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军功章 > 77、烈士的颜色
    翌日清晨


    阳光滤过劣质窗帘,在旧黄瓷钻地板上荡起斑驳波影。


    轻微吱呀声响过,一双赤足踩进波影中。


    乔司蹑手蹑脚起床洗漱,出门往鉴定中心而去。


    路过广场,有不少学生坐在阶梯上晨读,朗读声融进微风,弥漫整个广场,说不出的惬意与青春。


    道路两旁的大树一年四季都是枝繁叶茂的,乔司不知道这是什么树,高大茂密,下雨天经过都可以不用打伞,风吹过呼呼作响,伴随着学生们的轻吟,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条路,乔司走过很多遍,每一遍都认真的感受,努力捕捉自己曾经拥有的快乐。


    她已经好久没有快乐过了,皱起眉回忆的时候,似乎只剩下学生时代的生活。那时的日子很苦,但她不用操心执行的命令会不会出错,不用纠结不同领导的命令该如何权衡……


    那时候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背后的敌人。


    但哪怕重新回到了学生的身份,那样的青春,那样的生涩,那样的无知无畏却再也找不到了。


    她终究是回不去的。


    已经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


    司鉴中心


    自从重伤后,乔司已经不太会熬夜工作了,虽然起得还算早,但这会同门都已经到了。


    乔司收回神,对前方的女生打了声招呼,“大师姐,早。”


    “乔姐,老师说让你安排工作。”大师姐递来白大褂和手套。


    师姐已经博一,但是论起年纪来还没有乔司大。两人经历过几次尴尬地打招呼后,慢慢形成了这种各叫各的古怪形式。


    办公室里已经挤满了人,同门中男孩子比较多,年纪都比较小,一个个目光炯炯地望着乔司。


    自从知道乔司是特警,每次她出现在组会或聚会上,这种现象就会重演一次。本来并不需要这么多人,一听是乔师姐,全都到齐了。


    导师的学生其实并没有这么多,但法医的名头实在吸引人,慕名而来的本科生挤在人群中,跟座谈会似的。


    “那我们开始吧。”


    乔司戴好手套,鼻尖是熟悉的塑胶味,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血迹实验室走去。


    实验室过道拥挤,两人一排能富裕的走过,乔司后面缀着十几个人,队伍稀稀拉拉、叽叽喳喳排得很长。人群到了后又堵住门口,越过门框伸长脑袋,这帮人不像做实验,倒像是来观光的。


    每当这个时候,乔司总觉得自己是只猴。


    既然有这么多人,就把实验当案例来做一遍也没什么,血迹实验没有那么多讲究。


    “现场就是平时常见的值班室,门口朝北,床放在南侧,西侧靠墙有张小桌子,东面墙和地面床上都有大量血迹。”乔司提笔在白板上画着,“进来两个人把纸贴一下。”


    两个男孩子眼冒精光,像是捡到钱了,往后扯开同伴,“我来我来!”


    把纸贴在天花板上,墙上、地面上,一是为了好拿下来扫瞄分析,做好数据保存,汇总后说不定得交给刑侦;其次也是好打理。


    乔司戴上没有度数的眼镜,她视力好,本来也用不着戴眼镜,可不知为什么,戴上它有种别样的安全感,“开始吧。”


    ……


    众人忙了一整天,血迹斑斑的纸张晾干后由师妹拿去扫描入库,满地的血迹几乎无法下脚。


    虽然血迹模拟大部分都能对得上,但总有种怪异的感觉充斥在乔司心头。从当警察起,这样的感觉帮她躲过了很多次致命的危险,它的来源毫无由头,但她深信不疑。


    也正因为此,明明现场情况和证据如此明显的案件,她却迟迟不敢下定论。


    大师姐记录下实验数据,下意识看向了乔司。


    实验室换装了昏黄脏污的灯泡,也是现场模拟的一部分。


    乔司立在暗淡的灯泡下面,高挑的个子背脊挺直,站姿却斜斜的,矮了一截,但依旧高出自己不少,大气明媚的五官明明很讨人喜欢,却一直皱着眉头,板着脸,给人十分的距离感。


    她想上前询问一二,却有些露怯,眼睛着急地转了转,瞥见乔司长发间若隐若现的尖耳朵,心中放松了许多,眼底带着丝笑意,缓缓走上前去。


    没有人会害怕这么可爱的耳朵吧?


