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怪谈

    朱红色的大门仍然紧闭着,透过院墙上的窗花缝隙往里看去一片漆黑,之前的那个影子也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再也没出现。

    那层透明屏障将整个宅院笼罩其中,摸起来是果冻的质感,很柔软,但无论怎样破坏,它都巍然不动,无法对它造成损伤。

    见那些纸人只是围在山脚下并没有过来,米嘉便放下心仔细观察起这个宅子,绕着它走了一圈。

    整个宅子像是被火灼烧过,在大门上,贴着一张黄纸符箓,和最开始看到的那具女尸身上的符箓差不多,只不过上面的字符不同。

    “难不成是必须完成一个范围内的任务才能开启下个地图的任务?”见里面的人或鬼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回女尸那里看看。

    再次点下技能变回寄生之翼,他抓紧时间往村口飞去。

    等到技能时间倒计时到【0:00】时,距离村口还有一小段距离,米嘉轻巧的落到地面上,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纸人仍然跟了过来,不过距离被拉开了一大段,短时间内追不上他。

    于是他慢悠悠的出了村口,在三岔口处停了下来,等着那些纸人。

    纸人们没多久就追了上来,只不过都聚在村口处没有跟着出来。

    任凭米嘉在三岔口处做出各种挑衅动作,它们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立在村口。

    见到那些纸人怪异的举动,他也大致猜出了这些纸人的目的,它们应该只是在恐吓他让他离开村子,一旦自己离开村子,它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红绣鞋仍然等在三岔口处,见米嘉回来了,有些欣喜的踮了踮脚。

    “刘八儿已经解决了。”米嘉取出一根从刘八儿身上拔下来的骨刺,对红绣鞋道:“接下来就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红绣鞋脚尖朝女尸的方位点了点,随后在地面上写道:

    [跟我来。]

    米嘉跟在红绣鞋身后回到了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在的地方,在回到枯树下后,那双红绣鞋往上一跳,便回到了女尸脚上。

    女尸仍然挂在枯树上,在红绣鞋回到脚上后,她的下颌骨开合着发出一阵细弱类似于阴风呜咽的声音。

    “我的名字叫翠娘,是槐木村的村民。

    你应该也都看到了,这槐木村里的人从不把女人当人看,而是当成了一件物什随意使唤。村里的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可以被抢婚。所谓抢婚,就是一旦被绑架抢到了单身汉家里,她便算作是那男人的妻子了,村里人也都认可这层关系,由不得她拒绝。

    槐木村的封闭就起源于这一恶习。听老人说,村里原本有个樵夫,娶不上媳妇,便以槐木村的习俗去抢了隔壁村的一名女子,后来怕这女子的家人找上门来,便去求山顶的邪神,指望它能助自己一把。

    那女子的家人果然没能进来,但村里其他人也都受到了邪神的诅咒,再也出不去了。”

    “邪神?”听到这里,米嘉问:“就是之前那个泥神像吗?”

    “或许是吧。”名为翠娘的女尸看起来对这些事也不太清楚,“我只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山上的神很邪,别去拜,其他便不清楚了。”

    “那道观一直有人在看着吗?”

    “对。道士一直在看管着神像,他说他心念纯善,邪神对他不起作用。”

    “嗯。那你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去拜了那邪神?”

    “是的。我从小脾性烈,受不得委屈,想离开村子又怎么也离不开。偏偏隔壁最讨厌的刘八儿还盯上了我,天天说要抢我回家当老婆,我心道这样活着倒还不如死了,便一横心上了山,朝那邪神许了愿。”

    米嘉在那棵槐树上见过翠娘的许愿红笺,上面写着:“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隔壁家刘八儿出门被狗咬死,下水被水淹死,吃饭被饭噎死!”

    难怪那刘八儿没了三条命。可惜的是他爹也去求了那邪神让自己女儿来替儿子的命,导致刘八儿没死,死的是他的姐姐们。

    “后来那刘八儿确实死了,可没多久他居然又活了,而且模样变得越来越怪。而且,我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翠娘说到这里仍心有余悸,“我变得想吃草还有吃生肉。”

    那许愿红笺上的荤素搭配应验了。按那邪神一贯以来的风格,她想吃的生肉恐怕也不止是牲畜肉这么简单。

    “后来有一天,我在进食的时候被人发现了,那些村民便将我吊死在了这里。”翠娘说到这里有些忿忿道:“本来就这么死了倒也算了,我乐得早死早超生,可偏偏那刘八儿还没放弃!哪怕我死了都偏要将我的尸体去配他的阴婚!然后我就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死也脱离不了这个该死的鬼村子!”

    许愿红笺上,刘八儿的愿望便是想讨翠娘当老婆,那时候的翠娘恐怕已经死了,也正是因为这个愿望,使得翠娘也成了怪谈之一。

    “所以你才想让我去杀了刘八儿,对自己的生死也毫不在意?”

    翠娘恶狠狠道:“我早已死了,以这样的姿态活着,对我来说倒不如早点被外来者杀死,不过临死之前我也要看着那想活命的刘八儿先被杀死,被千刀万剐!”

    看来这两鬼的梁子是真的结很大。看着翠娘随时要暴走的模样,米嘉安抚道:“你放心,刘八儿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刘三爷也被纸人干掉了。”

    听到他的话,翠娘才吐出一口气,“我能感觉到他死了。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毕竟他的任务就是解决掉这村里的怪谈。

    “我之前说你杀不死我,是因为每个怪谈都有它的特点。”在刘八儿死后,翠娘感觉自己的怨气也消弭了许多,心平气和道:“就比如刘八儿,他是有八条命。而我的特点就是能寄生在一个物件上行动自如。哪怕你将那能杀死怪谈的符箓贴在我的尸体上,倘若我不想死,便能寄生在鞋子,树木,甚至乌鸦身上,你怎么都是杀不了我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翠娘或许才是最难杀的怪谈。不过还好,她并不处于敌对状态。

    “既然你已经帮我了却了我的心愿,我接下来就不会寄生在其他东西身上,你将符箓贴我身上,我就会消失。”

    米嘉将符箓取了出来,但并没有贴在翠娘的尸体上,“先不急,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翠娘很爽快,“你问吧。”

    “你知道其他几个怪谈的位置和特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刘八儿的,那泥神像我也只是知道听老人说有这么个怪谈,但并不清楚它的特点。”她想了想,又道:“噢,好像还有个扎彩匠。”

    “扎彩匠?”联想到那些纸人,米嘉提起了精神,“说说看。”

    “那扎彩匠姓吴,叫吴老头,是住在村子中间的一户人家,村里做白事都是请他来操办的。那吴老头年纪还轻的时候家人就都患了痨病死得只剩他一个了,平时村里人都避开他家走,说是他家干的都是阴间活,不干净,要少招惹。还有件事挺奇怪的,就是但凡有人招惹到那扎彩匠了,隔几天那人就一定会暴毙,而且都是突然间喘不过气憋死的。我觉得他可能也是个怪谈。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嗯”米嘉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道观里守着那泥神像,或者说邪神的有几个道士吗?都长什么样?”

    他这具身体看上去很年轻,按翠娘的话来说,守着那神像的人应该不止一个,而且年纪应该挺大了。

    “道士?”翠娘有些疑惑,“就你一个呀,只不过脸上的是白脸谱,不是你现在这样半张红的。”

    第92章 营销

    听到翠娘这么说,米嘉也并没有感到多意外,只是问:“你当时上山拜那邪神的时候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翠娘仔细回想了片刻,道:“点了三支香,朝那泥神像拜了拜。”

    之前有了些雏形的想法愈加明确起来,他又向翠娘确认了下,“没有写许愿笺,也没有摸到那泥神像,是吗?”

    “是的吧”翠娘有些犹豫,“时间过去太久了,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是许愿笺应该是没有写过的。”

    “好的,我知道了。”问完这些问题,米嘉便将符箓贴到了女尸身上,“晚安。”

    枯树上垂挂着的女尸没有任何抵抗,很快便化作了一堆散发着香火气味的灰烬,飘散在夜风中。

    随着女尸的消失,一个电子音在他脑中响起。

    【恭喜求生者米嘉解锁荒村怪谈主线剧情,进度30%】

    米嘉回到山顶的道观时,天边已经渐渐泛起了晨光,周围弥漫着灰白的朦胧雾气,使得这座普普通通的小道观看起来宛如仙境。

    虽然远处天已经亮了,但槐木村上方的天空仍然阴云密布,整座村子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一晚上解决了三个怪谈,着实是很耗费精力,米嘉望着远处那线金色的阳光,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困了,于是打着哈欠走进了道观,准备在里面睡一觉好好休息一天,等明天技能时间恢复后再去解决掉其他怪谈。

    那些小泥人仍然在原本的位置。米嘉随手捏起一个,软软的。看了一会,他将小泥人摆回原来的位置,走进了里屋。

    躺在小木板床上开启睡眠舱后,他才安心的陷入睡眠。随着直播间人气的高涨,接踵而至的便是观众们恶意投放的怪物,名气越大,受到的关注和刁难也就越多,这是不可避免的事,他也从来不会在这方面掉以轻心

    ————

    萨曼莎收起那堆灰烬中的紫色灵核,在她身后,跟着的血偶又多了一个,正是那刘三爷。

    “村口女尸,村中扎彩匠,村尾鬼花轿”萨曼莎消化了刘三爷的记忆后,也对这个村子的怪谈有了个比较明确的了解,目前她已经解决了两个怪谈,知道了另外三个怪谈的位置,只剩下两个还处于未知状态。

    她看向后山,那里很有可能有一个怪谈,她方才利用其中一个血偶打算去打探下消息,但始终进不去,想要进去,恐怕只能通过那鬼花轿。

    鬼花轿所在的位置距离刘家并不远,她来刘家时还听到鬼花轿停在门口的那户张姓人家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天已经微微亮了,但她并不打算休息,而是直接操纵着血偶,劈开那并不坚固的木门,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张家。

    原本死寂的小山村乍然响起几声惨叫,惨叫声没多久就戛然而止,村民似乎都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没有人出来看,只是将门窗关得更紧了。

    萨曼莎的血偶又多了两具。

    “两天后才能进去啊”即将出嫁的年轻少女慢悠悠的换上床边的红嫁衣,捏着裙摆对着铜镜转了转,提起猩红的唇角,朝着身旁的几个“人”吩咐道:“那就先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变成我的吧~”

    血偶们从张家走了出去,走向各个还有村民在居住的屋子

    ————

    【666号求生者·萨曼莎】直播间。

    3126L:厉害啊,这才第二天,就干掉了那么多怪谈。

    3127L:这屠夫的单人副本难度应该挺高的吧,毕竟连环杀人犯

    3128L:难度高还杀那么快,说明她本身实力强啊,就算提高难度,照样能通关。

    3129L:我生存点全压她身上了!

