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邱芜城之后, 常辞柠都忍不住怔住了，早已不是白日她见过的邱芜城了。
此刻温度变凉，街面上不似白日那般热浪滚滚, 人多了不少, 而且她明显感受了许多强横的气息, 虽比不过叶无双，在荒漠里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
而更明显的是在街上挂起来的一盏盏红灯笼，每一盏红灯笼之下，就对应着一个斜斜向下的石阶通道，通道之内灯火通明，依稀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常辞柠走在路边，一队人马正好与常辞柠并行, 传来热闹的交谈声：“老大, 我们一个月就来邱芜城一次, 老三没赶回来, 过几日是不是单独给他放个假，也让他来玩玩。”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浑厚的男声响起，“老三就是没福气，上次老六抓了个美人儿回来，他也恰好不在寨子里, 等他回来，尸首都臭了，什么都没赶上。”
刚才说话的人嘿嘿一笑说道：“上次那个美人是真的过瘾, 就是手下兄弟太没有轻重, 才没养几日，就玩死了, 不够尽兴，不够尽兴。”
被称为老大的人是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背上背着一把比盾牌还要厚重一些的阔剑，面庞轮廓线条分明，仿佛刀削斧刻出来的冷硬线条，黑黝黝的眼睛深陷入眼眶之中，若是野蛮人一般的气质。
他面上此刻带着笑容，听得身边的人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粗声粗气说道：“老二，我知道你喜欢那个，今天你可别给我惹祸，夜无双那娘们儿不好惹，等会儿在地下街不准乱来，别给黑风寨惹麻烦，前几日狼山谷的人在地下街杀了个妞儿，夜无双那娘们儿直接把狼山谷平了……”
说到这儿，他的那双眸子之中也多了几分凝重，他们都是豪强，占山为王习惯了为非作歹，可在豪强之上还有城主，邱芜城荒僻，周围没有别的城池，就是夜无双说了算。
老二点头讪笑道：“老大，这儿的规矩我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我是不会在这儿用的，下次抓了美人再用也不迟。”
那老大笑着继续说道：“老二，别紧张，今天出来玩儿就是来放松的，我们给钱给物，地下街的美人随便我们挑。老三带了队人马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吃独食，等他回来，我们可得好好找他算算账。”
常辞柠原本只是在观察夜间的邱芜城，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群人身上，可修为恢复之后耳聪目明，她不想听却也听到了这两人毫不掩饰的对话。
他们前面的话语让常辞柠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后又听到黑风寨，就觉得有些熟悉，想了片刻才想起来，今日城外给她送地图的那个山匪，就是自称来自黑风寨。
看来死在她手里的山匪就是他们口中的“老三”了，如此看来，倒是真的死得一点都不冤枉，这满寨子都是些恶事做尽的。
黑风寨的人寻了一盏红灯笼下面的石阶通道，把手中的魔晶往门口巡逻卫士的桌上一放，然后说着笑着朝着里面走了进去，话语之间满都是污言秽语。
一路跟着走过来，虽然还没有到所谓的地下街里面，常辞柠已经大概清楚地下街是个什么地方，表面上的邱芜城萧索冷僻，夜间却是莺歌燕舞之所。
珑玉给常辞柠的纳戒里面倒是没有千里魔国这种通行的货币，可她杀了的那个黑风寨的三当家的身上有，常辞柠也在桌上放了魔晶，抬步就准备跟进去。
面前却忽而横了一把刀，身边那巡逻卫士问道：“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真的要进去？”
“魔晶也给了，难道不能进去吗？”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黑色的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容，露出的眸子之中稍稍沉了沉。
她身上这件披风就是她进入千里魔国遇到黑风寨三当家之前穿的那件，和寻常的衣物不同，这件披风上有一道隐匿气息的法阵，这也是一路走来那么多山匪对常辞柠出手的原因。
常辞柠穿着这件披风，外人是看不清楚她的深浅的。
此刻被阻拦，常辞柠倒是心里微微悬了起来，难道这披风的阵法不好用了，被这巡逻卫士猜出来了身份不成？
那巡逻卫士顿了一下，却没有拿开挡在常辞柠面前的刀，只是沉声说道：“你带着个孩子进去，恐怕不方便，若你是为了寻人，我们可以帮忙。”
常辞柠随身带着的那个布娃娃太过惹眼，但是又不能收到纳戒里面，她随手包了块布料抱着。之前常辞柠还没觉得，此刻被她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像是抱了个孩子……
见常辞柠不说话，那巡逻卫士继续说道：“我并非一定要拦你，寻花问柳的男人都该死，只是里面太乱了，我怕你进去之后吃了亏。”
常辞柠：“……”该怎么说呢？她遇到了个心善的巡逻卫士，她自己脑补了好一出抓奸的情感大戏。
只是她现在不需要这些好意提醒，她现在就是要进去地下街看看情况。
可为了迷惑夜无双，让她把孟无涯吸引过来，此刻常辞柠又不可能给眼前这个心善的巡逻卫士解释她怀里抱着的不是个孩子，只是个布娃娃。
于是，顿了片刻，常辞柠毅然决然点了点头：“多谢大人好意，我会注意的，我确定我要进去。”
挡在她面前的刀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撤了回去，她似乎有些不心甘，最后还是嘱咐了一句：“罢了，你去吧，若是遇到了麻烦，就找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的人，她们会帮你。”
常辞柠抬步往前走去，刻意留心听着背后的动静，果然听到了刚才阻拦她的巡逻卫士与身边人的低声交谈。
“柳统领说了，不要随便讲话，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你今天第一天站在这儿就闯祸。”
“我……我只是看不过去……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算了，柳统领不会怪你的，只是得记好了，我们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否则到时候牵连了城主，我们就是恩将仇报。”
常辞柠的眉间轻轻蹙了蹙，夜无双这个人，她是越发看不透了，邱芜城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没那么简单的味道。
三日之后的地下街，依旧是熙熙攘攘，身着清凉的姑娘靠在廊柱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的人聊天，她们背后的楼里面热热闹闹，灯火通明。
聊了一会儿之后，有个姑娘从楼里走出来，朝着门口的几个姑娘颔首，然后步履匆匆地朝着对面的小茶摊走了过来，把手中托盘上的茶壶茶杯放在那简陋的桌面上。
一边放着，一边低声说道：“姑娘，别等了，走吧，今日我们楼里迎接贵客，别的客人一概不接，你等不到人的。”
常辞柠被这热情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有些纳闷说道：“姑娘，你认得我吗？”
“我妹妹被柳统领挑中了夜间守门，前两日她跟我说过你的事情。”那姑娘叹了口气道，“今日是真的等不到，你不如把那负心汉的画像给我，我见了他一定捅他两刀。”
没等常辞柠说些什么，她就絮絮叨叨继续说下去：“没事儿，你别担心，我这辈子也不是没见过血的，什么苦都吃过了，若是能快意恩仇捅恶人两刀，这辈子也不算是白活了一场。”
常辞柠：“……”别的她是不清楚，但这俩肯定是亲姐妹俩，这性格，这说话的语气，这脑补的能力，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常辞柠倒是注意到了她话语里的重点——今日贵客。
这三日以来，她已经把地下街逛清楚了，看似许多出入口，其实进来都是一样的，里面四通八达，从哪个入口进来都是一样的。
地下街八成的商户都是花楼，只有几个小茶楼和茶摊，应当是供客人玩累了之后，还能看看景歇歇脚的。
地下街但凡出现惹事的，巡逻卫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雷厉风行地把人解决掉，比常辞柠上次在地面上那家茶馆看的时候，行动速度快很多。
这些巡逻卫队处理完事情之后，临走之前还跟姑娘们打招呼。这些花楼中的姑娘看起来和那些身着石铠的巡逻卫士的关系都不错。
确实如那黑风寨的老大说的，夜无双护着地下街，这地下街其实就是夜无双的生意。
所有的花楼里面，眼前这座绛花院装饰最为精致，门前的廊柱都雕龙画凤，灯笼足足挂了两排，来往的客人的修为也明显要高一些。
既是城主的生意，又是规格最高的花楼，今日来的客人是谁……似乎不言而喻了……
常辞柠没有接这姑娘的话，抬手给她手心里塞了一个储物袋，然后笑着颔首道：“多谢姑娘的茶水，不必担忧我，你当做没看到过我就好。”
“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万一那烂男人得到消息跑了，我就捅不到了……”她轻声嘀咕着说道，“要是动手一定喊我，我叫晴儿，喊一声我就能听见，到时候我喊我妹妹来帮忙。”
侠肝义胆里面，还有几分行侠仗义的跃跃欲试。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一笑，一路走来遇到千里魔国的恶心事太多了，让她下意识觉得这就是滋生暴虐的地方，其实也不完全是，晴儿姐妹二人就有趣可爱。
晴儿端着茶壶出来，其实就是为了和常辞柠搭话，并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太久，走回到绛花院里面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手心多了个东西，低眉一看，吓得微微一愣。
储物法器……她倒是听妹妹说过，巡逻队里有几个小队长，手里是有这样的好东西的，连她妹妹都没能分一个。
再往里面一看，晴儿彻底怔住了，里面密密麻麻堆成了小山一样的魔晶，看起来得有好几万。她妹妹的薪酬也不过每个月二三百魔晶而已。
她把储物袋攥紧手心里，面不改色地和迎面而来的姐妹打着招呼，忍不住轻轻提了口气，那女子能拿出这么多魔晶，明显是个强者，她还让人找她求助，简直是跳梁小丑了。
不过她也把心放下了，至少那女子应当不是个会被欺负的，不必太过担忧，她也越发笃定——绝不能走漏风声，免得被那寻花问柳的烂男人给跑了。
而且，晴儿已经在心里想着，找时间把魔晶给妹妹，让妹妹找个理由交给城主，这些年来邱芜城看似酒色奢靡，实际上为了维护地下街的和平，整个邱芜城都过得紧巴巴的，一颗魔晶恨不得掰开两半来用。寻常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晴儿的妹妹成为巡逻卫队一员之后，她也接触到了邱芜城的一些事情。
夜无双维持得艰难，对地下城的美人们心存觊觎的人太多，她就算是城主，但也是孤掌难鸣。要想护住这一方来之不易的和平，需要所有人的全力以赴。
一女子从背后拍了拍晴儿肩膀，连声说道：“晴儿，你这是跑出去做什么？快去给楼上送茶水，人手不够了。”
晴儿手心里攥着的储物袋被手里的托盘挡着，就算是站在对面的人也看不见，她也不紧张，笑吟吟压低了声音说道：“林姐姐，听说各家花魁都来了，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那女子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小丫头，赶紧去吧，我就知道你好奇，所以特意让你去送茶水长长见识，可别给我办砸了。”
“不会的，林姐姐，我一定妥妥帖帖。”晴儿点了点头去准备茶水了，只是心里纳闷，今日地下街这么严阵以待，到底是来了什么样的人物。
绛花院楼上，夜无双开着半山窗子，正好能看见外面地下街的热闹场景，赤金色的眸子里映着灯笼里的暖光：“柳城，你不喜欢这里，不必在这里陪着我的。”
柳城抬眸看了一眼夜无双，然后敛下了眸子，缓缓说道：“城主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是怕你在地下街又想起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夜无双缓缓道，“自从我救你回来之后，你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甚至说话都自称吾来拉远距离，也就在我面前鲜活几分，我不想你不开心。”
“不会的。”柳城摇了摇头说道，“城主救我回来之后，我已经从深渊之中逃脱，不惧怕这些欢爱之声了……城主若是不喜欢，我以后把自称换回来。”
柳城是被夜无双从山匪窝里救回来的，她容色妩媚，身形窈窕，眉眼之中自带媚意，在山匪窝里的日子不好过。
更可怕的是她身上当时就有些修为在，伤口自愈的速度很快，承受能力也比那些没有修为的女子要强，是真的逃不掉且死不掉，那段日子是柳城一辈子的噩梦。
“别勉强。你怎么就是这么倔？”夜无双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亲自去迎乔染和金铃，你跟着我，不准离开我周身三尺的范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也不知道乔染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而且孟无涯还没有到，也只有在她周身三尺的范围之内，夜无双才来得及护住柳城，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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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双走在乔染身侧，一边打量着乔染的神色，一边缓缓说道：“大人，我已在绛花院备下酒菜，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夜无双只是听说过乔染这个名字，倒是没想过乔染也是个如此美人。邱芜城里美人如云，作为城主，夜无双见过的美人不可胜数，却也在初见乔染的时候有几分惊艳。
邱芜城的美人大多之前就是风尘女子，媚眼如丝，多半身上都带着缠人的妩媚勾人，可乔染完全不同，她艳丽的五官里透出来的是带着威严的冷意，虽然惊艳，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乔染想要秘密拿下二十八城，以便到时候杀孟无涯，让他临死才发觉自己无处可躲，若是能和平收编，她也不想闹出来太大的动静。
随着夜无双进了地下街之后，乔染就看明白了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墨蓝色的眸子里闪过暗色：“夜城主把我往花楼里面引，算是什么意思？”
夜无双还没来得及解释，金铃就连忙解释道：“邱芜城日夜不同，夜间的邱芜城就在地下，花楼是邱芜城的招牌，夜城主这是对城主您的最高礼遇。”
乔染的目光在金铃身上打量而过，冷声道：“之前怎么不说？”
“之前……您也没问啊……”金铃的语气明显有些怯怯，她是有些想要看乔染好戏的心态的，可现在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惹怒乔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染对夜无双第一眼的印象不算很差，可此刻心中已然有了薄怒，她不喜欢夜无双这种靠着压榨别的女子做生意的性子，此人利欲熏心，拿了城主令之后还是杀了为好，乔染心中已然下了定论。
乔染跟着夜无双走到了绛花院的门口，正欲踏入门槛，脚步却微微顿住，下意识转头回望。
“大人……”夜无双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地下街如此郑重以待，她是在周围埋伏了重兵的，她一瞬之间忍不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乔染发现了她的布置，而且不高兴了？
“无事。”乔染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了攥，神色依旧是一片平静，转过身，径直越过门槛朝着绛花院之内走去。
乔染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余光之中一闪而过，她好像是看见了常辞柠的背影。
可……同心咒已经散了，常辞柠已经死了，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她的奢望，她多么希望回头看到的是常辞柠柔和的笑意，她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换。
明知道是虚妄，她还是回头了，她看到了那道酷似常辞柠的背影，可也只是酷似，并不是，她的气息和常辞柠不同，这个背影斗篷里露出来的发是赤色，不是那好看的霜白色。
乔染走得很快，她怕自己若不是决绝离开，会忍不住回头去找那背影的主人。
她实在是太久太久没见过常辞柠，太想太想她了，就算只是一个相像的影子，她也控制不住想要把那道影子留住。
可那不是常辞柠，她不能这么做，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常辞柠，哪怕是一道影子也不行。
夜无双有些莫名其妙，目光看向金铃，金铃也只能露出来个无奈的神色，她也没有搞懂这位新城主的脾气，乔染冷得像是一团冰，吓得人不敢靠近，而且……喜怒无常。
其实早些时候就该到了邱芜城的，只是偶然路过黑风寨，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哭嚎声，这位新城主直接转了方向，血洗了整个黑风寨，这才导致了今日的姗姗来迟。
越是跟在乔染身边，金铃越觉得头皮发麻，这也是个疯子，和孟无涯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只能盼着乔染尽快杀了孟无涯，然后离开千里魔国。
常辞柠紧紧绷着的身体缓缓松了下去，若不是她刻意露出来赤发，倒是差一点儿……就被乔大魔头认出来了，小狼犬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乔染似乎是憔悴了一些，她之前就是生人勿进不爱笑的模样，现在除了那股疏离的冷气，还多了几分带着血气的杀意，周身多了几分狠厉。
常辞柠忍不住有些心疼，她是最见不得乔染受苦委屈的样子的，带她回春景殿那日就说要好好保护的小朋友，这一路走来吃了太多的苦了。
可常辞柠依旧保持着一分理智，现在不是和乔染相认的时候，不能惊扰夜无双，否则孟无涯就不会来邱芜城了。
此刻厅堂里莺莺燕燕跪了满地，等到乔染落座，夜无双才缓声道：“都抬起头来。”
说罢，又转向乔染：“大人，若是有喜欢的可以留下来，这些都是邱芜城最好看的姑娘，都是乖巧听话的。”
就在夜无双话语落下的一瞬间，金铃只觉得冷气从脚底贯穿上来，一直涌上头顶，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城主，我下次不敢了，饶我这一次。”
一直是金铃负责乔染和夜无双之间的沟通，此刻这里全都是容色姣好的女子，没有任何一个男子，简直是摆明了是她金铃暴露消息给夜无双。
乔染眸色之中一片幽暗，周身气势微微一沉，金铃闷哼一声，唇角溢出来一条血线，却脸面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我不喜欢，让她们都离开，我来这里是来谈正事的。”乔染的话是对着夜无双说的，金铃身形一晃，却微微松了口气，乔染这意思是小惩大诫，放过她了。
“留下一两个也好……”夜无双显然有些慌了，却还是强撑着说道，“这些姑娘各有所长，弹琵琶，吹笛子，或是说市井之间的话本子，留下来一两个也算是让酒席活色生香一些……”
她的话语未说完，就迎上了一双冷冷的墨蓝色眸子，她的语气顿住，然后迅速道：“都下去，都下去。”
刚才乔染不只是在惩罚金铃，其实也是在警告她，让夜无双看到了她的实力，不敢再有别的想法。
酒菜是夜无双精心准备的，除了各色肉食，甚至有一碟千里魔国极其稀缺的青菜。
可一直到所有的姑娘都低着头退了出去之后，酒菜都分毫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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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染只想尽快解决掉正事，没有任何弯弯绕直接说道：“夜城主应当知晓我的来意，把城主令交给我，亦或是我杀了你再去拿城主令，你选一个。”
此言落下之时，乔染周身的魔气也散了出来，沉沉的压力之中带着逼人的威势，几人座下的椅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城主。”跟在夜无双身边的柳城上前半步，紧紧护在了夜无双面前，挡住了乔染身上的杀意。
“柳城，退下。”夜无双沉声道。
柳城抿了抿唇，缓缓退后，却依旧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乔染出手，柳城会不顾一切拔刀迎上来。
夜无双赤金色的眸子里闪过暗芒，她原本是想着用姑娘用酒菜先稳住乔染，然后再看孟无涯那边的消息，再做决定。
夜无双其实至今摇摆不定，两个疯子之间的对决，惹得她这样的小人物落入风雨飘摇。她平日里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只是背后护着的人太多，她实在是不敢做任何一个决定。
可此时乔染根本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摆明了就是若她现在不拿城主令出来，立刻就直接取了她的性命。
夜无双长长呼吸了一口气之后，站起身道：“我愿意交出来城主令，只是城主令不在我身边，如今在城主府。”
