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声嚯得站起来,撞倒了椅子也顾不上管了,她直直瞪着张妈妈,只觉得嗓子一阵发涩,“什么叫走丢了?”
宋伊在一旁感受到她的威压,被吓的直接噤了声。
春香这时才好像反应过来,她一边忍着抽噎一边说:“二公子不愿意侍卫跟着,便趁着午睡时间要奴婢带他出去玩,奴婢也不敢单独带他出去,便叫上了张妈妈,谁知,谁知……”
“谁知二公子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就冲进了架鼓会中,眨眼就不见了。”张妈妈对于看丢了二公子既心焦又内疚,不停拍着大腿,急得不得了。
宋知声闻言立刻带着宋伊大跨步向门外走,咬牙恨道:“先找孩子,其他的容后再议。”
刚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唐幼清冲她走来。唐幼清看她面色铁青,知道是有事发生了,“这是怎么了?”
宋知声脚下不停,边走边说:“岳泓峰走丢了,我现在要去找他。”
正值傍晚,天色暗沉,且寒风凄厉。唐幼清抬头扫了一眼,只见浓云挤满了天空,好像马上就要坠下来了,这是要下雨的征兆啊。
当即下定了决心,疾步追上了宋知声,“我与你一同去找。”
闻言宋知声瞟了她一眼,看她神色坚定,也就没有阻止,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多半是知道快要下雨,庙市上的人并不多,就算有人也大多来去匆匆,生怕一不小心被淋在了路上。
架鼓会早已表演结束,宋知声等人赶到时,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宋伊命人拦了他们,来不及解释,宋知声便带着侍卫冲进去寻人了。架鼓会的人被不明不白地拦住,一阵阵骚动,唐幼清便留在外面跟他们简单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过了一会儿,宋知声带着人走出来,接收到唐幼清询问的目光,她失望的摇了摇头,不过她立刻又重新振作起来,此时张妈妈等人已经是六神无主了,所有人都在等她发号施令,她必须保持镇定。
“以此处为中心,向外一圈圈搜寻。”
天一点一点变黑,等最后一抹阳光也消失的时候,惊雷骤起,豆大的雨珠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岳泓峰依然没有找到。
天色已晚,加之暴雨倾盆,迟迟找不到岳泓峰让宋知声的心态将近崩溃,虽然她对孩子没什么耐心,可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遽变之下她哪能处之泰然呢。
出来寻人走的匆忙,并没有带伞,宋知声带着人冒雨前行,雨水淋湿了满身,暴雨之下连睁开眼睛都有些困难,但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也没有谁敢抱怨,这么多侍卫都没看住候府二公子,玩忽职守的罪名足够他们死上好几回了,若是二公子真有个什么意外,他们就真的活不成了。
张妈妈年事已高,在雨中跑了没多久就感到阵阵头晕,今日又是惊吓又是内疚,内外交困让她有些撑不住了,还好宋伊在旁边看到她摇摇欲坠,赶忙扶了她到一旁坐下。
宋伊望着宋知声雨中那心急如焚的身影,想劝她休息一会儿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夫人,快来这边。”宋知声正忙的焦头烂额,突然听到唐幼清喊她,她透过雨雾看过去,眼中映出一道单薄的身影在暴雨中苦苦支撑,那身影的主人自己却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冲她挥手示意。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走近了才发现并非只有唐幼清一人,墙角还蜷缩着一个瘦弱的乞丐,他用不知哪来的破蓑衣挡着雨,正兴致勃勃的数着手里的碎银子,看上去流里流气的。
宋知声没有开口,她只是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唐幼清,她在等她开口解释。
“这人说,他见过一个穿着华丽的小少爷独自一人从架鼓会跑出来,往那边山林里去了,应该就是二公子。”唐幼清指着地上的乞丐对宋知声说道,长久淋雨让她嘴唇有些发白。
“他的话能信吗?”带着一丝犹豫,宋知声不敢信也不想信他的话,若是真的跑进山林,变数就太多了。
乞丐听了她的质疑,顿时不满地“嘿”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跳了起来,可惜这里一共两个人都不在乎他的感受,他讨了个没趣儿,忿忿不已。不过想了想刚刚到手的银子,他也没再说话,又缩回了角落。
唐幼清此时眼中只有宋知声,她确定的点点头,说道:“我未进府时跟他打过些交道,他在这边有很多徒子徒孙,也颇有门道,他的话应该是没错的。”
她的话打破了宋知声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没来得及道谢,她立刻回身去叫宋伊等人,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走了。
看着宋知声焦灼离去的背影,她知道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有默默祈求顺利找到岳泓峰了。
“呜呜呜,父亲,母亲,外祖母,祖母,唐姨母……呜呜峰儿想回家。”此时的岳泓峰正蜷曲在一个树洞中躲雨,他因一时贪玩跑了出来,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和张妈妈春香走散了,凭着记忆往寺庙走,谁成想竟然跑到了林子里,又赶上天黑下雨,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是趁着午睡时间偷跑出来的,到现在米水未进,在山林中跋涉半天,早已又累又饿。就在他饥困交加快要晕过去的时候,灯笼的光亮闯进了他的视野,他赶忙大声呼救。
