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塞罕赫特对上他的目光，无谓地笑笑：“猫神殿下，我用这种方式把您请过来，应该算是不礼貌了。不过，您身上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您若是愿意乖乖把最后一滴猫神泪交出来，我是可以委屈自己放下我们几个几千年间的爱恨情仇的。”
——最后一滴猫神泪。
直到现在，安大神才终于明白了这位复活法老一直在寻找什么。
他舔了舔干涩地嘴唇，本来想诚实一点，直接说不知道这东西在哪。
不过……
安然在不经意地一瞥间，瞳孔微微收缩。
他突然注意到，塞罕赫特身后“昏迷”的小狼不知何时把手抬高了一点，躲避着安雅的视线，冲着他的方向比了个“耶”的手势，还在微微地左右摇晃。
安然会意。他收回目光，详装困惑地看向塞罕赫特：“最后一滴猫神泪？”
塞罕赫特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嗯哼”一声：“猫神殿下，您不用跟我装不知道。当时我给小狼崽子用的是必死的毒药，这么久过去了，他现在这么生龙活虎，您一定是在事后动了手脚。”
“而且据我所知，只要生命之神还拥有猫神泪，即便是转世了也不会失去之前的记忆。所以，咱们直接把话谈开了，没有必要装傻充愣。”
安然迅速用余光撇了一眼小狼。乌晓辰已经把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割断了，现在正拿着一把折叠小刀，小心而快速地切割秦羽腕上的绳子。
若有所感一般，小狼微微抬头，冲安然眨眨眼睛。
那意思是还得再拖时间。
安然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想把三十几个考古队员的双手全部解放，就算每个用时一分钟，他至少还要跟塞罕赫特聊半个小时的天。
半个小时回一次头的概率太大了，更别说不远处还立着个安雅。
安然的大脑飞速运转，几秒钟后，他把手伸进了口袋。
塞罕赫特眼睛瞬间一亮：“猫神殿下，这就对了。这样的话，我可以……”
然后他剩下半句话就被生生噎回去了。
只见安大神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块黑巧，动作仔细地撕开包装袋，然后……
……一本正经地咬了一口。
塞罕赫特：“……？”
这这这……这是在干什么？
表示蔑视？
法老没明白这动作是什么意思，一旁的安雅却立刻意识到了这个动作有问题。她目光一凛，转头就看看向身后的考古队员。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自从安然掏出黑巧的一刻，乌晓辰就读懂了他的暗示。
——这一世，他与安然相遇的第一天，吃了一块挺苦的黑巧克力。他当时一边吃一边把眼里的星星藏起来，假装一本正经地跟他的猫哥介绍他的杀人方法。
——时空闭环。
安然在提醒他，用时空闭环。
于是安雅回头用的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小狼和考古队员身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她甚至还没能来得及聚焦目光，白色的瓦斯权杖已经横在了脖子跟前。
白色的战神近在咫尺。尽管千年前的战甲战袍皆已腐朽，他笑的模样却没有改变丝毫。
“猫哥说，如果我是为了自卫，其实是可以杀生的。”乌晓辰舔舔嘴唇，笑得漫不经心，“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俩，恭恭敬敬地把我们送出去。”
——
塞罕赫特闻声猛地回过头去，脸色瞬间就变了。
乌晓辰一手按着权杖的狼头，正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法老眼神一晃，似是在思考什么。半晌，苍白的脸上突然再次露出笑容。他镇定地向旁边侧身，给几十人让出一条通道。
“没关系。”他在对所有人说话，狠戾的眼神却始终停留在乌晓辰身上，“等一下你们出去了，自然会看到我留给你们的惊喜。”
说罢，他转身看向安然：“猫神殿下，如果你到时候后悔了，还可以再来这里找我。我会一直在这边等着你的。”
——
乌晓辰打头，安然殿后，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地在之前就走过一次的墓道里快速穿行。
快到墓穴门口的时候，安然就隐约听到了外面巨大的“咔哒、咔哒”声，以及不知谁发出的凄厉惨叫。
不详的预感顿时在他心中蔓延开。
安然抿紧嘴唇，加快了脚步。
——
在离开墓穴的瞬间，他们立刻就见识到了那个来自塞罕赫特的所谓“惊喜”。
——一个巨大的，带着黑色尖刺的东西猛地朝他们刺过来。