    3130L:你们有看到黄金塔的宣传吗?屠夫和另外一个7号求生者是在同一个小世界副本的不同位面,两人进度也都差不多,很多人都去押注了,看哪个先通关!

    3131L:我也去看看!

    3132L:黄金塔是什么?

    3133L:楼上新来的?黄金塔是三角座设立的全息娱乐网,也是高阶世界最大的赌场。很多人在那里一夜暴富成为顶层权贵,当然,更多人一夜破产,沦落到低阶世界,甚至卖身成了黑频道的“演员”。

    3134L:哇我可不想去黑频道,还是算了

    ————

    【高阶世界·南十字座】

    伊登正指挥着自己的工作室紧锣密鼓的展开工作。

    作为引路人,自然不仅仅是签约求生者,让他成为高阶世界居民这么简单。包装销售旗下的求生者,让更多观众对求生者进行投资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营销策划,将求生者直播中的画面、故事进行包装加工,通过各种渠道进行二次传播,让直播效果达到最大化,从而在求生者的直播间收益中赚取生存点利润。

    收益的分配比率是7:3。

    他7求生者3。

    购买热搜,打通渠道,营销号铺张宣传,这一切少不了花销,越是老牌的引路人,手里掌握的资源也就越多,作为一个金牌引路人,伊登认为自己已经是相当厚道了,一些黑心引路人甚至将比率提高到了9:1。

    求生者最重要的不是生存点,而是能活下来,而引路人能帮助他们活下来,这点小小的代价对他们来说也并不算亏,甚至还是赚了。

    求生者用以升级技能的生存点主要来源于任务和世界boss,在这一块引路人也不会去伸手分一杯羹。直播间收益这块才是引路人想要的蛋糕,如果没有引路人在高阶世界进行营销,这些求生者根本获得不了多少打赏收益,因此引路人和求生者之间也可以说是合作共赢的关系。

    伊登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光屏,一边向自己工作室里的成员下指令。

    “这段做成花絮,放到主论坛。”

    “个人网站构建好了吗?记住要符合他的风格,花里胡哨一点。”

    “这个角度好看,截图下来,P一下做成个人版面等等,算了还是不P了,P了反而没感觉。”

    “这段小视频剪辑下面配字‘我会义无反顾的往前,直达顶峰!’”

    “你说他没说过这句话?他当然没说过,但要当成他说过。照我说的去做。”

    “录屏太暗了,调亮一点。”

    “现在的观众们很喜欢跨种族相爱这一套,把他和路西菲尔的片段做成连续剧,每周一集播放,会员提前观看。视频里的对话听不清?你不会用ai模拟他的声音吗?台词随便编,越肉麻越好。”

    “和冷锋安可的这段对手戏剪辑一下,冷门cp也得偶尔给点糖渣子。什么,他们对手戏只有几分钟?这有什么问题,哪怕只有几秒钟也要把它搞成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生死绝恋。”

    “之前比较血腥的画面片段也截下来,放到黑频道传播,那些家伙会喜欢的。”

    “黄金塔那边去打下招呼,他现在的知名度还是差了屠夫一截,让他们多宣传一下。”

    工作室的大光屏画面里是正在安逸睡觉的青年,他的睡姿很安详,就像是躺在棺材板里一样一动不动。

    睡觉当然没什么好看的,但就算是睡觉,也要宣传出他正在进行boss决战的气势,手上一块不小心蹭破皮的伤口,也要吹嘘成决战时付出的重大牺牲。

    直播间人气和粉丝数不断上涨,小礼物和打赏结算的生存点纷纷涌入后台小钱包图标,接连发出悦耳的硬币碰撞音效。

    赚钱嘛,不寒碜。

    第93章 价值

    “伊登,看来你这边进行的很顺利呀~”陈小妍走到伊登身边,抬头看了眼那巨大的光屏。屏幕三分之二都是那个7号求生者的直播间画面,另外三分之一则是各项直播数据,表明了直播间流量的来源点,让工作室能通过追踪这些数据判断接下来的资源该重点往哪个方向投放。

    “你跑我这边来干嘛。”伊登一般不会将工作室内部信息透露给其他引路人,但对于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这个学生他还是相对比较信任的,因此也给了她进出工作室的权限,“现在正是在忙的时候,你应该多关心下你自己手里的那个求生者。”

    “问题不大,我负责的求生者很省心,不需要时时刻刻都盯着~”陈小妍朝他俏皮的吐了下舌头,嘻嘻笑道:“你看起来还挺忙的,人手够吗?需要我来帮忙吗?”

    “你来得正好。”伊登没有拒绝,他是真的忙疯了。这个7号求生者不负他所望,在他的策划下人气急速攀升,很快就爬到了上位圈,而且吸引了不少商家来联系他打算通过直播间宣传自家产品。等这个世界结束,他得好好和对方商议下该选择推销哪几家,推销的商品太多了也不行,观众看多了便会产生逆反心理,影响求生者的人气,得选择几样能合理融入游戏中又不突兀的商品。

    他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抱怨道:“该死的比尔德,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连工作都忘了!等他回来我非得解雇了他不可!”

    “比尔德啊”陈小妍倒是有在其他同事那里听到过有关于他的消息,“他花完了生存点,灵魂换取的最后一点价值也都在黄金塔输光了。听说前两天已经被处刑人押送到了‘垃圾处理场’,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噢,不对。或许还能见到。”她笑着说:“说不准哪天在某个末日世界看到的新型怪物就是他,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伊登闻言微微蹙眉,他知道比尔德一直很穷,但没想到已经穷到了出卖自己灵魂的地步。

    与低阶世界不同,高阶世界生存点即是居民的生存价值,而价值决定一切。

    居民必须通过工作,完成主系统的任务等等来获得奖励的生存点,增加自己的价值。

    即便拥有不灭的灵魂,永恒的生命,可替换的外表,高品质的生活,但这一切也都是有标价的。一旦本身的价值成为负数,那就只能出卖灵魂来兑换继续生存下去的价值,如果连灵魂都彻底失去了,那所谓的高级生命也就沦为了行尸走肉的“怪物”,会经由处刑人进行回收,送往“垃圾处理厂”,处理完后扔到低阶世界,在低阶世界里实现它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丝价值。

    这也是高阶世界的居民们需要不断工作完成任务赚取生存点的原因,失去价值的他们下场只会比无知的低级生命更凄惨,他们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只能像陀螺一样不断的转,一旦停下,连退回去成为低级生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当然,这些事他们是不会告诉正在努力想要爬进高阶世界的求生者们的。

    失去了一个同事,伊登并不觉得有多难过,他这漫长的一生里换过的同事没有上千也有上万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把比尔德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小妍,你就先替代比尔德的位置,帮我应付下那些商家打来的询价通讯。”

    “好的~”陈小妍本就是从伊登的团队里走出来的,对这些工作流程很熟悉,于是从善如流的来到比尔德的座位上,接替了对方的工作。

    挂着对方名字的工作铭牌被她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反正这可怜的小家伙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忙完了一天后,伊登总算抽出了点时间喘口气,见周围其他同事都已经离开,压低了声音对仍在认真工作的陈小妍道:“我从主系统那里打听到了些消息。”

    “这算是作为我帮你忙的谢礼吗?”

    “算是吧。”伊登点了支电子烟,“你还记得时钟座吗?”

    “当然记得。”陈小妍点点头,“时钟座被降级为低阶世界的消息还是我告诉你的。”

    “下个末日世界是时钟座。”伊登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直播画面,画面里的青年看起来已经快醒了,身边还围着一大群被观众投放进去的怪物在虎视眈眈。那些怪物等级并不高,他一开始还会担心,但在经历过上个世界的观察后,他意识到这些怪物并不能对他手下的那个求生者造成什么损伤,也就不再对此提心吊胆,“所有存活的求生者都会被投放进时钟座。”

    陈小妍微微一愣,“所有?”

    “对,所有。”伊登仍然皱着眉,“让你的求生者也尽快做好准备吧。”

    南十字座的夜晚很长,走出办公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陈小妍看了眼光屏上的时间,想了想,来到了那座唯一的黑色建筑中。

    数据库大厅一如既往的空旷寂静,凌七听到脚步声,停下了自己手中的笔,抬头朝来人看了眼。

    “好久不见,老朋友。”

    ————

    “走吧。”路琛移开长刀,放过那准备顺走自己食物跑路的求生者。顺便翻了翻背包,将几包饼干丢给了她。

    那刚背刺过他,表面看上去娇小无害的少女惊疑不定的看了他和他身后那不明生物一眼,随后像只灵活的松鼠一样,抓起那几包饼干就蹿进了废墟的阴影之中。

    路琛并不是个求生欲望强烈的人,但在求生游戏中却表现得十分靠谱。在不影响自己性命的情况下见到其他求生者遇到麻烦都会顺手帮一把,哪怕对方是被系统划分为敌对阵营的。

    怪物非常不理解自己的饲主这种愚蠢的做法。

    它在路琛身后慢慢现形,[你应该杀了她。]

    “不至于,她只是饿了。”

    [可她骗了你,想抢走所有食物。]

    “如果是想对我动手的话我会反击的,但没必要因为她想要食物就杀了她,我身边的食物够用,分给她一点也不算什么。”

    它还是觉得不应该放过那个求生者,[当心她向其他求生者透露你的情报反咬你一口。你别忘了,上个世界你就差点被卖了。]

    “是会有那么几个白眼狼,但更多的是对我说‘谢谢’的人。”

    [谢谢?一句谢谢有什么用?如果你杀了他们,你会少很多敌人,还会得到不少生存点和道具。]

    怪物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白痴求生者的脑回路,他是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没事,他们应该杀不了我。”路琛想了想,问身后的怪物:“如果我死了,是会对你造成影响吗?”

    []它没有回答。

    路琛以为它的不回答是默认,于是向它道歉,“抱歉。我会小心一点,努力不被杀的。”

    怪物莫名其妙的瞅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我带出来的,得对你负责保护好你才行,不能连累到你。”路琛收起刀,往回走。

    一个弱小的人类说要保护它,这实在是有点怪。

    怪物烦躁的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道:

    [你是不是有病?!]

    “”路琛摸了摸鼻子,不明白一向和谐相处的小怪物为什么突然朝自己开骂,“怎么了?”

    [你不多考虑一下你自己吗?你难道没有想要的东西吗?你难道不想获得更多力量更多地位吗?总是在为了别人而活,你累不累啊?]

    人类总是贪婪的。他们会有很多愿望,为此付出灵魂也在所不惜。它擅长等待,它总是很有耐心。

    他迟早会需要它的。

    但这个古怪的人类却说要保护它,保护一个怪物。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圣母到这种程度也是蛮罕见,它都快要恶心吐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

    [那如果你救下的人背叛了你呢?]

