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羽与林溯之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他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甚至可以说得上温和了。


    林溯之在他的邀请下共同坐在了小院里的竹椅上,然后对方又细心地为他冲泡了一杯花茶。


    “这些花和茶叶都是我亲自种的,我喝着还不错,你也尝尝。”


    秦孤羽虽然双眼被白绡覆盖,但却并不影响他视物。


    兴许是微风太过和煦,花茶也沁人心脾,林溯之心中的紧张也不经意间放松了些许。


    他从容地向秦孤羽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没想到却换来了一句“我认得你”。


    他似乎并不意外林溯之的讶异,反而勾唇,极其温柔地笑了笑,那头白发在日光的映射下散出淡淡的光辉,饶是向来对美色不太敏感的林溯之,也难免心神一震。


    “很多年前,我跟随你父母学习过一段时间,也和你短暂地有些接触,”秦孤羽放下茶盏,略有些遗憾道:“不过那时候你还小,现在应该早就忘了吧。”


    林溯之心虚地低下头,拼命回忆了一番,才隐约想起来一点。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我记得那时候总有个白色头发的哥哥和我父母一起看书,时不时还会聊一些太演时期的历史,不过那时候的我听不太懂,所以印象也不太深。”


    说完这些,他看到秦孤羽眸中的笑意又深了几许。


    “那时见你,你还只是个没长开的奶团子,没想到如今……秦孤羽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已经出落得如此耀眼了。”


    当年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少年,如今已然是名动天下的林仙君了。


    这是林溯之第一次听见除了师门以外的人提起自己的父母,更没想到秦孤羽竟然还和自己有着颇深的渊源,即使他不是原主,也难免有些唏嘘。


    他掩饰般的抿了一口花茶,却没注意到一枚花瓣顺着茶水贴在了他的唇瓣上,粉红色的花瓣,和柔软的唇,说不上是哪个更为艳丽。


    与此同时,那双藏在白绡后的眼眸,眸色也深了几分。


    “说起啦我今日前来拜访,也是有求于您。”


    “哦?”秦孤羽挑起眼眸,“你我之间算是旧时相识,不必如此客气。”


    林溯之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近几日我在灵昭门内负责修缮一批古籍,里面有一些太演时期的文字已经难以辨明了,所以便想来请教一下您。”


    秦孤羽了然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的忙,我自然是愿意帮的。”


    林溯之拿出早就誊抄好的那张纸,递给秦孤羽。


    不出片刻,秦孤羽便提笔在那些太演时期的文字下面一一对应写出了如今使用的文字。


    “我猜测,里面的一些记载似乎和凤凰骨有关吧?”


    林溯之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进门时他便探查过,秦孤羽虽然看起来文弱,但他的修为和自己却旗鼓相当,本来林溯之因为秦孤羽和自己过往的那份渊源稍稍放松了戒备,可是他毫不费力便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倒令自己的心又提了起来。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眸,浅色的瞳孔在日光下显得更为璀璨,真心实意夸赞道:“秦先生果真博学多才,一眼便能看透其中精妙。”


    “你出生的时候,便因身负凤凰骨而名动修真界,此等神物自然引来许多闲杂人等来围观,所以令尊和令堂不堪其扰,带着你去深山隐居了好几年,后面等到你平安长大才回到人世间。”


    秦孤羽的神态仿佛真的只是在回忆往事,林溯之便也安静地做了一个听众。


    “等到后来我跟随你父母学习的那段时间,也时常听到他们谈起你,一半是因为你天资聪颖而感到骄傲,另一半却是为你身怀神物而感到担忧。”


    林溯之静默片刻,开口道:“父母的担忧,我自然是理解的。”


    “你如今成长得很好,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


    秦孤羽又和林溯之闲聊的片刻,聊的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话题,并不涉及神敏感内容。


    林溯之看时间已经接近晌午,便礼貌提出不再叨扰,先行告辞。


    “其实我之前一直计划有时间去灵昭门探望你一番,可惜因为各种原因都耽搁了,今日这一遭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林溯之客套道:“以后若有机会我还会来拜访秦先生的。”


    秦孤羽笑得依旧很温和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林溯之的托词放在心上。


    他塞给了林溯之一块传讯石,“凤凰骨注定会给你的修行之路带来一些危险,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我求助。”


    林溯之心情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接下了传讯石,礼貌离开了。


    —


    回到灵昭门后,林溯之下意识走向已经住了一周多的谢泊非的院子。


    但他转念一想,昨晚那几个片段像是挥散不去似的重复在他脑海中播放,扰得他心浮气躁。


    于是他的脚步硬生生在半路上拐了个弯,走回了自己的住处。


    都修缮好几天了,修真界工匠的速度不至于这么慢吧,还没修完吗?


    没想到等他走到那里后,便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小院完全变了个样,不仅从原来的一层加高成了两层,甚至连砌墙用的砖都比原来的好出一个等级。


    师尊他老人家真是舍得下血本了?


    房子大体上已经重建完毕,剩下的几名工匠还在做着最后的善后工作。


    “林师兄,你来了!”