“现在去取。”乔染抬眸看了一眼夜无双，抬手之间，墨色的魔气化为一道绳索，把柳城捆得严严实实，乌色的刀刃落在了柳城的脖颈上。
乔染语气淡淡：“我给夜城主一炷香的时间，按照夜城主的速度，一炷香足够你回城主府两个来回了。”
柳城挣了几下，却完全不能挣开，手腕上反而多了几道红痕，那墨色的绳索越收越紧，勒进皮肉，渗出来一丝一丝的血线。
柳城咬紧了齿尖，闻到自己唇齿之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城主，不必管我。”
夜无双只是轻轻蹙了蹙眉，然后颔首道：“好，请大人手下留情，我一炷香时间之内一定回来。”
乔染颔首，然后补充了一句道：“对了，让刚才那个会讲话本子的姑娘进来，一炷香的时间也要找些事情打发一些。”
“是。”夜无双转身出去，金铃倒是惊得多看了乔染两眼，从跟乔染到现在，她没发现过乔染喜欢什么，难道乔染喜欢听说书？倒也不是不能学学，说不定一技之长到时候还能保命。
只是说出去，是靠着说书保命，有些丢人罢了。
夜无双走了之后，乔染垂眸看向柳城，顿了良久，缓缓说道：“柳统领喜欢夜城主这件事，她知道吗？”
柳城下意识瞪大了眼睛，然后迅速矢口否认。偏转头不看乔染的眼睛：“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眼睛里挡不住的全都是喜欢。”乔染看着柳城，那种深藏隐忍的仰慕，那种喜欢到满眼都是星星的样子，她可太清楚了。
曾经在常辞柠身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看着常辞柠，她也是这么隐忍仰慕着常辞柠，她满眼都是常辞柠，柳城满眼都是夜无双。
乔染知道这种感情压得越深，越是不会说出来，她没希望柳城说真话，只是继续说道：“她若是在乎你，会很快赶回来的，你对这个结果不好奇吗？”
柳城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眸色之中却很是复杂。说不在乎？那是假的。
可是她怎么配喜欢夜无双？夜无双是高高在上的城主，不染尘埃，而她脏得不能再脏了，满身污泥的她，怎么有资格去染指那么干净温柔的人？
乔染也没有继续说话，柳城和夜无双只不过是她不经意之间的发现，她在这方面也不想花很多心思，不过，也就是因为看出夜无双对柳城的在乎，她才把柳城留下作为人质。
说话间，那说书的姑娘已经进来了。那姑娘容色之间有些书卷气，进来看见地上被捆着的柳城，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尖叫出声，声音颤抖着开始自己的才艺表演。
乔染单手撑着下颌，微微闭上了眸子，从进入千里魔国之后就一直绷着，她也真的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的心态了。
那姑娘的声音从耳边划过，她倒是也没听这姑娘在说什么故事，只是想着若是常辞柠在，常辞柠一定喜欢这个，她最喜欢话本子了，明明是那么稳重的人，却能干出来熬夜通宵看话本子的事情……乔染想着想着，唇角就忍不住微微扬了扬。
这一下金铃彻底被吓蒙了，从遇到乔染到现在，她是真的还没见过乔染笑。
正在此时，门上响起了三声敲门声，不等屋子里的人回应，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乔染睁开眸子，金铃也看了过来，厉声道：“夜城主没有吩咐过你们懂规矩吗？就这么闯进来，不要命了是不是？”
来人身着黑色披风，面纱遮住了半边面容，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里像是浸了一层月色一般温柔，她抬手取下了面纱和兜帽，缓声说道：“我知道乔染在这里，我是来见乔染的。”
咔嚓一声，乔染手中捏着的杯子碎了一地，她站起身来，遥遥望着那清冷容颜上的温柔笑意，清浅好看的眸子，纤长如蝶翼一般的睫羽，还有那淡色的唇。
不等乔染说话，常辞柠继续说道：“我有事要求乔大人，不知道给不给我这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乔染心领神会，知道常辞柠是不想暴露身份，指骨被她捏的绷紧了，她强行压住了心里的情绪，故作语气淡然：“金铃，你带着这位姑娘和柳统领先出去。”
金铃虽然不解，但是经过之前的事情，已经学会了不要擅自揣测乔染的想法，颔首拎起来地上的柳城就退了出去。
常辞柠笑着看着对面的乔染，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里都是委屈巴巴的水色，若不是那说书的姑娘还没有退出去，现在大型犬已经蹭上来了，她有些无奈，不过是几个月没见，小狼犬怎么这么激动？
柳城也看清楚了常辞柠的样貌，满眼都是惊颤，她认出了常辞柠，就是那日见夜无双的人。
夜无双说她是孟无涯的人，然而此刻她又来见了乔染，可现在夜无双离开了，她连个传信的机会都没有，不知为何，柳城心里总有些不好的感觉。
门关上的瞬间，常辞柠已经被紧紧搂在了怀里，鼻翼之间满都是乔染身上的熟悉味道，常辞柠的目色也缓缓变柔和，轻轻在乔染的怀里蹭了蹭：“乔大魔头，我来找你了……”
抱了一会儿，乔染才松开了手，眼睛直直地盯着常辞柠，仿佛是生怕人跑了一样。
她是真的怕人跑了，同心咒没了，常辞柠应当是身形俱灭才是，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只知道她最珍重的宝贝回来了。
“傻了？”常辞柠的指尖点了点乔染的鼻尖，缓缓说道，“若是变成个傻子，那我就不要这个道侣了。”
“不行，必须要。”乔染攥住常辞柠的手腕，垂眸轻轻在那淡色的唇上吻了吻，“一经售出，概不退换，你不要也得要。”
说完，乔染的余光扫过常辞柠怀里的襁褓，顿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辞柠，我们什么时候有了个孩子？”
第 92 章
待得看清楚常辞柠怀里的其实是个布娃娃, 乔染才暗地里松了口气，没孩子，是好事, 常辞柠是她一个人的。
茵茵和珑玉碍眼的时候, 她还能一脚把她们踹出去, 但如果是个只会哇哇哭的奶孩子，她是真的没办法，就只能一个人委屈巴巴了。
“怎么带个布娃娃？以前也不见你喜欢这个……”乔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戳了戳布娃娃的脸蛋，轻声说道，“丑死了，是小狐狸选的, 还是珑玉选的？”
常辞柠眸色微变, 抬手扼住了乔染的手腕, 微微用力把她那只不太老实的手拿下来, 语气淡淡说道：“她们两个一起选的，白越选了个布老虎，被她们俩一起打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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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越在妖界族地不知是接受了传承还是怎样，修为暴涨。其实茵茵加珑玉两个都没能打得过那只小白虎，多亏了最后夙瑶说最好是人形容器，否则容易导致神识错乱, 白越才作罢。
乔染拉着常辞柠的手，往屋子里面走，把两个凳子贴在一起放好, 然后又拉着常辞柠过来, 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来。
常辞柠有些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像是乔染在玩过家家的时候手里的人偶, 她不知道小狼犬想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却还是下意识没有反抗，任由乔染摆弄了一番。
直到最后，乔染拿过了常辞柠手里的布娃娃，把布娃娃随意扔在了桌面上。
那布娃娃对她现在来说很重要，常辞柠的目光下意识追着布娃娃看了过去。但是只看了瞬间，就觉得眼前的视线忽然被挡住了，一双墨蓝色的眸子就这么闯入她的视野之中。
乔染的脸挡在了她的面前，而且与她的距离极近，她能感受到乔染呼吸之间的热度，然后视野之中的墨蓝色眸子迅速放大，柔软的触觉贴到了唇上。
这是一个深深的吻，直吻到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微微错乱，常辞柠的指尖轻轻攥住了乔染的衣领，微微偏转开头，轻声说道：“乔大魔头，你稍微理智一些……”
虽说着让乔染理智，但是常辞柠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里分明染上了一层润色，话语之间带着微微的气音，在屋子里的灯火之下，那白皙好看的脖颈耳后，分明染上了一层微微的红。
若是以往，这一层淡淡的欲色衬上那霜色的发，让乔染觉得像是看到了揉碎了的清冷月光，忍不住想要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上，缓缓轻轻地吻上去。
可此时那人红衣赤发，又眼眸朦胧，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燎原烈火一般的炙热，乔染只觉得心上也像是染上了一层燎原烈火，一点点把她焚烧殆尽。
乔染的眸色微微沉了沉，美色勾人，她向来都是很容易被勾得意乱情迷的。
只是此刻，她也知道轻重缓急，抬手帮常辞柠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整理了一下常辞柠衣服上的褶皱，垂着的眸子一点都不敢直视常辞柠。
知道压下那团燎原之火，乔染才坐好了，绷直着脊背与常辞柠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一下子扑在了常辞柠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常辞柠的腰身，满怀而来的味道里少了那股清苦的药香味，那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是让她分外心安。
乔染在常辞柠的怀里蹭了蹭，又蹭了蹭，那一口沉甸甸的浊气才终于呼了出去，她抱住了实实在在的常辞柠，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在做梦。
常辞柠低头只看得到那毛绒绒的发顶，环在她的腰间的手臂力度很稳，不紧也不松，正好是让她逃不开，却也不会弄疼她的力道。
身量比她还隐隐高上一些的，那么大的乔大魔头就像是一只小兽，委屈巴巴地缩在她怀里，常辞柠忍不住心疼，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好了好了。”
“嗯。”乔染闷闷地点了点头，手臂上的力度依旧不松开，依旧埋在常辞柠的怀里。
常辞柠无奈，唇角却忍不住扬起淡淡的笑意，别别扭扭的乔大魔头可可爱爱的，她也不执着于让乔染坐好这件事了，喜欢抱着就抱着算了。
常辞柠说道：“我截获了夜无双的信件，她今晚并不是找你投诚的，她给孟无涯送了信，做了个局让你钻进来，现在孟无涯应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嗯。”乔染在常辞柠的怀里蹭了蹭，轻轻点了点头。
常辞柠继续说道：“按照我的计划是不如将计就计，我们二人与孟无涯对上，优势在我们这边，趁此机会除了孟无涯，以后也就高枕无忧了。”
“嗯。”乔染继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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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正常点好不好？”常辞柠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耳朵，指尖顺着乔染的耳廓摩挲而过。
被人骗了也不在乎，差点儿落入陷阱也不在乎，跟她讲接下来的计划也都是不在乎的态度，常辞柠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气得想要拎着乔大魔头的耳朵好好叮嘱一番。
孟无涯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当年逼得她修为尽毁，最后都没能直接杀了孟无涯，勉力也只是做到勉强封印，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可常辞柠的指尖还没有用力，忽觉得有些不不对劲，笼在她腰间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乔大魔头的肩膀也忍不住在轻轻颤抖。
她摸了摸乔染的脸颊，乔染抬起头来，映入常辞柠眼眸之中的那双墨蓝色眸子带着水汽，分明是刚刚哭过了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哭的？”常辞柠忍不住失笑出声，“我说你是小狗，你还真的就当起来委屈小狗了。”
乔染抿了抿唇，紧紧搂住了常辞柠的腰身，长长呼吸了一口，然后才缓缓说道：“同心咒没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常辞柠的笑容缓缓凝固，她竟然忘记了，这个神识重塑的办法，是夙瑶研究出来解开同心咒的方法，她如今靠着这个办法恢复了伤势，于此同时的是同心咒也没了。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睫羽上还挂着淡淡的水汽，圆溜溜的眼珠子里面湿漉漉的，就像是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
“会回来的，我答应过你，每次都会很努力地醒过来，会为了你好好活下去。”常辞柠认认真真地与乔染四目相对，指腹擦了擦她眼角的湿意，轻声道，“你要是觉得还委屈，就再哭一会儿，没事的，我看跟着你来的那个小姑娘很有分寸，她肯定是不会让人随便闯进来看到你这么丢人的样子的。”
“你逗我玩。”乔染轻声嘟囔了一句，却也因为常辞柠的这一句玩笑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心里那沉甸甸的阴影瞬间散去了。
常辞柠舍不得乔染一直都是紧张兮兮的样子，自然是认认真真跟她解释了现在的情况，包括她自己现在的状态。
乔染的眼睛眨了眨，伸手把桌上的布娃娃拿了起来，捧在面前看着那笑眯眯的布娃娃，轻声说道：“也就是说你现在有一部分神识在这个布娃娃里面？”
“是的。”常辞柠点了点头，“其实已经完全没事了，再过一两个月，身体与神识之间重新契合，那就连这个布娃娃都不需要了……”
常辞柠话没说完，表情忽而轻轻凝固住，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然后又被轻轻戳了一下，错信了乔大魔头可怜巴巴的样子，她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
乔染的眼睛亮了亮，看着常辞柠缓缓说道：“常姐姐……我想到了新玩法……”
常辞柠忽有些不妙的直觉，下意识提高了警惕度：“什么常姐姐？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们可以叫常姐姐，我也可以叫姐姐。”乔染捏了捏布娃娃的脸蛋，笑眯眯道，“姐姐，姐姐，姐姐……”
“我是你师尊，你这是乱了辈分，大逆不道。”常辞柠抬手想要把布娃娃夺回来，但是被乔染抬手就躲开了，那布娃娃还是在乔染手里。
“早就乱了，师尊、夫人、爱妻、道侣……姐姐……都是你……”乔染笑眯眯地凑上去，又轻轻地在那淡色的唇上落下一吻，满眼都是得意忘形的狡黠。
常辞柠只觉得她要是不把布娃娃拿回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她正了正神色，站起身，轻哼了一声道：“好啊，让你嚣张，不收拾你是真的要上房子揭瓦了。”
可常辞柠的话音还未落，她脸上瞬间就变成了凝重之色，注意力也不在布娃娃上了，沉声说道：“阿染，孟无涯来了。”
沉沉的威压降临在整个邱芜城的上空，伴随着威压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整个邱芜城似乎都隐隐约约笼罩在了一片血色之中，孟无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息，简直就是公开挑衅。
常辞柠对孟无涯的气息简直是太熟悉了，孟无涯的魔气的气息和寻常的魔完全不同，就算是九煞这种嗜杀的魔头，魔气之中也只是带着血气而已，可孟无涯的魔气完完全全都是血色，对他来说，日常修炼就是杀戮，他在血腥之中一步步提高自己的修为。
“夜无双，不止经营酒色生意，还是个背信弃义之人，这种人留不得。”乔染的语气淡淡的，把布娃娃放回到常辞柠手上，抬手之间一道魔气轰碎了眼前的房门。
被魔气绳索捆绑着的身影倒飞而入，落在了乔染的手中，柳城身上的绳索已经深深勒入皮肉之中，面色失了血色，然而她却紧紧咬住了牙关，直到口腔之中都是血腥之气，也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乔染的手扼在她的颈间，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冰冰冷冷，居高临下看着柳城：“柳统领，夜城主带来的不是城主令，而是孟无涯，我已经够仁心了，无论如何让你做了明白鬼。”
柳城只是轻轻笑了笑，然后就闭上了眸子，夜无双喜不喜欢她根本不重要，她喜欢夜无双是她自己的事情，从来不曾奢求过夜无双有任何回应。
反而她心中有些松快，若是她死在乔染手里，或许夜无双就不用陷入两难的选择之中了。
她跟着夜无双这么多年，从来不曾见过夜无双如此踌躇犹豫的模样，因为负累太多，夜无双活得越来越小心翼翼，一点错处都不敢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夜无双本不想牵扯到乔染和孟无涯的事情之中，只有柳城知道，一个月之前山湖城主曾来过，威胁夜无双交出地下街，山湖城主的修为强于夜无双，她是真的护不住地下街了。
正因为如此，她答应了金铃让她交出城主令的要求，然后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夜无双是彻底被架在烈焰之上，退无可退。
一道劲风擦着柳城的脸颊掠过，乌金色的鞭子缠在了乔染的手腕上，柳城的背后传来她熟悉却又不想在此刻听到的声音：“大人，不要，城主令我已经带过来了。”
柳城颈间一松，整个人坠落在地面上，然后目色之中就被那暗绣赤金梅花的衣料填满了，是夜无双，此时一炷香未尽，夜无双赶回来了。
夜无双掌心之中就是城主令，甚至她现在已经解开了对城主令的认主，手掌忍不住在微微颤抖，轻声道：“柳城，我回来了，这次我们终于是要死在一起了。”
一步错，步步错，夜无双心里只剩下了满满的悔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若不是她犹豫，是不是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整个邱芜城大难临头，无人能够幸免。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没有办法看着那些姑娘沦于苦难之中却置之不理，也没有办法轻而易举甩掉自己的责任，她是真的绝望，无力回天的绝望。
城主令落入乔染手中，瞬间就完成了认主，然后地面上轰隆隆地声音响起来，邱芜城之上瞬间凝结成一道屏障，整个邱芜城变成了不能出不能进的铁桶。
刚才虽然是在委屈，但是常辞柠的每一句话，乔染都听进去了，既然孟无涯进来了，就绝对不能给他离开的机会，今日，此地就是孟无涯葬身之所。
乔染拿了夜无双的城主令，也没有放过夜无双的意思，再次抬眸看向夜无双，那双墨蓝色的眸子里已经满是冰冷杀意，于乔染看来，夜无双这种人是该死的。
夜无双没有狡辩什么，在她看来，她已经无需解释了，现在满眼都是烂摊子，她似乎也就只有和柳城一起死在这里这个结局了。
她转过身蹲下去看着柳城，抬手去解柳城身上的绳索，那绳索勒得太深，她用尽了力气都拽不断，反而自己手心里多了几道深深的血印子。
柳城紧紧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城主……”
“你闭嘴。”夜无双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冷厉起来，继续努力想要解开柳城身上的绳索，语气之中有些慌乱无措，“怎么办呢，柳城，我怎么办呢？”
“没事的，我多活了这么多年，早已经赚回来的。”柳城的语气缓缓，尽快此刻伤重的人是她，她还是在尽力缓声安慰夜无双。
一抹温热的湿润触觉落在她的手背上，柳城的指尖微微一颤，她看不到夜无双的表情，夜无双此刻是……哭了吗？她高高在上的城主大人，居然为了她哭了……
夜无双已经不再努力解开绳索了，只是把自己的手垫在绳索和柳城的皮肤中间，任凭鲜血顺着手心流下来，她的语气轻轻的：“我怎么就这么无能，你总说是我救了你，可是我谁都护不住，到头来我改变了什么呢？还是一切都走向了最坏的结局……”
她死了，邱芜城没了，地下街也就不再安全了，这些姐妹会再次成为强者的猎物，再次落入无底深渊。
柳城的眸子轻轻颤了颤，缓缓道：“别哭，你很好，我们都知道你很好，你尽力了。”
呼啦啦从门外进来一队巡逻卫队瞬间挡在了夜无双和乔染中间，一手握刀，一手拿盾，沉默不语，如同一面沉默的人墙。
“我已经不是邱芜城的城主，你们面前才是新的城主，你们都退下。”夜无双的声音之中明显染上了几分急色。
“城主，我们不退。”为首之人带着石盔，看不出容貌，听得出是女声，她语气淡淡只有六个字，却字字掷地有声。
啪嚓一声，是器物落地的声音，门外一女子手中的水壶碎裂在地，吓得花容失色，她只是来送茶水的，却想不到上来看到的就是这般剑拔弩张的情况。
巡逻卫队末尾的一个巡逻卫士顿了一下，然后转身道：“姐姐，快走，这里危险，我要保护城主，顾不上你了。”
那石铠实在是太厚重了，门外的女子愣了一下才缓缓道：“雨儿，你不是在守门吗？”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雨儿着急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走啊。”
她被选拔成为巡逻卫士，一方面代表着她有了份体体面面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她要承担风险和压力，她要保护这座城池，她虽然今日第一天守门，但也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
