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反派boss救赎指南 > 190. 抉择 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虽说,主意打到那边上去不太好,但眼下别无他法。


    除却三味静峰上的那一朵外,他们还未得到任何返生花的线索。距兽谷秘境开启已不足一月,快来不及了。


    可偏偏,对方是宣云平。


    ——全天下屈指可数的大乘修士,兴许与秦知邻有牵扯的家伙,先前还有意无意为难过他们,心思莫测。


    他对宣明聆这位独子的态度极度冷漠,对逝去的道侣却很是深情。


    问剑谷人人得知,落英真人乃谷主禁忌,莫能多提。


    倘若叫宣云平知道,他们惦记上了亡妻的遗物,盛怒之下,还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几人各自思量着,一筹莫展中,宣明聆忽地起身。


    “小师叔?”


    蔚凤一惊,扯住他的衣摆,“你打算去哪儿?”


    “……去找他谈一谈。”宣明聆没有回首,嗓音略沉。


    这个“他”,显然是指谷主。


    蔚凤道:“这怎么行?他一贯待你严苛,听不下去的。谈再多都是徒劳!”


    谢征也不赞同地蹙眉:“师叔三思,还是另想他法为好。”


    “你们误会了。”宣明聆摇摇头,坚定道,“我去找他,不仅是为了清规和返生花,更是为我自己。”


    “我要问清楚……他对我、对娘亲,究竟是如何看法。”


    他深深吸了口气,“不吐不快。我并不想因此事生出心结。”


    “可是……”


    蔚凤仍想再劝,傅偏楼则陡然开口:“是该问清楚。”


    他掀起眼皮,瞥了眼面色不虞的蔚凤,说道:“蔚明光你先别着急。一来,宣师叔向来有主见,劝也劝不住。与其硬拦叫他怄气,不如问个水落石出。”


    宣明聆抿了抿唇,并不反驳;蔚凤也记起自家小师叔其实有多固执,顿时泄气。


    “二来,师叔。”傅偏楼看向对面,“去,自然得去。不过,也不能毫无准备。”


    宣明聆困惑地皱起眉:“仪景的意思是?”


    “说到底,有关那妖修的事情都是猜测,它和负屃有何关系,还不能下定论。”


    傅偏楼道,“贸然问出口,万一惹恼了谷主,就不妙了。”


    “这桩事过去不足五十载。既然对方原本藏身于外门,想来,说不定还能找到当时与他相处过的师兄师姐……谷主当年态度如何,也可询问几位长老。”


    “攻人先攻心,”他凝望着宣明聆的眼睛,慢吞吞地说,“攻心先知人。”


    “无论是想要那朵返生花,还是想弄懂谷主的真正想法……在那之前,需得找出他的破绽。”


    “……”


    宣明聆沉默片刻,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仪景所言不错,是我莽撞了。”他平静不少,微微苦笑,“就依你的话,我去寻人问上一问。”


    “我也去!”蔚凤跟着站起。


    “一道吧。”谢征说,“虽说才过去五十载,但既然谷主不欲旁人多提落英前辈,探查起来应要费些工夫。”


    傅偏楼长长一叹:“这时候,若是琼光师弟在就好了。外门上下似乎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他本是随口感慨,却不想话音刚落,草庐帘外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傅师兄找我?”


    一只手撩起竹帘,圆脸修士探头进来,奇怪地问。


    “琼光师弟?”


    异口同声的呼唤之后,琼光受宠若惊,挠挠头发笑道:“嗯,我听闻谢师兄醒了,就赶回来看一看。”


    他想起方才听到的话,眨眨眼:“这么看来……好像,来得正是时候?”


    有琼光这场及时雨一下,探查之事顺理成章。


    他本就人缘极好,以杂灵根之身杀入内门后,更是成了外峰有名有姓的榜样。


    近些时日为了寻到师寅下落,本就打通许多人脉,这会儿刚好派的上用场。


    不到半月,妖修潜入谷中、伪装弟子袭击谷主夫人一事,便有了八成的眉目。


    尤其是从成化长老那边得知,那妖修是由宣云平亲自拿下,关押审讯、挫骨扬灰后,宣明聆在房中枯坐至深夜,抱着他的珊瑚琴,独自上了三味静峰。


    对于他的到来,宣云平并不惊讶。


    从前繁花似锦的山头庭院,如今一片萧瑟,仅剩些不凡的灵植,不需打理也能盛开。


    亭中,不见总是温柔微笑的惜花女子,唯有两位男子隔着桌凳对视。


    先开口的,是宣云平。


    “我听恕己说了,”他道,“你和你那帮人,最近在查当年的事?”