    说话的是褚玉山,就是上次在琴洲城表现得还不错的那位外门弟子。


    林溯之向他微微颔首,问道:“你怎么在这?”


    “哦哦,我负责这次修缮事宜的监工,这几天一直在这。”


    “辛苦你了,”林溯之又问,“大概还有多久才能修好?”


    褚玉山估计了一下,“今天应该可以完成最后的收尾,然后再把家具搬进去,就可以了!”


    林溯之点了点头,放下心来,早点修完他就可以早点搬回来,也不至于一直挤在谢泊非那。


    毕竟一直挤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正当他胡思乱想着什么,身旁的褚玉山忽然神色紧张,大声吆喝着“小心点!”“千万不要磕碰!”


    林溯之一回头,便看见一队工匠抬着不下十件家具鱼贯而来,那家具件件成色极好,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有多名贵。


    林溯之粗略扫了一眼,只见琉璃薄光屏风、海清石琴桌、黑漆嵌螺钿小几次第被抬入他的房子中。


    他的身形微微一颤。


    嗯,这些都是原主可望而不可及的。所以代表着这些东西,并不是光靠钱就能买到。


    “怎么样?这些东西合你心意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林溯之耳边响起,也正是这道声音,贯穿了他昨晚慌乱的始终。


    林溯之猛然回头,顺势拉开一个身距,而后正好对上谢泊非含笑的目光。


    “这些……都是师尊出钱的吗?”


    “师尊出了一部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这些家具,便替你寻了过来。”


    “别别别,”林溯之吓得说话都哆嗦了,“师兄知道的,我最近穷得很,实在不想背负巨额债务了,你还是快把这些收回去吧,或者运回到你的房间。”


    “我何时说过要让你花钱了?”谢泊非微微侧了侧头,仿佛逗弄林溯之是一件让他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


    这下子林溯之倒是说不出话了,什么意思,谢泊非是在和他做慈善吗?


    “可是……我就这样占师兄的便宜,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吧。”林溯之觉得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泊非肯定能懂他意思吧。


    哪只谢泊非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就算占便宜了?以后让你见识真正的占便宜是什么样……”


    “?”


    “算了,不聊这些了,师尊这几天一直在驯那只火麒麟崽子,我带你看看他成果如何了。”


    “哦。”林溯之应了一声,下意识地跟上了谢泊非的步伐。


    走了几步,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来。


    谢泊非怎么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样子啊?难道他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林溯之愤愤不平地想着,凭什么尴尬地只有他自己啊?


    可除了那份尴尬之外,林溯之心里还浮现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甘,于是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前面的那个身影。


    莫名感觉背后一凉的谢泊非:?


    —


    道天子这几天为了这火麒麟可谓是忙得抓耳挠腮,先是为了宝贝徒弟的房屋重建计划狠狠地掏了一笔腰包。


    他知道大徒弟谢泊非有些门路,于是便拜托着对方购置相关物品,结果他这大徒弟比他还豪横,大手一挥让本就奢华的家具变得更奢华了。


    接着他就专心致志地驯化这小麒麟崽子。


    虽然他活了这么久,一直喜欢养点灵宠,但火麒麟灵根这么强烈的品种他还是第一次养。


    偏偏这火麒麟即使还是幼崽形态,但也已经开了灵智,因此便也格外花些心思。


    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吃好喝哄着,时不时还得陪着玩一会。


    短短几天,道天子原本花白的头发竟然更加白了。


    林溯之和谢泊非赶到的时候,火麒麟正在后山的草地上悠闲地打着滚。


    道天子临走的时候为火麒麟设了一道结界,只许他在里面活动。


    但当林溯之走到草地上的时候,火麒麟滚了几圈后突然停在了原地,然后快速跑了几步,绕着林溯之的脚踝转圈贴贴了起来。


    林溯之对此接受良好,他天生凤凰骨,从小就招灵兽喜爱。


    只是……像火麒麟这么热情的似乎并不多见。


    但谢泊非却突然对此情此景不爽了起来,看着那火麒麟嫌弃地撇了撇嘴。


    “看着倒是乖巧,那天烧你房子的时候可毫不手软。”


    火麒麟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弱弱地向他叫了两声,然后躲到了林溯之的身后。


    林溯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问道:“这火麒麟今年多大了?”


    “大概三十岁了,最近正赶上生长期,说不定那天烧你院子时还是它第一次喷火。”


    林溯之坐在草地上,陪着火麒麟闹了一会儿,谢泊非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没过一会,道天子回来把火麒麟拎走了,说是要去给它喂丹药。


    于是这片草地上,又只剩下他和谢泊非两个人。


    独处时,之前刻意忽略的那股尴尬感又浮现了出来,林溯之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准备先行告辞。


    可谢泊非却先他一步开口。


    “昨天晚上的事,”


    林溯之发誓如果谢泊非要和他说“昨天晚上的事你还是忘了吧”,他就绝对要在这和谢泊非决一死战。


    “有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林溯之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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