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他的福，宋知说话开始一板一眼，不敢再打磕巴。
很快，化妆师带着她的助理，以及季晏礼的经纪人和其他两名助理都来了，乌泱泱一堆人，一下就将还算宽敞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
宋知自觉站远了些，给他们腾出位置。
小文这会儿倒是不端着了，态度非常积极，在季晏礼面前各种轻言细语、细心周到，绝对服从季晏礼的指挥，对他的话没有半句质疑。
这热情工作的样子，跟宋知之前见到过的摸鱼耍滑大不一样，简直判若两文。
他对另一名女助理的态度也跟对宋知不一样，两人配合默契，沟通顺畅，那是对和自己身份平等的同事的正常态度。
宋知这才知道，原来助理和助理之间也有鄙视链。
正因为他只是跟组助理，和他们这些正式助理不同，这部剧完了就saygoodbye了，所以小文在他面前才鼻孔朝天，爱答不理。
负责服装和首饰的女助理态度倒是要温和许多，见到站在角落的宋知，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你就是新来的助理吗？我叫李心，我应该比你大，叫我心心姐就好了。”李心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见。
事实上，整个房间都处在一种忙乱而又安静的氛围当中。
因为他们所有人的服务对象——季顶流，早起精神不济，正趁着化妆的时候补眠，所以没有人敢吵到他。
宋知本来正望着这一幕发呆，听到李心的声音才从这荒诞的现实中回过神来，发觉这个世界还是有正常人的。
“你好，我叫宋知。”和美女说话，宋知有点脸红。
“宋知？”李心轻念了一遍，俏皮地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宋啦！”
宋知抿嘴笑了笑，心情霎时变得很好。
李心呆了一下，忽然道：“我发现你长得挺好看耶。”
宋知对这忽然冒出来的夸赞懵了一下，“……没有吧？”
李心望着他傻傻的样子，轻声笑了——‘好看却不自知’，‘无形撩人最致命’。
还真不怪宋知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概念，他前世的时候病歪歪的，脸都瘦脱了相，自然没人夸过他好看。
刚穿过来的时候更糟糕，胡子拉碴、萎靡不振，活像个三十几岁还娶不到老婆的流浪汉，跟好看两个字更加沾不上边。
倒是小的时候，班里有几个坏男生，总爱取笑他长得像女孩子。
但这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听到有人夸他长得好看，宋知第一反应是不信。
——没有吧？
“小宋，马上就要准备出发了，你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小文忽然cue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恰好整个房间的人都能听到。
“季哥日常要用的东西，都检查一下带了没有，别傻站在这里。”
“……”宋知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见徐德凯跟着看过来，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宁高贵，宁图表现拿我祭天。
“小宋啊，过来过来。”徐德凯朝他招手。
宋知低着头，默默地挪过去。
“喏，你拿着这个包，里面有晏礼平时要用的平板、充电宝，这些都要带着，还有耳机、牙刷、牙线、小风扇、零食，晏礼平时吃的维生素，他需要的时候你就得拿给他。”
徐德凯也是见宋知刚来，许多事情摸不清，所以才细致地教一遍。
“这边儿放他的水杯，一个杯子里是养生茶，一个杯子里是凉白开。以后泡茶的这个任务也交给你了，怎么泡之后再教你。还有这个小袋子里放着镜子，这里面还有一把遮阳伞……”
早上的化妆，就在徐德凯的絮絮叨叨和宋知的头大中结束了。
一行人急急忙忙出发，去楼下乘车去剧组。
宋知倒是没有想到，这大早上的，酒店门前就已经有许多粉丝在等候了。
一见到季晏礼出现，人群就开始尖叫，不断地有人向季晏礼告白和热情呼唤。
宋知一个披着马甲的私生饭，埋着头，很有一种遇到同类却不敢与他们相认，只能背负命运独自潜伏的错乱感。
不过，他虽然自认为是他们的同类，但让他像这样热情地对顾琰清表白他是做不到的。
季晏礼坐上车之后，才抬手对等待的粉丝们示意了一下，车门很快就关了，但粉丝们还是激动得无以复加，开始齐声喊自制的口号。
待车门关闭之后，宋知才从那吵闹的声浪中被隔绝出来，脑瓜子嗡嗡的。
不过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看上去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宋知忍不住看向季晏礼，有点好奇长期处在这种被追捧的环境之中，他本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季晏礼一上车就开始看剧本，垂眸安静的样子看上去倒是不怎么恐怖了。
不过，宋知觉得还是顾琰清更好看。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在摇晃的车里松懈了下来，早起的困顿一下子就朝他凶猛反扑。
不过他不敢睡，一直晕晕乎乎、半梦半醒地阖着眼。
直到车身忽然一停，宋知顿时精神大振地坐了起来。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剧组到了——他马上就能见到顾琰清了！