    男人冷肃的脸庞上,露出阴沉的讥嘲:“怎么,你娘故去这么多年了,到今日才晓得要找元凶泄愤?还是说——你们有别的心思?”


    那双犹如鹰隼的眼眸紧紧逼视过来,像看穿一切,携有滔天怒意。


    宣明聆则不慌不忙地架好琴,浅浅低首,一边拨弦调音,一边轻声道:


    “久疏问候,父亲大寿将至,明聆欲恭祝一曲。”


    抬眸,宣明聆仔细着月光下男人的神色,问:“您可愿听?”


    哪怕在宣云平面前,他也向来鲜少这么称呼,不是师尊、便是谷主。


    宣云平皱了皱眉,没有回话。


    宣明聆便当他应下,自顾自地弹奏起来。


    泠泠乐声从指间流泄,曲调舒缓悠扬,似鸟语花香,初春萌芽。


    端坐琴前的宣明聆一心一意望着琴弦,过了一会儿,才在琴声掩映中低低开口。


    “父亲觉得,这一曲可熟悉?”


    半晌,宣云平语气莫名地道:“这……”


    “那是明聆十岁那年,”宣明聆道,“您教我的。”


    彼时,也不知是哪里讨得了宣云平的欢心,一贯只教他习剑,教他不准哭哭啼啼、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的男人突发兴致,送了他一架古琴。


    这一礼物,曾让少年时极想博得父亲认可的他一度十分高兴,珍惜不已。


    “您说,此物乃娘亲生前所爱。”宣明聆垂眸,“您不通音律,唯独此曲,为你们二人定情时,娘亲奏与您听,手把手教会了您。”


    “于是那一晚,您也将之教会了我。”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的父亲给予过他的温情。


    从那往后,宣明聆时不时就会找来琴谱,想着日后讨人开心。


    可惜……没有日后。


    宣云平眸光微动,这番话似乎让他回想起很久以前,和爱妻举案齐眉的日子。一时间门,他的神态不禁柔和下来。


    他盯着眼前的青年,对方低眉敛目,清透的瞳仁凝视琴弦,唇边含笑,说不出的温柔。


    这副面貌,和过去的落英真人那般相似。


    使他放于膝上的手指竟略略颤抖。


    宣明聆仿佛知晓那道迷离的注视在透过他看着谁,问道:


    “父亲,我与娘亲……是不是有些像?”


    他抬起头来,笑意淡去,素来令人如沐春风的那张脸,陡然变得凛冽刺骨,眉眼锋利,不可逼视。


    与宣云平遥遥相对,两人从没有哪一刻如此相似。


    “那……”宣明聆一字字问,“我与您呢?”


    “我们可像?”


    “——放肆!”


    宣云平一甩袖,琴弦截截崩断,宣明聆脸色一白,内息翻涌,唇边逸出一缕血来。


    那扰人心神的琴音消弭后,男人盛怒斥道:


    “与谁学了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就敢来我这里胡言乱语了?宣明聆,当我不清楚你的来意?”


    “今夜过来,想必是为那错过宗门大比的弟子讨要返生花?”


    “真是打得好算盘,身为人子,不为生母,反倒为不相干的人奔波,图谋到这里……”


    宣云平厉声道,“我怎会有你这般的孽子!跪下!”


    宣明聆不跪。


    “孽子?”他冷冷盯着宣云平,“敢问父亲,孽在何处?”


    指尖擦过脸颊,“是说这张与您相像的脸——”


    又擦过唇角的血,“还是说这身与您同缘的血脉?”


    宣云平没料到他会忤逆自己,愣怔一瞬后,勃然大怒。


    “你……”


    被威压逼得半跪于地,宣明聆丝毫不惧地打断他,急促道:


    “五十年前,娘亲身体抱恙,大限将至。”


    落英真人天赋并不好,也无心求道,一身修为多出自于天材地宝的堆积。


    能到元婴期,本就不容易,再突破不得,寿元便也局限,能与宣云平相伴五百载,已是得了很多延年益寿的灵丹的结果。


    “她自知即将迎来天人五衰,故而想着诞下子嗣,为你留一个念想。”


    “于是,便有了我。”


    蓦地哂笑一声,宣明聆咳嗽着:“可她没能料到,偏偏就是那段时日,有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本该死去几百年的家伙,被神通广大的父亲保下一条命,苟且偷生。”


    “碌碌许久,终于得知曾经心系的那位女子,嫁给了当初杀死他的元凶,恩爱不疑。于是妒火难消、由爱生恨,转为妖修遮掩气息混入问剑谷,为的,是带她一并走。”


    “来到谷中后,他却发现——呵呵,什么恩爱不疑?”