雨儿着急得不得了，然而门外的女子往里面看了两眼之后，缓缓走了进来，看着常辞柠缓缓说道：“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晴儿没有修为，乔染周身的魔气沉沉，这几步走得她几乎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她紧紧攥着指尖，脑海里还记得那一袋子的魔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知道常辞柠不是坏人。
此刻常辞柠取下了兜帽和面纱，却仍穿着那一件黑色披风，晴儿是整个绛花院最会察言观色的姑娘，她一眼就认得出，常辞柠就是那个在小茶摊坐着，抱着个襁褓婴儿的女子。
乔染手腕微微一沉，温温的触觉笼住了她的手腕。
常辞柠朝着乔染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缓声说道：“放了夜无双吧，现在大敌当前，她没能力捣乱的。”
乔染不认得晴儿，也不知道眼前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很听常辞柠的话，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柳城身上的绳索松开来，她勉力撑着坐直了身子，第一时间就去看夜无双的手心，纤白的手上鲜血纵横，触目惊心，她眸色沉了沉，轻轻把那双手笼在手心之中。
晴儿松了口气，脚下也如同失了力气一般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却还不忘向着常辞柠投过来一个感谢的目光。
事情结束了，她才开始后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有勇气走进来的，她不敢保证常辞柠一定认得她，只是仿佛下意识知道，邱芜城里不能没有夜无双。
常辞柠和晴儿雨儿都有交集，知道这两姐妹是怎样的人，这三日她也在地下街观察了三日，再加上此刻她们对夜无双的维护，她心里大概知道了夜无双到底是在做什么。
夜无双是在黑暗之中给这些姑娘们点燃了一根烛火，烛光微弱，却是千里魔国之中她们唯一看到的一点点光芒，烛光不炽热，却是最后的一缕温暖。
孟无涯从城门一步步走进来，猩红色的披风在夜色之中猎猎作响，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周身血气浓郁，他抬眸打量着四方，眸底若血海深沉。
他身后再无他人，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是最快速度赶到邱芜城的，他的手下都被甩到了后面，此刻也都因为乔染关闭城门被关在了门外。
不过他不在乎，那些在他看来都是锦上添花的蝼蚁，他一生纵横，凭借的只有自身的实力和他手中的这把剑。
除了他手中这把剑，这世上只有一把剑入得他的眼中，那把剑银光灼灼，执剑之人清冷疏淡，剑气凌锐之中带着无尽的灵气，直接把他打入了地狱之中。
孟无涯止住了脚步，看着面前的身影，缓缓启唇道：“乔染，你终于是不打算躲下去了吗？”
乔染不语，她刚入千里魔国的时候的确是从孟无涯手中几次慌忙逃窜，因为她怕受伤，怕压抑不住傀儡心，让常辞柠再受到反噬。
可是知道同心咒散了的那一天之后，乔染就没必要躲着孟无涯了，反而，她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杀了孟无涯。
乔染没说话，乔染身侧的人却上前一步，锋锐的剑气一瞬之间化为她掌心的灵剑，她的站位隐隐把乔染护在身后，轻声说道：“孟无涯，好久不见。”
“常辞柠。”孟无涯的语气沉沉，握着剑鞘的手指都用力了几分，“真的是好久不见。”
常辞柠眸子微微沉了沉，此刻邱芜城在她们手中，她们二人在实力上也占据上风，可她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孟无涯没有一丝一毫陷入绝境的慌乱，满眼都是从容之色。
第 93 章
时间的流逝在修士的容貌上几乎没有痕迹, 孟无涯的容貌和十年之前没有区别。
若非要找出来变化，那就是那双猩红色的眸子里的红色更浓烈，周身的杀意也更凶悍, 他紧紧盯着常辞柠手里那把剑, 战意熊熊燃烧。
常辞柠抬手把布娃娃塞到乔染手里, 带着些强制性的命令说道：“拿着。”
乔染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轻声嘟囔一句：“就算是我只有一只手，还是能握刀的，你别想甩开我。”
“没想甩开你。”常辞柠淡淡说道，“你不出手，我也可没把握打赢孟无涯, 这娃娃与我气息勾连, 你可得跟紧了, 这是我一半神识, 离得远了，我能不能保得住性命还两说。”
“那……这……”乔染一下子紧张起来，伸手要把娃娃还回去，然而常辞柠的身影已经从她身侧一晃而过，朝着孟无涯而去。
乔染捧着手里的布娃娃像是捧着烫手的山芋，不敢使劲儿, 也不敢丢掉，只得连忙握刀追了上去。
见得乔染的反应，常辞柠的唇角忍不住轻轻扬了扬, 她当然不是想着用一个布娃娃就封印住乔染, 她把布娃娃扔给乔染，还把后果说得那么严重, 是逼着乔染不能把她再次推开。
虽然乔大魔头在她面前哭得惨，但是常辞柠还没忘了在万象宗异界之门之外的时候，她分明抓住了乔染的衣袖，是乔染断然决然地把衣袖斩断，独自被拽到了千里魔国里面。
就像是之前第一次在万象宗面对乔丘山，乔染伸手就把常辞柠推给了珑玉一样，乔大魔头总是喜欢独自面对危险。
其实，常辞柠之前也是这样的心态，之前还一度因为这样的事情和乔染闹过别扭，彼此各持主张，谁也不肯放手，都不想让对方置身险地，都想拼了命保护对方。
做这些举动的目的明明都是深爱，却因为这样一次次错过伤害，形成了彼此之间的最大矛盾。
重塑神识的过程很疼，夙瑶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那是神识之中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痛感，把整个神识完全捏碎了，然后再一点点拼过来的过程。
疼得几乎要醒不过来的时候，常辞柠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乔染。
她的人生太过单调枯燥，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雪地之中踽踽独行，乔染就像是从雪地的尽头跑过来一只亮着眼睛的小狗，绕着她转圈圈，给她叼来一束一束的鲜花，满眼都是她一个人。
她明明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毫不留情地直接把乔染推开了，可只是在乔染面前轻轻咳了两声，乔染就紧张兮兮地把八年黑暗之森受的苦全都忘了。
旁人都看着，说她把乔染宠到了天上去，几乎是在用命护着乔染，可没人站在常辞柠的视角看那双墨蓝色的眸子，从始至终，里面都是满满的深情，千难万苦都没有变过。
夙瑶说重塑神识的疼痛和重塑的速度有关，之前她做实验从来没有尽力过，因为总是刚刚提速，她手中的试验品就承受不了巨疼，神形俱散了。
常辞柠不知乔染安危，自然是要抓紧一切时间，明知道越是快速就越疼越危险，她也顾不得了，因为如果真的以后生命之中没有乔染，那一片寂寞的雪白，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在即将最后疼到甚至快要意识消亡的时候，常辞柠一瞬之间就想明白了——她们之间没有什么最大的矛盾，一切不过是生死与共四个字罢了。
无论是谁拼了命护住对方，对方都不会开心，也不会因为就会好好活下去，之前执着的保护，其实不过是另一方面的伤害。
所以再次面对孟无涯，常辞柠再也没有一点愧对乔染，或者是想要乔染安全的想法了，她现在没有别的顾虑，是真的完完全全把后背交托给乔染。
不是想要保护，而是完完全全的信赖，这才应该是她们一起走下去的力量源泉。
常辞柠是在生死之际的时候想明白的，她身边的乔大魔头可还没有这般觉悟，只是谨慎地抱着怀里的布娃娃，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
常辞柠轻轻勾唇笑了笑，傻乎乎的小狗，明明刚才在夜无双面前杀伐果断，现在却一瞬间原形毕露了，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她想明白了，以后乔染也会慢慢明白的。
魔剑出鞘，血色乍现，一时间周围的魔气几乎全都朝着孟无涯手中的剑涌了过去，孟无涯抬手随意丢了剑鞘，眸子直勾勾盯着那银亮色的剑光。
叮当的金戈交接的声音响彻天际，卷起的劲风吹起了路边商铺的布幌，幸而这里的房屋墙壁都和整座城池紧密相连，否则此刻恐怕整条街都已经变成了废墟。
赤色的发丝飘荡而起，常辞柠挡住迎面而来的魔剑，身形微微一颤，往后落了两步，清冷的眸色之中满都是凝重，十几招过去，还是她落了下风。
此刻常辞柠修为与十年前不相上下，剑意理解更深，整体实力是比十年之前更强的，然而孟无涯的实力还是超过了她，这十年来孟无涯可没有闲着，尤其是到了千里魔国之后，整个千里魔国的资源都在他手中，所有的魔随意杀戮，他的修为进步速度飞快。
“常辞柠，你终究还是要倒在我的剑下的。”孟无涯轻轻笑了笑，指腹划过魔剑的剑刃，一抹血线出现在剑刃之上。
魔剑的气息变得狂暴起来，孟无涯的血像是给魔剑开了刃，剑意愈发锋锐，甚至逼得常辞柠的剑气都要隐隐退让几分。
大开大合的剑法直逼常辞柠的周身要害，她不得已完全陷入了防御之势，左右抵挡孟无涯的剑招，就连赤色的发丝也被斩断了几根，顺着风飘扬落到了地面上。
“未必。”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虽然招式之间有些狼狈，眸底的沉稳分毫不乱，话音落下之时，她矮身躲过孟无涯的一剑，身形一转到了孟无涯的身后。
而此时，就在常辞柠刚刚躲开的位置，黑色的刀芒占据了孟无涯的全部视野，直接逼近他的咽喉而来，在刀芒之后是一双冷冷的墨蓝色的眸子。
若是常辞柠独身对上孟无涯，恐怕又是一场惨烈的酣战，哪怕是绝顶天才，她修行的速度也是比不上孟无涯这种邪道的速度的，可是现在常辞柠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个乔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来常辞柠也觉得纳闷，邪魔之道最容易扰人心智，乔丘山背靠异界之门修炼，也明显变了性子，差点儿走火入魔，孟无涯这种不要命的修炼方法，早就应该爆体而亡了才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孟无涯一直活得好好的，他就像是永远不知道疲倦，只知道修行和杀戮的兵人，心智不会动摇，也完全不会走火入魔。
在乔染加入战局之后，眼前的局势几乎是迅速发生了逆转，孟无涯瞬间就被压在了下风，一再避让，最后还是被一刀劈在胸口的位置，身形朝后倒飞出去。
乔染提刀准备追上去，然后顿了一下，看着常辞柠犹豫了一下说道：“布娃娃……”
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她要去追孟无涯，此刻抱着怀里的布娃娃有些束手束脚。
“你抱着。”常辞柠语气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像是完全不懂她的意思，然后错身朝着孟无涯逼近过去。
乔染：“……”弱小无助且不敢说话，常辞柠都没有用这么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还能怎么办？只能好好抱着了。
第一道伤口只是个开始，常辞柠完全不给孟无涯喘气的机会，招招不留情，孟无涯身上的披风已经碎成了褴褛的碎布，手臂和胸膛上一道道锋锐剑芒造成的伤口。
孟无涯却也不乱，始终都能避开要害，抬手挡住常辞柠手中的剑和乔染手中的刀，同时借着余力迅速急退，并且拍出一道猩红色的掌印，拦住了常辞柠和乔染前进的方向。
银色的剑芒纵横而过，面前的掌印被剑气搅碎，可常辞柠的眸色也微微动了动，连声道：“阿染，拦住他，他要进地下街。”
就在孟无涯逃跑方向的不远处，树梢上挂着一盏红彤彤的灯笼，此刻守门的巡逻卫士早就退下，灯笼之下只余下空荡荡地斜斜向下的石阶通道。
地下街错综复杂，更为容易躲避，除此之外更重要是，地下街有太多晴儿雨儿姐妹这样的无辜者。
在常辞柠话只说了一半的时候，乔染已经追了上去了，可孟无涯靠着刚才碰撞的余力，还有这掌印阻拦的间隙时间，已经几乎到了地下街通道的入口，黑色的刀芒还差一点点距离不能追上。
一道乌金色的光芒忽而在石阶通道口绽放，乌金色的鞭子挥舞而出，立在石阶通道门口的那道身影很是纤弱，但是却挺直了脊背，赤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淡漠，唇上却依旧被咬出来了一片血色。
夜无双手中的鞭子和孟无涯手中的魔剑撞上，只是一瞬之间就被斩断，可哪怕是断鞭，也没有放弃，继续朝着那猩红色的魔剑缠绕过去。
此刻孟无涯已经拼了命，在二十八城主之中实力也只算中下等的夜无双根本不是对手，大口大口的鲜血落在地面和衣服上，她那双赤金色的眸子却始终都是淡漠的。
夜无双的一生似乎都如此刻一般，无能为力，却也都拼了命地尽力为止。
夜无双阻拦的时间很短，但是乔染和常辞柠都已经追了过去，刀剑齐出，瞬间击落了半空之中的孟无涯，他重重摔落在地面上，荡起黄沙漫天。
夜无双的手紧紧扶着手边的树，颤抖着指尖，绷直了脊背，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黄沙漫天，轻轻笑了笑，有时候她也不是那么没用，她终于还是护住了自己想要护住的东西。
只是她看不到孟无涯落败的那一刻，只看着眼前的黄沙漫天，眼前忽而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本命灵器崩碎是动摇根骨的伤势，当年常辞柠修为散尽，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流光剑破碎。
这次孟无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最后一道银色的剑光穿喉而过，那一把魔剑无力坠下，邱芜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指尖上鲜红的血色滴落，乔染迎着常辞柠的目光，下意识把手往后藏了藏，眨巴眨巴眼睛说道：“那个……没事的……小伤……”
孟无涯临死的反扑都被乔染挡下来了，她此刻衣袖被划出来一道口子，自己也受了伤，显得有些狼狈，但是怀里抱着的布娃娃干干净净的，笑眯眯地对着常辞柠笑。
清清浅浅的眸子里泛起一层层的涟漪，常辞柠看着乔染良久良久，终于忍不住缓缓笑了出来，朝着乔染伸出手道：“乔大魔头，辛苦了。”
在乔染的背后，那轮阴沉沉的红日开始发散出来光芒，衬得那双冷艳的墨蓝色眸子里也多了几分暖意，周遭的街道一片狼藉，独剩下她们二人，立在正中央。
“城主……那个……不如我们先回绛花院休息……”此刻传来一道声音，金铃从石阶通道里探出头来，她看了看地上孟无涯的尸体，忍不住微微缩了缩脑袋。
都是什么怪物？孟无涯是怪物，这两个也是怪物，不然怎么能杀得了孟无涯？
金铃从头到尾都躲在石阶通道里，没有露头，乔染也不打算追究，她早就知道金铃的性子，她是向来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别看现在城主城主叫得亲热，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孟无涯，金铃也能毫不犹豫地跪下来痛哭流涕，说自己完全是被乔染逼迫才交出来城主令。
乔染没有搭理金铃，继续看着常辞柠，常辞柠体内的灵力也所剩无几，朝着乔染点了点头。
那把魔剑就落在常辞柠的脚边，上面杀意腾腾，不知道是多少鲜血才浇灌出来这么一把魔剑，常辞柠是修剑道之人，抬手准备去捡地下的魔剑。
然而就在常辞柠的指尖要触碰到剑身上的时候，一股抗拒之力席卷而出，巨力推得常辞柠往后退了半步，鬓边的发丝也被一瞬之间吹乱。
乔染原本放松了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上前拉住了常辞柠，后退与魔剑保持了安全距离之后沉声道：“孟无涯没死……”
法器认主的情况之下，才会有主人的意愿控制是否有抗拒之意，除非像七转因果塔孕育出夙瑶这种器灵，器灵有了意识，才能在不认主的情况之下操纵法器。
魔剑显然没有器灵，此刻却有抗拒之意，只有一种说明——孟无涯没死，可孟无涯的尸体确确实实就躺在不远处，余温未凉，这一切完全是不符合情理的。
至于魔剑之主另有其人更是不可能，孟无涯刚才操纵魔剑时候人剑合一，气息没有任何抵触，常辞柠借用岁寒的流光剑，哪怕是流光剑旧主，也不能做到如此。
常辞柠忽然想到孟无涯她和乔染二人并肩的时候，眼眸之中为何还都是从容，因为孟无涯从一开始就知道，无论今日如何，他不会死，自然不会慌乱。
“这怎么可能？”常辞柠忍不住呢喃出声，“孟无涯，上次被封印，我当你是好运从空间乱流摸到了千里魔国，这次怎么还是死不掉？这不可能……”
常辞柠的脑子有些乱掉了，孟无涯这个名字实在是给她带来了太多不堪的回忆，她本以为尘埃落定，可现在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她把孟无涯封印到空间乱流的时候，就没想过还有人在空间乱流里面能活着回来，更何况现在这人就死在她们面前了，怎么可能还没死掉？
孟无涯是不会死的，那她们努力了这么久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杀死一个不会死的人？说起来未免是太过可笑了。
“没事，他若是一次不死，我们就杀他两次，两次不死那就三次，我就不信还有人能超脱规则而存在。”乔染轻轻攥住了常辞柠的指尖，她只觉得常辞柠的指尖都在颤。
常辞柠的心理是很强大的，几乎何时都是一种稳定的稳重淡然，可孟无涯实在是常辞柠心中扎得最深的那一根刺。
乔染抬手之中，墨色的魔气一涌而出，如山岳一般压在魔剑之上，魔剑发出一声凄厉的剑吟，挣扎了几下，再无声息。
墨色的魔气幻化成为一道道锁链，把魔剑紧紧捆住，落上去了一道重重的封印，无主之物很难突破其主的烙印再次认主，尤其是孟无涯实力很强，更是不可能强行认主。
可魔剑落在了她们手中，乔染就不会再给孟无涯拿回去的机会，就算他死而复生，失了这把魔剑，他的修为也会一落千丈，之后再次遇到她们也只有落败这个下场。
常辞柠缓缓舒了口气，压住了心里的不安，攥紧了乔染的指尖，轻声说道：“若是孟无涯没死，他会躲到哪里去？”
“风翼城。”一道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常辞柠转身看过去，柳城紧紧抱着怀里的夜无双，明明她身上还都是伤口，却紧紧抱着怀里的夜无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柳城目色坚定说道：“风翼城主是二十八城主里面与孟无涯关系最好的，也是孟无涯到千里魔国之后，唯一没有更换过的城主。我们之前的密信是发给风翼城的，孟无涯能这么快赶过来，证明他当时就在风翼城，风翼城很有可能就是孟无涯的大本营。”
若谈及对千里魔国的了解，无论是初来乍到的常辞柠，还是在千里魔国待了几个月的乔染，都比不过她们这些本就在千里魔国的土著。
金铃做城主时间不久，也比不上夜无双和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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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柳城此刻说出来，常辞柠和乔染都不知道，风翼城主和孟无涯居然还有这一重关系。
孟无涯以血腥手腕著称，二十八城主活得战战兢兢，若是一个不留心，就被杀了换一个，可风翼城主却能一直稳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已经足够可疑了。
常辞柠上前摸了摸夜无双的脉，久病成医，她自然一下子就看得出夜无双此刻的伤势和当年她受伤的样子是差不多的。
只是夜无双的情况比她好多了，经脉没有完全破碎，更没有傀儡心的反噬，就不至于伤到神识。
常辞柠抬手之间封住了夜无双的经脉，跟柳城嘱咐说道：“她现在经脉很脆弱，醒了之后，盯着她不要擅动修为，我认识一位医者，她肯定能治好夜城主的伤势。”
“真……真的？”柳城满目惊喜，她刚才探了探夜无双的伤势，完全被吓坏了，夜无双体内乱得一塌糊涂，她都不敢随便给夜无双疗伤。
她不敢信，却也不能不信，她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常辞柠说的那个医者是真的，真的能够治好夜无双的伤势。
绛花院之中一片寂静，姑娘们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吓坏了，看到柳城抱着伤重的夜无双回来，方才着急忙慌地迎上来，却又一个个急得手足无措。
听得柳城说夜无双还能治疗，才纷纷松了一口气，脸上多了些轻快的笑意。
一众姑娘之中，晴儿和常辞柠有过交流，所以胆子也最足，迎上来道：“大人，城主府还远，这里一切都准备妥当，不如就在这里休息。”
“嗯。”常辞柠点了点头，轻轻握住了乔染的手，虽然知道了风翼城，但她们现在大战之后没了力气，总是要休整一下再去探一探情况的。
乔染也不着急了，之前她着急拿二十八城，是为了早日杀了孟无涯，杀回去修真界给常辞柠报仇，现在常辞柠就在她身边，她自然是不着急这几日的功夫。
晴儿一边嘱咐着身边的姑娘上去收拾屋子，一边看着乔染说道：“大人，之前您要的那姑娘，还要进去陪着吗？”
“姑娘？”常辞柠抬眸看了一眼乔染，然后缓缓问道，“哪个姑娘？”
“是奴家。”人群之中站出来个怯怯的姑娘，一身黛衣，眉目柔婉，颇有些书卷气，正是之前那个给乔染说书讲故事的姑娘。
常辞柠也想起来了，她敲门去找乔染的时候，屋子里除了金铃和柳城之外，确实好像是有这么个姑娘。
绛花院是花楼，有姑娘一点都不稀奇，常辞柠看着乔染，清清浅浅的眸子淡淡的，乔染来绛花院是真的找了个姑娘陪着？
她觉得乔大魔头不会，但是现在若不给个态度，就真的是把乔大魔头宠得蹬鼻子上脸了。
乔染只觉得百口莫辩，然后就觉得握着她的手松开了，不只是松开了，常辞柠还抬手把她怀里的布娃娃接过去，越过她，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不……不是这样的……”乔染急得恨不得抓脑袋，左右看了两圈，指了指那说书的姑娘道，“你，跟我上去。”
上去自然是解释清楚，她对这姑娘没意思，就是听说她会说书，觉得常辞柠会喜欢，一时兴起就留下了。