一阵嘈杂的声音过后,宋伊用剑劈开了狭窄的树丛,宋知声终于看到了树洞中的岳泓峰。
宋知声此时早已是憋了满腔怒火,她正要发作,岳泓峰却率先扑进了她的怀里。宋知声向来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就算是两个儿子也很少有这么亲昵的举动,以至于感受到怀里的温度,她第一反应是僵直了身体。
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宋知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找到岳泓峰之前她幻想了一千种教训他的方法,要让他长长记性不敢再乱跑,可当真正看到人时,看着他脸上还未干涸的泪迹,想到他小小年纪遭了如此惊吓,多少的怒气都化作了疼惜。
宋知声本来扶在岳泓峰肩上准备把人推开的右手顿住,随即改变了主意往回一带,把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还特意用另一只手不断的轻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抚。虽然明显能看出她动作的生疏,甚至还略带着点敷衍的感觉,可宋知声毕竟是他的母亲,对岳泓峰来说这样的安抚最为有效。
岳泓峰也是累极了,没过多久,竟就着这个姿势就这么睡着了。
宋知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一动都不敢动,说来惭愧,这还是自从岳泓峰记事以来,她第一次抱她。她这个人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两个儿子生在候府,有一大家子人宠爱,又有丫鬟奶妈照看,根本不需要她多操心。她平时对两个孩子,是教导有余,而亲近不足,也多亏了岳渊嵉自小养在外面,岳泓峰又是个乐天性子,竟谁都没埋怨过她。
宋知声心中突然有些内疚,她避开了宋伊要上前接过岳泓峰的手,把他抱的紧了一点,就这么一路把他抱回了寺庙。
半路上岳泓峰被噩梦惊醒了一次,看上去今天他被吓的着实不轻,待看清宋知声的脸和自己身处何处后,又在浓浓的安全感中睡了过去。
回到寺庙,宋知声把岳泓峰放到了他的床上,等了半天也没见他醒过来,便熄了灯,让宋伊守在外间,她独自冒着黑夜走了出来。
宋知声走到院子里,雨已经渐渐小了,只剩蒙蒙细雨还在飘飘洒洒,她发现张妈妈春香和众侍卫都候在院中,等候发落,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一圈,却独独没有看到那个最想看的身影。
“回府后侍卫每人领杖刑二十,张妈妈和春香减俸半年,再有下次,严惩不贷。”冷声吩咐完,宋知声便遣散了所有人。
张妈妈正要退下,却被宋知声略带犹疑的声音叫住了,“张妈妈,怎么不见……唐幼清?”
愣了一下,张妈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回道:“唐姑娘晚间淋了雨,起了热,这时候应该是刚喝完药,歇下了。”
站在唐幼清房门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也不记得张妈妈后面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满脑子都是唐幼清生病的消息,再也装不进去其他,像是中了邪。
宋知声在房门外唤了两声,没得到反应,想了想还是怕独留生病的唐幼清一人在屋内会出事,于是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靠近床榻,她一眼就看到了唐幼清因为发热而通红的面颊,她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冷汗,还时不时无意识的抽搐几下,看上去病的很重。
宋知声看她在床上挣扎难受的样子,心里好似一阵阵针扎似的,她走到盥盆边,将干净的毛巾浸泡在水中,等浸泡充分后,她把水拧干,又走回床边,敷在了唐幼清的额头上,希望她能借此好受一些。
“阿声……”宋知声正替唐幼清掖着被角,听到唐幼清这一声低唤,犹如被雷劈了一样愣在了当场,她怕自己听不真切,又凑近了仔细听,听了几次才敢确认,唐幼清昏迷中下意识喊的正是“阿声”。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掀起了狂风巨浪,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这是她未出嫁时的小名,这个世上会这么唤她的,除了将军府的亲人,就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唤她,那就是已经去世的岳茂行!
可就连岳茂行,婚后也只是唤她表字,不再如年幼嬉戏时一样,唤她“阿声”。嫁到侯府多年,她已经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宋知声激动不已,她顾不得唐幼清没有清醒,只是固执的攥住唐幼清微微抽动的手,在她耳边一遍遍质问,“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你说啊!”
可惜唐幼清烧得昏昏沉沉的,
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人在她的身边,却始终没法睁开眼睛醒过来,宋知声的问题注定要被黑夜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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