    “我没经历过那些人的人生,无法明白他们是为了什么而在拼命。”路琛停下脚步,想了想,道:“但我相信人是很复杂的,极端的黑白或许很显眼,但也只是极少数,更多人是处于这两个极端之间的灰色地带。他们不算太善良,但也绝对没有恶毒到罔顾人伦的程度。”

    “这些人因为自己的求生意志而背叛我就该死吗?我认为不是的。”

    “总之各凭本事吧,走到哪算哪。”他朝身后的小怪物伸出手,“要一起吗?”

    怪物沉默半晌,才闷闷的丢出一句。

    [你迟早会死于你的仁慈。]

    ————

    [月曜日·隅中]

    睡眠舱的免疫攻击时间只有五个小时,也只能保证五个小时的安全休息时间。

    这点睡眠时间只能勉强能维持一个人类的身体机能正常运转,但总比一直处于神经绷紧的状态中好些。

    米嘉睁开眼,眼中没有任何刚睡醒的迷茫。前方几个散发着恶臭的丧尸簇拥在床边,离自己的脸也就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并不清楚直播间里能被投放的怪物具体有哪些品种,但按他距今为止遇到的来看,或许是因为丧尸型怪物比较价廉物美的原因,被投放进他直播间的大都是丧尸类,也有少部分狂化人,但无一例外都是前面的世界曾经出现过的怪物种类。

    丧尸嘴里腥臭的口水滴落下来,之前由于睡眠舱的阻挡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在他醒来后,睡眠舱便失去了免疫作用,这些粘稠的液体会径直落到他的衣服上。

    在那些恶心的东西即将沾上他衣服上的前一秒,他熟练的翻了个身,一脚将床边的怪物们踹翻在地,提起其中一具丧尸,朝拥挤着往前涌来的怪物们一丢,又接连带倒了一大片。

    随后一脚踩住那些丧尸,拿起睡前放在身旁的铜钱剑,割下了它们的脑袋收集起来,并准备一会把它们脑袋里的晶核都挖出来。

    这些晶核在这个世界虽然没什么作用,但能在这场游戏结束后统一结算为生存点。

    解决掉这些怪物后,他拍拍手,状似不经意的将丧尸身上的血迹往自己手上抹了抹,伪造出不小心受了伤的可怜模样,然后低声嘟囔了一句,“好疼呀。”

    也许是刚睡醒的原因,他说话时带着点低哑的鼻音,一向往上扬的猫唇嘴角也扁了下来,让人感觉像是在撒娇。

    弹幕密密麻麻的在他眼前飘过。

    “呜呜呜宝贝!妈妈给你氪金!”生存点*500

    “崽啊!这是阿爸辛辛苦苦搬砖换来的治愈剂,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治愈剂*1

    “这明显装的吧!压根就不是他的血,我刚看到就是他自己悄悄抹上去的!”

    “把楼上叉出去!”

    “楼上举报了!我家崽都受伤了好可怜1551!”

    “妈的怎么冒出来那么多脑残粉丝!”【友情提示:该用户被多次举报,已被禁言。】

    第94章 蹭饭

    米嘉懒洋洋的挂在一把竹编的躺椅上咸鱼瘫。

    这系统就跟他那周扒皮前老板似的,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来,安排得紧锣密鼓,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一向奉行劳逸结合,工作期间也必须放松一段时间悄悄摸鱼,于是在解决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怪物,清理完凶杀案现场一样混乱的房间后抓紧时间打了个轻度的盹,弥补下自己质量糟糕的睡眠。哪怕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里,也绝对不能亏待自己。

    再次醒来后,山间的雾气已经散去了大半。

    从山顶往下看,隐约能看见底下村子里一户户棺材板似的方型乡间土屋挤在一块。

    乡间晚饭大都吃得早,炊烟早早的升腾起来,在山谷间袅袅绕绕。

    隔这么远应该是闻不到气味的,却激得米嘉的肚子都咕噜噜的响了起来。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从到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东西。

    每次进入游戏后一直出现视角左上角的[day 1.]的标识也在进入这个副本时入乡随俗的自动转换成了[日曜日·人定]。

    而现在已经变成了[月曜日·哺时]。

    这日曜日和月曜日不难理解,就是取自古时的七曜日,也就是现代的“星期”概念原型。以日、月、金、木、水、火、土等七曜来计日。

    日曜日是星期天,月曜日是星期一,火曜日是星期二,水曜日是星期三,木曜日是星期四,金曜日是星期五,土曜日是星期六。

    而后面的人定、哺时等词汇则是源于古时对于某一时间段的俗称。

    很多人熟悉十二时辰制计时,却不了解它们的别称。这些别称通常与这时间段人们会做的事有关联,就比如在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这期间人们都已经停止活动睡觉了,便被称作人定,而午后三时至五时的哺时顾名思义,就是吃饭的时间。

    这倒是方便他计算时间了,不用再通过计算生命续航倒计时来揣摩自己当前处于一天中的哪个时间段。

    此时正处于哺时的米嘉,也是真的很饿。

    于是他在槐树下的鱼缸里捉出两尾养得膘肥体壮的鲤鱼,掏走道观后方鸡窝里的三枚鸡蛋,宰了其中一只跟孔雀一样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大公鸡,又在山里打下些野果子捡了点野菌子,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食材在他巧夺天工的刀功下被完美的处理好,然后一窝蜂丢进了灶台上架着的大黑锅中。

    一番精妙操作下来后,他信心满满的掀开了锅。

    出锅时原本五颜六色的食材变成了诱人的焦黑色,散发出沉重的糊味儿。

    他以前一直有努力尝试学习做点常规的家常菜什么的减少日常点外卖的开销,避免没外卖点没泡面速食的时候饿死在家里,但这项技能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难升级,再好的食材在他手里都变成了焦糊的黑炭,哪怕运气好模样做的还行,吃起来也还是一股白蜡味,寡淡的难以下咽。

    “问题不大。”米嘉用勺子搅着里面扭曲变形的玩意安慰自己,“虽然样子丑,但肯定很好吃。”

    他勺起一块糊状物,浅尝了一口。

    “yue——”

    汤汁入口的瞬间,他隐约感觉自己的头顶出现了一个血条,而那血条旁冒出了一连串的hp-10-10-10…

    血条疾速缩短。

    危机!大危机!!

    眼看着再过几秒血条就要清空,眼前的红色“危”字越来越大,他果断从背包栏里掏出那刚收获没多久的治愈剂喝了下去。

    那血条终于消失不见了。

    好家伙,怪没能整死自己,差点被自己的手艺给整死了。每当这种时候,米嘉就格外想念路琛,起码他做的东西是真的好吃。

    在刚才那一系列骚操作后,弹幕静默了半晌,才弹出几句。

    “崽,答应妈妈,不要乱捡山上的野菌子吃。”

    “我怎么感觉投这个求生者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啊…就在刚才,黄金塔那边一面倒的全都把注压到了666号求生者屠夫身上…”

    “这肯定的啊,谁会愿意把自己的钱押在一个随时会自爆的不稳定因素上…”

    “这就是智力0武力10的求生者吗?见识到了!敌人打不倒,只会败在自己手里!”

    …

    ————

    好饿。

    米嘉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蹲坐在山顶,眼冒绿光的将视线投向山下冒着炊烟的人家。

    村子比起昨夜稍微热闹了些,起码还有人在往来。几户人家里升起了炊烟,他眯着眼数了数,大约还有六七户人家。中间的一户人家屋前挂着白灯笼,几个身上穿着白麻衣的人在进进出出的忙碌。

    门口摆着几张桌子,上面摆着些饭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户人家正在办丧宴。隔太远了看不清都有些什么菜色,但旁边看着有人在吃,起码应该吃不死人。

    饭饭!能吃!饿饿!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也不好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去人家办白事的时候蹭吃蹭喝。思忖片刻后,米嘉往屋里翻了翻,想找点钱,可这个道士看起来一穷二白,连一个铜板也没有。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那随身携带的那柄铜钱剑拆了,取出几枚铜钱包进白纸封里作为帛金。

    只希望那户人家别发现铜钱上的阴间俩字吧

    他也是迫不得已!为了解决当前的饿肚子危机,只能行此下策了!

    回到村口时,米嘉发现那些挤在村口处的纸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但那些村民就像是习惯了这种场面一样,只是关紧了门窗,再无其他的反应。这会也跟没事人似的忙着自家的事。

    路上的人老的,少的,高的,矮的,一眼望去全是男人。各个眼下都是厚重的黑眼圈,身形消瘦,像是一具具干枯的尸体。

    但这些看上去不人不鬼的家伙胸口图标处的身份全都是人。

    米嘉很快就循着味来到了村中那家办白事的人家门口,堂屋里写着个大大的“奠”字,黑黝黝的棺材旁摆着一对纸扎人,还有匹纸扎马和一座纸扎的灵屋。那两个纸人一红一绿立在棺材两旁,表情看起来要比昨夜看到的那些纸人僵硬很多,也没有那些纸人瘆人,看起来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两个纸扎人。

    门口摆了三四张桌子,上面的菜不多,多是些清炒的素菜,只有一碗寡淡的鸡蛋汤,蛋花零星的飘在汤面上。

    丧宴就是用来招待前来吊唁亲友的流水席,讲究寡言速食,气氛自然热闹不到哪去。几个村民随了份子,坐下意思意思吃了些,便就走了。

    一个面容麻木的年轻男人坐在一旁收帛金。

    米嘉看了眼男人胸口的图标。

    【姓名:赵良】

    【身份:人】

    【状态:不可攻略。】

    第95章 殃榜

    地面上的纸钱看上去就没被扫干净过,随处铺着,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呛人的香灰味。

    这赵姓人家离昨晚米嘉看到的那户满是纸人的人家不远,他过来时往那户人家漏风的窗户里面看了眼,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也没再见到昨晚看到过的那一大片乌泱泱的纸人群,也不知是藏在了哪里。

    见米嘉来到自己面前时,那名为赵良的男人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接过了帛金,朝一张桌子点了点,让他去那吃。

    这人看来应该是认得道士,对他出现在这里并不觉得意外。

    米嘉选了个距离堂屋较近的位置坐了下来,这桌还有两三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夹了一筷白菜帮子塞嘴里,含混不清的感慨道:“造孽哟,又死一个。”

    “这赵家原先在村里也算是大户了,现在就剩没几人了吧?”旁边另一秃顶男悄悄瞥了赵良一眼,问那中年人。

    “可不是。自从惹着那吴老头生气以后,这家人就一个接一个的没了。”中年人压低了声音,“这赵小子也指不定能活多久呢。”

    “咋就想不开招惹那怪脾气老不”那秃顶男本想说老不死的,但话到嘴边连忙闭了嘴,往周围警惕的看了几眼,见没人注意自己才接着道:“怎么就敢招惹他呢!”

    “说是夜里那吴老头家老是传来些古怪声音,惹得赵家人不安宁,那赵七舅就去找他说理,让他夜里消停些。可回来后那赵七舅就跟中了邪似的,没过几天就病死了。”

    “真是病死的?”