看着乔染着急忙慌追过去的背影，金铃已经彻底瞪大了眼睛，凝固在了原地，这……还是前几日那个动辄打杀，让她觉得喜怒不定，刚才还怒斩了孟无涯的人吗？
金铃犹豫了一下，没有追着乔染过去，反而是主动朝着柳城迎了过去：“那个柳统领，现在城内一片混乱，你自己也受伤了，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说就好。”
柳城：“……”以往她可没觉得金铃这么热心，现在这么热心，是生怕到了乔染面前，万一看到点儿什么不该看的被灭口吧。
楼上，灯烛烁烁，常辞柠托着腮认认真真看着眼前的姑娘，时不时发出惊叹，然后催促道：“快快快，说下去，接下来又发生什么了？”
乔染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看了看被扔在床榻上的布娃娃，忽然觉得自己和布娃娃一般命苦，明明是带那姑娘上来解释的，结果资深书虫没有话本子看，抓住个说书的当成宝，她成了多余的了。
犹豫了一下，乔染伸手戳了戳布娃娃的脸蛋，等了一会儿，常辞柠那边没有动静，于是乔染又轻轻戳了一下。
再次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就和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四目相对。
常辞柠转过头不看她，乔大魔头现在知道吃醋了？刚才点了个姑娘陪着的时候，怎么不说吃醋这件事？
第 94 章
绛花院门口, 晴儿捧着手里的储物袋陷入了呆滞之中，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一大堆一大堆的魔晶就跟不值钱一样随便乱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辞柠上次给她的是黑风寨三当家的储物袋, 现在给她的是集合了整个黑风寨所有资源的储物袋, 那几万魔晶比起来肯定是小巫见大巫。
常辞柠还对那个黑风寨老大和老二的谈话耿耿于怀, 心里想着找时间去灭了黑风寨，免得遗祸万年。
没想到刚和乔染说起这件事，乔染愣了一下，然后就想起了她在来邱芜城路上随手灭掉的那个寨子。
黑风寨的规矩是每个月一起进一次邱芜城找乐子，平日里要听从老大的安排，不得擅自入城，为了这次进来玩儿, 黑风寨除了三当家那一队人马, 全都赶回来了。
而乔染路过黑风寨的时候, 恰好是他们在邱芜城玩乐之后回去的第二天, 除了三当家的那一队人马，从上到下血洗了个干干净净。
当然，三当家那队人马也没能活着，早就栽在了常辞柠手里，换言之也就是说如今黑风寨已经是完全被灭得彻彻底底，连一点点死灰复燃的机会都没有了。
晴儿完全数不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 只是怔怔道：“大人，这个我不能收。”
常辞柠缓声说道：“不是给你的，夜城主重伤, 柳统领如今怕是分不出心思, 你帮我给柳统领，就说是我送给邱芜城的, 她自然明白。”
“哦哦。”晴儿忙不迭地点头，把储物袋牢牢攥在手心之中，只觉得手心里都冒出了一层虚汗，实在是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常辞柠大略清点过一遍，其实算不得多，只是个寨子，对于邱芜城这么大的城池，尤其是夜无双还养了这么多姐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不过暂时解燃眉之急罢了。
跟晴儿嘱咐完，常辞柠才看向金铃道：“麻烦金铃姑娘，如今邱芜城伤兵残将，你就不必跟着我们去风翼城了，留在这里，若是有事，也可以多个照应。”
“是。”金铃颔首，她倒是乐得不去风翼城，孟无涯、乔染、常辞柠、还有那个风翼城主，各个都不简单，她个小角色搅和进去，简直是自找死路。
乔染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常辞柠的眸子里有些意外。
她没有跟常辞柠说过太多金铃的事情，但是常辞柠却似乎心里早已对金铃有了评判，在此刻邱芜城群龙无首的状况之下，常辞柠并没有把邱芜城交到金铃的手中，甚至连装着物资的储物袋都是给了晴儿……
她总以为常辞柠习惯了温和待人，也觉得常辞柠之前对温如玉是识人不清，现在看来未必。
不过匆匆一面，金铃的狐狸尾巴就露了个干干净净，温如玉那般耐不住性子的人，和常辞柠朝夕相处，常辞柠心里应当是有数的。
只是从前的常辞柠并不在意，是是非非，权势地位，在她眼中都淡如浮云，温如玉是她的师弟，就因为这个身份，纵使有些错处，常辞柠也是不在意的。
越是觉得常辞柠心思敏锐，乔染就越替常辞柠觉得疼，一个什么都看不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俗人是不会痛苦的，反而是清醒着看着一切发生，漠然接受所有背叛的人是最疼的。
而常辞柠最让乔染觉得心疼的是，她淡然看着眼前的污浊和算计，心里清清楚楚，却还是选择无愧于心，把应当扛起来的责任扛起，任凭自己伤痕累累，血肉淋漓。
“多谢大人。”从背后传来的声音里带着些有气无力，夜无双立在楼梯上，身上披了件外衫，面色苍白得像是一张薄薄的纸，赤金色的眸子里隐隐有些波光闪过。
她在柳城的搀扶之下一步步走下楼来，这一小段路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额角已经浮现出来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然而她却兀自推开了柳城的手，朝着常辞柠和乔染拜了下去。
然而这一拜终究还是没有拜下去，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只觉这股力量之中透着锋锐之气，似乎隐隐透着轻轻的剑吟声。
“不必谢我们，谢你自己。”常辞柠的神情变得柔和，她当年尚且昏迷了三日，夜无双虽然不及她伤重，这么快就醒过来，也足以说明她是个意念坚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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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辞柠这句话倒不是客气，这是事实，那日若不是巡逻卫队那么拼了命也要护着夜无双，若不是因为晴儿雨儿这么好的姑娘都为她说话，常辞柠应当是不会拦住乔染的。
常辞柠只觉得有些唏嘘，在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之下，有太多不该的不公，当苦难的命运如泰山压顶一般落下来的时候，却有人以孱弱之躯站起来，挺身而出。
她这两年好像是很幸运，遇到的也全都是好人，竭力要让女子科举入仕的冯香兰，不顾一些护住这些因美貌而身不由己之人的夜无双……道路坎坷，但总是朝着更好的方向走过去的。
常辞柠自知不会与她们有过多交集，不过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稍稍窥见了彼此的人生之路罢了。
这也是常辞柠喜欢话本子的原因，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条路，但是在话本子里面，可以见到更加多姿多彩的世界。
想到这儿，常辞柠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一个身着黛衣的女子从人群之中跑了出来，怯怯道：“大人，您……您是找我吗？”
常辞柠还是不太适应这种把人吓得不敢说话的人设，无奈道：“当然是找你，昨夜说故事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我以为你胆子大了，现在怎么还这么结结巴巴的？”
“我害怕。”那女子怯怯说着，“讲故事的时候……注意力都在故事里，就不害怕了……可现在我还是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常辞柠没觉得自己长了张吃人的脸，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背后，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浸透着冷意，沉沉地盯着常辞柠，以及常辞柠对面的说书姑娘。
常辞柠：“……”问题找到了，并不是她长得吓人，而是某个大魔头自带吓得人不敢靠近的体质。
于是常辞柠抬手捂住了乔染的眼睛，然后笑眯眯地看向那女子说道：“现在有没有好一些，是不是不害怕了？”
那女子顿了顿，目光在常辞柠和乔染身上转了两圈，沉声点了点头：“好像是，好了一些了。”
乔染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等着常辞柠安置邱芜城的事情，怎么都没想到，莫名其妙扯到她这儿来，而且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挣扎？在常辞柠面前，乔染的世界里没有这个选项。
于是乔染有些委屈，却还是保持着在外应该有的冷厉气度，缓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应该走了。”
乔染一说话，那说书女子吓得一颤，面色瞬间白了一层，常辞柠蹙眉，冷声道：“不准讲话。”
说完这句带着命令性质的话，转向那说书女子的时候，常辞柠刻意压缓了语气：“别害怕，你若是害怕了怎么把话说清楚，她已经被我制住了，没有办法对你怎么样。”
乔染：“……”被制住了，说得挺准确，她现在就是被制住了，而且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见那说书女子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说话也没有那么吞吞吐吐了，常辞柠继续道：“昨晚的故事还没结束呢？那魔女的下场如何？结局如何？”
常辞柠清清浅浅的眸子里像是落了星光，满眼都是亮晶晶的，赤发红衣的清冷美人气质出尘，此刻却为了个故事结尾连连追问，就连那说书姑娘自己都怔住了。
不过她还是迅速缓过神来，连忙说道：“后面还有许多章回，还有许多故事没有说清楚呢，不如大人下次来的时候，我继续讲给您听？”
仿佛是说书人的职业习惯，总是不能一下子说到结尾，在曲折复杂的故事里，总是留个悬念，等着下次慢慢说清楚，这才能留得住客人。
“下次来再换一个新的故事不就好了吗？”常辞柠在看话本子的时候，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急性子，“我也不问你中间的故事了，只想知道结局，你就三两句话跟我说清楚。”
话音刚落，常辞柠转身看着身边的乔染，沉声道：“乔大魔头，不准胡来。”
乔染的指尖把玩着手里布娃娃的小揪揪，指尖绕着一圈圈转圈圈，此刻被沉声斥责，手里的动作一顿，忍不住更加委屈了。
眼睛被蒙住了就算了，还不准说话，不准说话就算了，还不准她玩儿布娃娃，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就要闹小情绪了。
说书女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魔女打败了作恶多端的领主，带着她的朋友们冲出了魔障之地，到了外界山明水秀的世界里，放下了修为，过上了耕作温馨的生活，这就是故事的结尾了。”
常辞柠眸色微微一顿，在外面看到的话本子里，结局或是主角成亲，或是成为了一方枭雄，却从未有过这样的结局，什么都没有，只为了四个字山明水秀。
千里魔国是没有山明水秀的，这里植物稀少，所以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日夜温差极大的情况之下，连湖泊也很少，就连水大部分都是浑浊不堪的。
说书女子看着常辞柠的笑容敛下去了，慌忙说道：“大人……大人若不喜欢这个结尾，我可以换一个的，我现在马上就能重新想一个结局出来。”
常辞柠顿了一下，问道：“你说的故事都是你想出来的？”
“也不完全是……”那说书女子点了点头，“书是稀罕的东西，我小时候见过几本，余下的故事都是口口相传听来的，大部分残缺不全，我自己想着想着，就把这些故事补全了。”
她也不知什么是山明水秀，只是小时候偶然见过几本书，里面写着山明水秀，她就觉得这应该是很好的景象，却想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能这样含糊其辞用在故事结尾里。
见常辞柠不说话，那说书女子连忙解释道：“我真的可以马上想出来新的结尾，我想到了，魔女成为了魔王，把魔障之地变得不一样了……”
“不用改了。”常辞柠打断了她的话，“我很喜欢原来的那个结尾，放心，你们有机会从千里魔国走出去的。”
千里魔国滋生的魔大半都是血腥暴虐之辈，但还有那么一小部分，心存美好，她们是值得去看看真正的山明水秀的，如今异界之门就在乔染的掌控之中，没什么不可能的。
说书女子的故事引得常辞柠深思，一地的传说和故事往往有着此地独有的精神风貌，这些故事在地下街流传起来，足以说明在夜无双的保护之下，地下街是千里魔国的净土。
只是走着走着，常辞柠忽觉得耳尖有些异样的感觉，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朵，然后又觉得鼻尖上传来了轻轻的按压力道。
于是，常辞柠止住步子，看向乔染，脸上带着笑意：“乔大魔头，又在为非作歹呢？”
“你都说我是大魔头了，我要做一些符合大魔头身份的事情。”乔染义正严词，然后又轻轻捏了捏布娃娃的耳朵，小声说道，“我不开心了，你都没发现……”
说自己是大魔头，但此刻哪里像是杀伐果决的大魔头，分明就是个气鼓鼓在闹别扭的小狗，常辞柠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常辞柠收敛起来笑意，正了正神色，故意逗她：“怎么不开心了？”
乔染看到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里满都是狡黠，也不躲避，直接破罐子破摔，小声嘀咕道：“我吃醋了，我不开心了，就是这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说什么？”常辞柠笑眯眯地又问了一遍。
乔染的睫羽轻轻颤了颤，然后扬声道：“我吃醋了，我不开心了，非要让我说出来你才满意……唔……”
一句话未完，乔染只看到那双好看的清浅眸子噙着笑意，骤然靠近了过来，幽微的冷香扑了满怀，轻柔的力度贴在了唇上，常辞柠的声音掠过耳边：“好了好了，我听到了。”
常辞柠的眸子里此刻只装着乔染的影子，眉眼弯弯的样子，神情里满都是宠溺的笑意。
乔大魔头的本能是别别扭扭地否认自己没有吃醋，让她这么承认，并且大声地承认自己吃醋了，属实是格外难得的事情。
乔大魔头吃醋了其实也是小事，亲一亲哄一哄，顺毛捋一捋就好了，常辞柠这么想着，忽而觉得后脑上覆盖上了沉沉地力道，整个人被强行加深了这个吻。
常辞柠的眸底忍不住动了动，双手攀住了乔染的脖颈，齿尖轻轻在乔染的唇上压过去，指尖轻轻压在乔染颈间的肌肤上，连带着周围的气息都浓烈了几分。
最先要加深这个吻的是乔染，最后被吻得意乱情迷差点儿乱了方寸的还是乔染。
不过，虽然被吻得意乱情迷，她还记得护着怀里的布娃娃，生怕挤着碰着，弄疼了常辞柠。
邱芜城在千里魔国西北，风翼城则在西南，常辞柠和乔染如今的修为，并不要中途停下来休息，最快的速度之下，不过两日就看到了远处连绵起伏的城墙外壁。
二十八城是千里魔国自己孕育出来的城池，有大有小，邱芜城就比九连城小了一圈，而此刻在风翼城面前，无论是邱芜城还是九连城，简直算不上一个城池，只是一个镇子罢了。
黝黑的城墙，耸立而上，呼呼风声在城外的悬崖峭壁之上回响，衬得整个城池像是一只沉睡的钢铁巨兽，有着铜墙铁壁，还有赫赫威势。
常辞柠和乔染顺着人流朝着风翼城走去，风翼城门戒备森严，身着黝黑色铠甲的士兵排列两旁，静静注视着道路中央的行人，有股说不出的肃杀。
常辞柠轻轻攥住乔染的指尖，神色却是淡淡，无论龙潭虎穴，她们两个人联手都不怎么怕，而且也只能她们两个来闯，别无选择。
士兵站立整齐，却只是沉默而立，没有任何举动，直到常辞柠和乔染走到城门之下，城门边上一个士兵走上来，行礼颔首道：“两位大人，城主有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的地方正是通往城楼的台阶，然后就维持着这个动作，沉默不语，不上前强迫，却也牢牢挡在了常辞柠和乔染前进的方向上。
常辞柠抬头望去，从这个角度能遥遥看见城楼上的场景，一身着白衣的男子坐在那儿，玉冠挽发，背对着她们，遥遥看着，似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这种气质和千里魔国的环境格格不入，所以常辞柠才一眼就看到了他。
千里魔国崇尚黑红二色，崇尚原始莽荒的力量之美，女子亦多妖艳之姿，这种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的样子，实在是完全不像千里魔国之人。
常辞柠和乔染来风翼城就是为了风翼城主，此刻人家既然摆出来恭敬等候的样子，就绝不会有不见的道理。
那士兵带着她们走到了城楼上，然后就兀自离去，常辞柠和乔染的视野之中，辽阔的城楼之上，只剩下那一道白衣的身影。
他转过身来，笑意温雅，颔首道：“慢待二位了，实在是在下行动不便，就不起身见礼了。”
他座下的是轮椅，此刻他膝上盖了块儿白绒的毯子，两只手里还抱着一个暖炉，黑色的发丝顺着衣料落下，笑容之中满是亲和，仿佛久违了的老朋友。
“孟无涯，你又要搞什么把戏……”常辞柠的语气沉了沉，尽管眼前之人和孟无涯的气质完全不同，可她实在是太熟悉那张脸，就算是再做伪装，她都认得出来。
“我猜到了二位肯定会认错。”他的笑意依然温和，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道，“我不是孟无涯，此刻你们该看得出，我是没有任何修为的。”
常辞柠微微蹙了蹙眉，那张脸的确是孟无涯没错，可是确实如他本人所说，他周身的气息没有隐藏，一眼就能看穿，就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
不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病秧子，和真正的孟无涯完全不同。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手指纤细且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之色，缓缓说道：“见谅了，城楼的风太大，可这里是遥望你们到来的方向最适合的位置。”
他抬眸看着常辞柠和乔染，语气温温，继续说道：“我不是孟无涯，我叫孟无期，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孪生兄弟，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说着，他抬了抬手，远处有两个士兵拖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取下他头上的麻袋，把人扔在了地上，然后分作两边钳制住了他的双臂。
“你们要找的应该是他。”孟无期俯下身，抬手把那人的脑袋抬起来给常辞柠和乔染看，“他这么多年控制我囚禁我，我也已经受够了，如今他败于你们手中元气大伤，也算是成全了我。”
地上之人气息恹恹，脸上血污纵横，可一双眸子底部依旧是深不见底的猩红，满都是杀气，赫然是真正的孟无涯。
常辞柠眸子里沉了沉，缓缓说道：“按照你的意思是，你们兄弟不和，你和孟无涯不是一样的人，如今你要把他交给我们？”
“这里不止适合瞭望城外，也适合看向城内。”孟无期抬手指了指城墙之下说道，“尤其去听，不如直接用眼睛去看，你们看看风翼城，就知道我和孟无涯是不是一样的人。”
在此处看过去，大半个风翼城尽收眼底，街道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路边的小摊小贩叫卖着手里的各色物品，姑娘们说说笑笑三五成群，小孩子拿着风车从街巷之中跑过，街道上满是笑声。
井然有序的城池，和凡俗界那些城池比起来完全不差，甚至因为规模更为宏大，也显得更加繁华热闹，若是不说这里是千里魔国，没有人会相信。
“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我不想把孟无涯交给你们。”孟无期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从怀中拔出了一把匕首，用力扎入了孟无涯的胸膛上，那纤细苍白的指骨迅速被喷涌出来的鲜血淹没。
孟无涯早已是气息奄奄，此刻一双眼睛瞪得凸了出来，整个身体都绷紧了，鲜血横流之下，神情显得恐怖不堪，青筋遍布整个额头。
常辞柠下意识拉住了身侧的乔染，然后缓缓说道：“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吗？孟无涯已经在我们面前死过一次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如何做到，但是死而复生这件事对他来说好像并不难。”
孟无涯此刻气息未尽，孟无期轻轻笑了笑，抬手把匕首往深处紧紧送了送，等到他气息全无之后，才转过身说道：“我猜那把魔剑在你手中。”
乔染抬手之间，一团墨色的魔气落在了地面之上，魔气笼罩，一重重绳索捆绑，在封印正中央的正是那把魔剑，隔着封印，就算是孟无涯在这里，他也不能直接接触魔剑的认主。
乔染感知了一瞬，然后朝着常辞柠微微颔首，此刻魔剑的确已经是无主之物，孟无涯是真的死了。
孟无期擦掉了手上的鲜血，抬手把帕子扔在地面上，依旧是满面笑意温润的样子，显得温和亲切，没有任何攻击性。
“你想要什么？”常辞柠看着他缓缓问道，她总觉得眼前的孟无期深不见底。
孟无期指了指城楼下的街道，说道：“我没有什么目的，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千里魔国有些人是暴虐，他们活该被困在这里，可还有些人是无辜的，他们应该有走出去的权利，你说对吗？”
热热闹闹的街道上，没有动辄行凶，只有一片宁静祥和，只是天边那轮红日阴沉沉，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晦暗不分。
孟无期说道：“以往我被孟无涯控制，所以我什么都做不了，但现在孟无涯死了，风翼城落在我的手中，以后会越来越好，异界之门打开之后，风翼城会成为两界的通道。”
