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直视太阳,在瓦低,人同样不能直视月亮。
瓦低的天空很有弹性,不论是站是卧,它离你的距离总是控制在一臂之外,似乎触手可及。古诗词中象征美好团圆的月亮在距离的缩短下,呈现出它冰冷、凄清的荒地原貌。
不知道巨物恐惧症用在月亮上合不合适,每次抬头看到发黑硕大的月亮,乔司都会被震撼得头皮发麻,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畏惧。
“你说,是不是越原始的地方,月亮越大?”
军用货车掀开篷布,只有几轮钢骨架横在上方,图刚仰头,看见一盆被骨架割裂的月亮,分割成两半的月亮仿佛要从骨架旁边坠落,更显恐怖。
“不是说古人很容易敬畏太阳神和月神吗?兴许几千年前的月亮和太阳比现在看起来要大得多。”
敬畏敬畏,恐怕是畏多一些。
乔司伸手挡住月亮表面密集的凹凸不平。“听说,几千年前,天上有一枚永恒的月亮,白天与太阳争相辉映,夜晚与另一枚月亮俯瞰人间,朝代新旧更替,可百姓们却信奉同一位神。”
图刚边装子弹边笑,叮叮的子弹碰撞声融合着笑意。“你信这个?”
乔司目光隐含痛楚,又有些怀念。“我本来不信,现在我想信了。”
“为什么?”
“听说那位神明济世救民,掌管六道轮回。”
“哈哈哈哈!怎么,你是想万一牺牲了,还可以转世?”图刚大笑,内心却凄凉不已,看不到未来的人才会寄托神明。
乔司笑而不语,再看那枚月亮时,出乎意料的,不再觉得可怖。
月光足够亮,但在山林行驶仍需开灯,车灯打在远处的树林中,七扭八歪的树干仿佛活了般,突然出现在眼前。
图刚吓了一跳,枪都上膛了。“靠!”
这回换乔司笑他。“你比我更怕死。”
图刚挂不住脸。“放屁,老子这是谨慎!塔河住得什么狗屁地方,这么隐蔽。你也是的,借道那弄基地,不是又得给塔河分武器?这老东西一天天啥也不干,净捡漏了!”
乔司并着腿,垂头在膝盖上勾勾画画,沿路的树林、空地、高地、河流一一添补到地图中。“以铊滨对塔河的溺爱,就算我们不同意,武器运回来了还是会分给他。而且,铊滨只给了我华国的陆地通道,塔河可是走水路的。”
“这也太狡猾了吧,不是说好了华国通道全给我们!”
“我们势弱,只能险中摸索了。”乔司两指夹住折叠成巴掌大的地图晃了晃。“至少咱们拿到了不是吗?”
乔司此行要的从来不是武器,而是那弄基地海岸外的水.雷区布置图。
玫家倾覆,留下了大量的水.雷和地.雷区,短时间内是无法摸透的,‘军船’靠近玫家海岸,自然需要走海路袭击,理所当然地借道塔河的基地海岸。
图刚嘿嘿笑了起来。“那你昨晚演了一出好戏,连我都以为你在意的是武器。”
谁会不在意武器呢?
可武器再多也得有人用,手下的人太少,血拼都是没有胜算的。对乔司来说,最重要的是人手,解决了这个问题,卧底之路就算看到尽头了。
破旧军车一路摇晃,晃到了海岸边上,腥咸的海风有些呛,湿气重得在枪杆子上凝出露珠。
乔司用衣摆擦了擦,枪.头撩起后面车辆的篷布,跳上车,踹醒一个个酒气熏天的男人。
铊滨所说的一小队前锋,就真的只是一小队,不仅数量少,质量也很低劣,十个吊儿郎当的酗酒男人,哪怕全死了,铊滨也不会心疼。
“到地方了,给你们十分钟准备,十分钟后出海。”
二十分钟后,车上的人稀稀拉拉提溜着枪下来。换做几年前,乔司肯定气炸了,现在,她只会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他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带头的人还在扎无腰带,裆部的拉链都没拉上,大咧咧敞开,内里红艳的裤衩还有个大洞。
此次跟乔司出来的,除了这帮酗酒男就是从少林寺挑的十个精英。“记住,尽量抓活的,一个人都不许伤!”
红内裤酒还没醒,说话口齿不清。“为啥?哥几个以前劫船,都是全杀了的,万一跑走一个,这人回去摇人怎么办?军船可不比普通商船!”
他不怎么把乔司放在眼里,一个女人能成什么大事,劫船不还是得哥几个来。
乔司一脸无所谓。“你们铊老大说的,俘虏要送回去做人体实验。不信,你现在可以回去问问他。”
红内裤似信非信,这命令怎么自己不知道,可铊滨的淫.威过重,以前虐杀俘虏的惨状历历在目,毛孔直竖,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他一巴掌扇向队友,“都他妈给老子醒醒,上了船后没有命令不准动枪,死一个老子要你偿命!”
