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入秋,白昼开始变短,下午六点钟的时候,天上的晚霞就已经燃烧殆尽,天空变成了深邃的蓝。
“悠享”的门紧闭,只在柜台处点了一盏暖橘色的小灯,很有氛围感。不过,后厨就热闹了。
浓白似牛奶的骨头汤在锅里“咕噜咕噜”冒泡。三只猫在桌下,一猫守着一只碗,不轻易侵占它猫领地。和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脚都伸进奶盆里了,有很大的改变。
“简直没人性。”在相泽梓毫不留情地告诉她“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吧”之后,又了解到相泽梓每天的安排,宫城阳子不禁唾弃相泽梓。
“作为成年人,一天只工作四个小时,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宫城阳子强烈谴责。
但她的身体却十分诚实的择菜,一片一片、洗得非常仔细。
“承认吧,你这是在嫉妒。而且这四个小时仅是指与人接触的工作时间,我还有准备工作要做。”相泽梓削了桃子皮,倒了几瓶养乐多一起放在放进破壁机里。
宫城阳子撇撇嘴,根本不愿承认自己这是嫉妒。
因为要吃火锅,她还认真地把菜做了一个造型。
相泽梓把两杯饮料端到桌子上,伸出一只手放在宫城阳子面前。
宫城阳子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本来我已经忘记了的。”相泽梓说,“既然你来了,那就还钱吧。”
“昨天的两万块钱。”
宫城阳子看着眼前纹路清晰干净的手掌,眉毛一挑,“那不是你向天元大人进献的诚意吗?”
说完,她不管湿漉漉手,把两手交握放在胸前,闭上双眼,很损地模仿昨天相泽梓祈祷的样子。
相泽梓嘴角抽搐,她昨天有那么傻吗?她单是看着宫城阳子,脚趾都能抠出一栋大别野。
这时,敲门声解救了相泽梓。
相泽梓转身,“我去开个门。”
宫城阳子看相泽梓狼狈逃离的背影,捂嘴偷笑。
装玻璃门的其中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人是谁。身穿职业套装的女人把外套搭在手弯,袖子也被挽起来。
相泽梓打开门,“这么晚了才下班吗?”
女人苦笑,“做的账出了一些问题,才解决好。”
“算了,有帮我留草莓蛋糕吗?”她说。
“先进来吧。”相泽梓让开了位置。
进入“悠享”,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她的毛孔瞬间收缩,闷热被一扫而空,人也精神了起来。
“活过来了。”白领小姐舒了一口气,“你在吃饭吗?不好意思啊,这么迟了还来打扰你们。”
相泽梓从冰柜里拿出草莓蛋糕,“不会,我一直都在店里。”
“是谁啊?”听见前厅的动静,宫城阳子从门里探出一个头,“是客人吗?”
“哈喽。”宫城阳子打了一声招呼。
白领小姐是一个很慢热的人,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外向的宫城阳子,连打招呼都有点磕磕巴巴的,“你、你好。”
“才下班吗?这么晚了,不如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宫城阳子突如其来的邀请让白领小姐一下怔住了,“不,不好吧?”她把目光投向相泽梓,有些局促。
相泽梓觉得宫城阳子这个提议挺好的,“吃火锅就是要热闹嘛,这个蛋糕你要待会儿吃还是现在吃?”
白领小姐有些不好意思,“等会儿吃吧,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大不小的铜锅放在桌子中间,新鲜的生菜、开花的香菇、黑毛和牛……水汽渐渐模糊了她们的面容,同时,香气也开始散发出来了。
“我开动了!”三个女性的声线各有特色。
……
喝了一点酒,香取惠子、也就是白领小姐,白皙的脸颊很显色,立马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嘴巴也慢慢打开了,“这和我期待的职场生活完全不一样啦。”
“虽然经济是独立了,但是好累。老板是个笑面虎,每天给我们打鸡血、每个月给我们定指标。上级两面三刀,把活都推到我们身上。同事也差不多,我完全融入不进去啦……”
说着说着,香取惠子趴在桌子上难以自抑地哭了出来。
香取惠子面前的玻璃杯里还有半杯酒,相泽梓和宫城阳子也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一喝就上头的人。
相泽梓斜眼看宫城阳子,好端端为什么要喝酒。
宫城阳子尴尬一笑,从自己的座位起来绕到香取惠子的身后拍她的背,“乖孩子,乖孩子……”
香取惠子一下扑到宫城阳子的怀里,“阳子,你好像我妈妈哦。”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因为大学就离自己家很远,连工作也是在附近找的,所以现在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工作很忙,也没有时间经常去乡下看自己的父母。
宫城阳子拍她背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香取惠子却毫无察觉,仍然埋在她的怀里。然后,宫城阳子往后退一大步,香取惠子的上半身失去平衡,差点摔倒。
她的眼睛被泪水浸润的湿漉漉的,无辜而困惑地抬头看宫城阳子,不明白宫城阳子为什么突然离开。
“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成年人应该学会自己承担责任了。”宫城阳子重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谢谢。”香取惠子接过相泽梓递来的纸巾擦擦眼角,“那我以后还可以来抱抱你嘛阳子?”