修真界的异界之门在万象宗，千里魔国里面门的另一面就在风翼城，这也是常辞柠和乔染不得不来风翼城的原因。
孟无涯继续说道：“风翼城井然有序，千里魔国毒瘤已除，是时候打开异界之门了，你们觉得呢？”
第 95 章
“不急于一时。”常辞柠眸色平静地看着孟无期, 唇角微微扬起淡淡的弧度，“我与阿染商量好了，打开异界之门之时, 就是我们离开魔国的时候, 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来风翼城, 不如好好看一看这个地方的风景，免得以后留了遗憾。”
常辞柠审视着孟无期的表情变化，补充了一句说道：“毕竟孟无涯已经死了，也就不着急了，风翼城主意下如何？”
孟无期这么快就提出来打开异界之门，常辞柠自然是不会全然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她再次提起孟无涯, 想要看看孟无期到底在想什么, 可最后只看得他神色淡淡, 似乎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孟无期垂眸轻轻笑了笑, 看着她们二人交握的双手，颔首道：“你们也经历了久别重逢，在风翼城歇一歇也好，不如就住在城主府。二位总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你是觉得我们不敢？”乔染感受到捏着她的手微微一紧，瞬间明了常辞柠的意思，上前之时, 黑色的刀芒已经放在了孟无期的脖颈上，沉声道，“我觉得杀了你更干脆更安全。”
孟无期抬眸与乔染四目相对, 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深渊, 哪怕是在乔染的一身杀意之下，孟无期神色无改。
对峙良久, 孟无期抬手推开了颈边的墨色长刀：“乔姑娘，风翼城的城主令我已经送到了别的地方，你杀了我之后，风翼城会迅速关闭，以后异界之门就再也不能成为两界通道了。”
异界之门在风翼城之内，若是风翼城关闭，就算是异界之门打开，也只是连通了修真界和风翼城，邱芜城的那些姑娘们还是要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孟无期看似人畜无害，却又洞若观火，他知道常辞柠在意什么，也知道自己手里有什么是能够拿到明面上作为筹码的。
说完，他看向常辞柠继续说道：“我也不想如此，我也想让风翼城所有人都过安生日子，可我来见你们，总要给自己一些保障，免得莫名其妙丢了命。”
已得到了答案，常辞柠拉了拉乔染的袖子，把人拉回来，然后才缓缓问道：“你以此为筹码，又搭上孟无涯的性命，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乔染为人很不喜欢被人威胁，孟无期刚才那话已经是很浓重的威胁了，若不是常辞柠拦着，她早就一刀把孟无期的头砍下来了，此刻虽然顺从地被常辞柠拉了回来，明显神色余怒未消。
常辞柠的指腹擦了擦乔染的手背，示为安抚，有些无奈，放乔染吓唬人是挺顺利，就是小狼犬炸毛了，估计回去还得好一阵哄。
“爹爹——”正在此刻，远处传来银铃一般的声音，一身着藕粉色的小姑娘从远处跑过来，她发上银叶片流苏饰品叮当作响，手里拿着个转得飞快的风车，肉肉的小脸粉雕玉琢。
她一边跑着，一边把手里的风筝举得好高，让风把风车吹得转更快一些，她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眼眸的形状和孟无期有几分相似。
孟无期推着身下的轮椅往前迎了迎，满脸都是慈爱的笑意：“嫣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城楼上风这么大，若是把手吹凉了怎么办？”
“一点都不冷。”嫣儿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往孟无期的手上放，说着，“爹爹你摸摸，嫣儿的手心都是暖暖的。可是爹爹的手都有点凉，怎么还不回家啊？”
孟无期笑着拉着她的手转过来，说道：“爹爹在这里见贵客，和贵客商量完事情之后，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嫣儿来，见过两位姐姐。”
“姐姐好。”嫣儿大大方方，爽朗地问好行礼，还把手里的风筝塞到了常辞柠的手里，“漂亮姐姐，这个风车送给你。”
孟无期似有些意外：“这不是嫣儿前日才买的，还说是最喜欢的玩具吗？怎么就这么送给别人了？”
“因为我想要送给姐姐。”嫣儿看着常辞柠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笑出来两个酒窝，然后似有些害羞一般，转身跑回到了孟无期的身边。
她拉着孟无期的袖子说道：“爹爹，我不喜欢风车了，我已经玩了两天了，我喜欢阿花身上那块红宝石，我能不能拿来玩一玩啊？”
“小孩子总是喜新厌旧，这风车……希望二位不要怪罪。”孟无期似被她晃得有些无奈，拉住了嫣儿的小手，认认真真说道，“那你要问一问阿花愿不愿意。”
“那爹爹是同意了？”嫣儿笑了起来，朝着孟无期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嫣儿要有新玩具了——”
孟无期看着嫣儿的背影，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微微抬了抬手，有一士兵模样的人迅速跑了过来：“城主。”
孟无期吩咐：“去跟着小姐，别让她太胡闹，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让她受伤了。”
一直看着那小小的背影蹦跳着在视线之中消失，孟无期才缓缓说道：“这就是我的目的，我想要回修真界，带着嫣儿一起回去。”
城楼上的风声猎猎，常辞柠手里的风车呼呼地转着，一刻都不停息，常辞柠看着手里的风车微微蹙了蹙眉，她总觉得好像是有些不对劲儿。
风翼城的城主府也比其他的城池要显得恢弘，而推开之后却别有一番天地，亭台楼阁，假山池沼，虽然没有植被显得荒芜，但却让人有种回到了修真界的错觉。
孟无期的一身白衣，嫣儿的藕粉衣服和银饰，以及这里的亭台楼阁……其实都不是符合千里魔国审美的产物，然而就在这里格外格格不入地出现了。
常辞柠给孟无期说过，她们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她们二人住的小院子里只有一个侍女，侍女容色清丽，早早备好了茶水，笑着和常辞柠乔染二人搭话。
常辞柠接过茶水之后才发觉，茶碗里的茶汤并不是千里魔国之中流行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奇怪茶汤，而是茶叶冲泡出来的散着袅袅茶香的茶水。
热乎乎的气息迎面冲过来，吹得耳边颈后都痒痒的，常辞柠忍不住抓了抓脖颈之后。
乔染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蹙眉道：“都抓红了。”
说着，用指腹帮常辞柠轻轻压着，之前在修复经脉的过程中，乔染经常帮常辞柠按摩来吸收药膏，最了解常辞柠喜欢什么力道，轻轻柔柔的力度，很是舒服，常辞柠忍不住眉眼带着轻轻的笑意。
不过常辞柠并没有喝茶水，只是接过来，然后交谈之间不动声色地放在了身边的桌子上：“小莉，听城主说，今晚城主府夜宴，我们第一次参加，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侍女笑吟吟地答道：“城主最是体贴城民的，每三个月就会举办一次全城夜宴，那些富商豪强都会被邀请到城主府，为的是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不敢在城里仗势欺人，慢慢的，这一日就变成风翼城的盛会了，也是二位贵宾来得巧，今日正好就是举办夜宴的时候。”
“体贴城民……”常辞柠忍不住轻声喃喃，然后继续问道，“你们眼中的城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小莉有些犹豫，环顾四周了一圈，咬了咬唇说道，“我们只是侍女，哪里有资格评价城主呢？”
又犹豫了一下，小莉继续说道：“算了算了，反正城主肯定也不在意的。在我们眼中城主是最好的人，因为有他，所以才有风翼城的现在，才有我们的安稳日子。”
手背上传来一阵微微的痒，常辞柠微微一怔，转头看向抱着布娃娃坐在那儿的乔染，然后站起身说道：“时间还早，小莉，我们出去走走，你就不必跟着了。”
常辞柠和乔染出了院门，常辞柠才转头看向乔染，笑眯眯说道：“乔大魔头，你又要搞什么花样？刚才写了什么字，我没留心，没有认出来。”
乔染眨了眨眼睛，指尖在布娃娃的手背上划过，只是布娃娃的手背太小，她写起来也有些别别扭扭。
常辞柠凝神感知着手背上传来的力道，最后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她有问题？”
“嗯。”乔染点了点头，轻轻捏了捏布娃娃的脸蛋，表示奖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染这两日动手动脚的小动作不少，常辞柠也习以为常了，颔首道：“我也感觉有问题，所以才和你一起出来，但只是我的直觉，我没找到问题在哪儿。”
“在这儿。”乔染说着，指尖落在了常辞柠颈后，把常辞柠赤色的发丝拢到两侧，在她后颈正中央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头发遮着看不明确，不过应当是一道血红色的符文。”
末了，乔染还补充了一句：“那符文是魔气支撑的，你不修魔，所以没发现很正常。而且魔气藏得很深，我也差点儿没发现。”
“没发现就是没发现，你不必给我找借口。”常辞柠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理了理被乔染拨乱了的发，轻声说道，“谁又是万能的神呢？都有自己力有不逮的时候。”
“你是。”乔染语气淡淡的，却格外认真。
常辞柠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望着乔染那双认认真真的眸子，乔大魔头很执着，但是这件事要说清楚：“我不是，我要是神，之前怎么会那么狼狈？”
“在我心里是。”乔大魔头继续语气认真地说道，“我喜欢你，你就是最完美的，最好的。”
哪怕是有些事情做不到，也是因为有别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常辞柠又缺陷……后面的话她没有宣之于口，只是在心中绕了几圈，越绕越坚定，就是最好的。
常辞柠有些无奈，知晓又是乔染的倔脾气犯了，也不和她争执，只是继续问道：“那符文有什么作用？”
“不知道。”乔染摇了摇头，“没见过，我只是感知到她身上不属于她的魔气，那符文我虽然只看了一半，但是很确定我没见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着，乔染又拉起布娃娃的手背，轻轻在那小小的方寸之地，描画出来了那半个符文的样子。
看着她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致满满的样子，常辞柠也没有阻止她，只得凝聚心神感知手背上传来的触觉，在脑海里重建出来符文的样子。
乔染画了好几遍之后，常辞柠分外笃定，她也没见过这图纹。
论及见多识广，修真界没人比得上常辞柠，而乔染对于魔修的事情了如指掌，这符文却是她们二人都没见过的新鲜样子。
“姐姐，姐姐，你们也在这里啊。”恰是此时，银铃一般的声音打断了她们二人的谈话，假山后嫣儿提着裙子跑出来。
她手里握着一块晶亮透红的宝石，切面整齐，透着看过去，像是一个有好多镜面的镜子，和她的手差不多大，很明显这就是她所说的新玩具了。
乔染天生有吓哭小孩的体质，但是嫣儿却好像是完全不怕她的样子，把手里的红宝石抬起来给乔染看：“姐姐，你看这个红宝石好看吗？”
“好看。”乔染一边应着，一边有些无辜地看了看常辞柠，平日里小孩子都是喜欢常辞柠的，但不知道今日居然是找她的。
就在乔染心里纳闷的时候，面前传来脆生生的童声：“姐姐喜欢的话，我用手里的红宝石换你的布娃娃好不好。”
乔染蹙了蹙眉，原来是冲着布娃娃，不是因为喜欢她。
面前终究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乔染在常辞柠面前向来是不怎么发火的，于是缓和了几分语气说道：“不可以，姐姐的布娃娃很重要，是不会和别人交换的。”
“若是我再带过来一颗红宝石，你愿意和我交换吗？”嫣儿继续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不愿意。”
“如果我用我全部的玩具和你交换呢？”
“不可以。”乔染的好脾气也就到此为止了，毫不思索地给了她否定的回答。
嫣儿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收敛了，把红宝石揣到了怀里，脆生生说道：“爹爹说要别人东西要问问别人愿不愿意，我已经问过了。”
她转头看向身后，厉声喊着：“你们几个还在这里看着做什么？我要她手里的布娃娃，我问过了，你们现在就帮我抢过来给我。”
乔染一下子愣住了，常辞柠也一下子愣住了，她们还记得在城楼之上，孟无期说过的话——那你要问一问阿花愿不愿意。
问一问愿不愿意，就真的只是问一问，并不在意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这小小年纪的孩子，很会找言语漏洞。
她身后远远跟着几个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听到她的声音，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朝着乔染和常辞柠二人围了过来，明摆着是要帮嫣儿明抢的意思。
觊觎乔染怀里的布娃娃，对她来说已经差不多是觊觎常辞柠这样的罪过了，更不用说现在还要明抢，完完全全是在乔染的禁区疯狂挑衅了。
常辞柠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话，轰然之间，周围的空间全都被墨色的魔气淹没，那几个冲上来的黑甲士兵已经吐着血倒飞出去。
嫣儿早就在他们冲上来的时候就退得远远的，此刻眸色之中满都是怨毒：“一群没用的东西，爹爹让你们保护我，你们连个布娃娃都不能抢过来，我想要的东西自己拿。”
说着，她咬破手指在空中勾勒出来一个符文，符文落下，传来一声浑厚的虎啸之声，一只赤红色毛发的虎越墙而来，趴在了嫣儿的面前。
嫣儿指了指对面的常辞柠和乔染：“毛毛，给我上，给我杀了她们，我要她手里的布娃娃。”
那赤虎朝着乔染一声怒吼，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朝着乔染扑了过来。
千里魔国环境恶劣，植物稀少，与此对应的是动物和妖兽也少，面前这虎浑身浸着魔气，威风凛凛，在千里魔国里应当也是一方霸主。
可乔染并不惧，墨蓝色的眸子里已经是一片冷色，不只是要抢布娃娃，还想要杀了常辞柠，莫说是赤虎，就是条龙，今天她也得扒皮抽筋。
“乔大人，慢着——”远处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匆匆跑进来阻拦，眼看着情况不对，抬手之间，一道猩红色的盾挡在了赤虎和乔染中间。
只是一道刀芒划过，那猩红色的盾就被划破，乔染手中的刀刃直接朝着赤虎的咽喉捅进去，然后划到腹部，抽身而退，周身不染一丝鲜血。
那赤虎哀嚎一声，硕大的头颅垂了下去，眉眼之中渐渐没有了生气。那锦衣中年男子赶到了，却已经晚了。
嫣儿的眸子之中早已没了天真之色，沉声道：“你们敢杀我的毛毛，我要让我爹爹杀了你们，把你们全都杀了。”
“小姐，不准胡闹。”那锦衣男子拉住了嫣儿，把她护在身后，然后才朝着常辞柠和乔染施礼致歉，“我是城主府的管家，惊扰了，对不住二位贵客，我会秉明城主，给二位郑重致歉。”
“管家爷爷……”
“小姐，你忘了城主说的话了？”
此言一出，嫣儿明显吓得颤了颤，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依旧盯着乔染和常辞柠二人看。
常辞柠看着嫣儿仍旧不服输的神情，轻轻蹙了蹙眉：“致歉不必了，不过小孩子还是要管一管，这样不懂事，会惹祸出来的。”
管家顿了一下，然后颔首道：“是，我还要为今晚的夜宴做准备，就不在这里打扰二位贵客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立刻有士兵出来抬走了赤虎的尸首，并且把地面上的血迹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恢复如初，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
红日光芒稍稍闭合的时候，城主府城门大开，热热闹闹的喧嚷声里，人流缓缓涌入。
辘辘轮椅车轮声传过来，孟无期推着轮椅到了常辞柠和乔染的面前：“二位居然来得这么早，我这个主人还要让你们等，实在是不好意思。”
在孟无期身边跟着的正是嫣儿，常辞柠的眸子从她手里的红宝石上打量过去，缓缓说道：“城主应当知道今天在府内发生的事情。”
孟无期点头：“知晓，对不住二位贵客。”
常辞柠缓缓说道：“常人所道，知错能改，城主知晓嫣儿做错了事情，怎么不让嫣儿亲自道歉呢？”
“嫣儿没错。”孟无期仍旧是温润的笑意，却抬手轻轻攥住了嫣儿的手，似是笃定一般重复了一遍，“嫣儿没错。”
“她觊觎别人的玩具，强取豪夺，纵容手下伤人性命，真的没错？”常辞柠的眸色沉了沉。
“她可有伤到二位？”孟无期毫不退步，甚至眉宇之间藏不住戾色，“我的女儿是不会犯错的，她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
常辞柠抬眸看着孟无期：“孟无期，你终于是不再隐藏下去了吗？”
“不愧是溯华剑派常辞柠，当年名声响彻了整个修真界的人物。”孟无期说话之间，他们四周的环境缓缓崩塌，夜宴的欢声笑语飘散在风中，周围一片阴沉沉，死一般的寂静。
若是有人此刻再从城墙上抬眼望过去，就能看到风翼城内空空荡荡，干涸的血液凝结成乌黑乌黑的斑块，浸透在石头缝隙里，穿堂风吹过，满城瑟瑟之声。
常辞柠亲眼看到城内的景象，不过也大致猜的出来，因为方才热热闹闹的城主府一下子寂静下来，大多数身影化为了泡影，只有一小部分还留下来了。
例如那身着锦衣的管家，那几个黑甲士兵，都垂眸恭恭敬敬地站在孟无期的背后，而他身侧的嫣儿根本不是什么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那藕粉色的衣服里面装着的分明是一座枯骨。
而她手里的也不是什么红宝石，正是一颗非常好看的，赤红色的眼珠。她问话语中那个阿花要过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红宝石。
枯骨的下颌开开合合，发出来声音：“爹爹，就是她们不给我布娃娃，我要她怀里的布娃娃。”
“好，爹爹什么都给你。”孟无期笑着拍了拍他手中的“小手”，然后抬头看向常辞柠和乔染，“本以为是可以和平解决的，现在恐怕是不能了。”
说话之间，他抬手在半空之中勾画出来一道符文，符文朝着乔染和常辞柠二人压了过来。
黑色的刀芒闪过，那符文被从中间劈成了两半，乔染冷声道：“为了让我们上当，你居然还耗费精力控制了一个普通的侍女，真是机关算尽。”
“你们没有被符文影响？”孟无期的话语有些意外。
自打进入城主府以来，她们身上就被孟无期种上了符文，被种符文之人会慢慢被符文侵蚀，变成傀儡一般的行尸走肉。
常辞柠和乔染二人体内被种下符文的时间不久，做不到控制，但是一点点影响也没有就很奇怪了。
提起这个，乔染就忍不住面色一变，紧紧攥住了常辞柠的手指，差一点儿，她费劲了心思留在身边的人，就中了毒招，成了行尸走肉了。
不过幸而她当时仔细，一刀劈开了那赤虎之后，留心到赤虎的脖颈后面也有一块符文，和小莉背后的符文一模一样，于是她又暗中跟着管家看了看，管家脖颈后面也有。
查遍了整个城主府，但凡是主要岗位上的人，后脖颈都有一块符文，于是这个符文是什么效果，也就显而易见了。
也就是此时，她发现常辞柠的后脖颈上微微泛起的红色纹路也逐渐越来越像是那符文的样子，而她自己身上也有，乔染的魔气之中浸染领主令的气息，一瞬之间就冲破了符文。
可若是一直没发现，时间久了呢？她们会慢慢被孟无期控制，成为和管家他们一样的傀儡。
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身上没有这个符文，嫣儿的身上没有。
常辞柠看着那小小的骨架，指尖紧紧攥了攥，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孟无期，你控制了她，然后杀了她，继续控制她的尸骨，自己和自己演戏，这样有意思吗？”
符文是在脖颈后面的，若是尸骨已经化为骷髅，那原本的符文自然是看不见了。
其实也可以见这种控制之法的霸道，哪怕是死了之后，尸骨依旧逃不掉控制，要想打败这样的傀儡，必要将之一寸寸全部粉碎。
不过这么霸道的控制之法肯定是有局限性的，最主要的就是人数的局限，否则孟无期完全可以控制整个风翼城，没必要摆出来这么大一道幻阵。
其实来之前，常辞柠曾问过邱芜城里来过风翼城的人，他们印象之中的风翼城含糊其辞，像是每个人眼中看到的风翼城都不一样。
“闭嘴。”孟无期第一次在常辞柠面前勃然大怒，失了一贯的温雅之色，“她会一直留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她是我最喜欢的女儿，轮得到你们指指点点？”
“你说你与孟无涯是孪生兄弟，你被他控制，想要离开千里魔国，恐怕是反着来的。”常辞柠道，“是你控制了孟无涯，千里魔国的领主一直都是你，孟无涯只是个傀儡罢了。”
“不错。”孟无期到了此刻也没有隐藏的意思了，说道，“不只是孟无涯，还有乔丘山、温如玉、江满星、花繁、九煞……他们都是我的人，只是有些我并不能完全掌控罢了。”
隔着异界之门，孟无涯是没办法给所有人身上种上符文的，使用各种手段控制，或者各种阴谋利用罢了。
“不，你应当是都不能完全掌控。”常辞柠视线转了一圈说道，“你控制不住孟无涯想要打败我的决心，也控制不住嫣儿的坏脾气，这种方法也不是完美的。”
常辞柠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孟无涯能够那么快速度修炼邪魔之道却不会走火入魔，因为他本就是傀儡，而傀儡的特点就是思维减弱，所以孟无涯每次见她都失智一般，非要与她斗个你死我活。
因为孟无涯根本没有很复杂的思维能力，只靠着脑海里打败常辞柠的执念做事，自然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孟无期的控制之法只是让他们如法器一般认主，会绝对忠诚，但抹不掉傀儡心中的执念和本身的性格。