    中年人摇摇头,“谁家人病死是脸色发绀,牙齿出血的?摆明了憋死的。”

    “那到底是不是吴老头干的?”

    “赵七舅死的时候他家里人就在旁边看着呢,就跟突然发癫似的扒拉着自己脖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勒着他似的。那时候吴老头正在村口抽旱烟,好几个人都见着还打招呼了,说是他杀的也找不出证据啊。”

    秃顶男啐了一口,“真邪门。”

    “这村子哪几个不邪门。”

    “也是。这赵七舅也是邪乎得很,没想到还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中年人叹道:“可不,而且村里就吴老头一个扎彩匠懂这些阴间门道,人死了家里人还得请吴老头来帮忙开殃榜办白事哩。”

    “惨哦!”

    “莫说辽,莫说辽!”中年人朝他“嘘”了一声,“再说当心惹祸上身!”

    秃顶男深以为然,闭了嘴老老实实吃饭。

    赵七舅,吴老头,对这两个名字米嘉并不觉得陌生。在下山前他还特地又查看了下观门口那大槐树,上面挂着的两条许愿笺上就有这两个人的愿望。

    说愿望也不太对,更像是抱怨。

    赵七舅的抱怨戾气比较重,说是后山那家子人真有钱,想让那家人去死。而吴老头就只是觉得自己很孤单,想让死去的家人陪陪自己。

    之前那翠娘说过村子里原本不止七个怪谈,这赵七舅很有可能就曾是怪谈之一,只不过因为一些家长里短的矛盾跟吴老头对上了,最后也是输给了吴老头。

    米嘉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一边干饭,饭菜已经凉透了,味道很清淡,但还算能吃。

    这期间也有几个村民过来吃席。见了那些村民带来的东西,米嘉才发现自己还是太过客气了,因为其他人给的帛金比他还寒碜,有些甚至就拎了一捆柴递给了赵良,而他也接过了。

    不过转念一想,便觉得这样也不意外。对于这个封闭许久人口稀少的小村子来说,钱根本没什么实际的用途,跟废铁块也没什么差别,倒不如给些对方能用的东西。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视角左上方的[月曜日·哺时]变成了[月曜日·日入]。

    赵家这惨淡的丧宴也到了尾声,赵良和另两个穿白麻衣的男人收拾起了残羹冷炙。

    想着吃了人家的,还给了人家假/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米嘉也帮着他们一起收拾了下,那三人看起来是赵家仅存的人口了,一直都有些魂不守舍的,由着他帮忙没有推辞。

    这丧宴办得简单,收拾起来也快,等桌椅都收回里屋后,米嘉在摆着棺材的堂屋里转了一圈。

    躺在棺材里的赵家人看起来刚死不久,还未来得及盖棺。趁着那赵良还在后屋,米嘉凑到棺材旁往里看了眼,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

    里面的尸体浑身紫绀,脸部有些肿胀,看来吃席时旁边那两人说的没错,赵家人确实是憋死的。但让他感到奇怪的并不是这些赵家人的死状,而是那满棺材的金银宝器。

    一个贫穷的山村,哪来这么多制作工艺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贝?

    正当他打算掀开点棺材板再看仔细些时,一个低哑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赵小子,我来帮忙开殃榜。”

    米嘉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满脸皱纹,留着八字胡,托着根旱烟杆的老头来到了赵家门口,用旱烟管敲了敲门板。

    他的视线移到那老头的胸口处。

    【姓名:吴老头】

    【身份:扎彩匠】

    【状态:不可攻略。】

    身份是扎彩匠,而且不可攻略。

    这个单人副本就像是专门来针对自己的,根本没几个怪物和能攻略的对象,杀死怪谈后获得的灵核也都是紫色灵核,就算干掉了其他所有怪谈取走了所有灵核,恐怕也刷不满一个怪谈的好感度。

    见堂屋里站在棺材旁的米嘉,那吴老本来要跨进门槛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后收回了脚,就那么站在门口,蹙紧了眉头问:“道士?你怎么在这里?”

    米嘉看着他往后退,便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门口,“我来吊唁。”

    他盯着米嘉的脸看了好一会,“你脸上怎么换了张谱?”

    “这个啊”米嘉摸了摸自己的脸,“就是觉得有些腻了,换张脸玩玩。”

    吴老头一脸狐疑的站在门口,像是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屋。

    “你做你的事,我就在旁边看看,不用紧张。”米嘉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感觉有点好笑,“我过会就走。”

    听到他说过会就走,吴老头这才冷哼一声,掀了掀袍子走进了堂屋,但一直跟米嘉保持着一段距离,看起来并不想和他有什么接触。

    这时赵良也从后屋出来了,见到吴老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怼,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请他上座,递给他纸墨笔砚,让他帮忙开具殃榜。

    那吴老头走到棺材另一头,往里看了几眼,取出了一枚铜钱塞入死者口中含着,作“压口钱”,防止死者诈尸。之后又拿一张纸,盖在了那尸体脸上。

    他一边问着赵良死者的生辰八字,一边舔了舔笔头,沾了墨在毛头纸上洋洋洒洒落下几字。

    这个殃榜,米嘉也曾有所耳闻。旧时的人迷信,认为人咽气前最后一口气会形成一种名为“殃”的恶煞,人死后几天不定什么时候这恶煞就会冲出来伤人,若是人撞上了这恶煞,不死也要重病一场,也就只有懂这些门道的阴阳先生或是扎彩匠能知道这“殃”什么时候出来,于是死者家属请这些人在纸上写下死者的生辰八字,死亡时间,死因,以及出殃下葬的时日。写着这些死者信息的白纸便叫做殃榜。

    除了那神秘莫测的“出殃”时间以外,其他基本就算是古代的一纸死亡证明。按那些旧时代人们的说法,就只有开了殃榜死者方可下葬,灵魂才能迁去阴间。这也给予了这些民间术士不少权利,请这些人开殃榜是必须要出些银钱的,遇上些厚道人只收一点意思一下倒还好,但也不乏坑蒙拐骗讹人的。

    这吴老头看来就是很会讹人的那一挂。

    不多时他就开完了殃榜,但并未将那纸递给赵良,赵良显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取出了一锭金元宝递给了他。

    一锭金子,怎么看都是足够这开殃榜的辛苦费了。

    但吴老头却没有接过,而是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这个月你家都开了三张了,一锭不够,得加四锭。”

    那赵良听见吴老头这狮子大开口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四锭?!你怎么不去抢呢?!”

    吴老头嗤笑一声,“怎么就是抢了,你花钱,我办事,天经地义不是。况且我贪财那也是取之有道。哪像赵七舅,那才真是烧杀抢劫!”

    “你!”赵良撩起袖子就想要上去揍人,被另个赵家人及时拉住了。

    那人在赵良耳边低语了几句,好说歹说才总算把他给劝下来了。赵良强忍着怒气又走进屋里,过了好一会才托着个锦盒出来。

    吴老头接过锦盒,打开摸了摸,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虽说这村子用不了钱,但金子摸着还是让人感觉舒心。”

    收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吴老头便准备回去了,临走时又看了眼在旁边看着他们一言不发的米嘉。

    “你怎么还待在这,难不成你还要陪那赵小子守灵不成?”

    “守灵?”对他阴阳怪气的挖苦米嘉并不觉得生气,反而像是被提点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吴老头古怪的笑了一声,一双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了他好一会才冷冷道:“这么讲义气,当心一夜起来,就没了气!”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了那家曾经站满了纸人的屋里。

    第96章 恶意

    米嘉靠在墙上,看着那老头逐渐隐没进黑暗中的身影,心道没气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道长!您可真是个好心人!”那赵良像是被他说要陪着守灵的话感动到了,等那吴老头走了,紧握着米嘉的手不放,“不像那吴老头,就晓得趁火打劫!”

    “不客气。”他抽回手,那半张没脸谱遮着的脸上笑意盈盈,看起来相当亲切,“那吴老头不过一介扎彩匠而已,怎么让你们怕成这样?”

    就算家里人很有可能是死于此人之手,都仍然敬畏的请他来办白事,这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那几个赵家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才犹豫着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米嘉瞄了眼视线左上角的[月曜日·黄昏],抽出一条板凳擦了擦坐了上去,“无妨,我时间多,你们慢慢说。”

    赵良见状也不再推脱,他对守灵之类的本就有些瘆得慌,就算开了殃榜,还是担心夜里突然出现回煞起尸之类的事情,现在有个道士在旁守着,心下顿时安定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道长,您常年在山上有所不知,这个吴老头原先不是咱们村的,听说是在县城里犯了事,才逃来了这槐木村。”

    “至于犯得什么事儿嘛”另一个赵家人压低了声音接着道:“这殃榜上必须得老实写上死者的死因才行。听闻是县城里一个富庶人家里出了命案,花钱让这吴老头开假殃榜,后来开假殃榜的事被县官老爷查出来了,要把他丢进大牢里吃苦头,那吴老头便携家带口逃来了这荒僻的槐木村。没成想刚进村没多久,就出了樵夫那档子事啊,道长您应该知道那樵夫的事吧?”

    三个赵家人齐刷刷的看向米嘉,看着他脸上那半张怪异的脸谱,眼中都带着一份探究与怀疑。

    “当然知道。就是因为那樵夫咱们才出不去的不是吗?”他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怎么突然提起他?”

    “无事,无事。只是顺口提提。”赵良见他回得理所当然,打消了心中那丝疑虑,岔开话题继续说回吴老头的故事,“那吴老头一家子不会种地,唯一的本事就是识点字会扎点白事用的纸人纸马,可这些本事在这出不去的村里也没什么用途。槐木村原先根本就没什么开殃榜烧纸人的规矩,人死了山上刨个坑一埋就完事,哪来那么多城里的门门道道。”

    “眼见着吴家人坐吃山空,都快饿出病的时候,怪事出现了。村里的人死后下葬时,身上冒出了些一丈多高黑黝黝的东西,一旦有活人撞上那东西,不死也脱层皮。在村里人都因为这鬼东西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那吴老头就突然冒出来说,那黑影就是‘殃’,只有开殃榜才能让它不在外边作祟,让死者安稳下葬。村里人按他说的做后,那些‘殃’就真的消停了,不再乱害人。这之后,每逢有白事,村里人都会出点钱财物什让他帮忙开殃榜,吴家人也借此在槐木村内扎下了根。”

    米嘉听出了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照你这么说,是觉得所谓的‘殃’是吴老头搞出来的东西?”

    赵良讪笑道:“我可没这么说啊只是这事确实是有些古怪。”

    “这治得了‘殃’的只有吴老头,我们可不得敬着点他,一旦招惹到他,不肯开殃榜,那”另一个赵家人说到一半住了嘴,沉闷的叹了口气。

    “道长,以往很少见您下山,这次机会难得,我倒是想问问”赵良小心翼翼的凑到米嘉身边,“您有没有法子治这‘殃’啊?我虽然懂得不多,但听闻道家也有不少降妖伏魔化解灾厄的秘法”

    “嗯,道长觉得吧”米嘉装着以前电视里看到的道士模样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咱们还是得相信科学。”

    “科学?”

