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局回来后,温蛮今晚可以睡得轻松些了。
他陷在床里被子里,殊不知也在被爱人的另一种形态包裹着。
阿戈斯的气味正在释放,对于祂们的伴侣来说这是最好的助眠剂,温蛮进入了深度的睡眠当中。
祂也随之贴近。
如流质的黑体不断游走,像潮水一样漫上整张床。祂要最亲密的接触,于是连相隔一床被子都不能忍受。那些边缘的缝隙被撑开,阿戈斯钻进去。这下子,祂终于满足了。
瘦了。
正如祂之前在警局里叹息的那样。现在祂一点点地探知爱人的全身,更能够感受到温蛮这几天消瘦的具体程度,甚至,祂可以说祂能准确地估算这个数字,结果一定相差无几。
而祂还和温蛮说过,祂也一定瘦了。
那要怎么办。
祂拟态出来的人形,连发丝指甲都不会有一分一毫的增长,祂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但祂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就算是削足适履,割一块肉下来,祂也会在站上体秤的时候,让那个显示的数字少上那么一点。
黑暗收缩,又舒张,鲜活得如同一个怪物具象化的呼吸。
而黑暗之中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光点,忽明忽暗。它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是阿戈斯的“心脏”,祂筑巢期即将到来的征兆。
爱人的躯体好温暖。
祂能够陪伴在伴侣身边,紧紧挨着、贴着,好舒服……
白色的光点在一刹那间激动地变亮,又慢慢地归于平静,重新有节奏地明暗变化着。
待在温蛮身边时的祂,是最愉悦,也最感到安全的。这些都是温蛮给予祂的,所以祂也要等价回报爱人提供的情绪价值——
就在刚才,这周围所有的一切监控都被祂摧毁了。
祂可以保证,祂和温蛮的家的绝对安全了。
而接下来,温蛮去到哪里,祂都会时刻陪着。那个不露脸的家伙不是喜欢藏在摄像头里暗暗偷窥么,那祂就碾碎所有祂能够寄居的设备,绝不会让对方如愿。
这是祂的爱人。
祂的。
黑暗快速游动着,在人类的身体上游走,占领了他所有的肌肤,甚至覆盖了他的口鼻。除了祂,不可能再有别人看到祂的爱人。
人类在睡梦中也依然感受到了肌肤的摩挲,就像陷入柔软的胶体,又像浸在温和的水中。温蛮拿脸蹭了蹭,感受到贴着自己的这个生命同等鲜活的反应。但温蛮还感受到了更多深层的、复杂的情绪:阴郁的,愤怒的……它们让陪伴着他的这个生命此刻处在极度起伏的情绪状态中。
本来应该在阿戈斯怀抱里熟睡的爱人,竟然破天荒的有了清醒的迹象。
阿戈斯连忙安抚,释放更多安心的气味,希望能够抚平温蛮眉间的愁宇。但似乎无济于事,温蛮原先眉间的皱痕开始扩散。一边是阿戈斯所营造的全方位的舒适氛围,一边是潜意识里莫名的牵挂,两相抗衡,需要温蛮花
更大的力气来挣扎,于是他的眼皮也开始用力。
祂慌了,意识到情绪的影响是双向的,温蛮同样会受祂情绪的潜在感染,而那些阴暗的,不快的情绪,会让温蛮即使在睡梦中也为他牵挂。
祂立刻强迫自己平息,把那些针对外部的负面情绪通通都扫到犄角旮旯。温蛮的眉头就松了,翻了个身,身体蜷缩成一个更安全的姿势。祂跟着松了口气。
和祂相比,这样的温蛮看起来更为娇小、柔软,让祂涌现出无限的爱怜。祂跟着温蛮蜷曲的身体一起缩小,确保始终把爱人紧紧地包裹着。祂又进而有一些野望:在爱人不知道的时候,祂可以悄悄地钻进他的身体里吗?又或者小心翼翼地撬开温蛮的嘴巴,让蛮蛮把祂吞下。
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那祂再忍忍。
等到温蛮醒,等到爱人的同意……
纯白的光点持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还好,这是不会惊扰到爱人的,否则无数的阿戈斯都要摒弃掉自己的“心脏”了。
真糟糕……
祂真的感觉到,下一次的筑巢期大概要来了。
等到那时候,祂好想和自己的爱人待在一起,无间断的,无分离的,融为一体。
可届时祂最有可能迎来的局面,是想方设法找个借口,和温蛮短暂分离。
祂不爽,但低沉的心情也只敢暗自消化。
不敢吵到爱人。
也不敢让爱人知道真相。
筑巢期,是祂期待又恐惧的日子。
但在这个注定要发生的本能周期到来之前,
祂要忍耐……
……
温蛮第二天睡醒的时候,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身体,不过只摸到了睡衣的布料。
温蛮还记得昨晚做的梦,不过说是梦,也不太准确,那充其量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情绪,只不过尤为深刻,让他睡醒后的第一时间就想要确认。
温蛮不是没有产生联想。
只不过他现在所有的猜测都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去验证,意义不大。
