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中一片冰冷的沉默,沈毓真静默地看着身后的人,那张同周君之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不解和惊慌。
他像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明显感受到了沈毓真冰冷的愤怒,因而他半晌没有说话,反而是呆呆地看着沈毓真,好一会儿才指着池中的周君之,道:“他,为什么?”
沈毓真这才开口,声音也是冷冷的,道:“你不是最清楚吗?”
对方显然更加慌神,忙到:“我清楚什么?他!明明他同我长得一样——”这话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惊恐地看着沈毓真,像是要印证心中的猜测一样,道:“毓真,你不会以为,水池中的那个才是我吧?”
如此明显的自我怀疑,仿佛是要印证什么一样。然而沈毓真并不说话,水池中也传来一阵锁链与水碰撞的响声。他将眼睛重新落在水池中,池中的人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无奈似的引起了水中的一片涟漪。
“他为什么锁在这里。”沈毓真冷静地询问着。
身后的人沉默了起来,他显然并不清楚该如何回答。似乎在酝酿答案,然而沈毓真却又紧跟着问道:“如果是他,将红莲教所有人都杀了,那么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这里,等待别人来杀了他。他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难道不应该逃跑吗?”
沈毓真的质问,似乎将对方所有的回答都击碎了。他站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也趋于平静了。半晌,像是见到事情终于瞒不下去了一般,他低下头,发出一声闷闷的轻笑声。
这似乎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以至于他的肩膀都笑得发抖。然而在他发笑的同时,他身上的气息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不同于此前的压抑,如今,皮囊被看穿的韩部肆无忌惮地散发出属于红莲教教主的独特气息。这种张扬危险又充满血腥味的气息让沈毓真心中警钟大作,他马上离开了韩部的身边,手握剑柄,做出一个防御的动作。
而水池中的周君之同样紧张了起来。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根本动不了,他的手脚都被铁链拴住了,铁链和池水的刺骨,如同冰一般封印了他四肢百骸的经脉。此刻,他说不了话,更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张地看着池边发生的一切。
韩部冰冷的低笑声终于结束了,像是笑够了,他叹了一口气,复又抬起头来。只是这一抬头,他眼中此前的所有温良都如同潮水一般退下了,他恶狠狠地看着沈毓真,眼中的火焰似乎要将他烧灼一般,道:“你还真是出乎意料,明明我们长得一样,你却还能认出我们的不同。”
沈毓真警惕地看着他,对方虽然还没有任何行动,但他知道韩部的实力向来不会给他留情的机会。因而,他并没有放开手中的剑柄,只是道:“不一样,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在我眼里,君之从来都是冷静和独立的人,他从来不会过分依赖我,自然也不会撒娇。”
“撒娇?”韩部似乎有些惊讶,他哈哈干笑了两声,道:“你管这个叫撒娇吗?沈毓真,恋人之间的抚慰你是一点也不会吗?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图他好看?还是馋他的身子?”
这问题让周君之心中一沉,他从没想过韩部会问这种问题。而沈毓真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似乎并不太明白韩部的用意,他沉思了片刻,却还是道:“我喜欢他的温良坚韧,喜欢他说得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个动作。我比你知道的,你所以为的喜欢,更早的喜欢他。”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周君之有些无法平静,然而比周君之更不平静的,是韩部脸上僵硬的表情。他的笑容僵硬在嘴角,他的眼眸中,却燃烧起愤怒的火光。片刻,他的嘴巴像是石头一样裂开了,从干瘪的嘴唇里,发出一声不甘又嘲讽的笑声。
“温良、坚韧……”他咀嚼着这两个词,却又恶狠狠看向水池中,咬牙切齿一般道:“看来乾元观确实把你教导得很好。”说着,他却忽而抽出手中的剑,向水池中的周君之刺去。
周君之根本没有躲闪的空间,眼见着剑锋而至,沈毓真的长剑从旁袭来,当啷一声将韩部拍开。水池中彻骨的冷水四溅,却浇不灭韩部心中的仇恨。
“为什么!”他怒吼着,“明明我们是兄弟!为什么他就能有这样灿烂的未来!为什么不能是我!凭什么我要做这个□□的教主!是谁规定的!我也想要有新的人生!我也想要有人爱我!有喜欢我的人!”