    “通过搜索相应的知识和信息,进行研究,理论,假设,实践来获取最终的解释,从而在根源上解决问题。”

    那三个赵家人闻言面面相觑,显然是没太听明白。

    米嘉没继续往下说,转而问赵良,“吴老头那殃榜上写的出殃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我们不识字,也不晓得上面写的什么。”赵良将那纸殃榜递给他,“他只说今夜子时出殃,让我们在门口挂好白幡白纸灯笼,别睡觉,在子时避让开,待丑时再回来守灵。”

    米嘉接过那张粗糙的毛头纸,瞥了一眼,眉毛微微一挑,“你们都不认字?”

    “这村里识字的本就没几个,随着村里人越来越少,现在怕是只有吴老头还识得字了。”

    赵良说吴老头给出的出殃时间是子时,让他们丑时再回来守灵,可那张纸上写着的出殃时间却是在丑时。明摆着是在坑这几个不识字的赵家人在出殃的时候回来正面遭殃。

    也不知道这赵家跟吴老头是结了什么仇,让他收了钱都仍然打算置他们于死地。

    “想要解决这件事也不难,我本就是为这来的。”米嘉收起殃榜,递回给赵良,也没跟他说里面时间不对的事,“只不过你们得老老实实跟我说明白你们赵家的事。”

    “我们家?”赵良皱起眉,“我们家能有什么事”

    “譬如赵七舅作过的恶。”

    听到这句话,那三个赵家人都沉默了。赵良面上阴晴不定,半晌才道:“我爹一生行善积德,怎么会作恶?您可不要因为那吴老头的胡言乱语就被带跑了误会好人呐!”

    道观门口的槐树上,挂着一条写着[后山新搬来那家子人真有钱,让他们都去死吧!]的许愿红笺,而这个愿望来自赵七舅。

    一个行善积德的人怎么会因为一户人家有钱就向那能实现愿望的“神”许愿指望他们全去死?

    “不想说也无妨。”米嘉站起身,拍了拍袍子准备离开,“只不过你们仨今晚恐怕没一个能活下来了。”

    赵良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米嘉没搭理他,径直往外走,等他跨出门槛即将离开赵家大门时,身后才传来一声焦急的“等等!”

    他顺势收回脚,转身看向那脸色阴沉的三人。

    赵良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之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他一反之前好说话的模样,面上露出一丝阴狠,“你是从哪知道我爹的事情的?”

    米嘉又坐了回去,“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告诉我赵七舅做了什么。”

    另外两个赵家人沉默不语,赵良也是过了许久才终于斟酌好词句开口:“槐木村原本不叫槐木村,而是怀墓村,是一个守墓人形成的村子。”

    第97章 夜半

    “至于这村子存在多久了,具体守着的是什么墓,我和我爹都不清楚,只听村里老人说后山是前朝某个王孙贵族的大墓,叫什么怀王墓。村子里的人就世世代代的守在这里,经过十几代人的繁衍,到我爹这一辈已经有七八百户人口常驻了,也算是个大村子。

    老一辈守墓人忠心耿耿,尽心尽责的守墓守了近百年,但经过这么久,朝代都变了,新一辈的人早就连墓在哪都不晓得了,村子的名号也就从怀墓村改为了槐木村。”

    “…”米嘉原本只是想套下有关赵七舅和后山相关的信息,没想到这赵良直接把自己祖上那些事都给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了。不过距离出殃时间还早,他也不急,便安静的等着赵良将来龙去脉讲清楚。

    赵良叹了口气,“槐木村本就处于荒僻之地,加上当时连年旱灾,收成不好,村里饿死了许多人。走投无路之际,后山出现了走山的现象,滑下来一块土坡,露出个洞,里面有不少金银宝器。我爹那时也还年轻,就在现场,将其中一些宝贝悄悄带回了家。”

    那洞不出意外就是怀王墓的其中一个墓穴。倒也是巧,在村民贫苦无助之际突然天降财宝,这对村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村里因为这些东西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这是祖宗留下的东西,他们奉命在这守着,就不该监守自盗,拿墓里的东西出去卖。而我爹那一派就觉得那怀王早死了不知道多久了,前朝都亡了,哪还管得着现在的事,当务之急是先把那怀王墓挖出来,将里面这些东西卖掉一部分解村里的燃眉之急。”

    照这赵良说的话来看,这赵七舅当时的决定倒也没错,几个器具哪有活生生的人重要。可看他一脸犹豫踌躇的样子,这事情恐怕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果然,那赵良接下来的话,让另两个不明所以的赵家人都惊愕不已。

    “后来两方争执不下,我爹便狠下了心,召集当时赞同挖墓的人家,在一个夜里,将那些阻挠挖墓的都灭口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村子最终还是走上了一条偏激的不归路。

    “你说原先这有七八百户人口,分成了两派,可现在这里加上那些荒废的宅子看起来也就一百来户,你爹他们是杀了有多少人?”米嘉在山顶道观处早就观察过山下这座村子的全貌,山下空地虽然多,但有人居住过的建筑看起来并不算多。

    恐怕这赵良还是隐瞒了一部分,虽说分为两派,但赞同出卖墓中器具的恐怕也只是少数。以赵七舅为首的人杀害了村子里大部分的人。

    赵良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总之这之后,村子里就剩一百多户人口了。”

    接着他又辩驳道:“可也是因为我爹他们这么做,村里才度过了粮荒的危机,过了一段还算安稳的日子!”

    那能不安稳嘛,人都死完了,粮食自然也就够吃了,还哪来的危机。

    “七八百户只剩下一百多户那么多尸体呢?你们埋哪了?”

    赵良眼神闪烁了下,“树最多的地方。”

    “…”树最多的地方,那不就是他住的那座山上吗??合着他边上的树林子底下全都是尸体啊?!

    他之前还去那林子里捡过野菌子,一想到这些菌子下面很有可能是成堆的尸体,米嘉顿时感觉有些反胃。

    照这么想,山顶上那道观的来源他也隐约有了些猜想,恐怕也是害怕山里那些枉死的村民鬼魂作祟,才自欺欺人的在山顶建了那么一座道观。

    不出他所料,那赵良接着就说起了关于道观的事。

    “毕竟死了那么多人,其他活着的人也有些怕这些死人成恶鬼来算账,便筹建了那座道观。宋家的长子经此一事得了疯病,常在脸上涂涂画画,自称是什么道士,其他人便也由着他自个待在山顶上。你是那疯道士捡来的,道观后来的事你应该比我清楚了”

    在脸上涂涂画画的疯道士,这听起来倒挺像是自己的,但那宋家长子明显是赵良他爹那一辈的人,论年纪恐怕要比自己大上一轮。

    之前问翠娘的时候翠娘说道士只有一个,有两种可能,一是翠娘是和赵良一辈的,并不了解老一辈那宋家长子的事情,以为山上道士就只有一个,二是宋家长子就是自己,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身体并没有变衰老。

    米嘉个人还是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性。

    赵良说到这里,似乎是并不打算再往下说了,关于后山的事情还是一句没提。

    “恐怕也不只是这件事吧?后山搬来的那家人是怎么回事?”米嘉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追问,“还有后山的怀王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赵良踌躇片刻才道:“那件事后,剩下那些赞同挖墓的人便联合起来准备把整个墓掘开,将里面的宝贝都挖出来卖掉,但是他们挖来挖去也就挖到了之前走山时露出来的那一个墓穴,其他什么也没能找着。”

    竹篮打水一场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什么也没能得到,这些人的心境可想而知。

    “恰逢那时外边又起了战乱,不少人逃难来了山里,吴老头一家子便是那时候来的,一户路姓人家也在那时搬来了槐木村,那家人有钱得很,雇了不少人建宅子,建好后还时不时施粥布善,惹得不少人眼红。”

    米嘉转念一想,便大概猜到了后续的剧情,“所以你爹因为这家人有钱,就又动了歪心思,准备杀人灭口抢人钱财?”

    “怎么能算是抢呢?!”赵良有些急了,忿忿道:“那家人定是挖到了底下的墓,才出得起那么多钱,不然他们好好的外边不待,跑来这荒野山村作甚?这墓本来就是村里的,是我们的!”

    这话就说的有些强词夺理了。但看那赵良说起墓那双眼通红的疯癫模样,米嘉没再多说,只是问,“墓里那些宝贝,你们卖了吗?”

    他心中隐约有个猜测,这墓里的东西恐怕有点问题,刚才看那赵家死者棺材里的东西,很像是一些古董陪葬器具,那些陪葬品赵家人很有可能根本没卖,而是留在了自己家里。

    “只卖出了两样,外面出的价太低了!那些宝贝怎么可能就值那点钱?!倒还不如留在身边,等死了和我们埋一起!”

    “那两样是什么?”

    “一个铜镜和一把铜钱剑。”

    “该不会是一面凹凸不平的铜镜和一把阴间铜板串成的铜钱剑吧”

    赵良有些惊讶,“你咋知道?”

    “。”好家伙,这唯一卖出的两样陪葬器,还都在自己手上。米嘉接着道:“那樵夫在山上捡来的那个银神龛,该不会原先也是墓里的吧?”

    “对,那银神龛就是当年走山时我爹在那墓穴里看到抱回来的,不过那东西我爹说邪得很不让我碰,在将其他村民埋山上后我爹把它也一起埋进去了。没料到之后被那樵夫又给挖出来了!”

