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红色黎明》顺利杀青，楚千欢也作为出演成员之一，加入了就在影视基地里举办的庆功宴。
“115天的拍摄辛苦了！我在这里谢谢大家的担待！”
导演致辞完毕，楚千欢坐在姜歆的右手边，也跟着捧场鼓掌。
“楚老师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真的太给我脸上添光了，我得敬你一杯！”制片人红光满面，热情洋溢。
楚千欢非常努力将酒杯置于下方，微笑道：“不敢当，还是和之前一样叫我小楚就行。”
导演重新落座，也关切问：“小楚现在是进了新的电影项目？来我们这边没耽误你的工作吧？”
“不会，我这两天正好休息，巧得很。”她也向导演敬酒致意。
姜歆在边上看着，既是欣慰，又有担心。
“好啦，你赶紧吃点菜垫垫胃口，别猛喝酒。”
楚千欢看着她用公筷给自己的碗里夹了些芦笋番茄三文鱼，还未入口，就已经感觉到了滋味。
“说起来，我在新电影里也有一些打戏，把在这边学到的那两招使出来，动作指导还夸我了呢。”她又顺着导演起的话头，多讲了两句。
“那很不错啊！”编剧也附和。
姜歆这会儿倒是好奇起来：“电影里的打戏是不是更真一点，拍起来很辛苦吧？”
“有姐姐这句关心，再辛苦我都不怕的~”楚千欢借着微微醺的酒意，笑得满足又畅快。
主桌上其它人当仁不让地起哄，也让姜歆脸颊绯红。
活络的氛围炒起来了，每个人的话匣子也都一一打开。
“导演之前介绍我来这个剧组，说好了是演男主角……没想到，竟然是高级男花瓶！戏份不多，但是衣服一套又一套啊~”
“为了保持身材穿西装，你专门吃了三个月健康餐，不错啦~现在赶紧来点排骨炸鸡，可乐啤酒~”
“我们这边的打戏拍得应该还行吧？和武侠剧警匪剧不能比，但在悬疑剧里应该是第一档的！”
“道具也做得好，比我在真人cs里玩过那些，真实太多了！”
“对，我也是因为想要感叹木仓很逼真，才意外得到了夜罗刹这个角色。”说到这里，楚千欢点头附和。
姜歆双臂支在桌上，下巴轻轻靠着交叠的双手，偏头问她：“你对这个角色有什么除了惊喜以外的想法吗？”
她本来以为她会想一想再说，结果她不假思索却一本正经道：“让我切身体会到了隔着屏幕看的电视剧，并不和我想象中一样容易，甚至比拍电影还难。”
话音刚落，楚千欢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再次致敬：“所以我要谢谢导演和编剧老师，之前给了我一个尝试新事物的好机会。也要谢谢歆姐，作为主角和前辈，也作为我的偶像，给了我很多指导和鼓励~希望我的表演给这部剧增色，而不是让人怀疑……影后的桂冠是碰运气得到的吧？”
她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在座众人同样举杯共饮。
只有姜歆却眼眶微红，倏地低下头去。
等到酒过三巡，红包都抽了不知几轮，导演早就借着年龄大而撤离，整个杀青宴完全成为无视职位的玩乐聚会。
拿着话筒点歌来唱的，聚众打牌的，或是结伴立场去续摊的，因有尽有。
主桌上只剩下姜歆和楚千欢还坐在原位，其他人要么主动挪去的别处，要么被动给她们腾出的地方。
“……这里还挺好的，比夜罗刹的上流生活要有意思，那个晚宴啊……浮于表面的无聊，幸好演起来不难。但是我今天没穿那么漂亮……”
楚千欢今日心情甚好，难免喝得不少。
她低头审视一番自己的学院风毛衣与黑色牛仔裤，回忆着当时那套复古蕾丝洋装，连稍微流露出的后悔都前言不搭后语。
但她迷蒙着眼睛，定定地望姜歆身上看过，又觉得还行：“你穿粉棕，我穿灰绿，也挺般配的。”
姜歆手里捧着她为自己点的山楂桑葚茶，酸甜醒酒，闻言只是无奈勾唇。
“哎？你会更喜欢定制洋装的那一场戏吗？我觉得你那个时候演得比我们初见还有救命的时候都好，不亏是新晋影后，当时把我压惨了，一举一动全跟着你的节奏……但我掩饰得比较好，你不知道~”
