
新的一年，
新的社死！
蒋明易还没走近，就看面前头发毛茸茸的小动物被惊得原地起跳，随后发出了一声可爱的尖叫，慌里慌张，急中生智，扑在就近的沙发上埋起脸。
蒋明易倒是没靠近他，走到小琴身边，手掌拂过大叶子的边缘，语气如常：“小琴，新年快乐。”
沙发上的某人伸出一只秀白的手，拽过旁边的抱枕压在后脑勺。
蒋明易愉悦地浅笑，双手斜插在睡袍的口袋中，走到沙发边，坐在他的小腿处。
他刚落座，陆柠的膝盖并了并，修长的小腿往上翘起，给他让出更多位置。
蒋明易靠在沙发背上，看着他的模样：“新年第一天，你要从摆烂开始吗？”
枕头下的某人发出闷哼：“不用摆，烂掉了。”
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轻软地搭上一只手。
“……？”
陆柠惊诧，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姿势好像有点熟悉。
前天晚上弄到最后面，蒋先生就是这样让他双膝交叠大腿并紧，宽大的手掌扣住他的腿，沉实的力道掐进皮肤里，然后……
陆柠：很好，比烂更烂。
让他与这款近百万的名贵沙发一起成为万年之后的化石吧。
未来的考古学家：
嗯？怎么这里有个人类？
算了不重要，这个沙发很值得研究下。
陆柠有点赌气，瓮声瓮气地问：“您怎么，怎么还在家呢？”
这是蒋先生家，这话很没道理。
但他管不了，没有一个社死的人能够忍住当场不发疯。
“今天大年初一，第一眼不想见外人。”
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隔着一小段距离，不算近。
语气也很平实，似乎是在说很平常的事情。
陆柠的脑门却开始走起跑马灯。
新的一年，第一个人要见他的意思吗？
真不愧是蒋先生，这么……的话，都能说的如此正经。
陆柠：
是我不好，我不该想歪了！
但真的控制不住啊！
更气了。
反叛人格上线，陆柠咕哝：“那您怎么不去大宅见爷爷？”
搭在腿后方的手掌根没动，微微抬起手指，搭了一下。
“司机。”
哦，是说见的第一个人，就变成司机了。
陆柠“胡搅蛮缠”：“您自己开车也可以的。”
腿上又被轻拍了一下，指尖隔着睡裤压在肌肤上，触感很清晰。
“物业的安保，老爷子也不给我开大宅的门。”
陆柠的心像是被软软地揉了一下。
反正意思是，蒋先生就是要第一个见他。
“睡裤这么可爱？”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社死无穷无尽。
是带蜡笔小新的睡裤。
陆柠心里默默道，对不起了妈妈！
为了宝贝柠柠，您就委屈背下锅吧！
“妈妈买。”
——他挑的。
腿上的手一路往下滑，到膝盖的位置又顺着他翘起的小腿往上，最后搭在脚后跟上方胫骨的位置。
像是揉琴弦一般，手指尖揉捻过去，指腹的细纹在肌肤上留下清晰的涟漪。
陆柠浑身一颤，脚踝脚后的位置酥酥麻麻，细细的电流一簇簇地从那里往全身激荡。
蒋明易瞧见他交叠的膝盖更紧地并揉了下，抓住枕头的手指也已经用力地发白。
不知道把玩多久，最后手掌一收，整个握住脚踝。
语气淡然，像是下评判：“骨头这么细。”
陆柠：“#￥%……&*（（*&%￥……&））”
不敢吭气。
才第一天，一辈子都快过完了。
但是手掌松开的时候，陆柠又不舍得了。
温热的手掌贴着凉薄的皮肤，其实是很舒服的。
他觉得自己欠嗖嗖的。
实在是怕蒋先生还要开口说什么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他一把拽开枕头，仓皇起身远离他一个位置，坐在沙发另一侧，揉揉乱糟糟的头发。
蒋明易浅笑，语气温柔：“消化好了？”
陆柠没戴眼镜，没有多余的线条破坏流畅的脸部轮廓，侧脸俊秀中显得鼻梁挺直，眉骨舒展。
杏眼瞪大看着前方时，卷翘的下睫毛在晨光里清晰无比。
他目不斜视，鼓鼓脸颊：“不用消化，新年我大了一岁，我可以面对任何狂风暴雨！”
耳中是男人性感而舒朗的笑声。
陆柠正要说，您别笑了！您再笑我就……
此时，蒋明易朝着另一侧倾身伸手。
一双拖鞋被放到陆柠的腿边。
陆柠：“……”
您再这样，我可就要把持不住了！
后肩被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下，陆柠听见他语重心长地说：“你大一岁，我也大一岁，还是可以等你慢慢消化。”
陆柠一愣，视线模糊中似乎看到他正对着自己笑得浅淡而温柔。
蒋明易提醒迷糊又可爱的少年：“去洗漱吧，我准备了简单的早餐，我们一起吃新年第一顿早饭。”
蒋明易说完，便起身走回房间。
陆柠垂眸，撇撇嘴。
等听见脚步稍微远一些，忍不住眯起眼睛看他的身影。
干嘛用这么平常的语气说如此郑重的话？
会让人很感动很想哭的好不好？！
陆柠回到房间洗漱，换上衣服。
他已经不是小孩，也没有大年初一穿新衣的习惯。
从柜子里搜来搜去，衣服拿过来的也并不多。
最后还是撤出带拉链的那件黑色毛衣。
“咻”的一声，拉链扯到最高处，高领顶着下巴。
拉链一拽，谁都不爱！
哼！
陆柠若无其事地进餐厅，蒋先生已经坐在餐桌边，穿了灰色细条纹的白衬衣和西装马甲，马甲的扣子严丝合缝地扣着。
衣服合身得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
“早上好，新年快乐蒋先生。”
陆柠假装一切没发生过，淡定地坐下。
桌上是荣城传统的正月初一早餐，汤圆。
咸鲜口的肉汤圆。
“阿姨连这个都准备好了？”陆柠惊诧。
蒋明易看看他的黑色高领毛衣，紧贴着雪白的皮肤，露出一道清晰俊秀的下颌线。
他将勺子放进他的碗里：“我让阿姨准备的。吃得惯？冰箱还有芝麻的。”
陆柠忙道：“肉的就好，芝麻我吃三个就腻。”
转念又想，蒋先生怎么未卜先知，煮的是肉汤圆？
除了荣城本地之外，在互联网上肉汤圆是“邪jiao般”的存在。
当两个南北方的人在争论，大年初一该吃水饺还是吃汤圆的时候，只要出现第三人说“肉汤圆”，那么水饺党和汤圆党立刻统一战线开始一致抨击“肉汤圆党”。
蒋明易舀起汤圆轻轻地吹了吹：“我也腻。”
陆柠点点头，很好！口味一致是婚姻幸福生活的第一步！
他还知道蒋先生不吃辣，跟他一样不吃重口味的食材。
带回来的菜色里，也很少见大杂烩；
以蒋家大宅的团年饭来看，基本是至多三种食材一起煮，清清爽爽。
他不敢想象蒋先生吃烤鱼的画面，筷子伸进烤鱼下方，尽是魔芋、土豆、黄瓜、老豆腐、金针菇和豆芽菜。
每一种都掺和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有点好笑。
但是烤鱼又划算又好吃。
烤鱼！
打工人团建的必选菜！
“笑什么？”蒋明易喝口温水。
“啊？没呢。”
陆柠切换话题，“对了，您什么时候去大宅，吃过早餐就走吗？”
蒋明易吃一颗汤圆：“嗯，你有什么安排？”
软糯的外皮，一咬开，里面的肉很紧实。
陆柠正经看一眼空旷大厅：“买点灯笼可以吗？还有春联之类的。”
“要人跟着你，帮忙提提东西？”
蒋明易问的时候，看着他。
“啊？不用。”陆柠笑笑，“我不会买很多，就在附近。”
他总觉得蒋先生看自己的时候，是有什么深意。
可是读不懂。
他闷头吃汤圆。
鲜肉的，就是好！
一连五个，绝不腻味！
“现在肉汤圆一般超市都买不到了，基本只有荣城和旁边的小地方有吧？”
陆柠随便找个话题，“我妈妈去年就说过一次。她中秋的时候突发奇想要吃。结果找不到。”
“上网买？”
陆柠笑着说：“有的时候想吃一个东西就要立刻吃到，吃不到就……懒得等。过一天就不想吃了。我也这样。”
蒋明易看他：“现在呢？想吃什么？”
陆柠手一顿：……烤鱼。
“我一会儿自己会买。”
“嗯。”蒋明易提醒道，“昨天说的，有什么不明确？”
“没有！”陆柠不希望他深入说这个话题。
昨天的事情就让它埋在昨天吧！
他连刚才的事情都埋掉了。
别人的脑子里是勤快小人和懒惰小人打架；
陆柠有一个挖土的小人，天天举着铲子，勤勤恳恳，二十四小时永不停歇。
西西弗斯推巨石；
柠柠小陆埋黄土。
第24章
陆柠决意要在新的一年，努力扮演好蒋先生伴侣的角色。
眼尾瞅一眼他碗里，还剩下一枚圆嘟嘟的汤圆。
“您急着去大宅吗？”
蒋明易看他：“嗯？”
陆柠冲他挑挑眉，笑着问：“喝咖啡吗？”
明亮的室内，他的眉眼显得格外活泼青葱。
蒋明易自然记得他昨天朋友圈的咖啡。
“喝。帮我做一杯？”
“好！”陆柠心道，不用帮，本来就是想献殷勤！
当然没什么目的，就是纯纯的献殷勤。
陆柠收了碗筷放进大洗碗机，准备今天攒到晚上一起洗。
蒋明易也留在敞开的厨房，长腿靠在中央的岛台边：“咖啡豆喝得惯？”
陆柠垂眸，认真地将豆子倒进研磨口，“才喝一次，还谈不上惯不惯，就是好喝。比某刷锅水好太多了。”
“刷锅水？”蒋明易总是可以轻易地被他逗得放松且愉悦，“远目楼下那家咖啡是吗？”
陆柠扭头一笑：“嘿！也不是说它不好喝，就是瞎贵，3、40一杯，如果按照每次30克重的咖啡粉算，等于一克一块钱呢！一斤就500，但品质又没有跟上~有的时候出品不稳定，还不如9块9的。”
蒋明易饶有兴致：“9块9的，叫什么水？”
陆柠兴致勃勃地说：“不！9块9乃是国货之光，性价比之王！打工人的必备良药！”
蒋明易了然，指了指眼前那包：“这是君澜的咖啡。”
“嗯？原来如此。”陆柠拿起包装袋看看，都是英文，产地、香气、时间等。
香气部分有好几种，都是专有名词看不懂，只有一个大概是说带烟熏。
“我两次都没喝成，没想到昨天喝了。”
蒋明易淡笑：“去咖啡馆专门喝柠檬水。是他们的问题，吸引不到你这位贵客。”
“……”
陆柠取出磨好的咖啡粉，仔细地装好，再用粉勺取粉，仔细地收拾干净才将手柄嵌入出水口。
他解释道，“没有，其实挺吸引我的。现在占一个位置可以喝免费柠檬水的地方，不多了。证明老板是很不错的人。”
他一顿，看着咖啡包装袋，再狐疑地扭头：“不会是您的咖啡店吧？”
“一个好朋友的。”
蒋明易问，“什么时候见见？”
陆柠：“……”
糟糕，话题怎么这么轻易地进入不可控制的方向。
但他已经长大，学会如何应付，“好，等有机会。”
蒋明易双手抱在身前，眼尾带着笑：“新年开始，从办公措辞升级成外交辞令了？”
“啊哈？没有啊~”
陆柠：又被看穿！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哇，咖啡是不是很香，您闻到没？”
“很不错。”
蒋明易去打开冰箱，将牛奶盒取出来，摆在他身前，转身靠在一旁，正可以欣赏他认真摆弄咖啡杯的认真样子。
阳光是从背后照在他宽阔的肩背上，陆柠看不出他西装马甲的面料，算丝锻与其他布料的拼合？
只是看着无比顺滑挺括，贴合脊背的姿态如此完美。
让他不禁感叹：一个后背都显得这么有涵养有气质，到底是怎么修炼成的？
想起了蒋家大宅的盆景。
他悄悄地再看一眼，结果正好与垂眸的男人对视上。
陆柠一张嘴：“……您是不是喝浓缩？”
蒋明易笑了：“正月第一杯咖啡，就要苦死我？”
陆柠低头搞咖啡，心不在焉：“那……听说有钱的富豪为了醒神，都是喝几倍份的浓缩或者美式。”
一边说，一边接过蒋先生递来的牛奶盒拧开往里倒，“欧美电影，还有小说里不都这样？”
“够。”蒋明易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他手背点了一下。
陆柠视线从他不经意触碰自己手上挪开，拿开牛奶盒。
他端起咖啡，注意了下牛奶注入的比例，递到他面前，笑得一脸谄媚：“您也是传闻中的富豪大佬嘛，请您喝柠柠牌手做咖啡！”
蒋明易露出无奈的笑意，轻轻摇头，手指用力蹭过他的手接住咖啡：“你作为富豪的另一半，是不是牛奶减半？”
“……”
陆柠还没来得及感受刚才被蹭过的力道和温度，就已经开口连绵不绝地，“当然不！作为另一半，应该是double milk~”