宫城阳子的额角蹦起一条青筋,合着她刚刚说了跟没说一样。
而相泽梓也差不多知道香取惠子融入不进去的原因了。
职场里,看不懂脸色最为致命。
……
在吃完晚餐之后,宫城阳子又和香取惠子一起帮忙收拾了餐具,然后才道别的。
接下来连续一个星期,宫城阳子都在相泽梓下班的时候准时报道,两人一起共进晚餐,偶尔香取惠子也会参与。
为了堵住相泽梓的嘴,宫城阳子连带那天的两万块钱总共十万块,一起交给相泽梓作为伙食费。
相泽梓对此表示不解。
宫城阳子却说,你做的菜很好吃,而且在这里感觉很舒服、很放松。最重要的是,她要让脱离正常成年人生活的相泽梓明白人心的险恶。
而相泽梓这一边,她很想问问盘星教里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但是每一次她一开口就会被宫城阳子转移话题,慢慢下来,相泽梓也不再提及。
藤原夫人那一边,她的家人们也已经在采取行动了。
直到——
“诶?今天阳子没有来嘛?好稀奇哦。”香取惠子托腮,她不是每天都来,但每次她来都可以看见宫城阳子。
相泽梓也很奇怪,以宫城阳子之前顿顿不落的情况,为什么今天会不来。所以在送走香取惠子后,相泽梓取了一面镜子。
镜面一晃,像是投入了一块石子的水面,泛开了一圈涟漪之后,画面就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宫城阳子的手脚被绳子捆着,双眼紧闭,看上去像是昏迷了。
过不了多久,一个男人带着三个强壮的男性进来。
相泽梓花费了一些时间才从记忆中翻找出这个男人是谁,是那个非法持枪、以为自己才华横溢、但实际上连文案都没找好的盘星教临时负责人,新田悠。
他用手指宫城阳子,说了些什么,但是这个镜子只能播放画面,而不能收录声音,相泽梓只能看见随行的三个男人按照指示把宫城阳子抬起来。
接着,画面一转,是集会的礼堂。
教徒们分布在礼堂的四周,在中间留下一块圆形的空地,空地上用木材搭建了一个祭台,宫城阳子就被放在上面,而新田悠也站在台上,嘴巴张张合合,手上是一根燃烧的火把。旁边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瘦高的人。
虽然相泽梓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一些什么,但是教徒们异常亢奋的情绪和宫城阳子现在的处境,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
手腕处传来顿顿的刺痛感,宫城阳子难受地睁开眼睛。
“处死异教徒。”新田悠高举手臂。
“处死异教徒!”教徒们跟着高声大呼。
“前往极乐世界。”
“前往极乐世界!”
……
礼堂里的声音触碰到墙壁,又回荡过来,久久不能消散。
宫城阳子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明明一开始都已经往好的方向上走了,新田悠也一直很安分。
但是他的安分也只持续到今天早上为止。
新田悠带着那个穿黑色长袍、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过来,说她是背弃天元大人的异教徒,上次只不过是异教徒联合他们的劣神所做的障眼法,就是为了让我们的信仰动摇。
虽然她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但是黑袍男和相泽梓一样邪门,在她的面前一晃,她就没了意识。
再醒过来就是现在了。
凹凸不平的台架膈的她后背生疼,但她顾不上了,新田悠手举火把下了祭台,点燃祭台之后,将火把扔在上面。
熊熊的火光在教徒们僵硬的笑容上明明灭灭,新田悠悲天悯人的表情无故的让人作呕。
“咳咳咳……”灼热的空气进入宫城阳子的鼻腔刺激着她的粘膜,产生一种撕裂感。
手腕摩擦麻绳留下可怖的痕迹,麻绳的表面甚至已经被鲜血染红。
尽管火势眼睛急速蔓延到身边,宫城阳子依旧没有放弃自救,她发誓、她要是这都不死,那新田悠就死定了。
宫城阳子恶狠狠地想。
不过,如果这次死了,她应该就没有机会把相泽梓的时间表掰回正常成年人的作息了吧。
她不免有些遗憾。
栗色柔软的长卷发在高温下失去水分、变得干枯而卷曲,缺氧的环境也难以再支持宫城阳子继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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