    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那樵夫上山挖出了那银神龛,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这银神龛就是导致这村子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的罪魁祸首。也幸好因为那樵夫的愿望导致封村,不然这银神龛一旦流落到外头,恐怕就不只是一村子的怪谈了。

    两人交谈到这里,米嘉的脑中传来熟悉的电子音。

    【恭喜求生者米嘉解锁荒村怪谈主线剧情,进度50%】

    这之后赵良又说了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算是把自家陈芝麻烂谷子的家底全透干净了。

    米嘉也没再难为他,答应了今晚帮他解决掉出殃的事。

    和赵良的这一番交谈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左上角的时间也从[月曜日·人定]跳到了[月曜日·夜半],还剩下一个多小时,技能就可以重置了。

    “你们先回屋吧休息吧,我在这照看。”米嘉朝那三个赵家人摆摆手,“听到声音也别出来,等天亮了再回来。不然遇上什么事也别怪我。”

    赵良等人闻言如释重负,这段时间来家人接连无故死亡,也有人在守夜时突然暴毙的,他们又怕又不敢不守灵遭故去的亲人鬼魂埋怨。虽然眼前这道士也是古怪得很,但有这道士在,总归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于是稍微寒暄两句后,赵良又给他塞了锭金子,才一步三回头的躲屋里去了。

    米嘉倒过金锭看了眼,底下果然也刻着和那铜钱剑上差不多的“阴间元宝”几字。

    他打开那扇看起来并不牢固的木门,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

    夜逐渐深了,山里雾气重,阴风阵阵如刀片一般。他下山时为了避免着凉多穿了两件袍子,现下倒也觉得还好,不像第一天那么冷了。

    吴老头开的殃榜上写的出殃时间是丑时,也就是在当前的夜半子时之后,凌晨1时至凌晨3时的时间段。

    那个时间自己的技能应该差不多已经重置了,他现在已经收服了三张怪谈怪物卡,既然物理攻击对怪谈不奏效,那么怪谈对怪谈总归是有用的吧。

    以防万一他还是先打开技能面板和直播面板看了眼。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或许是因为夜深了的原因正在减少,但弹幕较之前两个世界还是很多,几乎看不清眼前的画面,他既不想漏过弹幕里的信息,也不想因为弹幕忽略观察所处世界的周边环境,于是调低了弹幕透明度。

    弹幕里有不少在说黄金塔萨曼莎之类的事情。

    米嘉不知道黄金塔是什么,但看那些弹幕内容应该是类似赌场一样的东西。他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萨曼莎是谁,那是上个世界遭遇的一个能制造许多分身的求生者,还与自己有些过节,不尽快解决掉的话在后续很容易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想了想,米嘉抬起头,朝直播摄像头伸出一只手,五指分开,攥紧,又分开,看起来就像只是普通的在朝观众招手

    “他这是在干嘛?”

    “大半夜的朝我们招手,感觉怪吓人的。”

    “啊啊啊我最怕麒麟座筹办的末日世界了,又怕又想看!”

    “怕什么,开着灯就不怕了!”

    一条来自观众伊丽沙登的“收到。”很快就淹没在密密麻麻的弹幕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米嘉。

    在看到那句收到后,米嘉收回手,关闭了弹幕,查看起自己的怪物卡。

    新世界的卡槽有七个,其中三个已经被填满,他一一点开查看。

    【怪物名称:鬼新娘】

    【等级:3级】

    【备注:鬼怪型怪谈,可寄生于某一实体行动。灵核可在游戏结束后结算为生存点数,可被怪谈吸收。】

    这张怪物卡来自翠娘。米嘉琢磨了一会怪物名称上的鬼新娘,有点纠结,该不会变身以后也是女装吧?那种事情,不要啊女装什么的一回两回也就算了,多了就真成变态了啊!达咩!

    他撇撇嘴看向下一张。

    【怪物名称:泥神像】

    【等级:3级】

    【备注:神灵型怪谈,通过接触可变形为接触人所想的模样。灵核可在游戏结束后结算为生存点数,可被怪谈吸收。】

    他的视线在那句“通过接触可变形”上停留了一会,随后点开了最后一张。

    【怪物名称:肉蜘蛛】

    【等级:3级】

    【备注:鬼怪型怪谈,人体组织构成的蜘蛛,拥有八条生命。灵核可在游戏结束后结算为生存点数,可被怪谈吸收。】

    这三张怪物卡,基本分为鬼怪型和神灵型两种怪谈,等级都是三级,掉落的也都是紫色灵核。

    也不知道其他的会不会有什么区别,等今晚解决掉吴老头那边的怪谈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视线左上角的[月曜日·夜半]不知不觉跳到了[火曜日·鸡鸣]。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风更大了些,使得灰白的雾气如同实质般吹进了灵堂内。

    赵家斜对面就是吴家。原本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往外打开了,米嘉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就见原本黑漆漆的门洞里探出一张张或哭或笑的脸。

    棺材旁边原本简陋粗糙的纸人童男童女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变得鲜活起来,咧开了嘴角,发出“嘻嘻嘻”的古怪笑声。纸马也掀起了身,哒哒哒的撒蹄子在屋里胡乱转悠。

    扎纸灵屋的门开了,里面手指长的小纸人三三两两的从纸屋里出来,挤在门口朝着米嘉指指点点,尖细的回音荡满了整间屋子。

    “天堂大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

    第98章 投注

    伊登抬头看了眼光屏上身着制服的AI乘务员,对方将视线对上他的,然后扬起一个标准的笑容,电子音模拟的女声柔和的响起。

    “欢迎乘客搭乘前往9号高阶世界三角座的全息列车,祝您能拥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旁边的机器上弹出一张有些像塑料片的车票,车票上的绿色箭头跳动着指向一个三角形的图标,图标下标注[高阶世界·三角座]。

    高阶世界并不互通,里面的居民也无法自由往来,但每个高阶世界都会有这样几个车站。这些车站与低阶世界认知的车站是不同的,它们不会像低阶世界那样通过物理行驶来穿越各个地方,它们更像是一个大型接口站,让当地的居民通过接口投影到另外一个高阶世界。

    他们也并不是真的去了三角座,本体仍然是留在列车上,只是通过全息投影,让自己的意识前往三角座,以此来达成异世界巡游的体验。

    伊登取下那张车票,踏入了银白色的的车厢内。

    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了,这些座位看上去和异界投影仪差不太多,只不过明显要更高级些,每个座位都是一个单独的胶囊舱,他们只需要躺进去,连接上投影仪,便可以离开南十字座投影到三角座。

    伊登经常会因为工作原因通过这些车站出差前往其他高阶世界,因此早就已经习惯这些流程了,他熟练的将车票投进胶囊舱的检票口,然后躺了进去,关上了门。

    他拨开后颈的接口盖,连接上投影仪,然后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伊登已经是在一个金色的池子中了。这池子跟方形浴缸差不多,只不过里面的液体都是金色的,像是融化了的黄金。周围的墙面都是透明的,能透过玻璃看到身边那些同时前往三角座的乘客。此时正处于旅游季,这一批次的乘客数量也很多,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

    伊登顺着台阶走出金水池,那些金色的液体化作数据流凝聚出了他在三角座的身体。一个看上去和那AI乘务员长得差不多,但穿着西装的男性AI服务员朝他弯腰做出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的动作。

    “欢迎您来到三角座主城黄金塔,祝您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声音听起来很怪,只是比那女乘务员稍微低了些,像是为了降低成本将女性AI语音包敷衍的降调了几节音阶,就拿来作为另一个角色的声音。

    无论来几次,他还是听不惯这声音。

    于是他制止了对方继续说欢迎词,径直走进了那扇金色的门。

    门后的世界与以白色为主调的南十字座完全不同,到处都是金色的三角塔,就连地面都铺满了金箔。乍一眼看去让伊登都感觉有些晃眼,他眨了下眼,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这种完全不同于南十字座的风格。

    往来的游客和原住民很好分辨,原住民大都肤色偏棕,身上有金色的纹路,衣着暴露,头顶有尖角,身后有一条或几条尾巴。

    每个高阶世界都有各自擅长经营的部分,就比如南十字座擅长制作全年龄向娱乐类媒体节目以及金融投资之类的。而三角座他们最大的产业还是博/彩业和旅游服务业,黄金塔全息赌城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伊登走进其中一座最大的三角塔内,里面很热闹,人声鼎沸,人群密集,各色的赌具堆积如山。

    一进门,一个穿着兔女郎服装,和女乘务员同一张脸的女性AI便来到他面前,“请到这里兑换筹码。一号黄金塔筹码10万起兑哦~”

    听到那句10万起兑,伊登感觉有些肉疼,但还是通过光屏兑换了筹码。他其实并不是个喜欢赌博的人,在他的漫长生涯中已经见过不少人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沦为垃圾材料了,他可不太想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

    从兔女郎的光屏中兑换筹码后,他看着虚空漂浮的那10个黑色筹码图标,一时间有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茫然。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一个求生者的胡言乱语就花费自己宝贵的生存点来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投注?

    ——————

    在与那红发求生者签约后,伊登和他又谈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事,这其中就包括营销方案,末日游戏关联的一些娱乐项目等等。

    出乎伊登意料,这个资料卡上智商为0的求生者非常敏锐且聪明,这让他愈发觉得对方神秘莫测起来。虽然主系统确实会时不时出些bug之类的,但求生者资料卡都出bug这种事发生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以前也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作为一个合格的引路人,伊登尽责的和米嘉说明了直播间盈利的利润分配比,为了避免在分配上出现矛盾,又跟他解释了自己给出的7:3的利润分配是非常合理的之类的。

    对方只是点点头,似乎对这并不关心,“还有其他的盈利方式吗?”

    “既然是娱乐,你们这末日游戏应该也不只有观看这一个娱乐模式吧,应该会有许多衍生娱乐项目?”由于变成了猫脸人,米嘉的眼睛显得更大了些,呈椭圆形,斜斜上挑,瞳孔在明亮的灯光下竖成了一条细细的线,虽然看上去只是一只家养的宠物猫,但又有种充满侵略性的野性美感,由于被毛比较长的原因,体格也看起来比眼前的伊登大了一圈。

    伊登对猫有些过敏,下意识离远了些。他有些不自在的扇了扇翅膀,并悄悄把翅膀张开了些撑撑场面,“是有些衍生的项目,比如中后期几个高人气的求生者会受邀参加一些额外节目,引路人可以收取生存点授权制作周边人偶AI什么的。啊对了,三角座还会开启末日游戏专题,开盘供居民和游客押注自己看好的求生者,看最后的生存名额哪些求生者能获得”

    “你们引路人可以押注吗?”

    伊登微微一愣,有些不大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可以是可以但是引路人也无法保证自己手下的求生者能赢”

    米嘉微微眯起眼睛,“如果我确定我能赢呢?你能出多少钱押注在我身上?”

    “”这小子年纪看着不大,胆子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大,伊登犹豫了好一会才道:“呃就算你这么说,可万一你要知道主系统很喜欢玩突然半路使绊子这一套你”

    米嘉从桌上拿起一个硬币状的饼干,抛起,又接住,丢进嘴里,边咀嚼边含混不清道:“一旦我的支持率触底,就押我的注。”

    伊登皱起眉:“本金呢?”

    “我告诉你的这个信息应该值得你出这些本金吧?”

    “说得轻巧,万一你下个世界就死了我可就血本无归了!”

    “所以是由你来决定本金的投入。开始可以不用投很多,只算是一个小尝试。”它的嘴角微微一提,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无辜单纯的笑容,“你能出多少?”

    见它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伊登犹犹豫豫的伸出一根手指,“1万吧。不能再多了。万一折进去太多我就没法换别墅了而且要是输了这钱你得还的!”

    “太少了。”米嘉有些嫌弃的撇撇嘴,“10万。你先投10万进去,55分。”

    “不行!这钱都是我出的,万一下个世界你被投进像伊甸园那样的世界里去那我这10万不就是打水漂了嘛!”伊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迭声拒绝,“我辛辛苦苦做任务得来的积蓄,怎么能就这么全花在这上面!”

