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边境看守所。
黄昏阳光是寒冷的,安静肃穆的看守所在十米外就能感受到冰冷。
这里本就是镇压罪恶的地方。
高挑的女人立在巨大厚实的铁门前,在地面上印出细长的影子,远远的,在墙角处折断。
“老实点,别到处乱看!”
女人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走动间发出悉悉索索的金属碰撞声,她按了按手铐,还剩下几个齿轮的距离却按不动了,她知道,这是把手铐锁死了。
她熟悉看守所的所有流程,甚至闭上眼睛也能猜到前面的警察手里拿的什么资料,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铿擦——
是铁门底轮滚动的声音。
女人看向铁门生锈的红迹,波澜不惊的神色下是一颗孤勇的心。
——边境的布局是从十年前开始的,我们派出去不少卧底,牺牲了很多同志,但好在有几个渗透成功,你记住他们的代号和暗号……
——他们有的是华国人、有的是瓦底人、有的是华瓦混血,但接受的都是华国教育,我们进行了严格筛选,你可以相信他们……
女人的手腕脚腕红了一大圈,隐隐破皮,她领取了看守所的小马甲,披在身上,跟着民警缓缓走进森严的看守所大门。
——从现在开始,你叫玫红。
“在这等着!”
女民警拿着资料探头与武警岗哨沟通,几句话后,第二道铁门缓缓拉开,进去后就是监区。
——几乎没有人见过玫红的真面目,若不是玫家突发巨变,我们也没这么容易抓到她。
——真正的玫红不会再出现在边境,没人知道你是冒牌货。
监区的铁门逐渐合上,女人暴露在冰冷的监控器下,漆黑的半圆塑料闪着红点,随着她的方向转动。
——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失败,近百名卧底的性命就会白白牺牲。
女人路过许多监室,在走廊的最里间停了下来。
民警打开她的手铐脚铐,“进去吧。”
——乔司,抛掉你身上所有警察的痕迹,做一个罪犯。
乔司盯着眼前斑驳的门,一靠近便有一股硫磺的沉闷味道侵袭鼻腔,里面的阴暗与湿冷仿佛拧成了旋涡,要将她吸进去。
一道门槛横在脚下,里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悠远的光亮在走廊入口处隐隐约约,而她的前方是无尽的昏暗。
乔司没有回头,背着那一丝隐隐约约的光亮,走进监室,企图照亮那黑暗的未来。
步履坚定。
破!
这是乔司进入监室的第一印象。
与左阳新装修的看守所不同,边境的看守所至少要落后二十年,墙壁的裂缝补过很多次,左一块右一块补缝的材料是灰褐色的,看起来很脏。
监室不大,只有十来平米,明亮的灯光充斥着每个角落。
角落处有一处蹲坑,无遮蔽敞开在空气中,蹲坑洞口周围的黄渍呈放射状,一直延伸进洞口内。
乔司有些反胃,视线挪到墙壁的另一边。
靠墙的通铺上躺着十来个人,只在最里侧留下一个逼仄的位置,正对着蹲坑。
见到新来的,通铺中扬起几个脑袋。
乔司凌厉地扫了一眼,几颗脑袋畏缩进被窝。
这里的人和牲畜一样,都爱欺软怕硬。
通铺最靠里的位置挤堆着军绿色的被子,被旁边的人压住,褶皱的不成样子。
乔司抽出被子抖开,裹在被子里的湿臭味散开来,被子反面染着大片的黑红污渍,她眼角缩了缩,翻了个面。
另一面不知染上了什么,干硬一片,但至少从感官上来说,没有之前的那么刺眼。
乔司侧身躺进墙角,位置太小,侧身躺仍然逼仄,她双手撑在身前女人的背上,猛得一推,六七个女人挤成一团,给自己腾出一片空位来。
“狗东西,挤什么挤!”
“他妈的,新来的这么不懂规矩!”
十几个女人同时回过头,眼神不善。
一阵阵尿骚味飘来,蹲坑也在不遗余力的发挥它的作用。
乔司屏住呼吸,目光透过一排的脸,面无表情地侧躺着,任由她们骂。
余光却装作不经意地撇到靠门第三张脸上。
——监室里还有一个人,是塔河的小老婆,专门帮他在内地洗.钱,后续的计划会用上她,这是她的资料,记得和她打好关系,这是你渗透毒.枭基地的第一步。玫家已经被岵鳍占了,你只从别的地方入手。
乔司平躺下来,闭上双目。
打好关系?
呵
半夜,监室里灯火通明,一旁站立着值夜的犯人,眼珠子在通铺上来来回回打转,脚掌小幅度的转动,缓解久站带来的麻涨感。
这是看守所的规矩,二十四小时灯不灭,犯人轮流值夜,分前半夜和后半夜。
时间转过三点,站着的女人呼出一口气,高高的抬起腿,感受小腿肌肉的颤动,她走到角落,一把掀开乔司的被子,“轮到你了!”
她声音不小,丝毫不在意是否会吵醒同寝的其他人,只要在规矩的框架内,她可以肆意散发恶意。
乔司眼睛开了一条小缝隙,长手快如闪电,抓住对方后颈的头发,猛得往下压,嘴里冷冷地吐出一句瓦语。
头皮被扯动,女人疼得眼冒泪花,也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大喊,“狗日的贱货,给老娘放手!”