她的思路也有些断续，但总体上比边上的大小姐要清醒一些。
“真的吗？这我就放心了……”楚千欢笑得眉眼弯弯，冲淡了清冷凌厉感，突然就可爱起来。
姜歆继续道：“你是镜头的宠儿，微表情经得起最细腻的研究。比如你出海离开的那场戏，我看了粗剪辑，实在惊艳，你甚至给了我戏中戏的层次感。”
“但是应对快节奏大开大合的场面，还得改善一下入戏的效率，把所有的迟疑和迷茫藏起来……否则拍需要打戏商业片多吃亏啊。”
在杀青的喜悦和酒精的助力之下，她完全放松下来，仿佛回到了四五年前的美好相处时光，她的头都快靠上了她的肩膀，说出来的话也不再是完全的客气。
楚千欢担心她难受，赶紧往边上挪动一番，左手差点搂上她的脖颈，顿时清醒了一点。
但姜歆并没有察觉她的这个小动作，只继续着赞扬和给出建议。
“你分析的话好有道理，但我好像听过。”
……可惜完全想不起来是谁说的。
楚千欢听着她那些关于“分场目标”、“行为动作”的表演指导，脑海中努力寻找到底在哪里接触过类似的言论。
同时暗自窃喜，她果然确实不排斥自己比较亲密的接触。
然而她们短暂亲近的相处，被一阵手机来电的震动打断了。
“啊，不好意思，是我的电话。”姜歆猛地正坐起身，按亮屏幕之后，舒展的表情逐渐消失。
“我得出去接一下。”“嗯嗯，走路的时候当心脚下。”
随着姜歆的匆匆离开，楚千欢立刻感受到了无聊空虚，甚至难忍。
舞台上的卡拉ok成为古早风格的噪音，摧残着她的耳朵；饭桌上的残羹剩菜伴着没喝完的饮料，荼毒着她的嗅觉。
甚至为了不提前曝光新造型而紧紧束起、绑上假发髻的头发，都愈加拉扯着她脆弱的三叉神经。
楚千欢索性起身去宴会厅外头透口气。
然而路过正打着牌的角落时，她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把那些捕风捉影的话题听了个仔细。
“……我表妹又再跟我打听姜老师的感情问题，这让我怎么说啊，透露出去，我晚饭都要丢掉。”
“……也不知道歆姐选择转型，是不是真的为了30岁官宣恋爱对象？”
“这听起来像是和男闺蜜、好哥们之间的约定，不至于吧……”
“嘿嘿，但我就是和初中女同桌约定了28还没对象就结婚，现在证都领好，准备婚礼了呀，到时候请你们来参加~”
“恭喜恭喜！”“牛啊兄弟！”……
楚千欢脚上的老爹鞋无声踩过门口的地毯，并没有谁知道她就这么出了宴会厅。
她在门外站定，远远望着走廊的另一端——姜歆还在打那个电话。
楚千欢更觉心浮气躁。
30岁公布恋爱的约定，明明是和自己定下的。
但经过那个不欢而散的夏天，她还会记得这些吗？
010
那天，姜歆被电话里的事情绊住，最终只匆匆和楚千欢打了声招呼，就上车离开影视基地。
她全程客气又谨慎，隐隐透着疏离感，几乎把好不容易热络回来的小火苗直接吹熄。
但楚千欢不想怪她。
她分明也看清了她眼中的脆弱和纠结。
无论是作为过了明路的激进派大粉，还是不能对外明说的前任暧昧对象，楚千欢都舍不得让姜歆继续难堪。
何况之前看到佳佳、依依她们讨论过，她合约基本到期，估计在跟公司拉扯解约的事吧。
***
于是，当楚千欢钻进保姆车后座躺倒时，为了缓解无处宣泄的负面情绪，便干脆沉沉陷入网络之中，观察着自己的的粉圈动向。
从电影获奖，小规模在艺联影院上映过之后，她就稍微有了一些粉丝，只是大多都是收个墙头、买个潜力股，未必真的的欣赏并喜欢她。
不过最近她的超话也热闹了很多。
参加一些时尚活动，又拍了杂志，还借着姜歆的东风，将“紫微星原来是真爱粉”“内娱最愿意说真话的活人”之类的人设传播开来，到底还是有用的。
首先是产出：
【betonme——杂志晚会混剪丨高能踩点】和【色气向·极·魅】这种一看就知道是艳丽霸气的短视频剪辑，评论区里一片“昏迷”“晕倒”，甚至还有“踩我”和“舔舔”。
比如9宫格图配上一些文艺范儿的歌词，或者干脆文案里只有几个emoji的，当然就是新闻图和电影截图的精修——楚千欢平常给姜歆产出的也是这种。