机智！
为自己鼓掌！
蒋明易抿一口简单的牛奶咖啡：“陈放升当时没有让你作为发言人去讲述他的融资PPT，实在是可惜。他前期融不到资金的关键问题，应该就出在这里。”
陈放升是远目科技的创始人；
陆柠的老板。
陆柠也同样转身靠在橱柜边，后背是暖暖淡淡的阳光。
并排一起喝咖啡的感觉真好。
“这我知道，您是说我巧言令色。”
他捧着咖啡本喝得认真，其实暗中比较。
默默地站直，可惜身旁的男人只是随意散漫地斜靠，腿还是比他长。
踮起脚试试。
不行，还是长。
陆柠小口地抿咖啡，深吸气，“巴拿马咖啡豆，就是好喝！”
“这么讲究？”蒋明易一只手拿着杯子，另只手反手撑在白色大理石纹的柜边，偏着脸看他。
不知为何，在这种明晃晃的暖阳里，陆柠坦荡极了，甚至有一种大着胆子和他插科打诨的快乐：“穷讲究嘛！”
当然，蒋先生不是朋友，是他的伴侣。
而且手很大，腿很长，腰身很结实，脸也英俊得惊天地泣鬼神。
陆柠的坦荡最多持续三秒钟，立刻转过脸，看着正前方，是远处的阳台。
怎么办，心跳加速了。
嗯，是摄入咖fei因的缘故。
蒋明易道：“跑车在车库，要找时间我陪你练练手？”
“不用。”陆柠的语气一派豪气干云，“我会开车。远目科技要做视觉算法测试的时候，都是要上城市道路。有的时候大家忙分不出人手，我就给测试部门的同事开车。”
他再次忍不住扭头，假借话题再看一眼身旁的男人，杏眼上挑，眼尾带着光，“厉害吧？”
洋洋得意的小可爱。
头发都翘起来了。
蒋明易搭在柜边的手抬起，从后面揉了揉他的头发，随后没有放下，就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嗯，很厉害。”
陆柠发现，蒋先生与谁说话，几乎都是很少正面回答问题，但是这种时刻又不会让他的疑问落空。
真好。
头发被揉揉，也很好。
修长手在自然垂落在他肩膀，更好了！
新的一年，从一起喝咖啡开启美好的婚姻生活！
让我们共同举杯！
陆柠心里发癫，却不知一切落入身旁人眼中。
蒋明易笑着喝咖啡，伸手过去，碰碰他的杯子：“好了，我该去大宅了。谢谢你的咖啡，很不错。”
陆柠正因为碰杯的动作激动，还不到一秒，就萎靡失落起来：“好哦~帮我问爷爷新年好，祝福他身体健康。”
他去接蒋先生的空咖啡杯，也放下自己的。
蒋明易用力揉乱他的头发：“新年祝福自己微信联系说。”
“好吧好吧~”
陆柠被手掌用力揉，觉得力道很舒服，磨磨唧唧地跟过去，“那您什么时候回家呢？吃饭也是大宅吧？”
蒋明易拿起披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套进袖子后，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衣袖子。
在黑色的袖子边露出雪白硬挺的衬衣口，墨染白雪一般。
蒋明易看一眼身侧的人：“一起去？”
“……”
陆柠往后跳开一步，总是一些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不是下午去□□联嘛！”
露出无辜弱小的微笑。
蒋明易若有所思，手搭在沙发背上。
陆柠静静地等着，却见他又不说了，手指开始系西装扣。
眸光留恋，心中感叹：新年的蒋先生真帅啊。
这大概就是越沉淀越有魅力的一类人。
“那个……您想说什么？您直说。”
陆柠难得主动问。
蒋明易道：“没什么。证件在车里，如果开车出去，先在车库兜几圈，路上小心点。”
“嗯！”陆柠很乖的点头。
其实他并没有要开，但如果这么说的话，是可以试试。
反正上班不可能开宝马跑车，车越小价越贵，还是趁着放假开好了。
蒋明易倒也没有真的把他当什么都不会的小朋友，没什么放心不下。整理了下西装衣襟，想起一件事，问道：“今天戴镯子吗？”
“……戴！”
陆柠一溜烟地跑回房间找盒子。
昨天还在说是最后一次，但如果有蒋先生给他戴的话，他当然愿意。
蒋明易看他纤细的身影一跳一跳，跟着走过去。
陆柠很快拿出镯子和小工具。
其实理论上他也可以单手操作，但……
在蒋先生的手绕上手腕的时候，陆柠心里挖土的小人举着铲子邦邦揍他。
单手操作个鬼！
绝不单手操作！
陆柠口是心非地感叹：“如果防水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他怕咧开的嘴角被发现，抱着盒子毕恭毕敬地弯腰，拖腔拉调，“谢~谢~蒋先生。”
蒋明易的手指在他耳朵尖儿上蹭过：“小陆。”
“嗯？”陆柠忍着那点轻微的痒，猛的站直，抬眸看他，清澈杏眼眨眨，恢复冷静。
“您说。”
蒋明易笑着道：“什么时候想从远目科技跳槽的时候，记得考虑盛远控股。”
说完留下木愣愣的年轻人，潇洒转身，“走了，晚上见。”
陆柠刚才看到什么了？
迷人的桃花眼，完完全全印着自己的脸，就那么笑着。
怎么可以随便一笑，就笑得这么勾人？
他好想学一个表情包，靠在墙边猛砸墙。
想拥有桃花眼！
想拥有英俊迷人的微笑！
想拥有逆天大长腿！
想拥有已经拥有这一切的蒋先生！
第25章
小跑车是宝马的新款，两门两座，经典的宝马白。
陆柠上车就看到中控有厚厚的说明手册，反正也没事做，慢悠悠地研究。
先把蓝牙音响连上，一边听歌一边试着操作。
车内音响发出声音的时候，他整个一惊艳，忍不住自言自语地称赞：“贵就是有贵的道理。”
车钥匙没用上，陆柠体验了下一键启动。
按照蒋先生叮嘱，在车库腾挪试车后才开上路面。
天汇壹号的车库为了满足不同底盘高度的车辆，坡度极其舒缓，毕竟稍微陡一点，很多顶级跑车就进不来了。
陆柠畅通无阻地开到地面，按照导航去马路上试车。
远目科技的公司测试车有很多台，专门为了测试算法用的，从很小的轻便小轿车到大的长面包车都有。
陆柠除了面包车不会开，其他的基本都能开，甚至载着晓雪去隔壁市走过高速。
这得多亏林雅女士，在他大学的时候耳提面命地告诉他：
什么证件都可以没有，英语口语和驾照必须要，可以的话再考个日语。
当时陆柠不理解，他很想跟同学一样去试试打工兼职。
林雅女士给的答复简单干脆：
万一在外面待得不高兴，就回家给妈妈开车、接待客户。
你虽然是妈妈的宝贝，可我们家不养闲人哦。
陆柠觉得也没错，就收起兼职的心思，一门心思考证。
此刻，他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心里感叹
——这多适合做测试啊！也合适试车或者新手上路。
车里够油，陆柠一路从内环开到三环外，再绕个大圈子回来。
降下车玻璃窗吹风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飘了。
没有一个人可以拒绝驰骋在大马路上的自由快乐，没有！
重新回到天汇附近，刚好广场的进口超市开门。
陆柠停车入库的时候，想起蒋先生的话
——车子小，停车方便。
何止是方便，简直是车屁股一撅就停好了。
陆柠从副驾驶拿着叠成豆腐块的两个购物袋，下车进超市。
一边走，一边低头打字。
一棵柠檬树：【蒋先生，车子我开啦~以下是反馈：
驾驶感舒适，配置很齐全，动力也很足。音响应该有很多个，环绕声好听，还有声浪，不过车窗关牢就很安静。切换成运动模式，回火刺激~】
【启动如果猛踩油门会轻微打滑，大概是后轮抓地有点不太好，不过市区日常开完全足够~】
蒋先生：【小陆先生原来是老司机，是我不识泰山】
陆柠一手扶着电梯，忍不住笑。
【我们远目科技，可是泛汽车行业哦~】
蒋先生：【什么时候也让我感受下回火和声浪？】
陆柠：【那得去绕城外比较好，市区内搞这个，会被路人鄙视】
他就是鄙视别的小跑车搞得咋咋呼呼的路人之一。
蒋先生：【等你带我兜风】
随着稀稀拉拉的顾客，陆柠笑着收起手机去推购物车。
他今天出门裹得严严实实，一身黑衣不说，还带着黑色的口罩和薄毛线帽。
但是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大年初一穿成这样，会被年长的老人认为——这孩子找打。
果真，陆柠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他看。
似乎在说，你这死孩子，正月里你穿一身黑？嘛呢？
陆柠踩着马丁靴，推着购物车，一路低头狂走，直奔春联和福字。
恨不得当场直接拆开大红的纸，贴在自己前胸和后背。
经过饮品区，他想买点其他饮品调咖啡喝，正在比较不同品牌的椰乳，手机来了新消息。
蒋先生：【之前那次的反馈，怎么一直没发？】
陆柠：？。？
双眼迷茫。
像是忽然听领导质问工作结果，但他连具体什么工作任务都不知道。
实在是区分不出椰乳，索性两个都买了小盒装。
他单手推车出饮品区，敲字回复：【之前？您是说，去大宅的反馈吗？】
陆柠推车跟着其他人，往香喷喷的蛋糕面包区域走。
蒋先生：【我去你房间那次】
陆柠看到消息的瞬间，卡在半道中间，
仿佛一个拉升镜头，俯拍全景，周围的人都慢慢悠悠喜气洋洋，只有他一身黑地站在原地；
推半身中景，是很明显的身体僵硬；再推肩上部分近景，是表情凝固；
最后大特写停留在眼睛处
——风中凌乱，羞耻感令他瞳孔炸裂。
陆柠呆滞地想：
有的时候，一个人逛超市，的确蛮无助的。
陆柠：【我记得当时，我们达成一致了，是及时反馈。还要写事后的反馈吗？】
蒋先生：【我还是很希望有更全面的反馈，类似于一月的甜品和今天驾车的反馈。可以？】
陆柠：
这和吃甜品、试车能一样吗？！
他怀疑自己的口罩已经自燃，被脸给烧着的。
【晚上行吗？我现在在超市~不用这么着急的，对吧？】
【猫猫翻滚.gif】
蒋先生：【好】
【方便联系你母亲？我理应问候拜年？当然，如果不便，也没关系】
陆柠拍着购物车的把手，看看上下文。
真是的！
跳切话题的时候，完全没有逻辑！
这就是当老板的人的沟通习惯吗？！
可以说是非常差了！
陆柠：【方便哦~我要跟她说一声，还是晚上可以吗？】
蒋先生：【好】
陆柠强行忽略反馈的事情，去买吃的。
不过好像也是，要不是蒋先生问，他还忘了这一茬呢。
结婚这么久，都没有提过让蒋先生和妈妈联系。
真是，挺没心没肺的-
陆柠买完东西，正结算时，被一个人拍了拍手臂。
黑发的美女，有点熟悉有点陌生。
陆柠：“你……？”
“是啊，我！”
骆芊笑着甩甩头发，“我改邪归正了！这么巧，大初一地都来逛超市啊？”
“对。”陆柠正在自助扫码，只能继续。
骆芊自来熟，帮他从购物车里取东西，也是按照先重后轻的方式，一件一件给他，口中说：“我还在天汇蹲你呢！我天天带着这个——”
陆柠看她从斜跨的名牌包包里取东西，吓一跳。
总有一种电影里的人，随时会掏出一把qiang的错觉。
他拿着一卷春联没敢动，等着对方掏出几张纸才放心，随后看到最上面是一个盾牌的标志，旁边的英文是什么university。
陆柠懵：“这是什么？”
骆芊给他指着旁边的英文，兴奋地蹦了蹦：“我的！Academic transcript！”
“成绩……表？”
陆柠不知道国外是不是这么叫的，更懵。
“你给我看这个……要干什么？”
两人在付款区域逗留，虽然没有其他顾客排队，但一个远处的工作人员小跑过来，询问道：“先生女士，请问遇到什么付款问题了吗？”
“不好意思，没有。”
陆柠对身旁的美女道，“你先等我一下哦，我付款后去那边说。”
“我帮你收进购物袋里！”
骆芊用心地帮他分开装，用品和吃的分两个袋子，再把不能压的最后放。
收拾完后，两人面对面站定。
尬住了。
陆柠疑惑地问：“我，都已经裹成这样，你还能认出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上下。
从头到脚，只有手在外面。
“我见过你穿这一身啊，很好看啊。而且你圆圆的眼镜很有特点啊。”