乌晓辰反应奇快。他瞳孔一缩，没等那东西挥到跟前，立刻上前两步，横起瓦斯权杖抵挡。双方在空中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铛”的一声。
黑色的东西看似无法移动了。
然而几秒钟后，巨大的“咔哒、咔哒”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声音，黑色的东西居然又慢慢往前逼近了一些。
在绝对的蛮力面前，即使是战神也无从抵挡。
乌晓辰这股力量被压的手腕一折，不由得闷哼出声。随着那东西一点一点的逼近，他居然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开始有抵挡不住的架势。
安然到这个时候才看清跟乌晓辰对峙的是个什么东西。
是一只埃及柱尾蝎。只不过，就算说它的体型是被放大了一百万倍可能都不为过。
蝎子通体乌黑油亮，看似扁平的身子却足足有一人半高。它一只大螯抵在瓦斯权杖上，另一只则在空中乱挥乱舞。被粘液润湿的口器就在众人之前胡乱蠕动，八只漆黑的眼睛中映照他们几个人的倒影，分外瘆人。
更为恐怖的是，这种明显违背自然的东西还远远不止一两只。安然听到远处传来惊恐的市民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响成一片的、蝎子走路时发出的“咔哒”声。
这段时间内，乌晓辰又被迫往后退了两步，膝窝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小狼快要坚持不住了。
考古队员已经一片混乱。一辈子两次被复活木乃伊绑进同一个古墓里本身就已经难以计算心理阴影了。现在又遇到这么个鬼东西，不少心里素质差点的已经直接倒地上了。
蝎子继续向前。乌晓辰被压得跪在了地上，手臂也开始肉眼可见地发抖。
安然咬咬牙，转身看向程旭：“打火机给我。”
程旭平时就有抽烟的习惯，只要不是在工作场所，身上就绝对离不开打火机。他刚刚看蝎子已经看愣了，满脸难以置信，听到他安副队长的指令，连忙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一阵，好半天才翻出打火机。
乌晓辰已经直不起身子了。
安然接过打火机，从兜里翻出一包纸巾。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命令：“别愣着，都往旁边跑。周围有晕倒的队员扶他一下，三十秒之内都给我撤到五十米以外。”
安副队长冷静的声音真的很容易给人安全感。不少虽然没晕但也被吓傻了的考古队员反应过来，连忙拉起不省人事的同伴，跌跌撞撞地向四周散去。
安然淡淡地向周围扫了一眼。
差不多了。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明显撑不住了的小狼，稳稳地弯身捡起一颗大小合适的石子，用刚刚抽出的纸巾包好。
他点燃了纸巾。
火苗竖直，周围没有风。
安然一手捏着纸巾的边缘，眯着眼睛瞄准蝎子所在的位置。接着，他上前两步，猛地一甩——
——石子刚好砸在了蝎子的眼睛上！
一瞬间，火苗爆燃。蝎子顿了一下，下一秒，口器开始近乎疯狂的张合，似乎正在发出无声的惨叫。它也没工夫去攻击乌晓辰了，大螯一撤，胡乱挥舞着尝试把眼睛上灼烧的痛感赶走。
安然连忙上前两步，把跪倒在地低喘的小狼扶起来，往旁边撤了好几步。
他的焦急到此刻才表现出来。安然简直心急如焚，到达安全范围的一刻把小狼胡乱拥入怀中，迫切地吻着他的额头：“还好么。”
小狼把脑袋埋进他怀里，闷闷地呜咽一声：“我疼。”
安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疼得抿紧了嘴唇。他换了个姿势把乌晓辰扶稳，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肩关节，又把胳膊整个检查一遍：“哪里疼？是扭伤还是……”
然后他一垂眼，看到乌晓辰微勾的嘴角。
安然：“……”
行，他算是明白了。
安大神的脸色立刻冷下来。他放开小狼，语气头一次听起来像是咬牙切齿：“这么紧急的情况，你不要瞎开这种玩笑。”
乌晓辰撑着他的肩膀在他唇角亲了亲，狡辩道：“我刚刚是真的疼。”
一看他家猫神凉飕飕地目光，小狼吞了口唾沫，讨好地仰头在他下巴颏上蹭了蹭：“但你一抱我，我就不疼了。”
安然：“……”
虽然他刚刚是真愤怒，但现在是真愤怒不起来。
他别扭地移开目光，轻咳一声：“别闹了。我们抓紧时间去城里看看。”
——
城里的情况比他们预想得还要糟糕。
马路上爬满了相对小一些的埃及柱尾蝎，数量却是成千上万。很多正在行驶的汽车试图直接从这片蝎子上碾过去，结果直接被蝎尾上的尖刺刺破了轮胎。
——也不知道这些蝎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被汽车碾过去没压扁也就算了，居然还能直接把又硬又厚的轮胎给扎穿。