看守所内的女嫌疑人或犯人大多比较服从管理,整个监室24小时监控着,她们每天严格的遵循监室规矩和条例,为了争取减刑,因而这一幕发生在女监里倒是格外显眼。
通铺上转过来一颗颗脑袋,朝着内里的角落,是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
唯有一人,眼底透着疑惑,她听懂了刚刚那句瓦语,心里对眼前女人的身份猜测起来。
明显,对方的长相并不像是瓦低人,蜷曲的头发,有些异常的瞳色,倒像是华国混血,但那句瓦语十分地道,是他们那边骂人的黑话。
意思是飞不起来的贱民。
制.毒上游的人被称为机长,吸.食称为飞行,买不起的人自然就是飞不起来的贱民。
极其具有上位者蔑视感的俚语。
“干什么!”
女管教打开铁门,门重重摔在墙壁上,磕出锁的印记,泛黄的墙皮掉落些许,磕碰的地方白了起来。
乔司瞥了一眼那墙,原来这墙一开始用得就是白腻子吗。
值班女嫌疑人见到救星,连忙打报告。“是,管教!我们交接换班,她无缘无故打我!”
说话前后必须加上‘是,管教’,要宏亮大声,这是规矩。
女管教很是不耐烦,指了指乔司,“你,出来!”
乔司站直了身子,一米八几的个子比管教高了半个头,眼睛半合,漏出的视线满是不屑,一副睥睨的神态。
女管教拳头紧了紧,一掌拍在铁门上,门锁再一次砸在墙上,那处墙皮纷纷扬扬的落下,乌黑的墙角积了不少白,“快给我出来!”
乔司歪着脑袋,晃晃悠悠跟在她身后。
夜晚,过道上,也是铮亮的。
女管教带她进了偏僻的禁闭室,“进去!”
乔司跨过门槛,进入禁闭室,一阵灰尘扑面。“咳咳”
禁闭室只有一张审讯椅,孤零零钉在地上。
女管教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随即语气一转,“但别给我闹事嘛,大晚上的,瞎折腾什么?”
乔司自觉坐进审讯椅上,合起椅子上的锁铐,阴冷的锁具箍住她的手腕,是熟悉又陌生的触感。“你们的禁闭室得打扫一下了,沙尘暴似的,卫生不达标。”
女管教白了她一眼,“给你住单间好不好啊。”
乔司捂着鼻子,声音嗡嗡的,“所以说,你们有多少人知道我的身份?”
“没人知道,偶尔也会接这样的任务,我只负责你如何进出看守所,其他的一概不知。”
乔司道,“你们接受的命令是什么?”
女管教道,“在适当的时机让你们离开。”
乔司挑了挑眉,“我们?”
“废话,你进来度假的吗?肯定要带人走。”
乔司点头表示明白,女管教见她没什么想问的,打了个哈欠。“你就好好在这呆着吧,我要去睡觉了。”
“哦,对了,只有我和所长知道这件事,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不过,你最好还是动作小一点,那么多犯人,别让我面子上不好看,到时候我不好管理,你的工作是工作,我的也是。明白?”
乔司微仰起头,拉长了音调,“是~管教~”
铁门一响,禁闭室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乔司仰头,看着上方的白炽灯,冷冰冰的亮着,蜘蛛网状的裂缝爬满天花板,这里所有的监室都是这样的。
泛黄的墙皮有些潮湿,墙皮冷不丁就会掉落一些,露出灰黑色的内壁,看起来脏脏的,似乎这些经年的墙壁都听不下虚伪的悔恨,在嗤之以鼻的同时没有控制好力度,一开始还是粉末状,渐渐的,一大片一大片地抖……
乔司眸光渐渐涣散,鹿城在留置所,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她出来没找到自己,会不会害怕……
鹿城,等等我,我会尽快结束这一切,我会早点回家…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
左阳市的西南端,留.置所
时至半夜,高建筑中走出两个瘦长条,脖子上的挂牌晃晃荡荡,在月光下晒出影子。
她们走进隔壁的矮建筑前,玻璃门门禁闪着亮光,她们拿起卡刷了进去,一路弯弯绕绕,穿过透风的走廊,密闭的过道,一共刷了四次卡,最终打开了厚实的软布包裹的门。
房中躺在床上的女人没有反应,但她们可以肯定她没有睡着。那床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榻榻米。床正对的墙角凹陷出一个矩形,那是她身下榻榻米的形状,等明儿一早,她还需要把床塞回去。
整个房间都用软布包着,干净明亮,像是宝宝房,是令人轻松的蓝白色,可里面没有一个人会感觉到轻松,每一面墙都听过贪官污吏、亿万富豪的犯罪史,这个漂亮女人想来也是。
听说是哪个集团的老总呢,有颜有钱的,干嘛想不开犯罪呢?
她们习惯了半夜轮岗,对方应该也习惯了,站到自己的位置后,前面的同事转身离开。等出门的门禁一响,交接便完成了。
鹿城闭目躺在床上,神志清醒。她身边的看护两个小时就会换一班,二十四小时轮班看着她,防止她自伤自残,她本对此没意见,直到上厕所时,她们也跟着她……
她提过要求,原本就是配合纪.委引出鹿侃,没有必要真的把她当留.置对象看待。
方主任说,“忍耐一下,队伍中有被污染的迹象,我们已经着手在处理了,还需要一点时间。”
鹿城只能点头,留.置最长只能到半年,时间一到,她怎么都能出去。
只是乔司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着急?
乖一点,别乱跑,很快一切就结束了,我会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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