    大师姐轻声问,“哪里不对吗?”


    “墙上的飞溅血迹很奇怪。”乔司的声音清润,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人皱起眉头。


    小师妹怯生生的,说话轻声细气,“师姐,那个不是下颌的伤形成的吗?”


    大师姐沉思了一会,解释道,“按照我们刚才的推断,下颌的伤应该是在床上形成的,在射钉.枪的作用下,床角才有小型的偏向喷雾式的血迹。”


    “而且心脏的捅创是致命伤,必然是在床上形成,其他伤不足以形成这样的血迹。这么看来,墙上的飞溅血迹找不到对应的伤口。”


    挤在门口的男孩子举起手,“有没有可能是嫌疑人的血?这么大面积的血迹分布,他们搏斗的时候也会受伤的吧。”


    “现场没有发现除死者外的第二个人的血迹。”


    众人沉默。


    这也正是乔司觉得奇怪的地方。死者是农民,年纪还不算很大,有的是力气,且地上的血脚印证明,他在整个过程中都是有意识的。


    可现场几乎没有找到搏斗的痕迹。


    乔司转身拿起桌面上的现场照片,对比模拟出来的血迹。


    血迹模拟并不容易,需要把控的因素太多,这种血溅得到处都是的凶杀现场,已经有区域多次血液覆盖,这部分模拟是很难精确为什么原因的。


    但墙角的血迹不同,它孤立得异常,仿佛游离在命案现场之外。


    乔司歪着脑袋思索,白炽灯光笼罩着她,几缕头发飞散,在发尾微微勾起,攀爬在白皙的脖颈上,黑与白的交织,有一抹别样的性.感。


    些许小飞虫在她头上转来转去,旋转扑向灯泡,一接灯管便被粘住,燃烧了生命,只留下一个个小黑点。


    乔司被强光照射地眯起了眼睛,出神地看着灯泡上面的黑渍。


    她喜欢这虫,黑暗时无声无息的晃荡,清清冷冷的,什么声音都没有,轻得不存在;在光明下却能毫不犹豫的燃烧自己,将这份炙热融进命中注定。


    那一点点黑,是烈士的颜色。


    乔司挑眉,脑中灵光一现,转头问大师姐,“师姐,你们之前做实验的蝇虫还有剩下吗?”


    “怎么?剩下的种类不多,大军的项目肯定不够的。”


    “量够就行,麻烦师姐和大军做个小实验了。”


    乔司指着照片中的血迹,分析道,“有没有可能是蝇类沾了尸体的血,然后蛰伏在墙上拖拽形成的血迹?”


    大师姐眸光一亮,“金蝇属,个头比较大,冬季也能存活,但是蝇类拖拽形成的血迹,得做出实验来看看。”随即她叫上几个人就跑去了昆虫实验室。


    实验室空了下来,乔司一人立在满是血迹的房间内,手里拎着模拟作案的工具,锐器刃端盈着血光,与她身上的白大褂形成了强烈反差,远远望去,倒有几分瘆人的寒意。


    她面色沉沉,似有化不开的郁气。


    即使墙上的血迹真的是蝇类留下的,也不过是完善了现场重建,并不能消除她心中的疑惑。


    乔司瞥了眼窗外,夜幕已悄然落下,远近的景致影影绰绰,十分混沌。她收回视线,看向实验室门外,一帮孩子疲惫不堪地站在走道上,茫然木立。


    乔司机械地扯起嘴角,朝他们摆摆手,“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有新的进展会告诉你们,今天辛苦了。”


    疲惫的孩子们表情松了些,“师姐辛苦了,有需要就叫我们……”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乔司保持着微笑,直到人走完了,又变成那张郁结的脸。