几番威压恐吓,红内裤一行人终于乘船离岸,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海岸与陆地有大概两米多的水位差,没有护栏,只有两层沙袋堆在堤坝边缘,这些沙袋放置的时间很久了,梆硬,杂草丛生。
乔司寻了个视野好的位置趴下,在原地听了许久,没听到什么动静,放眼望去,茫茫大海吸收了所有光亮,黑得纯粹,再看不见红内裤一行人的影子。
她朝边上招了招手。“辉子,来。”
程辉猫着腰小跑过来,沙袋低,他的身体压得更低,跑得又快,姿势十分别扭。
乔司忍俊不禁。“不用这么小心,你们最近打靶练得怎么样了?”
乔司势力的弹.药过分得多,二十个小伙子成天在空地上练打靶,一开始都兴致勃勃,打了不到一月,每个人都蔫头巴脑的,一听到打靶两个字就犯恶心。
“师叔,手都两层茧子了,我现在做梦都是贴靶纸。”
乔司想起自己在特警队里的时光,每天来回跑射击点和靶点,枯燥又怀念,不禁轻笑了一声。“不会二十米外人畜不分吧。”
程辉很受激将,脸腾得一下红了。“怎么可能,手.枪可能差点,今天带的不是冲锋就是狙击,一瞄一个准。”
“那就好。”乔司揉了揉他的刺猬头,这还是个孩子啊。
许久,黑暗的海面泛起细微的光亮,渐渐的,光亮凝聚成一条线,直直往沙袋照来。
红内裤狂喜不已,脱下上衣高举甩动,震得小船摇晃不止。“喂!快来人!”
他真的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夜晚船上的人都休息了,连守夜的人都没,他们摸上船直奔舱室,从被窝里一个个地揪出来,不费一枪一弹。
这回能在铊老大面前露脸了吧,这功劳可全是我的!
他一脚踩在缩靠船底的俘虏脸上,心底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喂!姓玫的!出来迎接你老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船上的人哄笑不止,也学着他的模样脱下上衣跳跃舞动。
咔搭——
乔司出来迎接了,用黢黑的枪管。
砰——
一枪止,却打开了单方面射杀的开关,数十发子弹朝小船倾泻,几个呼吸间,站立的人全部死亡。
枪声毕,除了咚咚的人体入海声,连惨叫都听不见。
这□□无数,最终死在海里受无辜冤魂的鞭笞,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硝烟散去,船底的人探出脑袋,他们被束缚双手,起身不易,却互相帮忙挣扎着站起来。
摔倒,站起来,再摔倒,再站起来。
乔司一行人也纷纷站起身。“敬礼!”
敬我们的同胞以身犯险的勇气,敬我们的战友殒身不逊的相助。
这两队从未相识的华国人,隔着时空,隔着黑暗,隔着数不尽的未知,只凭着一腔孤勇,互相奔赴。
所幸,结局是好的。
小船灵活轻便,不一会就到了岸边。乔司率先跳下河堤,用匕首切断捆束的绳索。“兄弟们受苦了。”
“你是‘玫红’?!”轮机长活动满是勒痕的手腕,一眨不眨地看着乔司,语气激动。
乔司知道他要问什么,笑道,“我是,鹿城她很好。”
轮机长偏头摸了摸眼角,再回头时,眼底发红,声音平静了很多,说起了船上的情况。“我们的船是鹿氏商船,为了伪造成‘军船’,只拆了鹿氏的标志物。”
乔司皱眉,“能看出是鹿氏的吗?”
“那倒不会,只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军用船。”
乔司点头。“先清点武器,别的回头再说。”
图刚很高兴,这么多壮小伙的加入,全是战斗力啊。他边解开船员的绳索,边埋怨道,“怎么一开始不把这帮人干掉?咱们自己去迎兄弟们多好。”
乔司翻了个白眼。“背后中枪,你让铊滨怎么想?”
图刚犹疑地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乔司补充道,“而且,你怎么知道塔河给的水.雷图一定是真的?铊滨可恨不得我的人全死光。”
图刚恍然,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这脑袋瓜不大,怎么这么好使?看来相比你的死,他们更想要拿到军.火啊。不过能换到水路通畅,华瓦边境的势力也就不足为惧了,这笔买卖划算!”
乔司摇头笑了,哪里是她的脑袋好用,所有的计划都是她那亲爱的妻子一手布置的。“只要能摸出那弄基地的地.雷图,就轮到咱们的反攻了。”
卡塔——
好听又令人上瘾的上膛声。
“这帮畜生在华国身上吸得血,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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