宋知双眼亮晶晶，满面红光地下了车。
心中畅想着等下见到他的‘续命良药’，会是什么场景？
顾琰清，会记得他吗？
应该不会吧，他们就只有“一面之缘”，顾琰清日理万机，他又长得那么普通，估计对方早就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宋知也希望他不记得，不然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么巧。
到了拍摄场地，宋知都来不及惊叹剧组造景的大手笔，一眼就见到了正在练习打斗戏的顾琰清。
原因无他，换了一身更加精致打扮的他，在人群之中太耀眼夺目了。
宋知顿时心脏加速泵血，双眼放出亮闪闪的光芒。
正在练习挑剑的顾琰清眉头微微一皱，似有所觉地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隔着很远的距离，一眼就撞进了一双落满了璀璨星子的眼眸中。
顾琰清却没有被那样的眼神迷惑，只注意到那张表情呆傻的脸，格外的眼熟。
“呆在那儿干嘛呢？还不快过来！”
宋知被小文叫回了神，顾不上其他的，匆匆朝自家金主跑了过去。
没有注意到，远处他的‘续命良药’眼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厌恶。
——又是他。
他怎么阴魂不散的！
进剧组来是想干嘛？
顾琰清心底烦躁不已，在他拍戏的时候，是真不希望有些不懂眼色的人过来添乱。
偏偏一个剧组，让他讨厌的人还真不少。
距离顾琰清最近的武指老师，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儿冷。
他奇怪地转头四望，目光最后落在顾琰清身上。
一正面对上那张脸，武指老师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啊，他真好看。
宋知正在反省，为什么自己不是顾琰清的助理？
不然现在就不用抱着衣服，等季晏礼换好服装，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看顾琰清了。
说到这古代的服装，是挺麻烦的，尤其是男主角的衣服，更是隆重华丽。
好几个人围着季晏礼帮他穿戴整理，根本轮不到宋知上前。
宋知忍不住在一边胡思乱想，如果自己是顾琰清的助理，那不是……可以看到他换衣服了？
说不定还能像现在这样，亲自上手帮他穿——宋知想着想着忍不住窃笑了出来，脸颊还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晕红。
哎呀~小宋啊小宋，你真是越来越不要face了。
“站那儿傻笑什么呢，把我手机给我。”季晏礼宛如在看智障一般，嫌弃地看向宋知。
宋知一秒收起傻笑，“哦。”
他将手机递了过去，然后才退开一步暗搓搓地打量换好戏服的季晏礼。
别说，你还真别说！
季晏礼这大高个儿，这大长腿，这俊美无暇的脸蛋儿，换上专门为他定制的戏服之后，简直犹如天神下凡。
周围的人饶是经常见到，眼里也不由自主地划过一丝惊叹。
不过，论气质，宋知还是更喜欢顾琰清这一挂的。
清冷谪仙——薄荷味儿的。
季晏礼嘛……气势太凶悍了，像不好招惹的大型猛兽，虽然有的时候看起来慵懒随意，但是谁都不敢低估他的攻击性。
不过，这样一想，他俩倒是挺相配啊。
季晏礼是大猫猫，顾琰清就是猫薄荷，专门治他的。
想到现在狗脾气一样的季晏礼，以后为爱化身忠犬，就觉得挺喜感的。
宋知忍不住又要偷笑了。
换好衣服之后，季晏礼就开始了辛苦一天的拍摄。
做艺人的辛苦，做助理的就更辛苦。
做助理的助理那就是苦上加苦！
为什么说是助理的助理呢？
因为——
“剧本拿来给我看一下。”这是季晏礼。
“剧本拿过来。”这是小文。
“哦。”这是宋知。
过了一会儿……
“给我喝口水。”这是季晏礼。
“水！”这是小文。
“哦。”这是宋知。
又过了一会儿……
“热死了，风扇呢？”这是季晏礼。
“快点儿把风扇拿过来！这么没眼力劲儿。”这是小文。
“……”这是宋知。
这是一副世界经典名画，叫《多余的一个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多余的人是他，还是小文。
宋知就纳了闷了，这个文助理到底是干嘛的？
要是没有他，季晏礼要什么东西，由宋知直接给就是了。
但是这个文助理却非要掺一脚，在中间当个传话筒，什么东西都是他帮季晏礼要，然后再由他转交给季晏礼。
宋知只能糟心且无奈地看着他。
他倒是深谙职场生存之道，老板在的时候拼命刷存在感，老板不在的时候就摆烂偷懒，将活儿推给别人。
宋知身上背着个大包，鸡零狗碎的东西都挂在他身上，最累的打伞任务也是他的。
只要导演一喊卡，他和补妆的化妆师就得迅速冲上去，定制的遮阳伞贼重，宋知还得防着伞不会乱晃伤着人，一天下来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小文呢，就负责围在季晏礼身边，给他殷勤地递水、扇风，显得他很有事儿忙。
宋知仿佛看到了古代少爷身边的狗腿子跟班，不过他也没什么好看不起对方的，小文是狗腿子跟班的话，那他就是处于食物链最底层的仆役。
地位还不如狗腿子跟班……
不过宋知也没有要跟小文在季晏礼面前‘争宠’的意思，只要能看到近距离看到顾琰清，他就心满意足了。
看到顾琰清，宋知就仿佛看到属于自己的血条在蹭蹭蹭地涨，倍感踏实和安心。
更别提，对方还这么好看，看美人拍戏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愉悦。