    “既然不觉得我会赢,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我来签约?你是信不过我吗?”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

    它完全没理会伊登的拒绝,“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

    之后没等伊登继续拒绝,米嘉伸出手,做出一个看起来很像是在朝摄像头招手的姿势,手指分开,又攥紧,做了一个五的手势,“五五分。”

    ——————

    想起镜头里那红发求生者故意伸出手指做出“五”的手势,又联想到对方吃了毒蘑菇后差点GG的骚操作,伊登低声嘀咕了句,“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黄金塔每个娱乐设施都有单独的一块区域,无限末日专区位于一号黄金塔的正中心。

    偌大的空间内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哭嚎。

    伊登略过那些吵闹的赌场,径直来到无限末日专区。

    这黄金塔虽然自称是最公平的赌城,但进来的人绝对是输多赢少,如果沉迷于在这里获取生存点,那么最终的归宿绝对会是垃圾场。

    暂且不论这个世界由三角座运作,其他世界居民都只能算是虚拟数据,出了老千恐怕其他居民也察觉不出来。就算它确实是公平运作的,每次赢得赌资后黄金塔都会从中抽水5%,无论怎么算,黄金塔本身都是不会亏的。

    所谓的押注也是如此,就像是一百个筹码里一半红,一半黑,每次让你抽取一次筹码,如果连续抽到十次筹码都是红的,那么下一次抽到哪个筹码的几率比较大?

    答案是几率一样大。

    因为每次抽取筹码后就会重置赌局,筹码仍然是一半红一半黑,你下一次抽取的概率依然是50%,不会因为前面抽多了几次红色而改变。

    但很多人就会以为前几次都抽到了红的,那下一次,下下次一定是黑的,前几次都输了,那下一次一定会赢,赌徒们就是在这种看似公平的规则中一点点被黄金塔榨干价值,沦为了垃圾场的残渣。

    伊登掠过那一排排模拟出的求生者影像,来到其中一个并不太起眼的押注台前。

    上面播放着正在进行的直播,666号求生者萨曼莎刚解决完扎彩匠,正率领自己的血偶前往村口女尸处,而7号求生者米嘉的直播间内,纸人们正朝着那个红发求生者蜂拥而上。

    萨曼莎的光屏里投注的筹码远比米嘉多出一大截。

    伊登踌躇了好一会,才将自己刚兑换的筹码投进了米嘉的光屏内。

    在投进筹码的同时,他的光屏上弹出一段小动画。

    这次的AI看起来终于是花钱好好设计过的了,一只Q版小恶魔在金币堆中钻出来,翘着尾巴道:“投注成功!”

    在投注完毕后,伊登就唉声叹气的准备回家。

    他也不指望这个求生者能真的赢过萨曼莎,只希望他这场下来能好好活下来吧。

    ——————

    萨曼莎解决掉那扎彩匠来到村口的女尸面前时,那女尸莫名其妙的跟她说了声谢谢,期间也没有任何反抗。

    简直就是个白送的怪谈奖励。

    她险些以为这是一个故意安排的陷阱,直到读取到有关于她和刘八儿之间的恩怨才大致搞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恐怕是因为自己先替她杀了刘八儿这个宿敌,所以才在她面前放弃了抵抗。

    萨曼莎也不客气,干净利落的收走了她的灵核。

    至此,她已经杀了山顶泥神像、村口女尸、村中扎彩匠、村尾刘八儿等四个怪谈。按那张家女的记忆来看,只有通过鬼花轿才能进入后山,这鬼花轿需要暂时留着,等明天进后山解决掉后山的怪谈后再杀。

    后山若是有两个怪谈,那事情就可以在明天一举解决干净。如果不是

    萨曼莎走回那个三岔口,抬头往道观所在的方向看了眼,那里一片漆黑,那古怪的道士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干嘛。

    视线左上角的时间停留在[火曜日·鸡鸣]。

    山上适时的传来几声公鸡鸣叫的声音,萨曼莎收回视线,朝身后跟着的血偶们摆了摆手,回到了村子里

    在萨曼莎走后不久,一个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道士追着两只鸡跑下了山。

    “哎呀!小花!小绿!别乱跑啊,万一被人捉去吃了可怎么办!”在那俩冠羽艳丽的家禽差点跑进村子前,道士扑倒在它们身上,让它们跑不了后一手提起一只走回山上,一边还碎碎念道:“这年头坏人可多了,若没我照看,你们一准被做成烧鸡晓得不!”

    第99章 反杀

    【火曜日·鸡鸣】

    吴家和其他槐木村村民差不多,都是方方块块的泥土屋,门口绣着村民姓氏的白幡随着风猎猎作响。

    村子一入夜就彻底静了下来,再无人在外走动。一眼望去只剩下赵家门口还挂着两盏白纸灯笼,在一片黑暗中亮起幽幽的光。

    那两只白纸灯笼勉强撑了一会,便被风撕裂了个口,里面的小火苗也倏地灭了,整个村子再次陷入沉寂的黑暗中。

    “咚咚咚!”

    “咚咚咚!”

    赵家对门口的吴家屋内,零零散散的摆着几个棺材,随着时间来到丑时,几个棺木都动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断拍打着。

    过了一会,唯一一个没盖棺的红漆棺材中坐起一个干瘦的老头,他僵硬的转头往周围看了眼。

    那是吴老头,但又和白天的吴老头模样有些差别,皱起的皮肤如同揉在一块的旧纸团,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纸张摩擦的声音,五官像是画上去的一样,看着十分阴森诡异,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栩栩如生的纸糊人,而不是个活人。

    原本随处堆放在一起的纸糊人们也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动了起来,有的扒在窗口,有的打开了门,探头探脑的往外看,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一只纸糊的狗贼头贼脑的凑到吴老头脚边拱了拱,那狗黑洞洞的眼睛,猩红的嘴,乍一看实在是有些吓人,但他只是慈爱的摸了摸它的脑袋,之后便撑着棺材边沿爬了出来。

    吴老头一开始其实也有些怕这些东西,哪怕他自己就是专门做这些东西的。他原先不是这村里的人,而是住在山脚一个镇子里的扎彩匠。城里人讲究,做白事纸元宝都不够烧,还得烧些纸人纸马纸灵屋,越真越好,他继承了祖辈的手艺,便以此来营生。

    他不仅扎这些纸物件,还会给那些做白事的人家开殃榜,告知出殃时间及一些白事的注意事项之类的。

    至于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殃”这玩意,吴老头其实自己都搞不大明白,毕竟他也没亲眼见过,但还是信誓旦旦的对那些找他帮忙开殃榜的人说,“不开殃榜下葬,这恶殃迟早找上你,到时候你不死也要重病!”

    不少人被他这话唬得信以为真,老老实实奉上钱财让他开殃榜消灾,尤其是些有钱人,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总是很舍得花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算是花钱消灾。

    吴老头原本以为凭这本事吃穿不忧,不说大富大贵,但也可以在镇子里安享晚年,却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因为过于贪心而翻车。

    当时一户有钱人家遮遮掩掩的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开殃榜,将那死者的死因由被谋杀改为病死,他当时也是被钱蒙了心眼,便收了钱替那户人家开了假殃榜,可谁料后来被县令查出来这桩谋杀案,他也被牵连着要被丢进大牢。

    他当时闻讯连夜携着家人逃出了镇,来到了这座荒僻的山里,未曾想这山村里的人也是凶悍的很,不好招惹。虽然临时找了块地方住下了,但却始终无法在这落下根。由于饥荒,一大家子人很快病的病,死的死。恰逢这时候又出了些怪事,所有人都出不去村了,他没得法,只得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那村里人提起过的邪神像身上。

    他朝那炉里点上三支香,“家里头人都死绝了,就剩老头子我一个,好孤单啊。让他们再陪陪我吧!”

    他虽做的是有关阴间的行当,但本身其实并不信邪,拜完这神像也只是个寄托,并未放在心上,可回家后,他发现事情开始变得古怪起来了。

    先是他家养的狗,早在进村没多久就因为太饿给宰了吃肉,这狗他养了许久,还是有些感情的,于是又用纸糊了一只聊以纪念。可他慢慢发现那纸糊的狗开始动起来了,性情也跟他之前养的那只狗一样,爱蹭他的腿。

    因病亡故的儿子媳妇也是如此,像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只不过是以纸糊人的方式。

    愿望成真了,他的家人们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事情虽然有些诡异,但对他来说也算是种安慰。若是就此打住那也就罢了,可在这之后,他又开始动了些歪心思,这些凶悍的村民并不怎么信他所说的人死后会出殃之类的事,自然也不会请他开殃榜扎纸人。但若是因为不听他的话真的遭殃了呢?他们不就会信了嘛!

    于是他开始让自己的“家人们”在村里死人后去作祟,让村民不得不信有这么一回事。

    果然,村民们遭了几次“殃”后都老老实实的提着鸡鸭鱼肉来请他帮忙。也有些人仍然不信的,认为是他在暗地里搞鬼的。吴老头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那些人很快也成了供自己驱使的纸人。

    今夜也是如此,那赵家人和他积怨已久,那赵七舅甚至还想杀了他,他自然不会放过赵家人,那些人他通通都要做成纸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前唯一的意外就是那下山的道士。

    吴老头先前上山拜神时也见过那道士,不过当时他年纪还小,脸上涂的也是白脸谱而不是刚才见到的半张红脸谱。

    对于道士的身份和本事,吴老头也有些拿不准。昨夜他见到那道士去村尾找那刘八儿家的麻烦,那刘八儿的本事可比赵七舅要大上许多,这都能栽在道士手里,可见对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因此吴老头也没想直接对上道士,只是叫纸人吓唬吓唬他,让他离开村里,离开自己的地盘。

    可没曾想今天那道士又跑回了村里,还明晃晃的在自己的地盘当着自己的面要护着赵家人。

    这明摆着就是挑衅了,吴老头最受不得挑衅。想到这里,他重重的“哼”了一声,他虽不想惹事,却也不怕惹事。这村子的地盘他占定了,谁也别想来分一杯羹!

    这样想着,吴老头掀开屋里那一个个棺材,将里面大大小小的纸糊人都抬了出来。

    一群纸糊人簇拥在屋里,满满当当,从外边往里看,就像是纸人在开会。

    他先是派了自己的狗过去,想先吓唬吓唬那道士,可纸糊狗去了赵家那里过了许久都没见再回来。

    他咬咬牙,又指使着十几个已经被做成纸糊人的村民去了赵家,可那些纸糊人走进那黑漆漆的门洞后就跟那纸糊狗一样再没了反应。吴老头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往赵家看看,雾气太厚了,灯笼也被风吹灭了,一时间也看不出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等了好一会,见纸糊狗和纸糊村民还没回来,吴老头又叫上自己的老伴和儿子媳妇,三个体型要比其他纸糊人大上几倍的纸糊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窸窸窣窣的爬向赵家。

    还是没有任何声响,他期待的尖叫声并没有出现。

    吴老头心下有些发悚,他清楚知道自己那些纸糊人有多可怕,普通人根本无力抵抗,就连赵七舅这个怪谈都能栽在自己手里。如今这种情况他还从未遇见过。

    他提起油灯准备亲自去看看。

    然而正当他来到门口时,一个什么东西裹挟着浓厚的雾气从赵家蹿了出来,跑进了吴老头家里。

    雾气太浓,它的动作太快,吴老头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隐约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旺财?”吴老头以为是自家的狗总算回来了,转头望向屋里,“是你回来了吗?其他人呢?”