“怎么不是完美？二位此刻不是到了我面前吗？”孟无期此时明显颇为自傲，“异界之门的钥匙流落在外，我布了这么大的局找人把钥匙送回来，你们二人是局中人，应该绝对荣幸才对。”
“我们今日是必死了，不如让我们死个明白。”常辞柠沉声道，“孟无涯……到底是怎么从空间乱流里面找回来的？”
“是要死在这里了。”孟无期抬手之间，天地轮转，周围笼罩于一层浓浓的武器之中，再也看不到城主府的建筑，也看不到天边的红日。
乔染眸色微冷，抬手之间一掌拍了出去，墨色的掌印划破雾气穿梭而去，瞬间就没了踪影。
常辞柠和乔染的神色都忍不住凝重了几分，那个地方是有一堵墙的，若是幻境，只是迷了眼睛和感知，墙依旧存在才对，可现在那堵墙不见了。
不是幻境，是领域，和乔丘山那种认主异界之门领悟的半吊子领域不同，这是个成熟度很高的领域，在这片领域里，有绝对倾向于孟无期的规则。
孟无期推动轮椅轮子，从雾气之中走了出来：“你们在城楼上的感知没错，我没有修为，但是你们感知不到我的神识，也不知道领域是依托于神识存在的。”
常辞柠环顾四周：“我的确还没有触碰到领域的修为，只是修为与神识是相辅相成的……”
常辞柠疗伤的过程百般艰难就是因为如此，神识的强大和修为必然是同步的，否则平衡不存，就会消亡。
“我倒也不急。”孟无期缓缓说道，“布置了这么多年，这么快收网，的确也没有什么意思。我知晓你见多识广，你大概听说过……半魂之人？”
半魂之人指的是身体之中只有一半神魂和神识，与此对应的是还有一具尸体里面有另一半，两个人是一个人，但又是实实在在的两个人。
修真界之中的确出现过半魂之人，而半魂之人最独特的一点就是只要半魂不灭，另外一半就还能重新造出来。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之下，魔剑认主的是孟无涯，但孟无涯和孟无期是两个人，只要孟无期愿意，孟无涯就不会死，反之若是他不想造一个孟无涯出来，孟无涯就是真的死了。
孟无期吞掉了孟无涯的神识，与此相对应他也付出了代价——他没有修为，也站不起来了。
“当年的孟无涯死在了空间乱流里面，这不过是我第二次重造出来的，就连魔剑都是我给他精心打造的。”孟无期道，“只是可惜，我费尽心思把他送到修真界去取钥匙，结果他就那么死了，我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把你们引过来，没关系，都是棋子，都是给我和嫣儿的未来铺桥搭路的棋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嫣儿？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好父亲了。”乔染的语气之中压着怒意，显然她想到了她的那个杀妻杀女的父亲。
“我当然是好父亲，我最爱的就是嫣儿。”孟无期阴沉着神色，“她母亲要带她走，怎么可能？我杀了她母亲，然后把她留在了我身边，她永远是千娇万宠的小公主，我怎么不是最好的父亲？”
“本来还想和你们聊聊天，现在看来不必了，我不允许任何人质疑我和嫣儿的父女之情。”孟无期抬手之间，周围雾色流转，景色轮转变换，周围的一切瞬息万变，显然是孟无期终于启动了他的领域。
第 96 章
常辞柠已经进了全力紧紧抓住了乔染的手, 可还是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从指缝之中把两个人掰开，继而眼前一阵刺目白光，如沉入无底深渊一般的阵阵眩晕。
待得常辞柠从眩晕之中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 耳边缥缥缈缈的声音逐渐变得凝实, 眼前的黑雾缓缓散去之后, 变成了满目的红。
常辞柠一把掀开了遮住视线的东西，才发觉手心里攥着的是一块红彤彤的盖头，绣着凤穿牡丹的花纹，周围也是一片喜庆的红，再加之起伏的节奏，仿佛是——喜轿？
“停停停——这算是入了城了，我们也都停下来喝口水歇歇脚, 时辰还没到, 不着急。”随着外面的一声令下, 常辞柠所坐的喜轿稳稳落在了地上。
“姑娘, 走了一天一夜的路了，喝口水吧。”从轿子外面伸进来一只手，干瘦的手指上满是皱纹，像是一层层的枯树皮，说话的是个老妇人。
那只干瘦褶皱的手里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粗陶水碗，碗里面是大半碗的清水,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这碗清水也在碗里随着颤抖的力度起伏不定。
常辞柠微微思索了一瞬，然后缓声道：“谢谢。”
常辞柠可没有忘记这里是孟无期的领域, 她现在身处危险之中。
她对领域的了解不是很多, 但大致知道领域是修士构建出来的一方真实的世界，在这一方世界之中, 规则和秩序由施展领域的人制定，施展领域的人就是领域的神灵。
乔丘山之前施展出来的领域完全是半吊子，里面连基本的秩序都没有构建，甚至只有一轮红月，连一个活物都不同。
可现在这个孟无期的领域……常辞柠能听得到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马的声音，听得到茶摊上人们的大声交流，周围的喜轿和盖头都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她的修为全都没有了，甚至神识也变得无比孱弱，耳力目力也迅速下降，常辞柠之前修为全无的时候，修为境界还在，只是不能施展，现在完全不同，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了。
常辞柠一时之间不清楚孟无期这个领域里的秩序，也不能太过大胆违背，只得暂时顺着周围事件的发展来，于是按照常人的思维做事，先是道谢，然后伸手去接杯子。
“谁让你跟她说话的？”一声蛮横的怒吼之后，那络腮胡子的男人抬手把老妇人的手扯了出来，水花四溅，同时啪嚓一声，水碗落在喜轿里，摔得四分五裂。
那老妇人惊叫一声，然后连忙给那男子擦身上的水渍：“大爷，你看看我这是不小心，把水都洒倒您身上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老婆子一般见识。”
“哼。”那男子冷哼一声，却也对她的恭维很受用，拍了拍衣服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擦了，陈婆子，我警告你，里面是章二爷新纳的姨太太，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可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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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陈婆子笑着躬身说道，“那要是渴着饿着也不好，万一这姨太太得了脸面，岂不是要找您秋后算账？我就送碗水，别的什么都不做。”
那男子紧皱着眉，的确，姨太太虽然没什么地位，但万一若是以后如意了，找他的茬儿他是遭不住的，而且他收到的命令是把人平安送进府里，一路轿子里都没有什么动静，若真的出了事，他也没法交代。
于是他挥了挥手道：“只准送一碗水，不能多讲话，看看新娘子没什么事情就行了。”
“是是是。”陈婆子又拿了一碗水，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
常辞柠面前的轿帘子被掀开了，一个头戴着红花的老妇人拿着一碗水递过来：“姑娘，喝口水。”
常辞柠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出去，她没猜错，此地就是闹事，街上人的衣着和她见过的凡俗之人差不多，道路两边有酒楼布幌，建筑和她见过的凡俗建筑也差不多。
“姑娘，别想着逃走了，保住小命要紧。”陈婆子把水碗塞在常辞柠的手中，不经意之间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爹娘收了人家的钱，你就算是回去，也无处可去。”
那干瘦的手指的触觉粗粝，仿佛带着一根根小刺一般扎人，老妇人看上去年逾古稀，一双眼睛已经浑浊，可脸上却显出几分温和慈爱来。
常辞柠完全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眼下也只能从陈婆子口中知道些情况，于是接过她手中的水喝了一口，轻声道：“婆婆，我嫁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姑娘，你上轿之前竟然不知道这些吗……”陈婆子顿了一下，缓声说道，“也是，你爹娘把你卖了，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她叹了口气：“苏城章府本是豪门阔府，可这个二房的章二爷，他……”
陈婆子回头看了看，送亲的队伍在城外生怕出事，一直不敢停歇，此刻进了城，各个都坐在茶摊捏腰捶腿，那管事的男人也和身边的人聊着，不过余光却还在往这边看。
陈婆子确认无人听到之后才继续说道：“经过我的手送进去的姑娘已经有三十多个了，现在都在乱葬岗扔着。你爹娘也是，好好的姑娘，这么水灵，怎么就送到那贼窝里面去？”
常辞柠端着水碗，能够看到水面里自己的倒影，是她自己的脸，只是赤发挽起，脂粉气浓，冲淡了她五官的清冷之感，多了些淡淡的柔婉。
“一碗水还没喝完吗？”那男人扯着嗓子喊着，“陈婆子，快些快些，歇够了就上路了。”
“哎——马上就完——”陈婆子扬声应了一声，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嘱咐道，“姑娘，走也是死，进府也是死，我老婆子也只能给你这碗水，余下的都看你的造化了。”
轿帘落了下来，遮住了常辞柠的视野。她已经理清楚了此刻的情况——她被卖给了章府二房做妾，而那章府二房听起来是个恶霸一般的人物，去与不去，都是难逃一死，她孤身一人，没有修为傍身，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死局之中。
就在常辞柠思索的时候，忽听得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茶摊子都几乎被掀翻，有人低声说道：“城主来了，城主来了。”
常辞柠指尖拨开轿帘的缝隙，顺着缝隙看出去，此刻街面上已经是一片肃静，路两边的人都恭恭敬敬跪在了地上，白衣蒙面人形成两堵人墙，把所有的人都清到了街边上，然后肃立站好。
马车声由远及近，那是八乘白马拉着的马车，一顶华盖立在马车顶上，周围四方被流苏帘子遮得隐隐约约，华盖之下，是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玉冠束发，笑意温雅。
他怀里抱着个身着藕粉色衣裙的女娃娃，女娃娃调皮，抬手把四周的流苏帘子掀开四处张望，那男子也不阻拦，只是小心伸手护着，生怕她不小心跌出去。
孟无期……常辞柠的眼神微微凝了凝，她该想到的，城主是万人之上的身份，在这个孟无期创造出来的领域之城里面，能够是城主的也就只有孟无期。
因为半魂之人的独特性，孟无期拥有了别人无法拥有的浑厚神识，得以构建出来这么庞大完善的领域，可他有个不可战胜的短板——他不仅仅没有修为，他还是个不良于行的人。
他没办法调动大量的灵力直接轰杀常辞柠和乔染，甚至没办法根据气息在领域之内寻人，没有修为给他带来了很多局限。
他只能构建出来最有利于自己的世界规则，然后在规则之内，用自己的办法杀死常辞柠和乔染。
他没有修为，能握住的只有权利，在一座全无修为的凡俗之城里，他掌控着至高无上的权柄，而常辞柠和乔染都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
逃出城？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她们没有打败构建领域之人，就永远逃不出领域。
无论在外界如何呼风唤雨的人，被孟无期拉入这里之后，在规则之下修为全无，无论是何方枭雄，最后只能憋屈地被孟无期捞入网中，然后抬手碾死。
孟无期现在明显并不着急找寻乔染和常辞柠，他抱着怀里的嫣儿笑眯眯地享受着天伦之乐，在她的指指点点之下，一起看路边的人和店铺。
马车路过喜轿，常辞柠抬眸与险些与孟无期对视，连忙顺手放下轿帘，缓缓压住自己的呼吸声。
孟无期一瞬之间神色凝重，抬手掀起了流苏帘子，眸底闪过点点暗色，他刚才似乎察觉到了窥伺的目光，苏城是他的城池，没有人敢窥伺他，除了乔染和常辞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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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爹爹——我要前面那个糖葫芦。”嫣儿指着前方，分明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拉着孟无期的袖子晃个不停。
孟无期的目光缓缓从路边扫视，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企图从里面找到刚才窥伺的目光。
“爹爹，你不给我糖葫芦，嫣儿要生气了。”嫣儿说着做出来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孟无期把目光收了回来，捏了捏她肉肉的脸蛋，笑着道：“好了好了，我都听到了，糖葫芦是不是？嫣儿想要的，爹爹当然给。”
那气鼓鼓的模样分明是装出来的，一听到孟无期满足了她的要求，就瞬间笑逐颜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天真，满是对孟无期的崇拜和濡慕。
孟无期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把嫣儿拥入怀中：“我的嫣儿最好了，这么可爱的嫣儿，爹爹最喜欢了。”
哪怕不良于行，他还是在守卫的搀扶之下亲自下了车，去路边的摊子上拿了根糖葫芦回来递给嫣儿，看着小姑娘开心地鼓掌的样子，眸子里满都是慈爱。
让嫣儿开心是最重要的，至于常辞柠和乔染，已经进了他的世界，那就慢慢玩儿，他不急于这一时。
待得车队走过，白衣蒙面人也都随着车队后面离开，街边跪着的人才缓缓站了起来，然后继续刚才没有做完的事情，送亲的唢呐也吹了起来，常辞柠坐着的喜轿动了起来。
常辞柠许久没有头疼过了，此刻却还是下意识按了按眉心，事情有些棘手了——孟无期身边重兵保护，她和乔染没有修为的话根本没机会靠近，杀不掉孟无期，这个领域就破不开。
只要领域不破，不过是温水煮青蛙，她和乔染迟早都会成为孟无期的猎物，而且，她现在都不知道乔染被扔到哪里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辞柠想着对策，轿子就继续往前走了小半日，苏城面积非常大，可小半日下来，常辞柠从轿夫们的议论声里听出来，离章府也不远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想办法逃出去，此刻只有一顶喜轿，太过醒目，入了府办喜事的时候热闹些，或许有机会，常辞柠这么想着。
“嘶——”一声急促的马嘶声，还有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有人马围住了花轿，常辞柠忍不住微微蹙眉，又有事情，真是多事之秋。
“轿子里的是什么人？”淡淡的声音响起，常辞柠却忍不住一愣，抬手掀开了帘子。
一群家丁模样的人围住了喜轿，为首之人骑在马上，一双墨蓝色的眸子恰好与常辞柠四目相对，里面有劫后余生的惊喜，更有些此刻不好明说的委屈。
乔大魔头差点儿又把人弄丢了，都已经急疯了，找了半日，想起孟无期巡街而过，才想到若是没有被孟无期看见，会不会有可能是在花轿里。
此刻惊慌过后，看着对面熟悉的笑颜，乔大魔头此刻就是觉得有些委屈，想好好抱住常辞柠蹭一蹭。
常辞柠自然是读懂了她的想法，朝着她轻轻笑了笑，算作是对她的安慰，顺便眼神示意她周围人多，此时绝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大小姐。”轿前管事的男子站出来笑着道，“这是二爷新娶的姨太太，今日入府的，按照辈分，您该叫一声小婶子的。”
“章府的？”乔染勒紧缰绳，抬腿下马，一身劲装被她穿得英姿飒爽，行走之间的气度也逼得在场的人微微一怔，垂下了头不敢对视。
“是是是，您不认得小人了？小人是二爷院里的，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管事的男子低头应答，只是心里嘀咕，章府的大小姐什么时候有了这般的气势？
乔染的马鞭在他的肩上敲了敲，缓缓问道：“他算哪门子龙王？”
“这……”那管事的愣住了。
乔染抬手把管事的推开，径直走到了常辞柠的面前，抬手握住了常辞柠的手，扬声道：“告诉他，这是我新娶的夫人，让他别癞.□□想吃天鹅肉。”
乔染上了马，然后才俯身伸手过来，拍了拍身前的位置说道：“上来，我会骑马，肯定摔不到你。”
常辞柠出于对于乔染的信任，下意识把手递了过去，只觉得手上传来一阵牵引之力，她被抱起到了马上，被紧紧拥抱在了怀里。
常辞柠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阿染，这里是孟无期的领域，若是被发现外来者的身份，我们就……”
“放心，章家大小姐本来就是个纨绔，我演纨绔那是信手拈来。”乔染下颌轻轻压在常辞柠的肩上，侧头在常辞柠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你看看，我这像不像是个纨绔？”
“大小姐……”那管事的反应过来想要追过来的时候，乔染已经一鞭子抽在了马腹上，纵马而去，只留下满地的尘土飞扬。
“那是章府大小姐，怎么抢亲，还抢了自家小婶子？”
“抢了就抢了，我看那姑娘跟着章府大小姐，比跟着章府二爷好多了，谁不知道那二爷祸祸了多少女子。”
“别说了别说了，都是人家章府的事情，别到时候惹祸上身。”
“我可不怕，他还能去城主面前告我不成？章府二爷也是真的丢人，连姨太太都保不住。”
听得耳边的议论纷纷，管事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回了，大小姐的确是和二爷不对付，可今日未免也太过分了，回去总要跟二爷好好告状。
他朝着背后的轿夫一挥手，冷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轿子抬回去，站在这儿像木头桩子，想回去挨打是不是？”
乔染纵马而过，她们二人此时已经到了章府，乔染把马交给下人，拉着常辞柠的手穿堂而过，到了西院之后关上了门：“章府大小姐住西院，二房住东院，这里说话不怕被人发现。”
“你的身份确认没问题吗？”关键时候，常辞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乔染抬手拉开了柜子，里面一个姑娘被打晕了，布巾堵着嘴，捆着绳子，乔染解释道：“我的身份是抢来的，章府大小姐在这里，在外人眼中我就是章府大小姐。”
说着，乔染把手摊开到了常辞柠的面前，掌心之中，一轮沉沉红月：“认主异界之门之后，我也掌握了这个领域，只是非常粗浅，之前觉得没什么用，现在算是用上了。”
那道红月印记就是乔丘山之前用出来的半吊子领域，乔丘山研究了好多年，乔染初初掌握，可以说是半吊子里面的半吊子，根本无法施展出来。
能够对抗领域的就只有领域，只是红月的力量太过薄弱，完全对抗不了孟无期这么成熟的领域，乔染最多也只能作用自身，让外人看起来她就是章府大小姐而已。
“难怪。”常辞柠道，“我原本就猜测，虽然孟无期找不到我们，规则也必然会针对我们，不会给我们有利的身份，看来没出错。”
“对。”乔染点了点头，“若不是我还有点领域之力，就直接被这章府大小姐弄死了，现在不可能冒用她的身份。”
“也就是说孟无期不知道红月领域。”常辞柠一下子抓到了关键，“乔丘山没来过千里魔国，所以他没有被种下符文，他对孟无期不是完全忠心，隐瞒了异界之门携带红月领域的讯息。”
常辞柠总觉得她好像是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外面忽然传来咚咚咚的砸门声，院门打开之后，一队人马蜂拥而入，站在了院子里。
蓄着八字胡须的中年男子身上还挂着一朵红绸花，气呼呼地从外面走进来：“章叶，你这个小混蛋给我滚出来，你叔叔我的亲事都敢抢，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二爷，您坐着。”那管事的从旁边搬来一条凳放在章二爷面前，满脸都是马腿子恭维的神情，“我一见面就说了那是二爷的人，可大小姐就是不听，我这也没办法。”
章二爷没有坐，反而是抬腿踩在了条凳上，撸了撸袖子，手里的板子砸在了条凳上：“小混蛋给我滚出来，家法我已经请出来了，你爹娘死了没人教你，今日当叔叔的好好教教你。”
“张口闭口小混蛋，到底是谁没有家教？”乔染抬手打开了门，抱胸斜靠在门框上，“我可没有叔叔，你是从哪出来的狂叫的野狗？”
乔染把纨绔这两个字的精髓拿捏得无比精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常辞柠看了都想上去给她一脚，常辞柠垂眸轻轻笑了笑，总觉得小狼犬这会儿像是一只耀武扬威的哈士奇。
乔染在打晕章府大小姐之前，已经把情况都问清楚了，此刻对于章府的情况了如指掌，应对起来也很自如。
“你住在章府，就得认我这个叔叔，当真是不孝女。”章二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们都上，给我把大小姐拿下，今天我就要替他父亲行家法。”
“吵吵吵，整日就知道吵。”忽然有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骂，一老太太手拄着拐杖，从院门之外走进来。
看到院子里的场景的时候，老太太抬起来手里的龙头拐杖，朝着章二爷打了过去：“你这个不孝子，又来欺负叶儿，你大哥大嫂都死了，她一个女儿家家容易吗？你放心，气死了我，章府的产业也交不到你手里。”
看到章二爷手里的板子，她越加愤怒：“请祖宗家法是你这个态度？还不给我跪着，把家法给我举起来。”
“娘——”那章二爷一边跑一边喊，“你可别错怪了我，这次不是我主动挑事，是叶儿抢了我的新妇，我是正当理由啊。”
“抢了你的新妇？”老太太终于是犹豫着把龙头拐杖放了下来，却仍不忘啐了一口，“你娶了多少了，有一个活过三个月的吗？我看你还是不娶为好，叶儿也是为你好。”
常辞柠：“……”作为旁观者，她好像是知道了为什么章府现在各个都这么离谱，打这个老太太开始，就没有什么正常人。
乔染看着老太太，垂首道：“奶奶，不是这样的。”