    宣明聆仰起脸,去看他那高高在上的父亲,“这对璧人,竟一直有着嫌隙;而此嫌隙,竟是早早死去的他,妖皇负屃!”


    宣云平寒声道:“住口!”


    “你是从何得知这个名字?这些事?”他神情变换,恍然道,“是那个有传承的小子?两仪剑与他多嘴?”


    “不管我是从何得知……父亲。”


    宣明聆悄怆地颤声道,“我从没想过,您,居然从没有选择过相信娘亲。”


    宣云平攥紧双手,胸口不断起伏,死死盯着他。


    “妖皇狡诈残忍,心性诡谲。”宣明聆问,“他刻意扮作外门弟子,讨娘亲欢心,潜伏许久才动手,何尝没有构陷的意思?”


    “娘亲与他本就不是同道中人,就算过去曾有露水姻缘,后来一刀两断,也未曾犹豫。她待你如何,是否真心,相处多年,你莫非瞧不出来?宁可怀疑枕边人,也不愿看清眼前,堂堂剑尊,懦弱至此!”


    “却还听信妖皇临终前恶意的谗言、和故弄玄虚的假象,觉得我乃娘亲与他私通所得?为她泼上此等污名?”


    “宣云平,你有本事就剖开我看看,看看我到底是人是妖!”


    说到后边,宣明聆动了肝火,胸口闷痛,不顾为人子该有的尊敬,连着血一并将话呕出。


    “疑她忠贞、欺她孩儿、断她爱琴……”


    “若娘亲泉下有知,你该以何颜面去见她!”


    “住口……”宣云平生生拍碎了身前的石桌,“住口!”


    灵压荡开,宣明聆如他所愿住了口,一双眼睛却仍望着他,面色惨白。


    这副模样,与五十年前唐亭垂危伏床之时,如此相像。


    被负屃重伤,迎着天人五衰,她执意要生下宣明聆。


    哪怕同样听见了妖皇伏诛时那一句不怀好意、引人生疑的话,也没有丝毫动摇。


    妖皇说:“宣云平,就算再过五百年,你顶替不了我在亭儿心底的地位……”


    “爱也好恨也罢,她从来都放不下我。而你?”


    “不过是聊以慰藉的……依附罢了。”


    唐亭为止住血封住了穴道,说不出话,却以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他。


    哑口无言、无比焦躁的他。


    ——她知道。


    她一直知道。


    他的怀疑、猜忌、介意、懦弱,什么都知道。


    所以弥留之际,她抱来拼命诞下的两人的孩子,告诉他:“我愿如此!”


    “比起为我哭,我更希望你们能为他高兴……”


    因这是他们的孩子,她那样坦然,那样笃定,半分疑窦也无。


    但她快闭上的眼睛瞧不见,她所说的那个“可爱”的婴孩,脸颊上,却有着蛇鳞似的妖纹。


    那是个孽障。宣云平看着眼前之人,这是个孽障。


    但。


    那双浅色眼眸不闪不避地望着他,哪怕重伤伏地,也固执地不肯退让一步。


    ……就好似曾经,无惧无畏的他一般。


    宣云平突然出不了声,缓缓放下了手。


    一寸一寸僵硬地转过身去,他走出凉亭。


    他凝视着墨色翻滚的湖泊,眸底首次浮现出剧烈动摇。


    犹豫了很久,很久,终是摘下湖心的返生花,丢去身后。


    “拿着这个,”整个人忽然衰老很多般,身形佝偻下去,宣云平道,“滚出去。”


    宣明聆一顿,从地面爬起身,捡起那朵剔透的灵花。


    “……父亲……”


    “不要唤我父亲。”宣云平再次说,“滚出去,在我后悔之前。”


    宣明聆默然片刻,长叹口气,抱上断了弦的琴,朝他微微俯身。


    低低道:“多谢谷主。”


    多谢么……


    父子之间门,居然生疏至此。


    听着背后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宣云平按捺下欲喝止的念头,对着湖泊闭上眼。


    夫人……亭妹。


    他想道,我早就没有脸去见你了。


    一错再错,事已至此,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