蛛丝马迹,全在那里,只要有心,花点时间拼凑,就是结果。而温蛮觉得有些东西比那个单纯的“结果”更重要,而且现在这并不是重点。
所以,在角落里的阿戈斯看来,自己的爱人只是刚睡醒时,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随后就收拾了一下准备上班。阿戈斯从爱人吃的早饭,到他穿的衣服,一一审阅过去,心里有了数,知道了温蛮为什么短短几天就消瘦的原因。而且他还是去上班。
当然,祂一直都知道,温蛮是一个很有自我主见、也很难被扭转想法的人。
所以祂要做的就是跟随,保证爱人的无忧无虑。
温蛮要去上班,祂也要准备“上班”了。
先去市局里那个人类的躯壳巡视一圈。阿戈斯除了拟态,还有一定的分体能力,只不过祂们通常很难做到一心二用。陪伴在爱人身边的时候,一定是最全神贯注的
;相应的,其余的分体全都心不在焉。这是阿戈斯没有办法进化掉的“短板”,所以这时候司戎这只阿戈斯也不得不亲自回去一趟,确认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再赶回家中。
这时候温蛮都已经出门了,祂赶紧跟了上去,完全地缩在爱人的影子里,将这样陪伴他今天一路。
温蛮准备出小区时,看到这边小区的物业管家似乎也遇到了难题,手上通话不停:好像是昨晚电路障碍,有一栋楼附近的公共照明还有监控都出现了故障。
温蛮听得并不真切,但他有一种莫名笃定的直觉,促使他停下脚步,专程等物业和维修人员打完电话。
“你好,我刚才听到你说灯坏了,请问是哪栋楼附近?”
“3号楼,您放心,已经联系人了,今天白天就能修好,不会影响到晚上业主们回来时候的照明安全的。”对方保证道。
3号楼,正是温蛮家所在的楼栋。
温蛮脚下的“黑影”微微动了动,像是在龇牙咧嘴,又似乎是心虚。
温蛮确认了情况,对物业道谢后继续前往iait。
今天他出门前特意戴了茧晶,既然司戎和何景先前能够大摇大摆地进到iait里头参观和洽谈,说明他们提供给iait的生物识别系统是有一定“特殊照顾”的,那温蛮觉得自己把茧晶戴在身上,恐怕也根本不会触发识别警报。现在,贴在它肌肤上的茧晶,始终微微发烫,和平时很不一样。
温蛮清楚地感觉到了。
他继续迈出步伐,祂也动了。
还不止……在青年的背后,跟随着他一起行动的,有很多,他、他、祂、它……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这些都糅杂在一起。温蛮就是如此得迷人,吸引着黑暗中所有趋光的生命体。
而这条赛道,崎岖并不好走,最快脱颖而出的方式,其实就是铲除所有的竞争对手。
穿着连帽衫的青年男人缀在中间,他已经跟了温蛮好久好久了,今天不知道是第几天。他也是亲眼见证着温蛮如何迅速得消瘦下去的。
他不自觉地想:怎么会这样瘦了?而他明明一直跟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除此之外,他是不是也能够做些什么,来挽救温蛮继续消瘦下去?他是不是可以暂代职责,或者有机会取而代之……
他继续跟着,却开始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昂正在他的心中生长,他的爱、他的喜欢,好像这样鲜活地破土而出,死灰复燃,斩草难除根……对温蛮的喜欢就像一个魔咒,一次次地封印,但一次次地卷土重来。正常人,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他开始加快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意图缩短尾随跟踪的距离,直接赶上去,到温蛮的面前。
连帽衫男是许示炀。
他最后还是无可避免地成为了危险源。
而现在这个危险源正在疾速向温蛮靠近,在这个恰好僻静的路段。
危险!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转角的几台监控摄像头通通转了过来,温蛮的影子也越拉越长,仿佛一部分的影子伫在了原地,到最后成了一条极为恐怖的鬼影。
许示炀的身后更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就在他的身后,一个浑身腱子肉的中年男人拎着一根铁棍,同样追了上来。他的目标,是许示炀,还是更前方的温蛮?
许示炀忽然心中一跳,身体惯性的反应让他往左一躲。
几乎所有人、所有存在都停聚了,在他们之间,注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所有人都赌上性命。唯有温蛮,只有他,还在朝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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