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拉住了老太太的手：“他知道我有了红颜知己，故意强买强卖，把人买来做妾，为的是恶心我，奶奶，你想想，他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情……”
演技极好，眼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老太太看了看站在她身侧的常辞柠，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个眉清目秀的好孩子。”
说罢，她拉着常辞柠的手和乔染的手，握在了一处，神色认真：“放心，既然是好孩子，奶奶就不会看着你受委屈。”
常辞柠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乔染已经抢过话头，笑着说道：“谢谢奶奶，二叔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才故意恶心我。我就是喜欢她，就是中意她，这辈子我非她不娶，我恨不得今日就和她成婚。”
“今日成婚？”老太太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好啊，怎么不好？就今日大婚，左不过那些红绸装饰都是现成的，聘礼嫁妆都算奶奶的，纵使有不够，凭我章府的能力，也能快速办来，今日定了你的终身大事也好。”
“娘——”章二爷终于听不下去了。
“你闭嘴。”老太太手中的龙头拐杖敲了敲地面，“你每次成亲都如此铺张，比娶正室还隆重。反正都准备好了，谁成婚都行，换个新人的事情，你别这么小气。”
章二爷：“……”他早就知道老太太偏心大房，却没想过会这么离谱，这是小气的事情吗？
常辞柠也忍不住愣了一下，怎么莫名其妙就要大婚？她与乔染早就有过结契典礼，可那是溯华剑派立威的场合，重点并不在她二人身上，和大婚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第 97 章
一路赶路而来, 又被乔染带着在城内策马奔腾，此刻常辞柠的妆容免不得有些凌乱。
老太太命府内的丫鬟嬷嬷们给常辞柠重新梳妆打扮，而前院的敲敲打打不仅继续起来, 还加了几支唢呐队, 声乐震天响。
看上去老态龙钟的老太太, 此刻张罗起前院后院里里外外的事情倒显得格外雷厉风行，脚步矫健，就连拐杖都可以不需要的，脸上的周围里堆满了的笑意。
章二爷几次想要插嘴，都被老太太严厉的目光瞪了回去，欲言又止地抱着家法站在院子里，退也不是, 进也不是。
他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凑近过来说道：“二爷, 我之前查清楚了的, 这姑娘家世清白, 绝不可能和章叶有什么情谊啊，您可得明鉴。”
章二爷的脸已经几乎变成了猪肝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有脸跟我求饶？”
“二爷，我是真的冤枉……我帮您接回来这么多夫人，一次错都没出过，这件事一看就不简单。”说话的正是之前亲自押送常辞柠的轿子的管事, 他急得额头上出了一层虚汗。
章二爷快吃到嘴里的美人飞走了也就算了，还在整个章府都丢了这么大的脸，现在是当着老太太的面, 只能把愤怒强压下去, 等到老太太走了，章二爷这火气都要撒到他头上。
一想到这里, 就由不得他不急，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先把自己身上的错误洗干净，他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吞吞吐吐说道：“二爷，您看是不是被那小混蛋算计了……”
“嗯？”章二爷冷哼一声，转过来看着他，“她当然是在算计我，仗着老太太宠爱，她在章府向来是无法无天习惯了，这次都骑到我头上来了。”
管事的连忙继续说道：“不不不，二爷，我说的不是这个算计，我的意思是她那些情分都是假的，无论您今日娶回来的夫人是哪位，她都会横插一杠子……”
铜镜里，女子姿容绝色出尘，那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如不染凡尘的寒玉，晶莹剔透之中含着淡淡清冷的神色，只是唇上和脸颊上的脂粉气有些浓，与那清冷的五官有些不相映衬。
而身边嬷嬷只觉得胭脂不够红，能是要拿着香粉和胭脂盒继续往常辞柠脸上添加。
常辞柠下意识抬手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用了，我不喜欢这个。”
说着，她随手从桌上拿了块帕子，擦掉了口唇上的胭脂，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胭脂上的时间太久，她擦了几次都没能擦掉，倒是把唇边的皮肤擦得都有些微微泛红。
“姑娘，姑娘，这可使不得。”那嬷嬷急得赶忙拦住常辞柠，急急忙忙解释道，“大婚就是要盛装打扮，若是胭脂不红，岂不是就没有喜庆的好兆头了？”
“那阿染……大小姐也会浓妆艳抹吗？”常辞柠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乔染是冷艳的五官，若是只点唇色，必会衬得容色逼人，可若是加上花里胡哨的妆容，她简直是无法想象。
“我才不要，我不喜欢这个，我已经换好衣服了，这样就挺好的。”背后传来乔染的声音。
她上前几步站在了常辞柠的身侧，垂眸与常辞柠四目相对，看到她唇边乱了的胭脂，忍不住噗嗤一声轻轻笑了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染换了一身封凤纹红衣，大红的衣领滚边上金色的凤纹栩栩如生，衣摆长长曳在地面上，如凤鸟的翎羽一般展开，她墨色的发上多了些金钗装饰，冷艳的五官之上并没有加花里胡哨的胭脂。
乔染是完全能够靠自身气质撑得住这一身红衣的美人，衣领之下隐隐可见的脖颈的线条，还有那好看的下颌轮廓，无一不显现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淡淡威圧感而来。
此刻常辞柠坐在铜镜之前，乔染站着，她俯身过来，常辞柠甚至能透过那领口的缝隙，看到那好看的锁骨的曲线，肌如冷雪，艳如寒梅，让常辞柠一瞬之间都有些怔住了。
于是原本有些嗔怪的语气，说出口来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轻声喃喃的自语：“你笑什么？”
“擦胭脂可不是这样直接擦的。”乔染的指腹轻轻按了按常辞柠的下唇，墨蓝色的眸子之中荡起笑意，“这样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唇角的脂粉甚至擦到了下颌上，再加上那肌肤上微微绯红的痕迹，的确很像是被人深吻之后的样子，乔染的指尖微微一顿，看着那唇的眸色沉了沉，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乔大魔头，你是在看我笑话吗？”常辞柠抬手扼住了乔染的手腕，抬眸与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四目相对，眸色之中的温度缓缓压了下去。
“没有没有……咳咳……”乔染连忙清了清嗓子，眼神之间有些闪躲，她有熊心也没有那豹子胆，况且她知道常辞柠是有自己的傲气的人，她也不舍得惹常辞柠生气。
她从常辞柠的手里把帕子抽了出来，在旁边的水盆里把帕子微微打湿，然后拿起柔软地一角，轻轻点在了常辞柠的唇上，轻声说道：“太用力会擦破的，到时候还是我心疼。”
“花言巧语。”常辞柠虽然是这么说着，眉目之前却已经忍不住带了轻轻的笑意，顺从地抬起下颌，让乔染更方便地擦拭。
乔染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微微湿润的帕子在唇上擦了一会儿，那艳丽的胭脂颜色就被擦干净了，擦完唇上的胭脂之后，乔染并没有停下来，干脆把常辞柠脸上那些浓重的妆容擦了个七七八八。
嬷嬷一看这场景，急得不得了：“大小姐，若是全部推翻重来，时间上怕来不及了。”
“那就都不要了，就这样，就是最美的。”乔染随手把帕子扔在了一遍，墨蓝色的眸子依旧落在常辞柠的容颜上。
纤长的睫羽轻轻颤了颤，然后一双清冷好看的眸子睁开来，就连鬓边那些繁复的珠花都被乔染拆了下来，赤红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更衬得那张白皙清冷的脸，有些卓然不可侵犯的矜贵来。
那嬷嬷看得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常辞柠来的时候就是带着浓重的脂粉妆的，当时她以觉得这姑娘好看，现在却是更不像是凡俗会有的那种惊艳的美了。
可职责所在，她哪怕是犹豫，还是嘟囔了一句：“大小姐，这样总归是不符合规矩的……”
“我觉得好看就是规矩。”乔染看了看桌上的凤冠，指了指道，“那个也不要。”
嬷嬷彻底急了：“这……这可不行，这还是老太太早就准备好的，这凤冠上的一颗珠子一颗宝石都是老太太精挑细选出来的……”
“不要。”乔染断然决然打断了嬷嬷的话，“凤冠上的流苏是为了遮住女子的容貌，做不过是女子是男子所有之物，不容别人看到的陈词滥调，我们都是女子，不必在意这个。”
顿了一下，乔染朝着常辞柠伸出手，墨蓝色的眸底浸满了笑意：“我们要手牵手一起走出去，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如果非要戴凤冠，也应当是我戴才是。”
那嬷嬷还在劝阻，但是乔染已经完全不理会嬷嬷劝阻的话语了，常辞柠也早已听不到耳边纷纷乱乱的声音了。
看着眼前眼睛亮晶晶的小狼犬，那双清清浅浅的眸子里忍不住盛满了宠溺的笑意，常辞柠站起身来握住了乔染的手：“之前说好要光明正大把你宣之于天下，自然也不需要你遮遮掩掩。”
乔大魔头似乎永远有各种各样的花招，让她的眼睛里和心里除了这只小狼犬，再也装不下别的。
明明此刻危机四伏，身处孟无期的领域之中，还没找到破解之法，但是她看到那双墨蓝色的眸子笑着看过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心里的不安全都没了，只剩下眼前的事情。
明明刚刚还觉得大婚莫名其妙，让人有些紧张，可现在她心里就只想和乔大魔头好好走完这一场大婚，不是为了给别人看，只为了身边的人是乔染。
“大小姐——”那嬷嬷抱着怀里的凤冠追出去，却只看到两个身着红衣执手向前的背影，凤冠太沉，追了几步就再也跑不动，只得停下来呼呼喘气。
有小丫头从房里追出来，接过嬷嬷怀里的凤冠，无奈道：“嬷嬷，算了算了，大小姐的脾气……就是老太太，平日里也都是听她的，我们没办法的……”
礼乐声起，宾客满门，这些宾客本来是来观礼章二爷的大婚的，谁知来了之后才知换了人，面面相觑之下，也只得坐下了。
只是坐下之后，却都还是忍不住去看旁边章二爷的神色，这位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满脸阴沉，像是别人欠了钱不肯还一样。
就算是平时和他交情还不错的几位，此刻也不敢直接上前触他的霉头，环视一圈之后，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了。
一道人影从外面匆匆而来，径直越过所有人，到了章二爷面前，低头俯身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脸上阴沉的表情缓缓散去，甚至唇上都挂上了一层笑意。
一直在和周围宾客寒暄的老太太注意到了这里，唇角的笑容微微压了压，眸色之中闪过一层冷厉。
长房长子死得早，这个二房小儿子也着实没谱了些，今日这种场合搞破坏，也不想想到时候丢的是章府的人，是真的要把章府在苏城之内的脸皮往地下踩了。
“老身还有事情要忙，诸位轻便，慢待了。”她笑吟吟说着，又给面前的宾客亲手倒了茶水，然后才转身悄悄离开。
后院，绕过一扇圆型拱门，最偏僻的角落里的柴房里，正中央摆着一张太师椅，老太太把手中的拐杖递给身边的侍女，然后才缓缓坐了下来。
柴房地上，一身着轻质纱衣的女子席地而坐，身上的麻绳五花大绑，嘴里堵着一块白色布巾，鬓发散乱，显得很是狼狈，看得面前的老太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老太太示意身边的人把她嘴里的布巾拿下来，然后缓缓沉声道：“妙音坊的肆月姑娘对吧？来我章府胡闹这种事情都敢做，我看苏城早忘了老身当年的名声了。”
“老……老太太……”那姑娘瑟缩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轻轻咬了咬舌尖，凝聚起来了勇气，“我……我不是来胡闹的，我只是来讨回说法。”
“说法？”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说道，“该给你的钱一分不少，我不知我章府欠你什么说法。”
“我与大小姐情投意合，她说了会给我赎身，会娶我为妻，这件事整个苏城人尽皆知。”肆月越说越有底气，挺直了脊背说道，“今日她大婚，我当然要来问个清楚，山盟海誓还作不作数？”
她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壮一壮底气，也似乎是为了说服对面的老太太，继续补充说道：“大小姐日日都去妙音坊，都是为了见我，整个苏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叶儿找你？”老太太轻轻笑了笑，“可笑。”
肆月似乎没想到老太太居然是这个态度，顿了一下，咬紧了牙关说道：“事实就是如此，老太太可以随便出去问问。”
“你是想全了你有情有义的痴情名声，还是想要踩着我章府的名头上位，老身不必问也看得清清楚楚。”老太太看着肆月，缓缓说道，“去妙音坊，是我让叶儿去的。她日日找你不过是听曲子，连你的手都没有碰过，日日都听了什么曲，做了什么事情，她都会清清楚楚告诉我。哪儿来的山盟海誓，哪儿来的情投意合？”
“你……”肆月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苏城人人都知道，章府的大小姐是个纨绔，章府的老太太对她恨铁不成钢，尤其是对她寻花问柳的行径格外不满，可现在……
老太太并不想给肆月解释那么多，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无比锋锐，逼问道：“说吧，老二让你做什么？说出来老身饶你一条性命，否则今日你别想从这里离开。”
老太太的声音里满都是沧桑，还有些老者气息不稳的虚浮，只是话语之中的淡淡威压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是长久杀伐果断才能日积月累出来的气度。
肆月的脸色已经白了，她身处风尘之所，消息灵通，也最为清楚眼前这位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物，她既然说得出要她的命，肆月今日就真的未必能全身而退。
整个柴房迅速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没有人说话，老太太在太师椅上坐得悠游自在，顺手结果身边人递过来的茶盏，一口一口慢慢啜饮着。
肆月被吓得已经是脸色惨白，咬紧了唇，从唇齿之间挤出来声音：“我说，但你要保证我活着回去。”
“可以。”老太太的声音淡淡的，“老身不仅可以让你活着回去，还可以保你成为妙音坊的当家花魁，若是你不喜欢，帮你赎身也没有问题。”
“好，我相信老太太。”肆月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二爷让我今日在仪式上以山盟海誓为借口大闹一场，无论如何搅得章大小姐声名狼藉就好。以及，最好在最热闹的时候无意之间宣扬出去，大小姐娶的新夫人来历不明，恐怕是外来者。”
“好大的胆子。”老太太眉目之中瞬间满都是怒气，砰的一声手中的杯盏落地，她也站起身来，“好好好，我一直念着骨血亲情，他真是个好儿子。”
肆月见老太太举步欲走，慌忙喊道：“老太太，您说了要放我走的。”
“老身说话作数，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就放你走。”老太太回身打开了柴房门，然后脚步忽然顿住。
门外，乔染握着常辞柠的手站着，乔染抬眸看向老太太，缓缓道：“你什么都知道，是吗？”
乔染虽然做下了决定不戴凤冠，但在章府说了算的还是这位老太太，于是最终还是决定来先跟老太太说一句。
门外的人都以为她是章府大小姐，对她没有任何阻拦，她就如此不经意地听到了老太太和肆月姑娘的对话。
按照老太太的意思，章叶并不完全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她其实特别听奶奶的话，所有的事情都会和老太太汇报，乔染扮演的章叶瞒得过其他人，却瞒不过这位老太太。
而且，这一点在她逼问章叶的时候，章叶没有完全交代清楚，可见这位纨绔大小姐也完全是名不副实，并不是个草包。
老太太没有搭话，而是先转身吩咐身后的人：“你们都退下，把周围都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是。”随着话音落下，除了周围跟着她的丫鬟仆从退开，乔染还注意到，从围墙之后窜过去了几道黑影，速度很快，在这个没有任何修为的领域世界里，算得上是武学高手。
章府，远没有外面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就在这一瞬间，乔染心中的杀意和敌意已经迅速累加起来了。她与常辞柠此刻的处境太危险，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错漏。
常辞柠捏了捏乔染的手指，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缓缓说道：“老太太知晓我们外来者的身份，却还是遣散了周围的人，不仅有胆有识，而且也是在跟我们表示你没有恶意。”
“此地是章府，就算是让他们后退，你们也在老身的掌控之中。”老太太神色不改，面上的慈爱全都收了回去，和乔染常辞柠初见那个和蔼的老太太完全是判若两人了。
“老太太想要什么？”常辞柠缓缓说道，“放心，章大小姐好好活着，一点事情都没有。”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常辞柠明显捕捉到了老太太眉宇之间稍稍松了松，不过这个神情并不明显，她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老身料定你们也不会轻易杀了叶儿。”
她看着天边，缓缓舒了口气，继续说道：“有史以来，也有过外来者的记录，可他们很快就被城主抓走了，身首异处，挂在城门口示众。老身倒是不曾见过有哪个外来者有这么好的障眼法，整个章府没有一个人看穿你的真实面目，我想你大概是有些能力和城主府抗衡的。”
她这句话显然是对乔染说的，乔染是因为身怀红月领域，所以勉力维持在自己周围，能够按照心意迷惑周围人的视线。
别的外来者当是孟无期强行拉进领域的其他人，这些人在外面有通天的修为，只要没有领域，到了这里之后就变成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自然无法像乔染一样靠着领域之力伪装。
“城主府？”常辞柠清清浅浅的眉眼深处隐隐有些震动，这处领域就是孟无期的领域，他是领域之主，可领域之内的生灵居然要抗衡城主府，这如何不让人震惊？
“苏城东南西北出城五十里之后都会迷失方向，无论如何走，都会兜兜转转回到城墙下面。”老太太兀自说道，“当年章府惊才绝艳之时，也曾想过闯出一番天地，除了成为富商之外，章府也有过更大的决心，老头子和大儿子在的时候，我们三人曾想过偌大苏城何必要屈服一个不良不行的城主。只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只剩下老身一个人了。他们是暴病而亡，没有任何破绽。”
老太太年纪不小，满头花白色的发丝，脸上一层层的皱纹几乎要堆叠起来，可当谈及往事的时候，那双眸子里的亮光却恍若星辰。
领域的初级形态就像是当初乔丘山使用出来的红月领域，能用它笼罩住一方天地，在这方天地里面，施展领域的人的修为能够得到大范围提升。
领域的成熟形态，其实已经相当于一个独立运行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会诞生生命，会有自己的规则，也会有生老病死。领域之主就相当于这个世界的神灵，哪怕孟无期没有任何修为，这种对于神灵顶礼膜拜的本能会灌注领域每一个生灵的心中，烙印在灵魂上，永远都无法抹去。
可竟然真的有人会在心中对所处的领域空间有疑惑，会对领域之主心存不满，甚至想要覆灭领域之主？虽然老太太没有明说，但是话语里已经摆明了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轻轻笑了笑，然后举步朝外走去：“老身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什么是外来者，只知道你们是我的孙女儿，我会护着自己的孙女儿，老身已经老了，别的也做不到了。”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她只对常辞柠和乔染提供庇护，事情成了那章府大仇得报，若是事情不成，这件事和章府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是被蒙骗的。
常辞柠能从她的话语之中读出来，她当年是何等不把苍天放在眼中的傲然的人物，可现在她没有办法不顾一切，因为还有个章叶需要她护着。
那么章叶为什么要假装纨绔这件事也说得通了，章府得罪的不是一般人，他们得罪的是领域之主孟无期，但凡让孟无期觉得有一丝一毫不对劲，章府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如今的章府看起来全都是二世祖，后辈一个比一个纨绔，章府看起来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威胁了。
望着老太太离去的背影，常辞柠缓缓道：“阿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乔染愣了一下。
“如老太太一般，人皆有情感软肋，孟无期最大的软肋就是嫣儿。”常辞柠缓缓说道，“若是我对嫣儿出手，他必然出手阻止，此刻他心思混乱，你若出手，说不准就能一击必杀。”
“我做诱饵。”乔染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打断了常辞柠的话。