他的怒吼,伴随着如同火焰一般的攻势,在狭小的水牢中四处乱窜,铁栏和池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强大的攻势让眼下的周君之无力招架,沈毓真则毫不犹豫地将他护在怀中,用符箓与剑气构建成一道屏障,阻拦着韩部的攻击。
这道屏障阵法构建的仓促,且韩部的攻势凶猛,显然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周君之看着沈毓真刚毅的脸庞,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些打算。
他说不了话,只能活动着冰冷的手指在沈毓真的后背写字。沈毓真明白他的意思,然而他的眉头皱了皱,却并没有退开的意思,而是道:“师兄,我已经想明白了。”
“以前的我太幼稚,以为牺牲了自己,就可以保护所爱的人。但这又同懦夫有什么区别?我的牺牲会让所爱之人解脱吗?并不会。以前我没有参悟这一点,给师兄惹了很多麻烦。所以现在,我不会这么做了。”
说着,他低头看着护在怀中的周君之,又道:“所以,师兄也不要学我。这次我就原谅师兄了,可以后,师兄绝不可做出牺牲自己的事情。”
“否则,你亲爱的师弟就要守寡了。”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然而下一秒,只见沈毓真手起剑落,只听见当啷几声破碎之声。束缚着周君之手脚的铁链,顿时被他的剑气击了个粉碎。
周君之骤然自由,可冰冷的手脚却让他险些栽倒下去。不过沈毓真眼疾手快,他一把搂住周君之的腰。将对方抱进自己的怀中。而几乎在同时,沈毓真欺身压上,按住周君之的后脑,亲吻上周君之的嘴唇。
顷刻间,源源不断的内力从沈毓真的体内传来。这一股股强悍的暖流,顿时像是冬天中的火把一样,将周君之四肢百骸的冰冷打通了。
然而他们在水池中的温存,全部被韩部看在了眼中。此时的韩部已经双眼血红,他含恨地看着水池中的两人,暴怒一声,提剑便向两人刺去。
他的动作极快,攻势也更加迅猛,这让沈毓真紧急构造起来的屏障顿时岌岌可危。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水池中忽而窜出数道剑气,带着削铁如泥的气势,向着韩部冲了过去。
这剑气相比沈毓真所持有的更加浑厚天然,虽不是大乘境界,却也足以震慑韩部。果不其然,韩部的攻势被阻挡,他只能暂时落到一边,而他刚刚落脚,只听见一声剑鸣,周君之已从水池中冲了过来。
他的手脚上还带着冰冷的印痕,显然,即便是有沈毓真提供了内力的援助,也不过只能解一时之需。可只是这一时片刻,对于现在的周君之来说也足够了。因此他并没有犹豫,马上同韩部战成了一团。
沈毓真也紧随其后,两人联手而攻,在这小小的水牢中,顿时击起一片片炽热的火光。
韩部的武功在两人之上,然而此刻的他已大受刺激,不仅双眼赤红,脸上的表情都几近扭曲。他仿佛一个从地狱中而来的真正恶魔,恶狠狠地瞧着眼前的两个人。
“师兄小心”,沈毓真道,“他好像要走火入魔了。”
本就不是江湖正道,歪门邪道多有走火入魔之势,更何况韩部更是将整个红莲教屠戮殆尽,身负罪孽之人,又岂有不如魔的道理。
周君之海无法说话,但他也清楚韩部如今的表象说明了什么。面对沈毓真的提醒,他点了点头,两人复又调整好攻势,对韩部发起了又一轮的攻击。
此时的韩部,精神似乎已有些恍惚。面对两人的攻击,他的攻势虽然凶猛,但很多时候却似乎已经不能到位,破绽很多。这也让沈毓真与周君之得以抓住机会,对韩部造成牵制。韩部的劣势很快显现,可这又让他更加暴躁和愤怒,他周身的气息也更加纷乱了起来。
“杀了你们……”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们都该死,杀了你们——”
伴随着韩部愤怒的言语,整个水牢仿佛都在颤抖起来。砖块瓦砾咯咯作响,水池中的水更是如同沸腾一般不安地翻滚起来,仿佛连这些无生命的东西,都想要从这里逃离。
沈毓真与周君之身处其中,更是感觉皮肤上仿佛有电流乱窜,随时都会劈下一道天雷一般。这种令人骇然的攻势显然令人窒息,他们也能深刻的感受到,随着韩部入魔的趋势愈强,他们取胜的概率越小。
这仿佛已经变成了孤注一掷般的对决,沈毓真与周君之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不约而同举起了剑——
然而,就在他们打算攻上前的一瞬,一个苍老的声音却打破了所有火热和恐怖的气息,如同一朵天降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地清晰道:“果然还是没有办法,这件事,还得是我这个老头子出面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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