还有访谈问答环节的分析小论文。
……哇哦，这就有些意思了。看起来粉丝们是想扒出她什么时候成为的姜冰冰，以及家世背景如何？
可惜楚千欢虽然没说假话，但杂志社当然也全挑能回答的来问，连蒙带猜还联想一通，也只能得出她最重要的家人是妈妈，家境应该不错，在国外上学多年，本科毕业于欧洲名校，在校期间参加了戏剧社，还随学校的剧团巡回演出过而已。
其次是对未来的展望：
她的起点已经是欧洲三大的影后，粉丝必然非常慕强，希望她能把逼格一直坚持着，将内娱一众小花踩在脚底，将一众大花吊打个来回。
大制作商业片刷脸积累国民度，中式内核的文艺片再创辉煌，或者关注少数群体的文艺片继续国家化道路……反正各种都要抓，各种都要硬，三十岁之前就要成为内娱一流的大花旦才行！
楚千欢明□□丝的意思。
自己之前得奖的角色是经历偷渡南洋、战乱逃亡，终身未婚的自梳女佣，以小人物的视角见证不同年代的浮华崩塌、沧海流年。
这很不够东亚，能获奖也是欧洲导演迎合了评委会的胃口。
可当她看到一些粉丝看不上特出的《红色黎明》，觉得掉价，觉得倒贴，又不想承认自己买股看走眼之后，眉头拧在了一起。
“不就是粉丝么，难道还想当我妈来管我啊……”她喃喃嗤笑，退出了超话界面。
还是看影评最让她舒心。
楚千欢继续重温起在电视剧剧组里带给自己力量的长文。
这些不是用各种高深拗口的专业名词，将她的演技，或者是将笔者自己的鉴赏水平吹得天花乱坠的那种，而是明显能看出感情和一些温和的期待。
以及……
“藏起所有的迷茫和迟疑。”
对，就是这句话！姜歆也这样说过。
楚千欢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忙坐直坐正，郑重其事地点进这个叫“月华照君心”的粉丝主页。
但……除了和自己相关的内容，就只有各种云朵夕阳甚至星空的照片，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博主本人的生活痕迹，连ip地址也机械地挂在首都。
她是看过吗？或者，这是她和我一样披着马甲写的？
凌晨两点，楚千欢光脚踩在开着地暖的客厅地面上，顺时针转悠了一圈又一圈。
这一天，她差不多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赶了最早班的飞机回到现在的剧组，重新投入新电影的拍摄中。
但心情整理好了，一切都还是顺利的。
***
很快到了下一个休息日，此时已是隆冬，楚千欢顺着生物钟美美睡饱懒觉，在唤醒全身的拉伸运动之后，美美吃着早午餐，用笔记本电脑点开自的己社交平台主页。
《fiona的千种欢喜》是她的宣发团队策划的vlog标题，这天早上刚更新了第0003期。
视频脚本创意来自她本人，一大半是她亲自掌镜或自拍，只有少部分是团队侧拍和润色，于是算得上现阶段不错的营业。
评论区里，自然活人涌动、颇为热闹。
【吃吃喝喝，看书运动，舒服，爽。】
【是什么让我我在冰天雪地里感到温暖？原来是欢总散发出来的光芒~】
【鸳鸯奶茶的方子很正宗，手法也很老练，看不出你还喜欢喝这么甜的饮料？】
【楼上，我贝者一根棒棒糖，女鹅是为了提神才喝这个，鸳鸯真的□□大爆炸！】
由于运动的部分是软壶铃和普拉提床相关，力量、技巧和柔韧性缺一不可，她看着确实不是摆造型的初学者，就引发了不少深入讨论，各种健身器材和教学视频都被推荐了起来。
不过阅读的部分更引起了很多眼尖粉丝的兴趣。
【对比了多个角度露出来的封面，《whybehappywhenyoucouldbenormal》是这本吗？我看过中译本，感兴趣的集美们可以搜搜看，内容很别致呢2333】
【……天啦，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不过我们很会保守秘密，不会出去乱说~】
楚千欢不禁笑出声来，看起来自己的小目的是真的达到了呢。