骆芊毫不吝啬色地夸赞，“你很会穿衣服，而且衣服买的刚刚好，袖子长度完美、领子高度完美、肩膀完美，塞进靴子的裤腿都是完美的，一点没有褶皱，简直让强迫症都舒服了。”
陆柠推推眼镜：“……”
一身黑，也能叫搭配？
行叭。
陆柠回到刚才的震惊事件中：“你给我看你的成绩表是……？”
“哦哦哦！我就是跟你说，我上次知道你是GAY~”
骆芊压低声音，轻轻地说，朝他眨眨眼，“我就想，那我们做朋友好啦。不过我怕我第一次出场的印象不太好，所以当天就去染了黑头发，你看——”
的确是黑发，就是黑过头了，不是特别自然。
不过搭配她精致小巧的脸型，看起来很温婉可人，要比之前张扬时尚的样子显得好接近一些。
展示完头发后，骆芊继续道：“我的成绩单也是随身携带。我跟我哥说了，一定要蹲到你，给你证明我是品学兼优的学霸！我要跟你做朋友！”
她翻开折叠的成绩单，指着上面的学分数字，“总分都是一百，我各项都是85以上~有好几个90多哦~”
陆柠被这种态度给震慑住了。
但凡他当年高三学习有这种劲头，也不至于只念个普通一本。
“你……好厉害。”
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柠问：“那你哥哥呢？”
很需要那位哥哥及时出现，把面前的女孩子运走。
“他过年在家呢。”
骆芊耸肩，一边将表单收拾好，一边说，“大年初一就吵架，我就跑出来。回家的时候经过这里，想起家里没东西吃，顺便过来看看。”
她说完不高兴的事情，立刻笑着说，“但是遇到你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用背包出门了。”
陆柠：“……”
听起来是他害得对方非要背包出门。
“那……你要回去了吗？”
“我好饿，在家起来什么都没吃，他们就吵起来了。”
骆芊标志性的动作是耸肩，很无奈，“我要去吃饭。你也是一个人吗？要不然……嗯？”
她很美式地挑眉，示意想约他吃饭。
陆柠有点为难，指了指购物车：“我来采购，得回家了。”
刚说完就看到女孩子很失落的样子，他抿了抿嘴唇，想起刚才好像看到成绩表的左上角写的是年级。
他问道：“你超过二十了吗？”
骆芊看着他：“刚二十。不对，今天二十一了！”
荣城算虚岁，的确可以强行加一岁。
陆柠按着购物车：“我把东西放进车里，然后来找你一起去楼上吃东西？”
他很难拒绝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孩子，而且也已经说明自己是gay，对方看起来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骆芊道：“那我陪你去吧！车在车库吗？我的车也在。就是上次你看到的，我哥的骚包芭比粉。”
陆柠想，她和哥哥的感情一定很好。
他也没拒绝，推着购物车两人先下车库。
短短一段距离，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骆芊让他叫自己英文名，Aria。
陆柠一边往车里放购物袋，感叹一句：“如果我早点遇到你，我的翻译口语就不用考两次。”
骆芊惊讶：“你考试翻译？在哪里？”
陆柠简单道：“就在荣城，是大二大三考着玩，证有了但没用上，工作不需要。”
关上车门，“走吧。去吃饭。”
两人回上商场，毕竟是初一，没什么可以选的餐厅。
本帮菜馆开了几家，还有泰国菜。
陆柠让骆芊选，她选了本帮菜，但是要等位，来吃饭的都是家庭为单位的客人。
两人拿了号坐在外面的红色椅子上。
陆柠摘下口罩叠好，放进口袋里：“你哥哥不联系你吗？”
骆芊很无所谓地道：“联系了，让我自己记得吃，别饿死。”
陆柠看着她，忽然自作多情地想起小时候父母吵架，他自己的样子。
蹲在门外走廊画圈圈。
那是他人生中最弱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吵架他什么也做不了。
也是林雅女士的命运从一塌糊涂走向黎明前，最后的至暗时刻。
陆柠简单地说：“那我们做朋友吧。”
在骆芊讶异地看过来时，他扯扯嘴角：“你叫我柠柠就好了，我妈妈就这么叫我。”
“好~”
骆芊忽然觉得他好像不是自己看到的奶帅，而是陡然间变成了哥哥，“对不起我上次一定是吓到你了。那次我真的觉得你很帅气！符合我的喜好。”
“那很荣幸哦。”陆柠笑笑。
刚好轮到他们，两人前后进去，服务员以为他们是情侣，还侧目看着如此帅气漂亮的一对。
陆柠想起一件事，脱了外套坐下后，对她说：“我其实没跟你说，我已经结婚了。”
“嗯？！”骆芊瞪大眼睛，而后窃喜起来，“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陆柠想，她的脑回路也蛮特别的。“嗯，就是跟你说一下。”
骆芊也是本地人，口味接近。
两人各自点了两个菜，再配汤和饭后小甜点，刚好。
陆柠一边倒茶，闲聊起来。
吃饭的时候，骆芊问他：“你最近休息吗？我在国内呆到月底，要不然我们当饭搭子吧？！怎么样？刚好我们住得近。我其他的朋友都太浪了，我不想跟她们玩。”
“嗯。”
陆柠没有立刻拒绝，他最近的确挺空的。
他临时想起来要拍照，连忙拿手机。
骆芊见状，拿着筷子道：“不好意思，我这手就往最顶上的夹！不好看了。”
陆柠一边发消息，一边解释：“没关系，我是……是发给我先生看，不是为了发朋友圈。”
“你先生啊？”骆芊点点头，随后叹气，“你居然都英年早婚！”
陆柠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不是，是好不容易结的婚，很幸运。”
骆芊的眼神左右转动：“你的结婚戒指呢？”
“嗯？”陆柠一愣，原来还有这个？
“我们比较……低调，算是隐婚。”
——他的手镯藏在袖子里，不想突兀地展示给人看。
“就是戒指都不戴的这种吗？”
骆芊皱眉，“那个，你介不介意我多嘴？”
“嗯？你说。”陆柠喝茶，顺便看一眼手机，没有回复。
骆芊低头，一边吃菜一边说：“我们这个圈子里有些人就是……隐婚藏着，然后在外面就……”
从她父辈到兄长这一辈，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我不是说你先生哦，我是说……你还是要小心点。”
陆柠点点头：“谢谢你。不过主要是我的问题。”
他也没有隐瞒，“我跟我先生的阶层差距很大，如果公开，我可能不太方便在现在的工作岗位继续。”
他给骆芊添水，“你知道吧，工作后的同事就和大学的室友一样，好的伙伴真的可遇不可求。”
“我懂！我刚去美国的时候和一个韩国女的住一个寝室我……”
骆芊咬牙切齿，“算了，背后不说人闲话，反正她已经是我室友名单中的过去式。”
陆柠轻笑，感觉最近遇到的人里，小韩和骆芊比较像是他熟悉的世界。
办公室其他人还有蒋先生，都属于另一个更厉害的社会里的人。
他有点喜欢骆芊了。
“所以你就这么低调，还一个人单独行动？他过年也不陪你？”
骆芊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开始为陆柠打抱不平，可能她第一眼看到陆柠后，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他，所以压根无法客观。
“那个……我没有指责他的意思，我跟他也不熟悉。我只是……好奇吧。”
陆柠平静地解释：“他的家庭情况我可能应付不来，我们已经初步协调好的。不过后面就要走一步看一步。”
他弯起唇角，“我们是达成一致的想法，就是结婚后还是有相对自由的生活空间。”
骆芊品味了下：“听起来居然还不错？如果我结婚，对方可以给我自由，那也挺好？”
“嗯。你多吃点吧，你看你这么瘦。”
陆柠一边暗笑，一边用公勺给她送菜。
“谢谢，柠柠你太好了，我生活里还没有像你这么好的人。”
骆芊感动，“我跟我哥一见面就杠上，很烦。他不想理解我，单纯以陌生人的视角看我，总是批评我。越批评我，我就越逆反，想杠回去。”
陆柠能够理解。
“可是有哥哥也很好，有的时候大小事情，总归可以帮衬你。对吧？”
“嗯。”骆芊点头，“我回国出国都是他亲自接送。其实他可以安排司机和助理，但每次都会一边骂我航班时间诡异，一边非要开车来接。”
“是很口是心非的哥哥了。”
陆柠很羡慕，“这样的哥哥也很好啊！你要不然出其不意跟他柔和一点？比如，突然很听话很乖？他说不定会比你还震惊，还无法适应。”
“好啊！我试试！”
骆芊毕竟才二十出头，玩心很重，“当然也可能，他训我训得更厉害。不过没事，我也可以再骂回去！”
两人说着话，很快吃饭结束。
陆柠买单。
骆芊笑呵呵地说：“那肯定要加微信了，不加我没法给你AA！对吧？”
刚好合她的想法，加微信~
陆柠加上，同时解释说这是公私两用，所以会发公司的情况。
“好，我会给你点赞的。”骆芊一时间化身交到好朋友的幼儿园小女孩，恨不得挽住陆柠去逛街。
“要不要走走？要买东西吗？”
陆柠今天没打算，想回去收拾了。“要不然下次？”
“好啊！”
骆芊平白得到一个“下次”，笑着点头，“走，回去之前我请你喝奶茶，我前几天来这里瞎逛买到一个很特别的猕猴桃口味。”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结果到楼下的时候，奶茶店没开。
最后悻悻然去地下车库取车，先后开出又一路回天汇壹号。
停车位也很近。
骆芊主动告知她住在前面的顶楼，带花园的那套。
陆柠没说自己住哪一层，有些惊讶。
他依稀记得自己问过梁特助，顶楼带花园，一般都是留给特殊的购房者。
所以，骆芊的家世背景，应该同蒋先生接近？
紧接着他想到骆芊的哥哥，上次在跑车里，看起来应该是三十岁出头？
更接近蒋先生。
糟了？！
陆柠站在电梯里，看着镜面里的自己，很懵。
说好的低调隐婚呢？
万一骆芊或者她哥哥，是蒋先生圈子里的人……
陆柠深感自己有罪。
在二楼泳池里游了两个来回，决定还是要告知蒋先生，让他有个准备。
陆柠趴在泳池边。
手机上有了新的回复。
蒋先生：【和谁一起吃？】
陆柠：【我正要跟您说了，可能不太好。我新认识一个女孩子，……】
他将情况简单一说，最后说，【需不需要告诉您她的名字？】
他没有立刻说，是因为已经把骆芊当朋友。
蒋先生：【她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如果处得高兴，没关系的】
【我们这个圈子也没什么特别，大家也是普通来来往往，你无需预想太多麻烦】
陆柠：【OK！】
【那我放心了】
蒋先生：【在家了？春联和灯笼挂了？】
陆柠：【挂了，但是没拍照。】
他拍摄一张泳池照片。
【在游泳】
蒋先生：【很享受生活，不错】
陆柠嘿嘿一笑，放下手机，继续扎进水里-
晚上七点多。
蒋明易到家，进门就看到福字和春联，大露台的外侧有红灯笼，开放式厨房的一角挂着一串小灯笼。
随处可见的喜气。
蒋明易站在客厅，朝向他卧房的方向的边柜上，有一束鲜花。
渐变紫的白玫瑰，圆蓬蓬的一大把；在敞口的乳白色花瓶里，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洋溢倾洒着旺盛的热情与生命力。
他脱了外套，走到陆柠的门外，隐约听见里面有音乐声。
抬手轻轻叩击两声。
很快，音乐停了，陆柠旋风般跑到门口，笑着道：“您回来了？”
他记得，早上他们就是在这里分别的。
蒋明易的眼底清晰地印着他因为看到自己而露出的坦诚而真挚的笑容，像是客厅那把自由随意的满把玫瑰花，热情而烂漫。
陆柠见他望着自己没做声，疑惑地发出一个“嗯”？
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蒋明易轻咳一声：“你是不是又忘了什么？”
“嗯？”陆柠皱眉，“没有啊。”
他今天游泳之前，手镯是自己摘的。
