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天气渐凉,许是瓦低久经战火,空气污染严重,近几日都看不见太阳,乔司患了重感冒,迟迟不好。
脑袋昏沉沉的,嗓子也干得难受,像卡着异物,狠狠咳了几下,异物涌出,乔司忙用纸接着,一大团暗沉的黑血。
她脑子一空,刺骨的寒意爬上后颈。“来人!”
瓦低面相的警卫员,推门而入。“纳特,什么事?”
乔司遮住血纸。“徐承承呢?今天怎么是你当值。”
“您忘了?今天是农田检查日,承承哥带人下田了,基地里就剩我了。”
当年在田里发现农民私种大.麻,乔司就定了规矩,每月定期下田检查,可按照日子,应该是明天才对。
难道,她睡了一天?!
乔司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狂跳,伤腿不受控的发抖。“带赫宁过来!”
赫宁跨过门槛,熟稔地关上门。“好些了吗?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要——”
铿——
脑后被硬物抵住,耳畔响起低沉沙哑的声音。“毒株已经全部销毁了,你从哪里弄来的毒品?”
事情败露,赫宁不惧反笑。“很多毒株本来就有药用,两年前你的腿就已经无法靠针灸缓解了,只不过这次我加多了。”
“接应你的人是谁?!你不可能自己种毒株!”
“我丈夫,一条阴沟里的驱虫。”
乔司翻过她的身体,枪.口抵住太阳穴。“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赫宁凝视乔司的脸,迷恋地叹息。“我曾经无比讨厌你这张脸,我的丈夫,也如你一般,不像个瓦低人。可他是个畜牲,而你能够带领整个瓦低摆脱困境,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要骗我?”
乔司表情骤然僵硬。“像我?他是黑皮肤还是白皮肤?!”
赫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纳特,没关系的,只要你不离开瓦低,我会一直陪着你。我曾给七十岁的老头看过病,他吸了二十多年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瓦低需要你,外面千口人都——”
乔司扼住赫宁的喉咙,双目猩红。“回答我!是白的还是黑的!”
“咳咳…白…”
“他的胸口有没有日月纹身?”
“有…”
乔司一阵天旋地转,胸闷得要炸开,忍不住喷出一口血雾。
赫宁脸上一阵温热,瞳孔中未散的血雾仍然在飘,她终于觉得害怕,神灵似乎并不像她想得那般坚强。“纳特…”
“他还让你做了什么?”
“他…他想我杀死你,取代你的位置,可我拒绝了!”
乔司摇头不信。“你们联系了两年,不可能只有这一件事!”
砰——
木门被撞开,警卫员拿着步话机冲到乔司面前。“师叔!塔木德难民营崩溃了,他们全涌过来了!”
乔司心一坠,来不及质问赫宁,冲到窗眺望。
阴沉雾气,不浓,稀薄地荡在百亩农田中,像拉丝的棉花,丝状的地方透着黑,深浅不一的黑。
那是什么?
拉丝的薄雾渐渐消失,黑影蝗虫般蔓延,一接触农田,彻彻底底的覆盖了那一片绿。
“师叔!咳咳…让开些!难民进田了,我把农民全塞进了内围,没有人员伤亡,我现在就带人出去抵住!”步话机里的声音嘈杂憋闷,应该是挤在人群中。
乔司看着难民碾过一亩一亩的农田,寸草不生,心在滴血。这么多难民,不可能挡得住的!
“承承,不许出来!你管控好围墙里的人,不要乱,外面交给我!”
“可是……”
“这是命令!违背命令你就给我滚回少林寺!”
“是!”徐承承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头,命令所有武装人员。“所有男人拿上枪,守住围墙,有人翻进来就打死!女人都进棚屋!”
近千人挤在玫家核心区域,艰难地移动队伍。恐惧蔓延得比难民迅速,嘶吼尖叫,混乱不堪。
乔司捆住赫宁。这次的难民侵袭绝没有这么简单,特意挑在农田检查日,警卫队下田不会带过多的武器,弹药都集中在那老基地,人和武器分离,战斗力大大削弱。
明显是早有预谋!
砰砰——
子弹射中棚屋,木屑横飞,玻璃全碎,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废墟。
“你,跟我去开炮车!”乔司和唯一的警卫员开着装甲炮车,硬生生顶住了子弹对棚屋的侵袭。
庞大斑驳的炮车立在对岸,长长的炮管对准了黑压压的难民们。
难民中有一个男孩,脸上虽脏,却能看出白色的皮肤。“他们把炮开出来了!阿爸,怎么办?”
“吓唬人而已。”
邦邦邦——
男人话音刚落,炮筒连缩几下,吐出的弹药扫断了两岸的桥梁。
男孩脸色煞白,心脏跳得极快,却远远赶不上炮车发射的速度。“阿爸!炮是好的!”
男人喉咙收紧,牙齿咬得嘎吱响。“怕什么!这么多难民开道,她敢开炮吗?”
邦邦邦——
几十发炮.弹射在开道的难民前方,炸开数米高的沙墙,蔓延的黑影霎时停住。
扩音器放大的低沉女声响起,犹如天外来音。“我知道各位是走投无路才会闯进来,玫家不会赶尽杀绝,农田里的瓜果蔬菜可以暂时供你们饱腹。”
百亩农田,足以稀释难民数量,绝大多数黑影埋头苦吃,不再挪动了。
“但决不允许翻越围墙和悬崖!违者杀!”
男孩窝在大西瓜旁边,随手敲开,迫不及待地啃吃。
男人一拳砸向他的后脑,暴怒道,“废物!你是来干什么的?”
