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宋知声和宋伊一前一后走着。
宋伊满脑子都是她冲进去看到的那一个画面,冲击力太强了,她忍不住问道:“主子,你在试探她吗?”
“什么?”
“刚刚……明明可以躲开的不是吗?”
可以躲开的,不是吗?宋知声重复着这句话,她也在问她自己。
是啊,以她的武功,明明可以躲开的,明明该避开的,可是当唐幼清倾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先思想而动。
她渴望她,宋知声渴望唐幼清。
她知道,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了,她动了情,迷了心。
宋知声屏退了下人,连宋伊也赶了回去,她的心乱了,她要静一静。
从铜镜前一闪而过的身影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退回镜子前细细打量,她侧过身子看那人的背影,脑海中惊雷乍起,怪不得如此眼熟,竟是如此!
那幅画,唐幼清床边的那幅画,那幅画上的背影,竟是她宋知声!
原来是这样吗……
唐幼清,我是不怎么喜欢读诗,可我也不是笔墨不通的傻子啊。
思绪万千,宋知声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闭上眼睛全是那人的音容笑貌,平日里的端庄内敛全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竟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恨不能立刻飞奔到那人眼前说个清楚。却又怕扰了人家的清梦,她本就身子不太好,将养了这些日子,好容易有些起色,当小心再小心才是。
晏晏,晏晏……
她自是不知道,这日一夜无眠的人,不止她一个。
翌日,天刚蒙蒙亮,宋伊就来向宋知声报信了,今天是宋离回来的日子。可她在屋外候了半天也没听到吩咐,凝神细听才发现屋内根本没有人的气息,也不知道大清早的,主子跑哪儿去了。
这边宋知声一大早就站在了唐幼清的门前,怕她没醒就这么等着,直到春香端着盆出来准备打水,被直挺挺的人影吓了一跳。
宋知声身上已被晨雾洇湿了,春香一边告罪一边拉她进去,要给她换身衣物。她满心都是床上那人,仍顾忌着怕把寒气带进去,于是先由着春香给她换了身衣裳,才绕过屏风到了唐幼清床前。
这人面色惨白,唇角干裂,发丝干枯凌乱,一双悲凉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她,眼中全是血丝。
宋知声看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人总是这样,心思太重,又没什么人可以诉说。总以为憋在心里自己什么都能忍,想她昨夜心中煎熬,必然是彻夜难眠了。
她心疼的不得了,怕唐突佳人不敢上前,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把人抱进了怀里,“晏晏……”
被舒适的温度包围,唐幼清一瞬间红了眼眶,泪水顺着脸颊止不住的流下来。她真的很想就这么天长地久,可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在饮鸩止渴,她按下心中不忍,想把宋知声推开。
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和肩头湿润的温度,宋知声更加强硬的把人抱住,她知道必须要有人走出这一步了:“晏晏,不要拒绝我。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唐幼清的泪水决了堤,她忍的全身发抖才没有呜咽出声,阿声,为什么我们总要错过呢?
春香的身影隐约出现在她的眼中,她看不清春香的表情,可她知道春香的存在就是对她的警醒。
唐幼清,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忘了你的目的了吗?你怎么配,怎么配和她谈感情。再这样下去,你会害了她的。
“夫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宋知声被惊的松了手,后退了几步。夫人,她叫她夫人。兜兜转转,到头来,她竟还是叫她夫人!
不甘心,宋知声暗自咬牙,她抓住唐幼清的胳膊,让她直视她的眼睛,“晏晏,不要骗我,也不要骗自己。你也喜欢我的不是吗?”
“我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如果不是那飘忽不定的目光,宋知声就信了。
宋知声发恨,她此时双眼通红,若她真的不喜欢她也就罢了,可她明明,她明明也是动了心的。
“你说谎,你不喜欢我,你床边摆着我的画,日日夜夜看着干什么?”终于,宋知声还是说出来了,她本就不是犹犹豫豫的性子,确定了喜欢的人,她就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唐幼清的手攥的很紧,直到感到一阵刺痛,她才恍然,自己已经把手心刺破了。她睫毛发颤,却还是强撑着说:“我对夫人发乎情,止乎礼。”
“发乎情,止乎礼!到底是谁先越了界,你现在跟我说礼,你把我当什么!”看着唐幼清手心的血色,她感到无奈又怜惜,她把人重新搂进怀里,感受怀里的颤抖,她就知道,这人一直在死撑。
她抚拍着唐幼清的背,等她不再抽动,宋知声才缓缓放开她,继而捧起她的脸,带着爱意吻上了她的眉心,轻柔地为她拭去眼泪。
“晏晏,我虚长你几岁,更是嫁过人,因此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我心悦你。你对我也有感觉,不是吗?”