“给我妈妈打电话的事情？”
蒋明易道：“也算一件，还有一件。”
“这么多啊？”
陆柠踌躇，“那个，那个反馈？”
蒋明易颔首：“还有。”
陆柠摆烂了：“您提示一下？”
蒋明易道：“今天日期是双数。”
“………………………………”-
陆柠乖乖地趴窝在被子里。
今天稍微有点安心，毕竟已经接触过一次。
一回生二回熟嘛！
再怎么紧张，也总比第一次放松一丢丢。
就是趴着趴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什么小动物，或者是筑巢的鸟类。
随后又想起妈妈翻来覆去看的某个清宫剧，里面的妃子第一次侍寝好像都是脱光后卷成寿司，由几个太监抬进皇帝的寝宫。
就……
怎么会突然搞笑起来了？
陆柠趴在枕头上笑得发抖。
妈妈要是知道他们的夜生活是如此展开的，估计要笑死。
正在发笑，卧室门被推开。
他连忙深呼吸，埋头在枕上。
依旧是只开一盏壁灯。
床头柜也是需要用到的东西，和他的眼镜。
脚步声到了近处，壁灯也被关掉，室内漆黑一片。
忽然间，寂静之中出现一声“噗……”
床上的陆柠开始发出爆笑声，忍都忍不住，“对不起啊，蒋先生，我……哈哈哈……”
他笑得倒抽气，连同枕头都在发颤。
特别想捶床。
蒋明易的手搭在睡袍的腰带上，慢条斯理地抽开，嗓音愉悦：“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说给我也听听？”
陆柠本来忍不住笑，还担心他说自己太不像话。
谁知道还问起来。
这么亲切的蒋先生，他还是决定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得”。
他说了清宫剧里妃子卷寿司的事情。
蒋明易问道：“是为了节省时间？”
“不知道，应该是某种规定吧。我也没仔细看电视。”陆柠说完，稍微平复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蒋先生手掌贴覆上来。
是顺着他的后腰往前圈上来。
没有什么其他多余的动作，只是这样从身后抱住了他，下巴是靠在他的颈侧，正偏着，刚好亲了下他的耳朵。
很温情的搂抱与触碰。
只是蒋先生的体温比他高很多，所以仅仅是这样的肌肤相亲就已经让他控制不住地抓紧了枕头。
完全笑不出来了。
蒋明易缓缓道：“今天还早，陪我说会儿话？”
陆柠也很轻地回答：“好哦~”
蒋明易嗅着他发间的清香，柔软的发丝蹭在脸上很舒服：“爷爷惦记你，说是把你一个人落在家里，让你孤单了。”
“数落您了？”陆柠有些不安，动了动手指，可是不敢转过去。
“也不算。是想方设法地想让你过去看看他。今天收了很多礼，老爷子很少认真看那些东西，都是叫管家处理。今晚上挑挑拣拣，有一些适合你的专门放好，等你去看看。”
陆柠难得听蒋先生说这么多话，嗓音低沉且温柔得不像话。
他第一次想，这就是所谓“夫妻”吗？
同床共枕的时候，会说说体己话。
而且伴随着这些话，腰上的手臂越圈越紧，陆柠浑身燥热，悄悄地用脚顶起另一侧的被子，透透气。
真是又温馨又……羞耻。
他努力地分散注意力，认真地说：“嗯，等爷爷空下来我就去。只要爷爷不嫌我打扰他，以后我周末都能去的。反正我双休，本来也就是宅在家里，去爷爷那边还有好吃的……”
话语戛然而止。
耳朵又被亲了一下，不是耳尖儿是耳垂；
也不是亲，是……
陆柠浑身僵了僵，大脑不听使唤，昏昏沉沉：
蒋先生在尝他的耳垂么？
他的耳垂哪有大宅的菜好吃啊！
可是蒋先生好像很入神的样子。
一时间无人说话，一下子就进入一种暧昧又热切焦灼的气氛中。
蒋先生碰他的耳垂就算了，还偏心，只咬一边。
另一边居然不管了？
陆柠只能悄悄地拽拽另一侧的耳垂，好惨哦~
他今天比第一次进入状态要快一些，因为所有的触碰都是针对他最敏感的地方去的。
这给他带来一种深刻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认知。
非常被动，紧张加倍，心里的小鹿已经化身高速公鹿，朝着未知的方向一路狂奔。
陆柠不敢想象，今晚居然有这么绵密这么长久，这么温柔到足以让他溺毙的亲吻。
从脸侧靠近耳朵的地方开始，一路往下……
他无法想象如果他转过去，面对着蒋先生，那这么让他心神激荡的亲吻会不会也落在……
但是他不敢。
他还没办法完全彻底地打开自己，必须要做一些欲盖弥彰的毫无意义的行为。
幸好蒋先生如此善解人意，并不强迫他。
伴随着无尽亲吻而来的，是令陆柠尚感羞耻的触碰。
但他今天很有感觉，反应给得也很顺畅。
两人交叠紧密拥抱，陆柠直觉他的胸膛如此宽阔有力，密密实实但又不会让他觉得沉重窒息。
他不自觉地扭动时，被宽大的手掌强势地扣住。
一推一拉地互相角力般，纠缠。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陆柠是真的晕了。
手指都软了。
他迷迷糊糊地听见男人的声音唤了他的名字。
“柠柠，客厅的花我拿走了？”
陆柠舒服极了，发出轻轻地一声“唔”，云里雾里。
蒋明易低头亲吻他的额角，“晚安。”
第26章
长夜无梦。
陆柠醒来又是一个冬日大晴天。
满足。
他蒙在被子里回味昨天的事情。
嘿，嘿嘿，嘿嘿嘿嘿……
不知道今天蒋先生出门没有。
陆柠一只手摸到床头柜，拿手机发消息。
【您出去了吗？还是在家啊？】
发完消息，他去洗漱。
阳光从洗手间的落地窗照进来，无比热烈。
陆柠在镜子里对自己：
嗯，昨天游泳了，所以睡得很好！
没错，是这样的！
啊，游泳，柠柠宝贝爱游泳！
为避免昨天早晨的尴尬，陆柠穿了舒适的珊瑚绒套头衫和长裤，全套米白的家居服。
这才是林雅女士购置的。
林雅最看不惯他穿黑色，每次都要叨叨两句，趁年轻要多穿明亮的颜色，黑灰白太死气沉沉。
所以陆柠就选了明亮的蜡笔小新睡裤——在家穿。
手机上还是没有回复，陆柠开门出去。
刚到客厅，就见露台有一个高大的背影，举着手机在说电话。
原来在家！
还好衣服穿对了！
陆柠悄悄地站着没动，反正也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不算偷听。
推了推镜框，眼眸在蒋先生的背影上流连忘返。
真是，秀色可餐的身材。
昨天还……
打住！
陆柠揉揉自己的脸。
大白天的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陆柠收回一丢丢视线，同八风不动、情绪稳定的小琴眨眨眼：早安，我的小琴！
正转身，就看不远处的边柜，空无一物。
嗯？
陆柠走上前，摸摸硬邦邦的实木柜面：
我那么大一把玫瑰花呢？
昨天他去超市是用了蒋先生的副卡；和骆芊吃饭是自己的钱，后面在布置春联的时候，跑出去买花也是用自己的钱。
他想给家里买点小东西啊！
“找什么？”
背后有声音传来，陆柠正在看其他地方，还瞄了几眼蒋先生房间的方向。
他哭丧着脸回过头，指着柜子：“我在这里摆了一束花，您瞧见没有？”
早起没有梳头习惯，头发就乱蓬蓬。
蒋明易抬手揉揉，顺势滑下去搭在他的肩膀上，搂着用力带他几步路，到自己的房门口。
门是开着的，遥遥望进去，起居室最显眼的位置，满把的渐变紫边白玫瑰花枝招展。
陆柠不免抬眸看他：“您拿进来了啊？”
——蒋先生的侧脸线条真好看~
蒋明易也正垂眸，若有所思地看他：“我昨晚跟你提过，你忘了？”
“啊哈？”陆柠连忙往外一溜，转身往餐厅去，“昨晚的事情，我睡一觉全忘了。真抱歉，我虽然年纪轻，但我记性差。”
走得贼快。
仿佛要被逮住受刑似的。
陆柠忍不住地想：买的花，被蒋先生拿进屋子了！
是不是说明他喜欢那束花？
嘿嘿！
蒋明易刚才搭着他肩的手上还有他薄绒衣服的质感，很舒服。
今天看起来更像是某类毛茸茸小动物，还是雪地打个滚就瞧不见踪影的小白团子。
陆柠在厨房倒水喝，遥遥听见他的话。
“我刚才跟你母亲拜年，顺便说了两句。”
“啊？”陆柠端着杯子转身，见他正在看手机，似乎在处理消息。“说什么了？”
——早知道应该偷偷去听！
蒋明易往冰箱这里走来，一边伸手去取东西，一边道：“正常的交流。”
陆柠：……这话的意思是，不告诉我？
他捧着杯子，沿着柜子的直线条一路滑过去，靠近蒋先生，“那……你们交流有什么……感受吗？”
杯沿抵在下唇，镜片后的双眼使劲儿抬抬，狂使眼色。
蒋明易静静地欣赏湿润润的唇，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陆柠：行叭，我对瞎子抛媚眼呢！
“好吧，不能说就不说。”
他转身要走，被揽着肩膀带到他怀里。
“吃什么？”蒋明易言简意赅，“你选。”
“大年初二吃什么？”陆柠看看满满当当的冰箱，“您饿吗？要不蒸点水晶饺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蒋先生穿的也是睡衣套装。
深蓝色，带白色的细边。
他刚才怎么没注意？
哦，只顾着透过衣服布料看身材了。
陆柠心中感叹：没想到他还不到三十岁，已经修炼出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火眼金睛。
随着他说话，蒋明易取出几袋饺子。
陆柠赶忙去取锅子放水。
他背对着蒋先生，问道：“您平时早饭都吃什么？”
“差不多，就这些。”蒋明易拆包装袋，“大宅里清粥小菜配点心。”
燃气灶是在里间的中式厨房，整整一排四个燃气口。
陆柠端着锅子挑了个中间位置，看到拆开的袋子里面居然是带全新的小蒸屉，勉强八个水饺。
“这……我还以为一大袋子好多个呢？”
蒋明易拆了三袋，叠在蒸锅上。
陆柠忍不住吐槽：“这也太过度包装了吧？方便是方便。”
蒋明易满慢条斯理地洗手：“羊毛出在羊身上，多一层包装多一层价。”
“这倒也是。”陆柠吐吐舌尖，轻声嘀咕，“良心企业，从不坑穷人。”
刚说完，水池边的男人回眸。
陆柠站直身体，扯起嘴角，尬笑。
蒋明易擦干净手，问道：“今天还有手做咖啡吗？”
“有~这当然有~我现在就去~”陆柠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往外走，“昨天我还买了厚椰乳配咖啡呢。”
蒋明易听着他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嘟囔什么，神色愉悦地拿出手机，给助理回复工作上的消息。
陆柠拿咖啡豆的时候，回头悄悄看里侧的男人。
都在厨房里忙碌，一个人准备早餐，另一个人准备咖啡。
这感觉真不赖。
他趁着咖啡机磨粉，给妈妈发消息。
【妈妈，你跟他电话说什么了呀？可以告诉我吗？】
林雅女士：【没说什么，给我拜年能说什么】
陆柠：【可是……真的没说什么吗？有点好奇】
林雅女士：【真的啊，妈妈骗你干什么？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陆柠：【好的哦！相信妈妈！啾啾啾！】
林雅女士：【稳重点，你现在二十三岁的已婚人士】
【我还单身呢。】
陆柠：【………………………】
“粉磨好了。”
一道提醒的声音传来，陆柠连忙收起手机。
很快，桌上又有饺子又有咖啡。
分量倒是够，就是有点单调。
陆柠心道：
如果阿姨在，至少三个点心；
如果在大宅，至少十三个碟子。
老爷子要是知道蒋先生跟着自己一顿干吃汤圆和水饺，真的是得心疼了。
蒋明易道：“今天要去集团，有几个会。”
“集团？盛远控股集团？”陆柠夹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饺，抬眸看他。
蒋明易解释：“是理正集团，蒋家的生意，董事长是老爷子。”
“？”陆柠的饺子掉下去，“等一下等一下！理正集团是蒋家的？”