男孩捂着脑袋继续吃,他好久没吃过水果了。“阿爸,我们不如混进难民里,他们有炮,悬崖下面都是水.雷,强攻不行的。”
旁边的同伙齐声劝道,“吞威说得对,咱们把枪埋了,混进难民。”
低沉的女声又重复了一次。“吃饱就停在原地不许动,接受玫家的检查,通过检查后可以留在玫家营地!”
“最后警告一次!原地不动!不准翻越围墙和悬崖!违者死!”
男人狠狠吐出一口气。“埋了枪我们就死定了,这女人知道我们是谁,硬冲过去!”
男孩怯懦地后退一步,男人眼尖暼见了,一耳光扇了过去。“你再敢退,我杀了你!”
炮声震天鸣,惊动了草原上读书的孩子们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师。当初为了防止难民跨越华国边境的可能,选中发展教育的老师全是华瓦混血卧底的女性家属。
她们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学堂里的孩子们不要乱跑。
偌大的那老基地,竟只有乔司和警卫员两名武装人员。
“阿姆?”萨维从草原偷跑出来,推开了乔司的房间,见到被绑住的母亲。“阿姆!谁欺负你了?!”
赫宁眸子一亮。“萨维,拿刀来,快!”
乔司和警卫员分坐两台炮车,孤零零地挡在庞大的基地前,他们背后是数百名妇女儿童,眼里满是视死如归的孤勇。
“纳特,他们动了!”警卫员摇动扶手,调整炮筒角度。
“慢着!等他们跑出难民区,刚刚已经许下承诺,难民不乱动就不能开炮,一旦开炮,现在维持好的秩序就会崩溃!”
黑线移动的日月势力明显也知道这个漏洞,穿梭在啃吃蔬菜的难民中,迅速移动,往悬崖而去。
“纳特,悬崖下的水.雷没有补充过,有大量可通行的余地!”
乔司眸光晦暗,赫宁这个混账!
日月势力人很多,但武装并不高级,他们四散开来,从悬崖各处往下爬。
邦邦邦——
高.射.炮是低空炮,平射已是难得,朝下射更是受了极大的限制。
乔司不管不顾地轰着,悬崖边的岩石被轰裂往下砸,摔死不少日月势力。
“纳特,没子弹了!”
高.射.炮耗弹量大,每分钟能达到上千发,乔司两人一次性没法搬太多弹药。
“回去拿!我掩护你!”
乔司连发几炮,后坐力带动满地的尘土,形成一股隐身的烟雾,警卫员钻进烟雾,摸爬回棚屋。
砰砰——
几发冷枪从难民区射出,弹在装甲上,冲击力撞出未契合好的装甲碎片。这是上次徐承承撬开的。
乔司冷眼望去,黑影蹿动,压根无法辨别具体位置。她猛踩踏板,弹膛咔得一声空响。她也没子弹了。
“纳特!”警卫员扛着弹药箱冲出来,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大腿,他往前摔去,弹药箱砸在地上,一长串弹链滚滚而出。
乔司狂喊,“爬到装甲后面去!”
警卫员忍痛爬去,又是一发冷枪,射中他的右肩膀。“啊!”
砰得一声,又一发子弹,射中右大腿,警卫员无力再动,在原地哀嚎不断。
乔司明白,对方是逼她出去!
“艹艹艹!”平生第一次说脏话,乔司越过装甲防护的空挡,冒着被爆头的危险猛拧方向,装甲车横着挡在警卫员面前,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子,她一拳砸在装甲上,未契合的装甲松动。
一拳又一拳,手背血肉模糊。“啊——”
咔嚓——
装甲三面脱落,乔司猛得拧下来,扛着装甲碎片冲到警卫员,将他拖进炮车后。
随后她一个地滚翻,摸到散开的弹链一端,塞进炮筒一侧,爬上炮车后座。
砰——
乔司背脊一凉,猛然想起炮车后方没有装甲。
噗嗤——子弹入体的声音。
乔司转身,一具温热的身体落入怀中。
赫宁捂着脖子,喷涌的血从指缝滋出。她已经说不了话了,唯那双眼睛看着乔司,满是留恋和希冀。
救过神明的自己,下辈子,会不会不再痛苦?
黑暗到来的那一瞬间,赫宁似乎看到她的纳特落了泪…
乔司满腔悲凉,合上了赫宁的眼睛,抬眸间,却对上了萨维的眼睛。
小萨维愣愣地立着,目光呆滞。边境的女孩早早就见过死亡,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乔司看到她眼里骤起的仇恨、暴虐、杀戮……那些本不该在五岁女孩眼里出现的东西,那些乔司竭力为孩子们祛除的东西。
统统重现了。
乔司缓缓放下赫宁,用衣服盖住了她的脖子和脑袋。
一个母亲不应该这么死在女儿的面前。
“坏人!坏人!”小萨维浑身战栗,带动婴儿肥的脸,整个人恨得颤抖。她冲到炮车旁边,矮小的个子拖着长长的弹链,塞进炮膛口,整个身体直直砸在踏板上。
邦邦邦——
她拧不动扶手,无法调整炮管仰角,所有的行为都只是在发泄仇恨。
一连串的炮.弹射中高压线,几根电缆断裂,凌空发出紫色电弧,斜着落进悬崖下的海水中。
炮车后坐力震开了萨维,她撞向铁皮座椅,鼻子受了重击,血流不止,她随手抹了一把,直接用肚子砸向踏板,后坐力震得她身子一抖一抖,可那双小手死死攥住车沿不放。
上百发炮.弹射碎了高压线,全都落进海水中。
阴暗雾气中,悬崖两侧骤亮骤暗的紫色电弧吓得数千名难民呆滞不动,恐惧战胜了饥饿,随后,一声闪电般的电弧爆炸,彻底为这场战局画下句号。
画下句号的女主,不是任何一个大人,而是一个失去母亲的,五岁女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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