    没有回应。

    那东西进屋以后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吴老头隐约感觉有些不对,想要往门外跑,然而那门像是知道他的打算一样骤然合上了。

    他这下也明白那东西肯定不是自家的旺财了,他举着油灯四处查看,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是什么东西?”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咕噜噜的滚到了他的脚边,他低头看了眼,正是自家那纸糊狗。它被粗暴的团成了一团纸球,头脚身体都拧巴在一块,那折断了的嘴里还发着“呜呜”的声音。

    接二连三的又有东西滚到他脚边,将他围在中间,这其中就有他的“家人们”,都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成了一团团皱巴巴的纸球,纸面上同样都糊满了红色的手印。

    在油灯的昏黄灯光下,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个赤红色的血手印,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间屋子。

    “滴答”

    有温热的液体从头顶处落了下来,滴在他的脸上。

    吴老头伸手抹了抹,是血。

    他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就见一个蜘蛛状,有些像刘八儿的怪物悬停在自己脑袋上方不远处。

    说像刘八儿也不对,因为它远比刘八儿恐怖得多,无数猩红的人手拼装在一起,随着它的动作灵活的蠕动着,在它身上,嵌着八颗浅金色、人头大小的眼睛。

    此刻,那些眼睛瞳孔都变成了圆形黑洞,像是猫在捕猎时放大的瞳孔,将浅金色的虹膜都挤得只剩下边缘一条细细的金线。

    它是把自己当成了猎物。

    吴老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点,然而下一秒他眼前就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长着无数人手,异常恐怖的怪物在他抬起头的瞬间,就张开了血盆大口,猛地朝他咬了下来。

    ——————

    【7号求生者·米嘉】直播间。

    14229L:啊啊啊啊啊不敢看了!

    14230L:我怎么感觉这个求生者更吓人

    14231L:不是,这真的是求生者吗?不是另一个怪?

    14231L:雾草,这TM才是怪吧!

    14232L: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小世界的怪物被求生者吓懵的

    第100章 戏弄

    在来到临南市的第八天,路琛成功与临南市的求生者组织会合,并在那里见到了前不久自己刚放过一马的偷东西少女。

    那少女抱着一只猫,悄声在另一个身材高挑的卷发女人身边耳语了几句。

    卷发女人原本有些警惕的神色顿时消弭不少,她笑着朝路琛伸出手,“原来你也是求生者。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个求生者基地的组织人——尹红绫。旁边这位是我的”

    她停顿了下,像是在思考该怎样措辞比较合适,过了几秒才继续道:“妹妹。听说之前你们在她遇到麻烦时帮过她,非常感谢。”

    那个子娇小的少女看起来在这里过得还不错,一反之前灰头土脸的模样,看起来清纯可爱,她从女人身后探出头,“我叫陈小妍。之前多谢你们了,你们怎么称呼?”

    “路琛。”路琛和女人握了下手,接着又指了指自己肩头变回小红团子的米嘉,“它叫米嘉。”

    陈小妍还记得自己曾见过的那个路琛身后的人形怪物,有些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那小红团子,“它是”

    “放心,它就跟猫一样,不会伤人。”路琛摸了摸米嘉的头,米嘉有些不满的咕哝了一声。

    陈小妍看了眼正在自己怀里打呼噜的猫,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像猫一样,那肯定是个温顺又可爱的生物。

    之后闲聊几句,尹红绫便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地方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让求生者安稳的度过三十天应该不是什么难题。这之间路琛也和尹红绫等人谈过,她们的目的是存活三十天,并不打算去找那世界boss的麻烦。

    “为什么,来人多的地方?”一进屋,米嘉就变回了那有些扭曲的人形,它的学习能力很快,已经能流畅的说人类语言了,但偶尔还是会有些卡顿,“可能会有,危险。”

    它并不觉得和求生者抱团会是什么好主意,以它和路琛本身的实力,足够去解决掉那只世界boss获取生存点,而不应该在这里窝着被动的等待游戏方来布置危机把他们一网打尽。

    “我之前去临南市边缘看过,那边被一种有树形纹路的东西挡住了。”路琛打开了自己的面板,看着上面的弹幕,“按我目前已知的讯息来看,这个副本和上个世界不一样,应该是区域性的。”

    米嘉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所以呢?”

    “每个怪物身体里都有一种晶核,我在想,如果把这些晶核全都毁掉会怎么样?上个世界的范围太广,无法验证我的想法,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倒是正好。”他合上面板,“还有二十二天,接下来我们可能会比较忙。”

    “你是想,杀死所有,丧尸?”

    “一两个人或许做不到,但如果聚集起所有求生者和本地的军方政/府,我认为还是有机会的,更何况现在还有拥有特殊能力的求生者。人类的优势不在于单独的个体,而是在于集体性,如果能形成一个分工明确的组织,在短时间内解除这个危机也不是不可能。”

    “天方夜谭。”米嘉觉得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仅仅几天,幸存者就开始互相争夺,自相残杀,求生者也都在为了能自己赢得胜利而搜寻世界boss,怎么可能一起合作去解决那些根本不在他们能力范围内能解决掉的怪物?

    “你学会用成语了,不错。”路琛欣慰的拍了拍它的肩,米嘉有些不耐烦的一口咬了回去,但并没怎么用力,只是将尖利的牙齿在他的手腕上磨了磨,但路琛的手腕还是被咬出了几道血痕。

    他手腕上原本只有一条的蓝色锁链印记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了整条小臂,“真的是跟猫一样啊”

    “猫?”米嘉看了眼自己几乎占了这小房间一半空间的身体,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和猫这种毛茸茸的小型生物联系在一起。

    “我很喜欢猫。它们是种聪敏又恶劣的生物,当它们捕捉到老鼠时,并不急于杀死它们,它们会松开尖利的爪子,让老鼠以为有机会逃跑,在逃出一段后再捉回来。就这样循环往复许多次,直到老鼠再没有力气逃走,才一口一口开始享用自己的猎物。”路琛低着头,抹掉手腕上的血。小房间内的灯光很暗,又被米嘉挡住了大半部分,使得他整个人都在阴影中,看起来晦暗不明,“它们同样也是非常难驯化的生物,不懂得服从,上一秒在你怀里呼噜,下一秒就会回咬你一口。用武力是驯服不了它们的,只能靠引导。”

    “人也是一样。”他坐在那狭窄坚硬的床板上,抬头看向米嘉,“善意有时候也可以是武器。驯化一个人远比杀死一个人有用。”

    米嘉闻言,微微俯下身,将自己的那布满了怪异眼球的脸抵在对方面前,猩红的嘴微微裂开,露出他曾教过的笑容,“我可比人厉害多了。你可以利用我,我会很听话的,而你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路琛那一向冷漠的表情慢慢融化,化作温和的笑容,“看来你已经学会该如何隐藏自己的想法了。”

    ——————

    【火曜日·黎明】

    “Surprise!”

    那红色怪物身上几十只人手人脚蠕动着,发出一声古怪又愉悦的声音,便一口朝吴老头咬了下来。

    吴老头的脖子“咔嚓”一声被咬断了。

    可惜纸人的脑袋看起来不太好吃,那怪物嘴里嚼了嚼,便“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脑袋骨碌碌的和其他被揉成一团的纸球聚在了一起。

    失去了头颅的吴老头并没有倒下,而是径直往外逃跑。失去脑袋对于怪谈来说问题不大,它们不会因为这种物理伤害受到致命伤,即便对方也是怪谈,也仅仅只是能伤到它而已。

    那东西是什么?是刘八儿?但为什么会长得这样吓人?吴老头自己也想不明白,那怪物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想远离那个怪物,于是立刻踉踉跄跄的跳窗逃出了自己家。

    那蜘蛛型的怪物则像是一点也不着急一样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所过之处留下了无数的血手印。整个村子都被封闭了,所有人都紧闭着家门,吴老头想逃也逃不到哪去。

    怪物的速度时快时慢,每当吴老头即将要脱离它的视线的时候,便会骤然发动攻击,粗暴的扯下吴老头的一部分,在他的哀嚎声中又松开对方,让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逃走。

    就这么来回往复了好几次,吴老头终于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山上的槐树林里。

    但没过多久他就有些后悔了,阴暗的槐树林里没有丝毫光亮,风掠过树洞,发出“呜呜”类似人哭叫的声音。

    他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作为一个扎彩匠,他经历过的白事没有上百也有上千,那些生者在死者的棺椁旁发出的哭声便是如此。

    他在这些密集的怮哭声中逐渐迷失了自己,恍然间感觉自己仍身处灵堂中,那些披着白麻布的生者抬起头,却都是被自己杀死过的人,一个个满脸怨怼愤恨,像是要扑上来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树林里没有路,杂草下都是些白色的怪异石头,他被什么东西绊倒,猛地摔倒在地,身体贴在一个冰冷恶臭的东西上。

    那是前不久他刚杀死的一个村民,尸体还未烂透,嘴巴大张着,眼洞嘴巴中的蛆虫钻来钻去,还有不少因为刚才跌倒而沾到了自己身上,看起来恶心又瘆人。

    自己为什么杀了他?

    吴老头想了许久才想起来缘由,那天他坐在村口抽烟管,那村民从山上砍柴下来回村时不小心撞到了他,当夜自己就让纸人把他给憋死了拖到了山上。

    他以往虽然见惯生死,却也从来不会做杀人的行当。可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把人的性命当成了单薄的纸片一样想撕便撕的?

    他到底是人,还是一个纸糊的怪物?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血腥味慢慢在林子里蔓延开来。血手印铺满了整个林子。

    狼狈的无头纸人跌坐在地,他胡乱的扯着自己身上的纸片,“杀了我吧!你直接杀了我吧”

    怪物有些无趣的伸出一只手拨弄了下吴老头,见他不再跑了感到有些无趣,于是又伸出几只脚踢了下他。

    然而那无头纸人只是滚倒在地,像是只奄奄一息放弃挣扎的老鼠,再也不肯动弹了。

    怪物密集的肢体如同血水般融化,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扭曲人形,再从人形慢慢细化,刻印出精巧的五官,宛如一个以人类审美高度凝聚而成的雕塑。

    雕塑接着演化出人类的器官,肌理,血管,覆上一层完美的皮囊,毛发,最终构成了一个红发的漂亮青年。

    “真没意思。”米嘉蹲在那纸人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贴在了纸人身上,“我还以为你能再陪我玩会儿呢。”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