于是乎前面的汽车被迫停止，后面的汽车来不及停下来。几分钟下来就发生了好几起连环车祸，大街上拥堵得乱七八糟。
更为恐怖的是，经过了汽车的碾压，那些小蝎子非但没有变成黏在地上的一滩，反而变得……
……更大了。
每受到一次攻击，蝎子的体型就会变大一分。此刻马路上蝎子成片，汽车和人都难免会压到它们。大的蝎子又会被某些胆大或者试图自卫的人攻击。不一会儿，已经有几只蝎子体型达到了安然刚从古墓出来时看到的样子。
安然的手攥紧了。
乌晓辰近乎失神地看向眼前的一片狼藉，舔了舔嘴唇：“这是……安雅的阵法。”
安然转头：“你说什么？”
小狼深吸一口气，平息一下混乱的呼吸：“安雅的魔鬼阵。刚刚那个跟在塞罕赫特旁边的小丫头叫安雅，这个阵据说是她自己钻研出来的，可以使一些战士——包括亡魂以及所有生长在古墓里的生物——不受伤害，并且将伤害转化为战力。”
“你有办法……“
安然突然目光一凛，说话声戛然而止。他猛地侧身躲过一只蝎子的大螯，还顺手拉开了旁边的一个小女孩。
小姑娘刚刚哭得专心致志，根本就没注意到危险的发生。
现在经历这么一下，更是直接被吓傻了，任由安然拽着她，自己愣是走不动路。
这要是就这么把她扔在路边，必死无疑。
安然一边靠着墙躲避蝎子，一边垂眸思考几秒。接着，他俯身把小孩抱起来，转头看向乌晓辰：
“先找个狭窄一点的地方避一下。”
——
小巷里。
这里虽说是一条小巷，角度却选得不错。巷子里的阳光十分明媚，蝎子的数量也相对少些。
此外，街上蝎子的体型都呈宽扁状，可以对人造成伤害的大型蝎子根本没有办法爬进这种狭窄的巷子。
小女孩依然惊魂未定。安然把她轻轻放在地上，蹲下身子：“受伤了么？”
小姑娘缓了好半天才有反应。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不回答他的问题：“爸爸妈妈都……都死了……”
安然刚想问是怎么死的，外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他一回头，立刻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火光。
来不及多想，他拍了拍小孩的肩膀：“你在这里呆着，别乱跑。遇到小蝎子离远点就行，千万别攻击它们。”
——
外面有人从街道两侧的店铺里拉出煤气罐，试图把蝎子炸死。
蝎子自然是炸不死的，不过爆炸的火焰倒是把周围的汽车全部引燃了，直接造成了大规模的连环爆炸。
一时间，残肢被炸得飞上了天空，血流四溢，空气中蔓延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道。
——堪称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
安然又来来回回地跑了几趟，把遇见的活人——尤其是相对弱势一些的小孩——送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
他靠着小巷映照着火光的墙壁，眉头紧锁。
半晌，他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喘了几口气，转眼看向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边的小狼。
“这样下去不行。”安然咬咬牙，果决道，“你把有关猫神泪的事情，都跟我说一下。”
乌晓辰立刻明白了他家猫神这是要干什么，一瞬间，眼睛都瞪大了：“你真的要去跟塞罕赫特谈判？”
安然“嗯”了一声，不可置否：“他要东西就给他，反正我拿它也没用，不能让他牵连无辜的人。”
小狼犹豫片刻，对上安然决绝地眼神，妥协地叹了口气。
——毕竟他太知道这位猫神了。他就是死犟脾气，撞了南墙都不回头，要么把自己撞死要么把南墙撞碎的那种。
不过……
“你把猫神泪献出去，根本不现实。”乌晓辰闭了闭眼睛，“首先，塞罕赫特想长生，安雅想复活，猫神泪仅有的力量是不够的。增强力量需要三万人献祭，最后这座城里的人还是一个死。”
“还有……”小狼眼神一闪，突然不说话了。
安然心里突然莫名地一阵发紧：“还有什么。”
小狼咽了口唾沫，喉结微动，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有就是，我是你亲自签订的信徒，又是被你亲自奉上了猫神泪。”
“所以，我在近三千年前就跟猫神泪发生了融合。”
“准确来说，我现在就是猫神泪本身。”
看着安然眼神里掩饰不住的震惊，小狼垂眸苦笑一声：
“怎么，你会把我献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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