蒋明易的眼神也难得出现些狐疑：“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联邦调查局的，一听您的名字就把您的祖上查得清清楚楚？！”
陆柠急了，又低低头，“当然我查过盛远控股，可是没有新闻说这两家公司是一家人啊？也没听人说过。”
公司里吃饭闲谈，也没人提过理正集团。
理正集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一直做实业，能源、钢铁、基建、地产，生意业务几乎是触及到社会各个层面。
民国时期，随着国家要发展民族工商业，已经开始筹措资金，做各类实业工厂，开办棉花、粮油、也是国内最早响应政策，最早做火车、汽车、航天航空相关制造的公司。
陆柠整个醍醐灌顶：“难怪盛远控股会这么早就开始投资远目这类公司，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是盛远控股牵头去合作国内的汽车厂商。”
这些单个的生意合作，突然间有了联系，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他此刻有点受刺激，思维跳跃，咕哝一句：“那您还买宝马，不应该支持我们的国货吗？”
蒋明易浅笑：“陆司机昨天不是还反馈我，说是车子抓地不行？我问过了，是后轮和动力匹配的问题。”
“……”
陆柠夹起那只饺子往嘴里塞，用力咀嚼，双目炯炯，却并不想说话。
蒋明易将调料碟子推到他面前一些：“我在理正是挂名的副总经理，对外的口径主要侧重也在盛远控股上。”
见他吃着东西，圆圆的镜片后面，两只眼睛透出一抹“你要是不说清楚，这日子别过了”的神色。
挺可爱的样子。
他缓缓道，“小陆，是我没有说明白，向你道歉。”
陆柠指了指天空的方向：“我已为您是很有钱的人了，现在可好，比我想的还有钱。我……我……”
语气有点气愤，随后泄气。
“我还是太年轻，婚姻的水太深，把握不住。”
蒋明易忍不住要揉他头发：“是我的失误。”
陆柠轻哼，继续吃饺子：“我昨天去超市买东西，还给您省钱呢。以后……我不省了！什么贵我拿什么，给国家税收做贡献。”
蒋明易忍不住提醒他：“这些商超，尤其是这几年兴起的进口商超，基本都有盛远或者理正直接间接的一份。”
“……”
陆柠咬住一个大虾仁，用力嚼！
也是，一个企业如果从百年前就开始存在，并且欣欣向荣，那证明早就已经如同一棵大榕树，根系早就已经盘错在社会的每一个细分的市场领域。
他咕哝：“您出门记得带保镖，我怕您在路上被劫持。”
他已经记起来，每次从蒋家大宅进出，都是前后车的护送。
蒋明易端起咖啡：“第一二次遇到你的时候，是临时突发情况，平时都带。”
陆柠：您看我咬牙切齿的表情是不是特别狰狞！
“那今天的会是爷爷跟您一起开吗？”
蒋明易道：“吃过早饭，我先去大宅接他，再一起去集团。”
陆柠心想，可能没有他的话，蒋先生应该此刻在大宅和老爷子吃饭，顺便在畅谈国家政策和经济形势。
他上次距离这类话题最近的时刻，是大一的必修课：
《形势与政策》。
难怪蒋先生特别忙，忙得程度比他想的要夸张得多。
逻辑瞬间通畅。
陆柠皱眉：“可是爷爷不是还挺悠闲的？您不是说，他在大宅还需要陪伴之类的？”
蒋明易道：“他早上五点多起床之后，就开始办公处理文件，也会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听广播。”
顿了顿，“国外的广播新闻，了解一些新闻的不同发言口径。”
“……”
陆柠咋舌，敢情那个和他笑呵呵打麻将的人，是个绝世高手扫地僧。
“他不会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吧？”
“爷爷年少是在国外上学，后来学的是机械制造，在德国。”
陆柠：“……”
他放下筷子。
吃饱了，真的吃饱了。
他咕哝：“也不怪我，谁让您把网络上的消息全处理了，蒋家又这么低调。”
“这件事的主责是我。”蒋明易道，“那你下次还去大宅陪爷爷？”
“我怕他突然要考考我的英语。我的口语……只有地道的中国人听得懂！留过学的人估计都听不明白。”
陆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口语翻译还考了两次才通过。
“老爷子不会为难你。”
陆柠忽然回过神，自己的手居然被蒋先生按着揉搓掌背的指骨。
好像很喜欢圆凸的骨头，指腹在上面打转地揉。
柔柔地，轻轻地。
……
陆柠：干什么趁他不注意吃他豆腐？！
但是他没收回手，知道蒋先生是在安抚他，怕他不高兴。
两人又说了两句。
蒋明易问：“伯母喜欢什么？我想送一份礼。”
陆柠差点脱口而出，而后谨慎地摇摇头。
“爷爷不是送了镯子？我跟妈妈说过了，她……很喜欢，您不用送了。”
蒋明易也没非要现在问出个所以然，“那我去开会了？”
“嗯。”
陆柠眼尾瞥他的手，已经收回去了。
真无情！
蒋明易起身收了蒸屉碟子，还有咖啡杯。
陆柠屁股都没挪动一下，等他走回来的时候，才垂头咕哝：“昨天的镯子我摘了很久。”
蒋明易手掌搭在小可怜的肩膀上，温柔地接了话茬：“我给你戴。”
陆柠雀跃地起身飞去拿镯子。
戴镯子的时候，蒋明易问道：“爷爷送的手表戴过了？”
“还没。”
陆柠都把手表忘记了，那是很好的白色珐琅，表盘又中式彩绘的花鸟图案，“今天出去的时候我戴上。”
又是十几万的手镯，又是百万的手表，再开一个大几十万的车。
全身上下就他本人最不值钱。
蒋明易扣上镯子，手指抽出来的时候，指腹揉过他的手腕：“今天去哪里？”
陆柠转头望向远处的蓝天白云，回神嘿嘿一笑：“不告诉您。您快去吧，万一爷爷等您着急了。”
肯定以为是他在家里缠着蒋先生不让走。
他可不扮演这种粘人小猫咪的角色！
蒋明易看着他拿着镯子小工具回房间，一点都不留恋。
人是纯澈真诚的，抽身的时刻，也是真的干干脆脆-
去大宅的车上。
梁潇正汇报业务数据，见老板竟然看着车窗走神：“蒋总？”
“梁潇，你说我是不是真过时了，观念跟不上了。”
蒋明易淡声道，语气有些低沉。
梁潇捏掉平板上的报表，能让小蒋总在工作时都有这种反应，她想不出第二个人能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有的事情，本来就是观念理念之间的磋磨，没有过时的说法。”
她总不好说，谁让您结婚对象直接找了个小九岁的？
三年一代沟，如今面前横着三条沟，观念能一样吗？
第27章
家中。
陆柠索性将手表跟手镯戴一个手，拍了照片发给妈妈分享。
林雅女士：【你把那两个玉镯子也戴上】
陆柠：【？我要出门呢！开小车车~】
林雅女士：【你出个门，身上戴的，屁股坐的，加起来都赶上一个小小目标了。】
陆柠：【只是使用，不是我的~~~】
出门的时候，陆柠给小琴喷点水，转个方向。
“哥哥走了，挥挥~”
今天要去享受他的过年假期。
昨天查的攻略，一个附近的民俗风景区，距离不近不远。
既可以满足他开车溜达的心愿，也可以到那边吃饭喝茶一条龙，再看个夜景回家。
陆柠好像更喜欢开车在路上跑，想着不急着去景区凑热闹，调整路线往环城的大路绕一个大圈子。
抵达景区停车区时，已经中午十二点。
他戴着帽子口罩下车，去觅食。
景区里人不多，陆柠还遇到有本地的人带着外地亲戚来走走。
他沿着石板路的长街往里走，忍不住拍了很多照片。
挑选出几张蓝天白云、暗红酒旗招展的，发到了朋友圈。
陆柠吃了一碗浇头丰盛的面条，出来溜达时候见到什么小东西小吃食就买点。
今天几乎没有像他这般单独出行的人，每次买东西，老板总是问他怎么一个人玩。
“一个人自由嘛！”陆柠笑笑。
而且一想到另一半是个不需要他操心且不会时时“监控”的正常成年人，他就格外安心。
他大一住寝室的时候，有一个室友谈恋爱，抽不冷就要抽查女朋友位于何处在做什么。
当时他每次听见他打电话询问，深深感到窒息。
后面室友没谈多久就分手，他还很想不通，喝了十几瓶啤酒在寝室里爆哭：“我这么关心她！时刻牵挂她！她说我有病！”
陆柠当时忍着臭熏熏的啤酒味道，心想：谁要在玩得高兴的时候，忽然被查岗？还是天天这样。
这是爱吗？
不，这是控制狂。
朋友圈里好多点赞，都在问他怎么大年初二还溜达出去玩。
陆柠想到大家都在被催婚，他已婚；
可能要面对讨厌的亲戚，他在玩。
口罩下面的嘴笑到咧开。
看到晓雪张飞扬等人的点赞后，陆柠随后买了好些适合带去公司的特产。
有吃的，也有小挂件，小卡袋。
一下子买太多，陆柠就近拦了一辆景区里的敞篷小白车，两块钱坐到停车场，把东西都放进车里。
再从停车场拦车坐回刚才的地方，继续往下溜达。
他是这么打算的，却又遇到一个奇特的人。
是在第二辆小白车上。
“嗨？！”
陆柠看着面前背着双肩包的帅气小男生，迟疑：“……你？”
新的一年是怎么回事？
老天爷天天给他送人玩？
开工以后，可以每天至少送一个合适的候选人么？
“你好啊，你怎么大年初二来这儿啊？”对方握着小白车里的横杆，换个位置靠近。
陆柠上半身维持着往后靠的姿态：“我们……”
对方才知道原来他不记得自己，连忙解释：“那个古早手作糕点店，试吃？有印象吗？”
陆柠有是有，但好像不是他。
那天他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同蒋先生确认相亲的具体事宜。
他礼貌而客气地点点头：“是，有一点了。”
但是他不记得那盒试吃糕点后来怎么处理的。
吃肯定是吃了，他没有乱丢食物的习惯。
什么口感味道呢？
陆柠很想揉揉脑袋
——年纪轻，但记性差。
他赶忙切话题，掌握主动权：“你怎么也来玩？”
对方点了点头：“我在这里打工过年也要开，就没回去。我是荣城下边一个市的县城人，吴安县，你听说过吗？”
“吴安？”陆柠一愣，“我是淮梓市区的。”
吴安隶属于淮梓，也算是淮梓市的一个风景古镇。
对方深感巧合，连忙自我介绍起来：“我姓吴，单名一个木字旁的桐。就是梧桐的音，哈哈。”
“你们那边姓吴的人特别多。我叫陆柠，陆地的陆，柠檬的柠。”陆柠道。
“那我们的名字岂不是……还挺搭的？”吴桐笑笑，“好巧啊，真的。要不我们一起玩？你是一个人吗？”
陆柠踌躇。
他想一个人瞎溜达，不是很想跟人说话。
——有的时候他觉得可能是招聘岗位影响了他，平时在公司如果招聘很忙，一直要跟陌生人说话，所以就更加珍惜单独相处的时光。
“怎么了？你有朋友？”吴桐问道，“那真是不好意思。”
“嗯。”陆柠语焉不详，迎着冷风，问道，“那个糕点店生意怎么样？”
“挺好。今天就开了，店里的小妹妹在照看，我就出来玩玩。”吴桐道，“你最近怎么没下班经过那里了？”
陆柠缓缓道：“搬家了。”
吴桐了然地点头：“那你还想尝尝我们家的蛋糕吗？真的很好吃！你上次吃了吗？”
“吃了。”陆柠道，“很好吃。”
——他想，蒋先生昨天还说他的语言升级了，现在来看，果然如此。
简直是瞎敷衍。
小白车的师傅往后喊：“戴眼镜的小帅哥，你前边儿对吧？”
“对！”
陆柠猛然想起，肯定是这眼镜太好认了。
所以骆芊和吴桐立刻能辨别出他。
难道他要换了？
可是他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情，就换这副心爱的眼镜啊！
吴桐也听见了，连忙道：“我们家还外送的，要不我们加个微信？我下次直接送你公司，方便吗？”
陆柠拿出手机：“好。”
反正加了很多工作的人，也无所谓多一个。
加上后，陆柠利落地迈下车，挥了下手：“再见哦~新年快乐，玩得开心~”
吴桐也挥了挥手：“再见陆柠~”
陆柠顺着小弄堂钻进去，走了好几步才松口气。
还好刚才拒绝了！
不然他要和一个不熟悉但热情的人一起逛一下午？
还是林雅女士说得对：
拒绝的不好意思是瞬间的，可是回过头的舒服是长久的。
陆柠脚步带风，心中呼唤：
妈妈！人生路上永恒的指路明灯。