    她关上实验室的门,将椅子摆在房间的正中央,仰头瘫靠在椅子上,放松自己久站的腿。


    墙壁上贴满了沾染各种血迹形态的纸,就连天花板上也未能幸免,桌子上有现场的同款作案工具,由于未能及时擦拭,有的还在滴落血迹。


    一滴


    两滴


    血液在下坠的时候拉出线性的形状,又凝结起来,滴落下去,在托盘上形成小血泊……


    乔司放空地看着,这样的滴落血迹,现场也有,大概是在现场窗户和床头之间,有两三排,部分血迹有重叠。


    滴落血迹形状比较圆润,通俗的说就是血从伤口垂直滴在平面上。


    现场中心的血滴没有这般圆润,有一些轻微的变形和突出。


    这也不难猜测,这是死者受伤后在屋内缓慢移动所导致,有了速度,血滴落地后仍然保持一定的惯性,才会发生变形。


    可他为什么要移动?


    正常人受到攻击后,要么反击,要么呼救,死者走到窗前很有可能是为了呼救,可哪怕行动不便,在惊恐的状态下,会有这么圆润的滴落血迹吗?


    况且他最后又为什么回到了床上?


    乔司翻开桌上那一摞照片,长指快速抽动,找到现场中心血迹的照片。


    她歪着脑袋变换角度观察照片,白大褂下的长腿已经走到了相应的位置,顺着血迹变形的方向缓慢移动,想象自己是重伤后的被害人。


    她紧紧捂着自己的下巴,面目狰狞,舌头被打烂,她无法发声。


    就算能发出声音又如何呢?


    这里是荒郊野外,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她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流干,然后,


    就死!


    不行,她要活着!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没力气穿鞋了,光脚踩在地上,可地面上有个大坑,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染着血的手掌在地砖上印出血手印,下巴对应的位置留下一大摊血。


    她惊恐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窗户挪动。下巴上的手捂得太死,汩汩的血液溅开些许,在一旁留下小范围的飞溅痕迹。


    她继续往前走,指缝溢出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留下轻微变形的圆润血迹,直走到窗前的塑料桌边,缓缓蹲下身。


    她在桌子底下翻找很久,桌前也留下了一大摊血迹,一层一层的覆盖。


    这么小范围的覆盖血迹,说明动作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是那东西不好拿,她在原地呆了好一会。


    拿到想要的东西,她站起身往回走,又留下一路的滴落变形血迹,正好与另一边的血迹方向相反。


    她光脚踩在血滴上留下一串血脚印。


    乔司脚步顿住,眼睛盯着照片上相应位置血迹的旁边,警方在那提取到半枚脚印。


    那枚脚印并没有染血,但死者踩到血液后溅出的微型飞溅血液缺失了一小部分。也就是说嫌疑人一开始就站在那儿,死者踩到血迹溅出的液滴有一小部分溅到了嫌疑人的鞋上。


    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乔司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死者受伤后所有的行动轨迹,凶手都看在眼里,他一直在现场!


    可为什么呢?


    凶手为什么要让死者重伤后还走来走去?


    是胁迫他做什么事情?


    凶手留在现场的脚印并不明显,警方也只提取到了半枚,说明他的行动轨迹并不大,要是全程动手和胁迫,他脚印必然是会沾染血迹的。


    乔司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拉扯内里的神经,一阵一阵抽痛,这是在警告她需要休息。


    她想揉一揉过度运作的脑袋,但双手都是血迹,如果揉上去,满脸血迹的样子大概看起来会很像个杀人凶手吧。


    她不禁笑出声来,刚当完受害人,又要做凶手。


    铃——


    乔司瞥了眼视频显示,陡然直了身子,她脱下沾满血迹的手套,将椅子挪到门口处。


    这是整个实验室唯一干净的地方。


    她低头看了看衣领处,还算干净,把摄像头对准头部,点击通话。


    “乔警官,现在接电话的速度也退化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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