“大家上午好（太阳）”
在她把这个评论发出并置顶后的一分钟里，回复就已经盖起了楼。
【起猛了，我眼花看到欢总跟我打招呼了！】
【工作日哎，楚总今天休息？】
【欢欢上午好，你的ip在东北，冷不冷呀，吃得惯吗？】
楚千欢继续打字和粉丝们交流起来。
“对，休息日。我觉得这里的室内比南方舒服多了，吃得也好，分量大，非常满足。”
【开直播开直播开直播吧！！！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55555555】
“以后会有直播交流的机会，今天我们就笔谈吧。”
【楚楚你不是在外国留学的吗，怎么说话方式这样文绉绉？】
“小时候也在国内，中学时才跟家里人一起去了欧洲。”
见她愿意讲一些关于自己的内容，粉丝们变换策略，争先恐后引导她多说一些。
“户外运动，游泳和冲浪吧？我以前因为这些被晒很黑，也就这两三年才白回来。”
“球类运动完全不擅长！说真的，我接球的时候手眼不协调，太容易被砸脸。”
“还会骑马，希望将来有机会在真正的草原上驰骋一番。”
“书名你们已经知道了，这是一本关于文学与爱的回忆录。它给了我很多的勇气和启发，有兴趣的话可以读一读。”
“新剧组现在还是保密的呢，所以我也不适合露脸。角色和我之前表演过的都不一样，会需要更强的体能，值得期待，我今天就透露到这里。”
“我不准备给未来的工作设置太多限制，有好片子都会努力争取去拍，电影电视剧都可以，话剧其实也行。”
“说真话不好吗？我也不想违心骗人呀。”
“我当然看得懂你们的那些密码和暗号，毕竟我承认自己闲暇时间当粉丝。”
楚千欢的这番营业和交流，自然而然上了热搜榜一。
即使是工作日的上午，热度也居高不下。
但在关于姜歆的评论出现得越来越多之际，摩擦导致火花四溅，乱七八糟的内容也终于被顶到前排，明晃晃戳着她的眼睛。
【专注楚千欢！专注楚千欢！专注楚千欢！炒cp有意思吗？强行捆绑有意思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信她们是什么偶像粉丝情吧→_→】
【30岁的老娇妻滋味如何？她向来就会捆绑上位，手段多年如一日！】
【请问你对将来《红色黎明》的播出效果怎么看？姜歆可以借你的光环顺利转型吗？】
电脑屏幕前，楚千欢深深呼吸。
直接提出播出效果和顺利转型的，是超话里很有号召力的大粉，但弦外之音明显到这个程度，她肯定不想放任。
“关于《红色黎明》，这部剧让我收获了很多新的经验，学到了新的内容，我当然希望能收视长虹、口碑爆棚。至于歆姐，她从来都是凭借自己的出色，闯出了地位。我以前这样觉得，现在这样觉得，以后还是会这样觉得。我不喜欢有人借用我的身份，去对她进行不公正的评价。”
楚千欢这话像将一铲子冰块直接投入热腾腾的油锅，效果极为炸裂。
刚才那个大粉自然是嘴硬不觉得说错话的，但其它的粉丝，就非常明确地表示支持正主的言论。
【欢欢说得对！】
【楚总好谦虚也好硬气~爱了爱了~】
【没有粉德的粉丝直接圆润离开去跟黑子抱团不好吗？】
那位写长篇拍天空的大粉也出现了。
【我很期待你在《红色黎明》中的表现，也想要看到你在不同题材和题材的作品中，和不同的演员对戏，与展现自己的才华。】
月华照君心。
楚千欢默默咀嚼着这个id名。
她看到她带头站出来之后，很多小粉丝也纷纷跟随和支持。
【昭君说得好！明星不是粉丝的提现木偶，没有必要替她拒绝任何形式的合作！期待楚总未来会带给我的惊喜~】
昭君？
姜歆曾经饰演过王昭君的，怀抱琵琶出塞和亲的红斗篷美人。看着这个昵称，楚千欢脑海中的形象更具现化了一些。
真是有意思。
但还是无法确定，姐姐是否也会和自己一样有空又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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