弄堂进去后是个祈福小广场，风一吹，红色的木质小木牌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是流行了好些年的景区必备心愿牌。
刚好这里有个当地的小祠堂，香火很旺。
陆柠兜了一圈，花三十块买了三个牌子。
站在一边请老师傅写字。
“师傅，第一块写，祝福妈妈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老师傅戴着老花眼，一只手捏着特制的放水笔，掀起一只眼睛看他，“你妈妈应该才四十岁吧？”
陆柠笑了：“嘿嘿，就这么写吧，谢谢~”
老师傅没再说，继续写。
陆柠道：“第二块，就写祝福……Z先生，就是英文的字母Z，大写。”
他凑过去看着老师傅的笔，等他写出一个漂亮规整的Z，开心地说，“就祝他……‘八方来财，日进斗金’！”
生意人，这么祝福肯定没错。
老师傅叹气：“这个人排在你妈妈后面，结果是你老板啊？”
陆柠憨笑：“嘿嘿不是，也是家里人。”
他看老师傅还没写第二个成语，连忙道，“那把‘日进斗金’改成……改成‘万事顺意’吧。”
老师傅写“万事顺意”很多次，笔触凝重而有气势。
陆柠从他手里接过，看了看，感叹道：“老师傅，我知道了，这个牌子值两块钱，你的字值八块。”
老师傅拿起第三块新牌子，抬起手里的笔打趣：“我算七块八毛，两毛给这支笔。哈哈！”
陆柠笑得不行：“那第三块就给我自己的，祝我‘有吃有喝，有风有帆’吧！”
老师傅一边提笔，一边点头：“你自己倒是很想得开。”
陆柠注意到旁边有一本破旧的老字典和一本厚厚的成语字典，估计可能有的时候，游客需要翻翻书，或者有的人要写具体的名字，需要确认清楚。
这一下，他就发现，老师傅的桌子收拾得无比干净清爽，而整个人都像是古代代写书信的秀才般，只不过穿着现代装而已。
他不禁肃然起敬。
将三块红牌子挂在心愿长廊的角落里，陆柠拍了一张照片，分别发给妈妈和蒋先生，分享下快乐。
可能是尽量吸引顾客写心愿牌，进出这一处都需要经过老师傅的摊位。
陆柠买水的时候顺道买了两瓶，走的时候递给老师傅一瓶。
“谢谢了。太客气了。”老师傅拿起瓶子晃了晃。
陆柠也晃了晃，高兴地出去。
手机里有消息回复。
他优哉游哉，不急着看，就找了个攻略里的糖水铺，选了一份甜品去二楼的红砖露台看风景。
坐下后，他才点开微信。
蒋先生：【你的呢？】
陆柠：【没写哦~】
蒋先生：【不可以给我看看？】
陆柠舀着糖水喝，轻笑。
蒋先生真是的，拿了这个世界的全知剧本吗？
为什么都能猜到？
他发出去心愿牌的照片，又特意端起糖水从天台上俯拍整个街区。
照片里，大红灯笼高挂，晴空无边，糖水看起来也极可口。
蒋先生：【羡慕小陆先生的惬意】
陆柠吃着糖水，笑得开怀。
能让蒋先生说出“羡慕”二字，还是很得意的。
他反复看了看，是小陆先生。
还挺可爱。
他舒展长腿，靠在椅子里，正准备仰天拍一张空镜，视线中出现一道身影。
吴桐拿着奶茶杯子走来：“又遇见了？这里好小！”
“是啊。”陆柠坐直身体，拉了拉敞开的外套衣襟。
这里呆着很舒服，他不是很想动，便问已经拉开椅子坐下的人，“你逛完了吗？”
“差不多，我早上坐车过来的。”吴桐注意到他左手手腕戴着白色的手表，刚才没看到。他说道：“但是一会儿就得走，今天初二，去市区的车不是很多。”
陆柠了然地一点头，继续吃糖水。
吴桐喝着奶茶看看天台风光：“我查了攻略，说这里是很适合拍照的地方。陆柠，你方便帮我拍一张吗？我想发给我父母看看。”
“好。”陆柠接了他的手机，在他走过去的时候，确认角度一连拍摄几张。
吴桐挺满意，没有再改：“你要拍吗？我帮你？”
“不用了，谢谢。”陆柠不是很习惯将手机交给别人。“我刚才拍了风景给我妈妈了。”
“你妈妈是在淮梓吗？”吴桐问道。
陆柠点点头。
刚好微信有消息来。
蒋先生：【大概几点到家？】
陆柠也顾不得这话，敲字：【您方便吗？现在给我个电话？】
【让梁特助打给我也可以！】
【急急急！】
一分钟不到，电话打来，陆柠对着吴桐笑了笑，起身去角落接电话。
电话里传来声音：“怎么回事？遇到麻烦了？”
蒋先生的声音透着关切。
陆柠假装在看天台的红色砖头，其实是在看吴桐，避免他走过来。
他轻声道：“遇到一个不是很想应付的人，所以想假装有事。”
他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弱下去，“您是不是还在开会啊？”
“那这样，你对他说，朋友临时找你吃饭，要赶回市区。”
蒋明易道，“我不忙，不用担心我。”
陆柠听他的声音语气就安下心。
好像每次蒋先生一开口就像是给他送定海神针
——没事，你随便乱来，反正我都兜得住。
“好的。”陆柠故意扬声，便往桌边走，便说，“嗯，立刻回。”
他对吴桐露出抱歉的微笑，继续说，“对，五点半肯定能吃上饭，放心吧，不用担心我。”
电话那头有温柔性感的轻笑。“嗯，知道了，快回家。”
陆柠听着他的笑声，才后知后觉，他好像不小心学了蒋先生的话。
他一边收手机，一边拉上羽绒服外套，对吴桐道：“我得回去了，我朋友临时组局吃饭。”
他再看看古街上空，真的有些遗憾，“好可惜，本来还想看看夜景呢。”
“是啊，我也看到攻略上的夜景图，很不错。今年做的比往年还好。”吴桐耸肩，“但是没办法，如果有事肯定是先去忙。走吧，我也走了，去赶车。”
陆柠同他前后一起下去，问他在哪里坐车，发现是不同方向后，他指了指另一边：“我开车来的，我去那边~我走了，再见~”
简直要跑。
吴桐听见，主动问：“你车多大？塞得下一个我？我们俩应该同路吧？”
陆柠尬住了。
他觉得骆芊简直是小天使。
好歹昨天在跟她沟通的过程中，他从没有那一瞬间想狂奔，或者想骂人。
吴桐正见他的眸光闪烁，似乎在犹豫，便微笑着等。
陆柠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的副驾驶只给我对象坐的，他要是知道我给别人坐的话……”他推推眼镜，拿出此生最高演技，为难地说，“他可能当场把我拆了。”
以他目前对蒋先生力气的了解程度，可以拆得体无完肤、尸骨不存。
“这样啊？你这车……只有副驾驶？”
吴桐还是一脸笑意。
陆柠点点头，故意压低声音：“是他的车，所以我没有权利乱用的。真不好意思，你应该懂。”
吴桐再次打量他，重新确认他的情况，似打听一般地问：“你对象……是富婆？”
陆柠：？。？
蒋先生，抱歉。
有些锅子，从天而降，逃不掉的。
陆柠顺着点了点头。
吴桐靠近点，冲他挤眉弄眼：“要不，给我也介绍一个？不想打工了，想躺平！你懂的。”
陆柠这下彻底懵住了，一时间难以判断对方话里的真实度。
正当他走神的时候，吴桐更压了压嗓音：“男的也行。你女朋友的圈子里应该有很多吧？”
陆柠想掉头就走时，手机刚好响起。
吴桐挥手，笑了笑：“那你接女朋友电话，再见！”
陆柠点点头，转身就走。
还是蒋先生打来的，简直是救星。
蒋明易：“搞定了？”
陆柠迎着呜呜的寒风，听见他八风不动的稳重语气，想哭：“谢谢，您又救了我一次。现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停车场。”
“别真跑，别摔了。”
“嗯。”陆柠慢下脚步，改成快走，钻进车里的瞬间一边脱外套一边松口气，“我居然加了这个人的微信，我的微信脏了。”
蒋明易道：“小陆。”
“嗯？”陆柠听他这么叫，立刻稳住情绪，“您说。”
蒋明易缓缓道：“先回来，回到我身边，你再跟我说？好吗？”
“嗯！好。”陆柠觉得蒋先生说的没错，万一吴桐杀个回马枪，那他要疯。
“那我先挂了，我先缴费出去。”
顿了顿，他语气更加慎重，“您放心，不会影响开车的。”
“我放心的。”
蒋明易简短道，“有任何事情，就直接给我打电话。一定会听。”
“嗯！”陆柠挂断后，发现车门没锁，立刻锁了才安心。
将副驾驶的东西摆好后，缴费出了停车区。
彻底松下一直挺着的肩膀。
只是陆柠没想到的是，景区的大车进出口就一个，吴桐没上最近的班车，站在等候区张望。
远远地看到时尚的纯白小宝马，眉毛都一挑。
“他这车得多少钱？”-
回到天汇的车库，陆柠扶着方向盘长舒一口气。
好赖他车技过得去。
第三百次感谢妈妈大热天按着他去学开车，妈妈就是最牛的！
“笃笃。”
很轻的敲玻璃窗声音。
陆柠猛的抬起脸，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一看到是蒋先生，连忙下车：“呜……我再也不一个人出门了！太吓人了！”
——也没这么夸张，就是看到稳重可靠的蒋先生时，情绪上有些忍不住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人生失意须发癫；
有癫不发，死了白搭。
第28章
陆柠从车里跳下来，外套都没穿，只穿一件毛衣。
蒋明易伸开手臂把人抱进怀里，按着他的后脑勺靠在肩上，揉揉他松软头发，低声道：“到家就没事了。”
“呜——”
陆柠拖长调子，鼻梁上的眼镜碰了一下有点歪，他一边发出无意义的无脑呜咽，一边推眼镜，结果一不小心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分别是，梁特助、何助理。
而且两人是正在转身的姿态。
也就是说，即便被蒋先生挡住一部分，他刚才的死德行应该也是被看到了。
很好，脑子里的挥动铲子的小人已经开始动工。
蒋明易见怀里的人僵住了，回首看到两个助理，便推着他让他看自己。
陆柠幼稚地鼓鼓脸颊，看他一眼，要弯腰鞠躬：“对不起，见笑了。”
被紧紧地搂住。
很暖很有安全感。
蒋明易道：“不用在乎其他人。”
嗯，在乎您就好。
陆柠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里加了一句。
蒋明易揉揉他的肩膀，弯腰从驾驶室去拿他的羽绒外套：“去前面的车，带你去吃饭。”
副驾驶的特产还挺多，蒋明易扬声，“何助。”
“在。”何助理走上前。
蒋明易将车钥匙抛给他：“副驾的东西拿到楼上家里。”
“好。”何助理连忙拿了钥匙处理。
陆柠鼓鼓脸，手里被塞进来自己的手机，衣服也被披在肩膀上。
他伸手，在蒋先生的帮助下套上。
随后，陆柠被揽着，护送进迈巴赫的副驾驶，和司机面面相觑。
司机连忙推门下去。
陆柠：“？”
随后他看到蒋先生和车子右后方的梁特助交代了几句。
梁特助看起来是在询问情况，视线也往车子看。
等两人确认后，蒋明易回到车边上了驾驶位。
陆柠一直看着他进来，着急地问：“您是不是从公司过来？是不是会还没开完。我其实没事，就刚才有点……反应过激。”
他怕蒋先生不相信，“您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刚也不是真的哭，我就是……干嚎两声。”
蒋明易伸手揉他头发，轻笑：“要做什么？”
“您要做什么呀？”陆柠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愣。
蒋明易语气照旧波澜不惊：“我让梁潇跟司机等何助下来，坐后面的保镖车走。怎么？你要和她一个车，那我邀请下？”
“哦不不不……不用这么客气。”
陆柠转过念头才想，也是，蒋先生不至于为了他还搞得不开会之类的。
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听起来很特别。
放在他身上，他只想代入会议桌边的打工人。
蒋明易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方向盘上：“好了，说说你惊心动魄的奇遇记。”
陆柠看他的模样，像是不急着开走，瞥一眼后视镜，可能在等保镖的车一起走。
“距离惊心动魄太远了，就是个……”