尤其当主角攻和主角受同框，那爆表的颜值，那拉满的性张力，那行云流水的打戏动作，看得宋知鸡冻不已。
太赤鸡啦！！！
说起来，季晏礼和顾琰清演的这两个角色之间，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剧名叫《流云飞花》，根据同名小说改编，其中‘飞花’是女主角的名字，‘云’指的是男二傅云逸，‘流’则是指男主弑天流。
弑天流是鼎鼎大名的魔尊，在修真界臭名昭著、人人喊打，傅云逸则是仙门正派，千年难得一遇的修真天才，是公认的正道之光。
但谁也不知，弑天流和傅云逸，其实是一个人。
弑天流是傅云逸分裂出去的心魔，是他为守护苍生，修炼无情道摒弃的阴暗面。
偏偏，分裂出去的心魔，也承接了跟他一样出色的修炼天赋，一从结界里跑出去，就在魔界打下地盘，自封魔尊。
傅云逸的梦想是守护天下苍生，那弑天流就要跟他反着来，他要毁了这天下！
因为他恨傅云逸，傅云逸把他像垃圾一样地从身体里分裂出来，说扔就扔，而且还把他困守在结界里，让他受了那么久的折磨。
可他明明就是傅云逸的一部分！
傅云逸在人前倒是一派光风霁月，受尽天下人敬仰称赞，而所有的不堪却是弑天流在为他承受。
所以他要让傅云逸后悔，他要毁了傅云逸在乎的东西，当着世人的面撕下他虚伪的面孔！
当然，魔头灭世最后自然是没有成功的。
阻止他的，只能是来自女主角的感化。
弑天流是傅云逸最不堪、最丑陋、最怕被别人看见的一部分，是他内心阴暗的化身，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么糟糕的他，也会有人愿意真心相待。
她不在乎他的身份，也不在意他偏执扭曲的性格，仅仅把他当做普通人，一个具有完整人格的人，给他珍视、照顾，甚至还会挡在前面保护他。
别说傅云逸，就连弑天流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的一生中没有得到过这样美好柔软的温情，就连创造出他的人，都厌恶他到恨不得杀了他。
成为魔尊后，他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仿佛，他的存在不容于世。
女主角飞花，是他生命中的意外。
正因为魔头有了感情，所以他的存在才被傅云逸重新审视。
他开始正视和理解自己的‘欲念’，开始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傅云逸虽然修了无情道，但是对女主角飞花的感官也是相当复杂。
原著里，总感觉他对飞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是从来没说过。
但是很可惜，飞花是属于弑天流的，哪怕弑天流曾是他的心魔，爱人也是不可能分给他的。
所以男二就只能做大家的白月光啦！
这部小说还有一个让人很兴奋的点就在于——虽然男一和男二理论上是敌对关系，但他们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使得他们之间有很强的宿命感。
男一对男二的执念，就仿佛是‘因爱生恨’一般。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引起男二的注意。
所以有些杂食党，会暗地里磕一磕男一男二的cp。
现在男一男二分别由季晏礼和顾琰清来饰演，这种cp感就更强烈了——至少在现场的宋知是这么觉得的。
一黑一白两人分站而立，就像正道与邪道泾渭分明。
宋知看着两人隔空“深情互望”，不由暗暗点头。
可不是他腐眼看人基，被官方盖戳过的官配，那还需要质疑吗？
只是，在场所有人应该都想不到，这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日后会走到一起。
宋知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之感，可惜全场就他小宋这么一个清醒人儿，没人能分享秘密，真是好寂寞呀！
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眉来眼去的两人，在对打的时候招招都带着狠劲儿，仿佛要把对方往死里打。
导演喊完“卡”之后，季晏礼还要冷嘲热讽：“力道这么轻，是没吃饭吗？”
顾琰清笑着回怼：“季老师才是，打得一次不如一次，这么快体力就不行了吗？”
两人对视之间，空气中好似噼里啪啦带着火花。
只可惜，隔得太远，宋知根本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看他们“有说有笑”，还以为他们相处得非常融洽。
接下来的打斗场面，两人宛若打了鸡血一般，一个比一个卖力。
导演兴奋得满面红光，不断叫好，工作热情也被他们充分调动了起来。
只有和他们对打的武行演员个个面如土色、如丧考妣，拍个戏而已，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武行的命也是命啊！
中场休息，季晏礼打出了一身的热汗，正在化妆师的帮助下不耐地擦汗。
“纸——”手里的擦完了，季晏礼又朝一旁伸出手。
小文上厕所去了，所以旁边最近的就只有撑伞的宋知。
习惯性地等了会儿没动静，季晏礼不由抬起了头。
某人完全没听见，正一眼又一眼地瞟着远处的战损美人，心明显不在此处。
他正偷看得起劲，眼前忽然挡下了一堵肉墙。
怔愣地抬起头，只见季晏礼面无表情，正板着一张死人脸垂眸盯着他。
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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