在候府浮沉十几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真情的可贵,宋知声非常清楚唐幼清与岳茂行不同。与岳茂行,那是十几年的习惯和依赖,可是唐幼清,是她会吃醋,会担忧,会想要去保护的,去争取的人。
岳茂行与她青梅竹马,也有过美好记忆,比起其他人算是熟稔,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郎才女貌,两小无猜,他求娶,她便嫁了,并不懂何为心动。
那只是一些好感,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美好记忆而产生的亲近。
那十年早已恍若大梦一场,如今在唐幼清身边,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着。
不论多么惊世骇俗,只要唐幼清还在乎她,她就决不能放开这个人的手。
“晏晏,不要压抑自己。”
到这一刻,所有的伪装都功亏一篑了,她只能哭着对宋知声说,也是在对自己说:“淑尤,你不懂,我不能动心,不能动心啊……”
“没关系,我知道你一时间没法接受女子相恋,我愿意等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不是这样的淑尤,不是……”唐幼清再也说不出话,她只能不停的摇头,可她的心早就沦陷了,阿声,我永远都无法拒绝你啊,我该怎么办啊阿声……
宋知声用尽自己的温柔与耐性去安抚这个心尖上的人,她的眼神迷离又清醒。唐幼清,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我相信你,我会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两个相拥的人同床异梦,可她们的心却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的贴近。
唐幼清太累了,本就思虑重重一夜未睡,一大早又哭的心力交瘁,被宋知声哄着,就这么睡过去了。
春香早早就退了出去,她被唐宋二人的真情流露惊到了,听家里的老人说公主原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才终身未嫁,如今郡主又喜欢上了一名女子,还爱的痴缠,难道这就是注定的宿命吗。
她自小被教导服从郡主,完成公主的遗愿,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如今见了这副场景,懵懵懂懂间觉得这情爱当真是这世上最动人,偏偏又最伤人的东西了。
“春香?大清早的你不在屋里服侍,在这儿发什么呆呢。”宋伊的声音传来,话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她的身旁跟着一个墨衣寡言的俊朗男子,手中还拿着一个行囊,这人就是宋离了。
春香赶忙向宋离行礼,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宋知声打断了,她在屋里听到宋伊的声音,怕她惊了好不容易睡着的唐幼清,便走出来要喊她回去说话。宋知声正巧看到春香向宋离行礼,这个丫头,似乎哪里变了不少。
“主子。”宋离恭敬行礼,宋知声颔首示意他起身,许久不见这人还是这么闷。这几次的事情他办的很是漂亮,让她很是宽慰。
“这次你事情办的好,想要什么,去我的私库挑吧,我准你带着宋伊一起去。”看着宋伊喜形于色的样子,宋知声也被感染了几分愉悦,“你回来的正好,可以一起过年了,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们兄妹俩一人包一个大红包。”
宋伊高呼万岁,宋离却不为所动,看他这样,宋知声就知道他还有话说,便领了兄妹二人去前厅说话。
等进了前厅,宋知声挥退众人,宋离突然默不作声的跪在了地上,宋知声和宋伊不明所以,宋离却说道:“属下有罪,请主子责罚。”
宋知声不再坚持让他起来,她知道宋离虽然内向,做事却从来有理有据,他说有罪,便不会凭空捏造。
她用手指扣着桌子,有节奏的“哒哒”声使无人的院子显得更加空旷,一股压抑的气氛随之而来。宋伊听不懂二人的哑迷,急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好端端怎么又成了这副模样。
“说吧。”半晌,宋知声才发话。
宋离跪着膝行两步,把手中一直抓着的包袱举了上前,宋伊接过递给了宋知声,谁知宋知声刚打开便气的摔在了地上。
“宋离,我说过不查了,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欺上瞒下,阳奉阴违!”那包袱里全都是和唐幼清身世相关的物证,她对宋离不听命令的做法感到无比气愤。
“主子,属下以保护主子安危为使命,这女子来路不明,属下不得不查,请主子责罚。”宋离硬邦邦的跪在地上请罪,他不会说什么求饶的漂亮话,他只知道为了主子安危,他没有错,但他也确实违抗了主令,所以,他该罚。
宋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宋知声这样,当即跪在地上为宋离求情:“主子,千错万错是大哥的错,可他也是为了你好啊,大哥的忠心,老天爷都看得见的。”
好好的喜事变成了眼前的争吵,宋知声感到深深的乏累,她当然知道宋离没有错,可她还是失控了,好像一牵扯到唐幼清,她总是这么容易失控。
她让宋离二人退下,宋离不动,他是个倔脾气,认定了自己该罚就一定要受到惩罚才行,宋知声只好罚他在前厅跪一宿,宋伊知道劝不动大哥,便气鼓鼓的在一旁陪他一起跪,不过是想让他为难。
三人一起来了前厅,却是宋知声独自走了出来,她始终没碰那包东西,既已决定在一起,就不应该让那些动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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