他说起今天的遭遇，又解释吴桐最早怎么遇到，反正和盘托出，没什么保留
——除了蒋先生被吴桐说成是“富婆”。
适当的保留，有助于双方良好沟通。
陆柠懂。
“对方什么年纪？”蒋明易看着他问。
陆柠蹙眉，这个问题真的是……
他认真地，反复地思考：“我没问，也没说起有关的话题。我想想……第一次看的时候他戴那种蛋糕店的帽子看起来很小，可能比我小。今天的话，反正最多不超过二十五。怎么了？”
“没什么，做个了解。”蒋明易笑了，看到后视镜里的助理上车，手指去拉安全带，提醒道，“安全带。”
“哦。”陆柠连忙按上，搂了搂羽绒服，车子开上去的时候，最后悄么声地询问一句，“真的没有耽误您任何正经事？”
蒋明易眼眸瞥他，揶揄道：“给老爷子打工算正经事？”
“……”
陆柠推推眼镜，“我们现在是去干什么？”
蒋明易瞥一眼时间：“不是说五点半肯定能吃上饭？”
听见副驾传来可爱的一声“哈？”，他看着前面的路，笑得愉悦。
陆柠当时就是急着甩脱吴桐，其实都忘了。
不过能和蒋先生一起吃饭也不错。
他蹙眉，转过脸看着蒋先生：“我们是不是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我是说在外面。”
蒋明易眯起眼睛浅笑，无奈地摇摇头，不语。
“？”陆柠轻声嘀咕：“您还是直说吧，我猜不着。”
蒋明易看他一眼，嗓音温柔：“一号那天，问你要不要吃个午餐，你说要缓和缓和。”
陆柠瞪了瞪眼，还是他的不是了。
“实在是抱歉。”
那天领证，其实应该一起吃饭的。
可是陆柠太激动了，非要自己消化一下。
之后蒋明易出国处理事情，回国后要么是在家吃、要么是和老爷子吃了两顿饭。
其他时间，都是各自忙碌。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手头排不开。”蒋明易道。
陆柠道：“现在我知道了，如果您说要吃饭的话，那我们排除万难也要吃。”
否则下一顿，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
“不至于。”蒋明易道，“在家不是也一起吃？”
陆柠扯扯安全带，忍不住笑说：“那不是……万一我错过的是全银河系最豪华的免费午餐呢？”
左边的耳朵尖儿被揉了一下，麻酥酥的。
陆柠问道：“对了，您要不给我个建议？我的眼镜是不是太好记忆了？两次都被见过一面的人认出来。要不要换？”
蒋明易若有所思，提醒道：“三次。”
“三次？还有谁？”陆柠疑惑地看他，“啊？您说您……”
行叭。
陆柠轻声叹气：“那是要换了它。”
蒋明易点左转灯，将车子开进左侧的一条小路，问道：“你认为是眼镜的缘故？”
“应该算吧？”陆柠推了推眼镜，“我当时买的时候，就是觉得款式少，比较不容易撞款。”
车子开过笔直的林荫路，进入一截雪白的墙壁后面。
白墙是草体的【有风公馆】字样。
陆柠瞥了一眼，觉得很耳熟，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蒋明易问：“这么说，对方通过你的脸辨认，你还要整容？”
车子刚好停下，他转过来看着陆柠。
天色已晚，停车位有暗蓝的幽光，陆柠瞧着他，也被他那双深邃而优雅的桃花眼瞧着，心里蓦地开始发虚。
“那还是不整了，我觉得我的脸……也挺好的。”
他越说越虚，随后忍不住拉高调子问，“到了？在这儿吃饭的吗？”
“嗯。”蒋明易推门下车，迈着长腿过来打开副驾的车门。
陆柠踏出去，轻声道谢时，被他用手臂揽住肩。
餐厅的经理是叫管家，在前方引路。
难得见小蒋总私下里带人来，自然是多注意两眼，不过也就是两眼，不再多打量。
有风公馆是成群独立的江南小庭院，绕着一个小湖建起。
每一个小庭院独门独户，外面像是江南人家一般栽种翠竹花卉，一推门就是完全隐秘的小世界。
这一栋的管家带着两位客人进入，安排茶水和水果。
蒋明易示意后，管家先行离开。
陆柠等人走开，才活络起来。
他看着小湖才想起来：“难怪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原来是湿地里面的餐厅。我刚工作，听郑经理提过，说有些公司的请客会安排这里。很出名，很有排面。”
蒋明易拎起茶壶给他倒水：“商务宴请在外面那一圈。”
陆柠眨眨眼：“这几栋院子最靠近湖心的，就是不对外的意思吗？”
蒋明易颔首，给了肯定的答案。
陆柠叹着气说“长见识了”。
约莫到了时间，湖上一盏一盏地亮起小宫灯。
宛若昏黄的夜明珠悬在冬夜的寒水之上，散着柔和温暖的光。
陆柠伸长纤细雪白的脖子欣赏，再抿一口茶：“这多合适下午来，一边晒太阳一边喝下午茶吃瓜果，到傍晚看湖上的夕阳风景，再吃湖里捞上来的新鲜鱼和螃蟹。”
蒋明易被他说的，好似真的过了这么闲散有趣的一日。
“改天我稍空一点，我们再来过？”
陆柠反手去拿茶壶，给他斟茶，笑眯眯地说：“我随时可以一个人来。这儿肯定遇不到认识我的人。”
茶壶被接过去，蒋明易道：“让老爷子带你到处走走，他去过的好地方多。”
陆柠心道，那能不多吗？爷爷都快八十！见证社会发展变迁与社会经济突飞猛进。
菜都是陆柠点的，最后蒋明易看一眼，没改动。
第一道是个小甜品前菜，杏仁薄脆。
天青色的小碟子，里面四片一指长的薄脆，焦黄金脆，上面覆着厚厚的杏仁。
陆柠惊叹：
这儿跟蒋家大宅原来是一个分量？
四片，他能一口炫完好么！
蒋明易看着这小碟子，若有所思：“来过很多次，头一回见这道。”
陆柠直笑：“您吃饭肯定是助理点，或者叫餐厅给配好。谁会给您点个薄脆？”
反正看起来风风火火的梁特助不像是这种人；
沉默稳重的何助理也干不出这档子事来。
他要拿筷子的时候，蒋明易推过去湿巾：“用手。”
“哦！”
陆柠巴不得用手，否则筷子怎么夹薄脆，很不合理。
擦完手捏一片咬住，杏仁香十足。
“谁要是真给大老板点了这个，怎么吃呢？一桌人难不成把四片薄脆敲碎了分着吃？”
他越说越逗，捏着半块薄脆，笑得眼镜往下滑。
蒋明易放下湿巾，也取了一块尝尝。
管家戴着白色的手套，进来送菜。
陆柠收住笑脸，细细品了品。
甜得不明显，回味却很香，一片显然不够吃。
菜上得速度还行，刚好配着他们吃的速度。
可能是那碗面浇头比面条多，不管饱；也可能是陆柠被吴桐一纠缠，吓着了。
反正一开始认真吃饭，他就停不下来。
他和蒋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吃饭，就没什么特别的顾忌。
蒋明易问道：“哪些菜好吃，要不要加？”
“不用。”陆柠拿着小公勺往米饭里送小黄鱼的浓汤，认真拌一拌，太香了！
小黄鱼！
命给你！
吃过米饭，再喝一碗古法清鸡汤西施舌，陆柠轻叹：“可以升仙了。”
蒋明易每次都能叫他逗得眼眸染了笑意。
此时梁特助进来，送了东西过来。
她出去后，蒋明易推到陆柠的身前。
“嗯？手机？给我的？”陆柠不知所以，“为什么？”
“不是说，你的微信脏了？”蒋明易也喝着汤，不疾不徐地道，“再备一个手机，公私还是要分开。”
“也对哦！”陆柠看看手机盒，“那这样我就可以把常联系的朋友先迁移出来，然后让原先的号当做工作用好了。”
“都可以。”蒋明易道，“迁移麻烦吗？”
“不麻烦，我没什么常联系的人。”
陆柠看看手机，惊讶，“新款的折叠手机？这么小巧？”
蒋明易特意提醒：“国产的。”
“……”
陆柠想起早上同他说过的话了，尬笑，“感谢蒋先生支持国货。”
蒋明易吃过饭，喝一口清茶：“一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天汇，我去盛远一趟。”
陆柠推推眼镜，想问，又不敢问，欲言又止。
蒋明易道：“不关你的事，别总是往自己身上揽。之前就安排好的。”
“嗯嗯~”
陆柠放心了。“那我回家，晚上不出去了。”
两人吃过饭，上不同的车，分别开出公馆。
陆柠后面的座位上，摆着餐厅精致的双层漆器食盒。
两份薄脆和两块青柠檬酸奶芝士。
路口那段标志性的断壁白墙，在夜色与灯光里，实在是太吸引人的注意，陆柠远远就盯着看。
等车子开过，他才喃喃自语
有风？
酒足饭饱的陆柠，福至心灵，匆忙拿出手机，翻出蒋先生的聊天框。
往上一点点就看到那张心愿牌的照片。
“有吃有喝，有风有帆”。
第29章
陆柠回到家，先整理了下今天买的特产。
随后，他窝在房间里用新手机和新号码重新加了联系紧密的人。
其实也没多少，甚至公司同事都不必迁。
但是骆芊呢？
陆柠趴在床上，还记得她当时说家里人吵架那熟悉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决定同她说了一声。
骆芊立刻回复，重新换号沟通。
询问陆柠今天去哪里玩，还说过几天约他去看电影是否方便。
陆柠答应下来。
比起吴桐，骆芊还挺好相处。
骆芊还挺开心，说下次一定要请他喝那家好喝的酸奶。
陆柠搞定后，下载购物软件，研究起绿植。
他选了几款观叶类热带绿植、大小不同的素白花盆，先付款，等物流到初七初八就能发货。
处理完毕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开始用新的私人微信号后，和蒋先生的微信记录就不能经常翻了。
陆柠打开网页搜索如何迁移聊天记录。
发现做不到换号迁移，只能选择后发送到新号。
他忽然开始有点不想换了。
在床上翻来翻去。
怎么会突然遇到一个小事情就轻易想放弃了呢？
不可以！
要忍住！
可是和蒋先生的聊天记录不是小事情啊！
陆柠皱眉。
想半天，光记录复制还不够，他用手机录屏功能，慢慢地从头到尾滑动聊天框，用视频的形式保存所有的对话。
刚录完，一不小心拍到了蒋先生的头像。
“……”
该功能还是稍微有点多余了哈！
陆柠赶忙发过去：【点错了，抱歉，您不必理我】
他以为蒋先生在忙，没想到回复了。
【没用新手机吗？】
陆柠：【用呢，在搞，不小心拍到的。我换新的号说。】
他改用新的微信号。
一棵青柠檬树：【蒋先生？】
【要不您把另一个号移除吧。】
蒋先生：【不用，留着吧】
陆柠靠在床头思考，他会看记录吗？还是不会？
蒋先生：【你的微信昵称？】
一棵青柠檬树：【嘿嘿~】
【主打一个大小号难以区分】
其实是因为今天吃了青柠檬酸奶芝士，他刚才取名字的时候想到了，便顺手加一个字。
这样就不必费心思想新的昵称。
蒋先生：【我会分清楚的。】
【今天回去晚，你早点休息】
陆柠看看时间，已经九点。
【好】
泡在浴缸里的时候，他想起某件事。
——第一次的反馈他还没写，理论上还应该加上昨天第二次的反馈。
啧，总有一种写日报周报的错觉。
这种事情，网络上有模板吗？
陆柠打开搜索，输入关键词，跳出来的是《当代大学生X生活报告》。？
作为刚毕业的应届生，他有种被调查的羞耻感。
泡澡太舒服，他也不急着写反馈，就慢慢悠悠地往下看这份报告。
当看到【男生X伴侣人数平均比女生多1.5个，为四个左右】的时候，陆柠感叹一句：
我给当代大学生丢人了。
不对啊，那为什么同学大部分都是单身狗？
这报告靠不靠谱？
陆柠退出后继续找模板。
工作后，他已经明白，有模板和没有模板，直接影响工作心情。
终于找到一份大平台网络发布的去年X生活报告，里面有详细报告思路和分析视角。
陆柠打开备忘录，从报告里摘出相关的项目。
这份报告太全了。
最后还有男性和女性分别不同的幻想场所。
陆柠瞪大眼睛看着上面的数据图。
客厅？车内？阳台？楼梯间？办公室？商店？？
野外！街道？！
陆柠拍了一下水面，震惊溢于言表，同水波一般颤动。
他眯起眼睛思考：是他知道的那种街道？
紧随其后的是幻想对象，依次是伴侣、朋友、熟人、现实中的陌生人、明星演员……
陆柠盯着不少的比例是幻想熟人。
沉默了。
这些填写调查报告的人，是真的很大胆。
他感觉自己活在远古时代。
关掉网页，他老老实实写反馈。
【第一次反馈如下：
次数：一次
满足程度（5分制）：5分
满足的具体条目：
能力技巧：很好
前细：很好
情感交流：……好像没说什么
本人时长：25分钟？从大概的时间】
复制后，只要改改前面就行。
【第二次反馈如下：
次数：两次
满足程度（5分制）：5分
满足的具体条目：
能力技巧：很好
前细：很好
情感交流：聊天五分钟
本人时长：第一次20分钟，第二次15分钟】
陆柠本来要面无表情地点击发送，结果看到具体的时间后。
此刻的沉默，
震耳欲聋。
工作的简历都可以合理调整，那为什么时长不可以？
陆柠把时间全部加了5分钟；
由于昨天的两次数据实在是太难看，咬咬牙，再各加5分钟。
完美！
发送！
他正要丢开手机去干点别的事情，消化下羞耻感，消息却立刻回复了。
蒋先生：【每次进出房间，我都看了时间】
【两分钟内，允许撤回修改】
陆柠懵了，这是在明示以总时长来算，看出他的时长有水分是吗？
不行，绝对不撤回！
一棵青柠檬树：【不，您可能看错了，我这个没记错】
陆·职场小达人·柠工作心得之一：
面对老板质疑时，员工必须以斩钉截铁的态度告诉老板：
我没错，都是您的错！
蒋先生：【OK】
陆柠：我就说吧！
员工怎么会错？
只有老板才会错！
蒋先生：【给我也打个分？】
陆柠情绪上头，强忍着笑意，再次复制。
【第一次反馈如下：
次数：一次
能力技巧：A
前细：A
情感交流：B
时长情况：A+】
【第二次反馈如下：
次数：一次
能力技巧：A+
前细：A+
情感交流：A
时长情况：A++】
陆柠想了想，昨天的亲吻实在是太……
于是将前细的A+改成A+++
确认，发送！
蒋先生：【需要改进的细节？】
一颗青柠檬树：【没有需要改进的了】
职场心得之二：
给足老板面子，
给分给到没有进步空间！
蒋先生：【OK】
【下次反馈标日期】
陆柠：……
您还真把这玩意儿当日报了啊！
不愧是您！
蒋先生：【建议增添一栏，对下一次的期待/明确需求】
【可以？】
陆柠想起刚才那份报告。
脑子里循环播放：野外，商场，街道……野外，商场，街道……野外，商场，街道……
第30章
晚上，陆柠在房间中，还悄悄注意外面的动静。
想知道蒋先生几点回家。
这才大年初二！？
陆柠想，之前难怪跟自己聊天的几次中间隔了一阵子，忙起来哪儿顾得上呢？
而且讲话也是很直切主题，哪儿有功夫客套？
正式相亲的时候，蒋明易提过对伴侣的要求就是希望配合他的工作生活，给他独立的空间。
陆柠现在回过味来，他相亲的目的是为了有一个满足身体需求的伴侣；
蒋先生应该单纯只要有个名义上的伴侣就行，抵挡住爷爷的相亲，算是完成任务。
那为什么还找不到？
以他的条件随便找一个，不都可以结婚？
陆柠不是很明白。
“笃笃——”
“小陆？睡了？”
门外传来声音，陆柠丢开手里的书去开门。
打开前还整理了下睡衣的领口。
陆柠透过门缝，微笑：“您回来了？”
蒋明易看着他浑身暖融融的样子，想起今天傍晚他从车里跳出来往自己怀里扑。
“有点事跟你商量。”
“嗯？”陆柠站直身体，“什么？”
“是个建议。”
蒋明易面对着他，稍微措辞，“今天的事情给我提了个醒，往后你出去的地方远或者时间长，安排个助理？”
“这样子啊？”
陆柠想了想，“是说您身边那样一直跟着的保镖吗？”
蒋明易道：“具体你自己选，也可以当朋友相处的生活助理。年纪选跟你接近的，有共同话题，男女也是由你定。”
陆柠感觉有人跟着太不自在了，但是的确安全。
纠结地垂眸。
蒋明易揉了下他的头发耳尖：“也不急，不用现在给我答复。”
“嗯！”
陆柠知道这是为自己好，抬起亮晶晶的双眸，“这几天我肯定不出远门了，等过阵子看看！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主动提的！您放心！您快去休息吧，快十点半了。”
蒋明易想揉眉心了，怎么这么容易赶他。
“晚安也不说？”
“晚安晚安！”
陆柠笑着说，见他也没有开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桃花眼翩然地低垂着瞧着自己。
他不解其意地眨眨眼，“嗯？”
蒋明易伸手，主动把人圈住揉了揉后脑勺：“晚安。”
陆柠懵了下：“……”
等被松开，人也走远了，他才磨磨唧唧地合上门，靠在门边竟然有些遗憾：
所以他们永远也不可能住在一个房间，随时拥抱了是吗？
拥有自由独立的个人生活和结成命运共同体的婚姻生活，看来只能是二选一。
很明显，这段婚姻存在的最大前提，不就是前者？
所以陆柠冷静了几分：
既然没有选项，就不要纠结！
睡觉！
哼！
他扑上床，拉开被子，莫名地气愤起来。
屏幕闪了闪。
陆柠的动作极其快速地拿过。
哦，是晓雪~
也对，蒋先生肯定回房间洗漱睡觉了，干嘛还给他发消息？
风雪夜归人：【柠宝，明天晚上你空吗？】
陆柠：【？？晓雪姐你不在家过年吗？你这么快回荣城了？】
公司初八才开工啊！
风雪夜归人：【被逼无奈滚回来的】
【几个聊的不错的朋友都还没回，我在这里孤苦伶仃】
【看朋友圈估计你应该有，所以冒昧问问~】
【想约你恰饭】
陆柠：【找对人了】
【恰！】
两人一拍即合，加上陆柠有大把时间，下午三点就可以见面喝茶晚上再吃饭。
敲定后，他给蒋先生发消息。
【我明天和同事出去，在市区闲逛~不开车~晚上不在家吃饭哦~】
蒋先生：【好】
陆柠看着简单明确的回复，深吸气。
消化一下这么自由的婚姻生活，真的是太棒啦！
他还是立刻睡吧，熬夜容易想东想西。
盖上被子时，他想起妈妈的一句话
——人啊，有所求就开始给自己制造麻烦了。
果然是妈妈！
全部的爱给妈妈，准没错！
陆柠睡前给妈妈发消息：【妈妈，我爱你，啾啾啾！】
林雅女士：【爱妈妈的柠柠宝贝！啾啾！】-
次日上午，陆柠醒来时，蒋明易已经不在家。
他摆弄咖啡机，自言自语：“柠柠牌手做咖啡今天只有自己独享了。真是好开心啊~”
尝了一口浓缩，苦得怀疑人生。
老老实实加焦糖加牛奶加厚椰乳，能加的全加一遍。
在新的手机新的微信号里发第一条消息：
【大年初三喝咖啡，一年到头不会累】
点赞：骆芊，晓雪。
评论：
骆芊：【看起来很不错~】
晓雪：【我在车上了，下午见！】
一杯咖啡磨磨唧唧地喝完，陆柠又和小琴推心置腹地说了好几番心里话，朋友圈也没几个点赞。
想起来是新号，本来也没几个列表好友。
之前人多热闹都是工作上加的好友。
要不然把小韩和张飞扬也加到新手机好了，假设离职后，他也是很想和他们做朋友的。
这是他工作后的第一批同事。
虽然网络上老提醒，别把同事当朋友，但他还是觉得他们很不错。
陆柠用新号添加大家。
很快被通过。
小韩特别夸张：【没想到柠宝你换私人微信号还会加我，大过年的真的好感动~】
一连串的萌图，附带从长辈处顺来的中古过年举杯表情包~
陆柠：原本还没打算添加哦~尴尬~
只能发一波表情包，缓解下。
两人斗图一番后，陆柠败下阵来。
他没有亲戚群，收不到离谱的大红大紫的过年图片。
等放下手机回过神，陆柠看着小琴，忽然开窍
——今天日期是双数，那趁着蒋先生来房间，他们又可以贴贴啦~还是脱光光的那种~
嘿嘿~
陆柠情绪瞬间被点燃，开始思维发散起来：
要不试试转过去呢？
老趴着感觉也不是个事儿。
如果全黑情况下，也没有那么羞耻？
反正看不到。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前胸
——蒋先生那么温暖结实的胸膛，贴！
陆柠推上眼镜，倍感振奋。
生活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他心血来潮想去看看蒋先生房间的那束花，打开手机。
刚好朋友圈有新消息。
点赞：蒋先生
陆柠翘起嘴角点开聊天框：【我能去您房间吗？花可能要收起来了？】
蒋先生：【好】
陆柠起身，抚过小琴的叶子：“哥哥去考察蒋先生房间了~”
悄么声地进屋，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气息。
花还是摆老地方，花朵最外面一圈的花瓣有些颓靡。
陆柠没敢进卧房的洗手间，拿了花到厨房换水和修剪枝条、摘花瓣。
做完这一切后，他再环顾一眼便离开。
房间里很整洁，除了书房和床有动静外，其他地方都没什么痕迹。
可能蒋先生忙得要命，没时间坐沙发玩手机。
好惨。
这就是八字带劳碌的人吗？
既然如此就不要添乱~
回头如果出远门，就带保镖，没必要纠结！
陆柠合门离开，下定决心做个独立自主、让人放心的好伴侣-
下午。
陆柠穿上浅灰色的卫衣和羽绒服牛仔裤，轻松出门。
见面地点需要坐五站地铁。
晓雪一见面就惊叹：“你今天真是，帅极了。大一新生小弟弟。”
“真的假的？”陆柠脱掉羽绒服搭在椅子上。
这边是自助的茶室，按人头收费，一壶两杯和两份无限量续的茶点。
等东西上齐全，陆柠拍照发给蒋先生。
他捏一枚开心果吃，笑着说：“你过年怎么了？要不要分享你的痛苦，让我分担一下？”
晓雪摆弄小电磁炉上花果茶壶，也笑：“你不问我也憋不住。太奇葩，大年初二走亲戚还给我搞了个男的，在那边坐着，让我相亲。整整一屋子亲戚，尴尬死我算了。”
这画面感，陆柠窒息，脚趾都能把鞋底抠破。
两人闲谈起来，晓雪牢骚满腹，恰好陆柠又擅长倾听，不知不觉说到下午五点多。
就近换去一家墨西哥菜小餐厅，就着晚饭继续聊。
陆柠一下午，吃吃喝喝，肚子都快撑住了。
到八点，陆柠提醒道：“晓雪姐，我今天快把你家所有亲戚都认识全了哦~”
晓雪笑道：“没事，说给你听我放心。换个人，我也不说这么多。”
正月里店关门早，胖胖的外国老板出来送两杯焦糖布丁，算是赶客的小礼物。
两人吃完就离开。
才出店门，陆柠接到消息。
蒋明易刚好开会结束，问他意愿，是否方便接他。
陆柠回复了地点，同晓雪道别。
晓雪挥着手说：“等张飞扬和小韩姐来，我们撺掇老郑出来吃烤鱼！”
“烤鱼哈？”陆柠想起某个人，“好！那再见！快回去吧！”
晓雪挥挥手，冲去坐地铁。
陆柠站在原地想着烤鱼的事情，一个人傻乐。
晚上有点冷，在餐馆攒的暖气散了之后，他双手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后悔下午出门没戴帽子，牛仔裤也有点薄了。
熟悉的迈巴赫往他面前停住的时候，他拽门就冲进副驾驶。
结果又和司机面面相觑。
属于是梅开二度了。
陆柠尴尬地转转僵住的脖颈，眼眸同正要推门出去接他的男人对视上。
“外边儿太冷，我穿少了。”
陆柠尴尬地解释，正要推门换到后面，听蒋先生道：“坐着吧。先回去再说。”
“嗯。”
陆柠扣上安全带，有司机在，没出声说话。
他想，如果换一个比较注重细节的伴侣，可能会有很多小摩擦小矛盾。
——感恩命运，送来蒋先生！
微信里有人事群里的消息，小韩转发了微博上的词条。
五个领导，只有四杯咖啡如何处理。
大家热闹地畅所欲言。
陆柠也跟着敲字加入闲谈中。
另一只手机震了震，陆柠赶忙打开。
蒋先生：【？】
陆柠：【？？】
蒋先生：【给我当保镖？】
陆柠看到这严肃的话，紧张起来。
他鼓鼓脸，赶紧侧过脖子往后看一眼，正见蒋先生眼眸染着笑意盯着自己。
还好，丝毫没有怪他的意思。
他连忙打字回复：【没呢，我以为您刚才的意思是，回家我们再说话】
想了想，他补充一条：【没有不理您~真的！您信我！】
蒋先生：【我信】
陆柠操作两只手机，转发工作群里的领导和咖啡，发给蒋先生。
【同事们聊这个呢~】
【如果是您，您怎么处理？】
想知道下大老板如何解决这种问题。
等了几秒中，微信框里跳出新消息。
蒋先生：【让给其他四位领导喝咖啡，转告他们，我不喝外面的刷锅水，只喝柠柠牌手作咖啡】
陆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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