“你有红月领域，集中领域之力，方才有一次杀他的机会。”常辞柠的语气淡淡的，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认认真真盯着乔染，“阿染，若是你是诱饵，我们连这一击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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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乔染还准备再争辩一下，却只能欲言又止，垂首捏着常辞柠的袖子，一副垂头丧气的小狼犬的样子。
垂头丧气是因为她知道常辞柠说的是对的，她对红月领域的掌控太过浅薄，集中全力也就只有一击的机会，一击不中，也就意味着在孟无期的领域里暴露身份，按照孟无期在苏城至高无上的权利，她们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怎么大婚之日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常辞柠轻轻笑了笑，侧头凑近在乔染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莫非是乔大魔头不想要和我成亲？”
“才不是……”乔染下意识抬头否认，却在抬头之时撞入了一片柔软之中，常辞柠这个吻很轻很淡，没有任何欲色的气息，只是淡淡的一点而过，狡黠里透着几分安抚的味道。
“放心，又不是现在就去送死，现在我们有老太太帮助，可以徐徐图之。”常辞柠笑着摸了摸乔染的头说道，“我们总要想办法让嫣儿和孟无期在一起，并且是个我们有机会出手的时机。”
“嗯。”乔染点了点头，珍重地紧紧握住了常辞柠的手腕，容不得她不认真，这真的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关键。
若是想要尽力抵消孟无期手中的兵力的影响，此地最好选在章府，乔染刚才已经看到了老太太背地里恐怕养了不少看家护院的高手，只是明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若是真的在章府动手，老太太心怀血海深仇，绝不会轻易袖手旁观。
而且，那个和常辞柠神识相联的布娃娃就在章叶的房间里面藏着，虽然说之前证明了整个苏城都不算离得远，但总要守得近一些，心里才有安全感。
乔染心里的算盘已经噼里啪啦打起来了，乔染一路能活到现在，还有现在的修为，其实早就说明了她不是个笨人，只是平日里和常辞柠在一起，她也就懒得自己去做精心的谋划。
可这次，乔染几乎是从这一刻开始，心里就开始预演各种发展方向，以及各种突发事件的预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辞柠唇角轻轻扬了扬，这样才对，乔大魔头想的终于不是推开她，而是开始想如何真正去面对危险和困境了。
“好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听得常辞柠的声音，乔染的面色一下子紧张起来：“还有什么事情？还有什么时期没有想到的吗？”
“外面的钟鼓声都响起来了，大婚仪式要开始了，你还要站在这里想的话，我就先去了。”常辞柠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羽如蝶翼狡黠扇动，一双眸子里满都是宠溺的笑意。
“你逗我……”乔染轻声嘟囔了一声，仅仅拉住了常辞柠的衣袖，“没门，别想甩开我，除了和我成亲，你还想和谁成亲？”
常辞柠故意问她：“如果我真的说出来个名字怎么办？”
“乔大魔头……咬死她……”乔染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然后凑上去又吻了吻常辞柠的唇，轻轻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我做好标记了，谁跟我抢我咬谁。”
常辞柠轻轻倒吸了口凉气，指尖下意识按了按唇上那浅浅的齿痕，有些无奈道：“还说你不是小狗？就是小狗，小狼狗。”
“不是不是就不是……”乔染抿唇，却又凑近在那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一瞬之间整个耳朵红到了耳尖。
第 98 章
丝竹管弦声里, 司礼官的声音格外清晰，常辞柠握着乔染的手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却有小声议论的声音响起。
“章府先辈人中龙凤, 只是可惜了, 这位大小姐却是个纨绔, 听闻这新娘子还是抢的自家未过门的婶婶，哎——”
“早就知晓章府大小姐喜欢妙音坊，喜欢美人儿，万万没想到还真找了个女子成亲。”
“简直是有辱当年章府的门风。”
“罢了罢了，都住嘴吧，我们不过是给老太太面子，认认真真观礼也就罢了。”
“也是, 章府家大业大, 无论如何都饿不死个纨绔, 只是希望别跟她二叔学了, 娶了几十个，最后成了苏城的笑柄。”
“不戴凤冠，没有三媒六聘，说出去实在是不成规矩。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倒也不糊涂，现在怎么就这么任由小辈胡闹。”
“若是先辈还在，章府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没有任何异样, 似乎刚在柴房逼问，并且知道了乔染和常辞柠的身份的人并不是她，只是笑容和煦, 看着二人的目光, 如同真的看着自己的孙女儿一般慈爱。
任谁都无法想到，整个苏城里, 心思最沉的人不是什么城主，而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太太，她心中仇恨未熄，却二十年来都是如此笑容和蔼的模样。
在苏城这个领域世界的规则之中，婚礼的三媒六聘的仪式感其实还很重要，只是常辞柠和乔染办得匆忙，也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她们也不是很在乎。
没有碍眼的凤冠流苏的遮盖，常辞柠的目光一览无余，她的目光从宾客之中缓缓扫过，根据宾客的衣着仪态大致能猜得出身份地位，在心中对章府在苏城的权势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明明办得匆忙，但是宾客却来得整整齐齐，按照苏城的规模来看，这里大抵是汇聚了苏城九成以上能提的上名字的豪绅，都给足了章府面子。
若章府真的只是表面上家财万贯的富商，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么强的号召力，只有一种可能——章府同这些人有着更多千丝万缕的关系，比之金钱利益更为紧密的关系。
常说到，得人心者得天下，章府当年风光正盛之时，在苏城之内恐怕笼络了不少人心，得到了不少富豪乡绅背地里的支持。
而对于孟无期来说，自己领域之内却出现了更为得人心的人物，简直就是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必然要除之而后快。
若是在外界，章府的大事说不定就能成，可这里是苏城，是孟无期的领域，就算是如日中天，孟无期也不过稍稍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了。
其实从这些人的话语里就能听得出，除了这个老太太，没有人真正看清楚章府没落的原因，章府越是离谱，在苏城反而越是好好能活下去。
若是孟无期死，此地领域就会变成无主之物，在空间乱流之中漂泊，或许在千年万年之后，会和一片更广袤的大陆碎片叠合碰撞，成为真正实际存在的世界。
不过按照老太太的寿命来说，她看不到那一日，莫说是老太太，就连常辞柠和乔染都未必能看得到，时空漂流折叠，本就是这世界规则控制之下最为漫长的事情。
礼官早已把大婚的基本步骤和常辞柠乔染二人叮嘱过，一步步按照规矩而来，哪怕常辞柠此刻有些三心二意，也不至于出错。
常辞柠只是觉得攥着她手指的力度紧了紧，回眸就对上了一双墨蓝色的眸子，然后就听得乔染带着些委屈压低了的声音：“明明是我们大婚……”
后半段的话没有说出来，意思却很明显，明明是我们大婚，这个时候你居然在走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大魔头又在闹别扭，常辞柠有些无奈地轻轻笑了笑，侧过头认认真真看着乔染，用口型无声说道：“乔大魔头，是不是还要我哄哄你啊？”
常辞柠鬓边赤色的发丝垂下，她背后全都是装饰着的红彤彤的红绸，一双眼睛里也倒映着一片红色，那是乔染的影子，她脸上挂着的和暖笑容，让乔染忍不住心里微微一动。
她攥着常辞柠的手指忍不住加深了力道，这是个没有熟人在的婚礼，不过是走个过场，但却在她的梦境里上演了千次百次，就像是这一刻，终于一切尘埃落定，常辞柠属于她了。
“等等。”乔染叫停了礼官，然后从衣袖之中拿出来一束沾着露水的野花，递到了常辞柠面前，“旁的或许都不是我们的，但是这个是我的心意。”
是刚刚从柴房里回来的路上，乔染顺手在小花园里折的，两三朵小小的花挤挤挨挨在一起，花朵显得小巧朴实，也没有精心修剪枝叶，却被乔染一路上认认真真护在衣袖之中。
常辞柠微微一怔，透过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好像看到了当年在春景殿窗口之外探出来的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师尊，这是送给你的花，是不是很好看？”
后来，乔染送过常辞柠许多东西，例如从玄夜手里赢来的玄珠，再如净水崖房间里面满屋子的精致装扮，可常辞柠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那束梦霄花。
梦霄花是溯华剑派独有的花，修真界传闻，当溯华剑派的弟子送出梦霄花的时候，意味着他找到了一生挚爱的道侣。
常辞柠在溯华剑派那么多年，见过无数弟子采花送花，心里总是不以为意的，一束花能代表什么？在修士漫长的岁月和时光之中，鲜花的花期实在是太短，不过几日就败了。
常辞柠也从未收到过梦霄花，因为她是溯华剑派的执剑长老，自然高高在上，仰慕的弟子不过也只敢远远看着，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后来，乔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抱着一大捧梦霄花闯入了她的世界，一双墨蓝色的眸子里亮晶晶满都是真诚，那五官里的笑意倒是比那一捧梦霄花都要好看。
鲜花的花期很短，但是可以在记忆里开放很久很久，从那一瞬间开始，或许常辞柠的世界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只是她自己当时并不知晓，也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当年的常辞柠惦记着溯华剑派，心里念着整个修真界的安危，却没有任何一点点时间想一想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也从未想过或许她也可以放下胆子，拥住身边最值得珍惜的人。
“若是不喜欢……就算了……”乔染抿了抿唇，轻声道，“当年结契大典上，我也送了一束花，你没有收，我以为我可以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
“你送了我花？”常辞柠微微一怔，关于她们之前的结契大典，她只记得前一夜有人差点儿逃婚，关于花，她倒真的不记得了。
“当日一早我就放在了春景殿门口，你没有看到吗？”乔染瞪大了眼睛，“那可是我采了半夜的花。”
前一晚乔染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里是很激动很兴奋的，到那时她总觉得常辞柠好像并不是那么开心……
说来也是，常辞柠不过是一时心软收了个徒弟，对她偏爱了一些，恐怕之前从来没想过和自己的徒弟结为道侣。常辞柠对这些事情都很淡，乔染选了她，温如玉同意了，她理所应当就点头了，在这件事中，从头至尾，其实都不是常辞柠的意思。
翻来覆去，乔染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对常辞柠不公平，她的师尊明明是那么美好干净的人，不该因为宗门利益就付出那么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乔染后悔了，她不该贪心不足，在温如玉提出来联姻的时候，直接提出了常辞柠的名字。常辞柠就像是她心上的白月光，就这样成为了常辞柠的枕边人，她总觉得有些肮脏。
乔染甚至觉得，常辞柠此刻内心是不是不愿意，只是为了宗门，以及舍不得拒绝徒弟，只能让自己受委屈。
可是到了天亮就是正日子了，她总不能在结契大典上说她后悔了，把常辞柠一个人留在现场，那样对常辞柠也不太公平。
想来想去，乔染只想到一个办法——若是她消失了，这一切自然到此为止，常辞柠不必陷入两难，温如玉也没办法逼着她和溯华剑派别的人结为道侣。
于是，乔染留下了一封信之后走了，她一路走走停停，心里却越来越不甘心，明明已经到了这一步，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常辞柠了，乔染就觉得心里难过。
她犹犹豫豫，兜兜转转又回来了，然后就看到常辞柠正在看那封信，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完了，彻底无法挽回了。
可常辞柠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依旧把主动权给了她，乔染看着那双清清浅浅里含着笑意的眸子，彻底承认了自己的不堪——她没有那么高风亮节，无论是什么手段，她就想要和常辞柠在一起。
那一晚常辞柠走了之后，乔染采了大半夜的花，悄悄放在了春景殿的门外，来表明自己的心意。可那日在去结契大典的时候，常辞柠手里是空的，她没有拿那束花。
“咳咳……”常辞柠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随手给扔了。”
常辞柠有些无辜，她都要去结契大典了，面对不知道哪儿来的示好，第一反应当然是扔了，乔大魔头的脑子有时候是不够用的——没有署名，鬼知道是她送的。
乔大魔头的眼睛明显一下子按下去了，手里拿着那两三朵小野花，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希望完全落空了的小狗。
她当然是有些沮丧的，被扔了，那毕竟是她一朵一朵采回来，然后精挑细选搭配的花，居然就直接被扔了。
常辞柠轻轻点了点乔大魔头的鼻尖，轻轻笑着说道：“那……我以后还有机会收到吗？”
“啊？”乔染愣了一下。
常辞柠的指尖擦着乔染的手而过，她捏起来乔染手里的那两三朵小野花，笑着说道：“我特别喜欢收到鲜花，若是让别人知道……”
“不行。”乔染迅速打断了常辞柠的话，眉宇已经沉沉皱在了一起，先不提别人，就说珑玉、茵茵、岁寒那几个聒噪的小朋友，那不得天天送花把常辞柠围起来？
乔染虽然总是否认自己吃醋，但乔大魔头很有自知之明，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不如直接泡在醋罐子里淹死算了。
乔染的眸子与常辞柠四目相对，眨了眨睫羽，又眨了眨，然后仿佛读懂了常辞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以后不让别人知道，只收我送的花？”
常辞柠低头轻轻嗅了嗅野花的淡淡清香，漫不经心道：“哦？我说了吗？”
“你说了。”乔染抬手把常辞柠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恨不得抱着人转个圈，“你说了，喜欢收我送的花。”
常辞柠的嘴角也忍不住扬起淡淡的笑意，乔染已经从美色上头，进化到对她上头了，大呼小叫的样子，可完全没有在千里魔国大杀四方的时候的杀神样子。
常辞柠的眼底多了层柔色，她是真的不知道春景殿门口的那束花里面有这样的故事，不过当时就算是知道是乔染送的，她大抵也不会太过于放在心上。
那个时候的常辞柠有太多顾虑，而现在的常辞柠早已放下了顾虑，只想着守着自家别别扭扭的吃醋小狼犬，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的眼眸之中闪过暗色，无奈轻轻笑了笑，她原以为传闻之中必要杀之而后快的外来者，都是些什么三头六臂的恶魔，不过也只是两个单纯的小姑娘罢了。
若说之前老太太只是为了复仇，此刻心里却忍不住有了层微微的柔软，作为长辈，看着晚辈之间最真挚的感情的时候的柔软。
这些，章府本来也都有的，但就因为那个城主，现在整个章府才弄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两三朵野花放在一盏白瓷水杯里养着，常辞柠托腮看着那小小的花瓣，似乎是在发呆，却总是时不时轻轻笑出声来，因为总觉得花心里莫名其妙就会出现乔染笑得灿烂的模样。
傻乎乎的，但是可爱得不得了，让人想拼尽一切去守护的微笑，这是属于她的笑容。
属于她的……常辞柠的指尖轻轻落在那野花的花瓣上，她虽然在修真界身处高位，但算起来没什么属于她的东西。
流光剑、溯华剑派、执剑长老的身份……那都是给溯华剑派常长老的东西，而不是常辞柠的所有物，可乔染是确确实实就是属于她的。
这样私密的归属感，让常辞柠没来由有些心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竟明面上乔染还是章府的大小姐，虽然已经月色高悬，她也还在前面帮着老太太招呼送客。
可正在此时，门口却传来咚咚咚三声敲门声，桌上的烛火仿佛也被敲门声震动，微微颤动了两下。
常辞柠还没有来得及站起身，就听得外面的声音：“新娘子在吗？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
脆生生的童声，隔着门映进来一道小小的身影，却让常辞柠的指尖都瞬间绷紧，清浅眼睛之中的神色缓缓沉了下去。
嫣儿，她是城主之女，在苏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么会在深夜莫名其妙造访章府，而且直接敲了她的门？莫不是孟无期已经知道了她和乔染的身份？
此刻院子里静悄悄的，之前来来往往的侍女和仆从的声音全都没有了，嫣儿的性子，常辞柠是见过的，此刻院子里众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常辞柠环视四周，抬手从木架上拆下来一根横木握在手心之中，周身的气势瞬间天翻地覆一般变化，变得无比锋锐，若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虽然没有修为，手中也无剑，但是常辞柠对剑意的理解早就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哪怕是在这个没有修为的世界里，也能做个身手不错的剑客。
这也是常辞柠之前被塞到花轿里往章府抬，她却并不是很着急的原因，这些人都是凡夫俗子，她自然是有千百种方法逃出去，只是当时还没弄清情况，所以并不着急走罢了。
“不知郡主深夜驾临寒舍，所为何事？”门外又响起一道声音，乔染上前挡在了嫣儿和房门之间，“按照苏城的规矩，新房是不能有外人进去的。”
嫣儿皱眉看着眼前的乔染，在红月领域的作用之下，她所见到的乔染就是章叶的模样。
嫣儿只是轻轻一挥手，从她背后落下二三十道黑影，牢牢把房门的正门口围住，她则叉腰说道：“你是什么人？给我让开，我要见新娘子。”
她的反应一如既往，一直被孟无期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早就养成了她跋扈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因为乔染的一句规矩就这么退开。
不过乔染的眸色暗了暗，也没有放嫣儿过去的意思，嫣儿是见过常辞柠和乔染的，若是她见到常辞柠，也就意味着孟无期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她们现在没有任何准备，直接面对孟无期结局必然是凶多吉少。
“为何要见我？”常辞柠隔着门缓声道，她刚才确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此刻常辞柠已经冷静下来了。
嫣儿说的是想见新娘子，她这句话里是没有任何明确的指向的，也就意味着她并不是因为常辞柠和乔染的身份而来，只是为了新娘子而来。
她不过几岁的心智，又被孟无期宠着，孟无期是肯定不会把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告诉她的，她此刻只不过是个好奇的小姑娘罢了。
嫣儿听得常辞柠的声音，神色稍稍缓了缓，但是语气依旧强硬：“你开门，我现在就是要见你，没有别的理由。”
说着，她还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门上常辞柠的倒影，怔怔地看了许久，语气却不自觉缓了下来：“母亲说新娘子是最好看的，她想看我做新娘子，想看我出嫁。”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常辞柠从里面走出去，蹲下身看着嫣儿说道：“不知这样郡主是否满意了？”
嫣儿看着眼前的常辞柠蹙了蹙眉，然后缓缓道：“是你……我好像见过你……”
“那郡主要带着我去见城主吗？”常辞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不惊不乱，倒惹得身边的乔染出了一层的冷汗。
“不。”嫣儿摇了摇头，然后退后了三步，转头就走，“我见了新娘子了，心满意足，你好好做你的新娘子，我不会来打扰你的。”
看着嫣儿离去的背影，常辞柠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然后站起身看着乔染说道：“阿染，我想到应对之法了。”
人皆有软肋，哪怕是创造出来的人也是如此。常辞柠只觉得之前见到的嫣儿蛮横不讲理，是个被宠坏了的跋扈凶狠的小姑娘，可现在想想，嫣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明明有疼爱自己的母亲，但因为父亲的一己私念，她的母亲被杀，自己被强行以这样的状态留在孟无期的身边，没有人教她应该怎么做，也没有人想过到底她在想什么。
第 99 章
千里魔国日夜都是昏昏沉沉的, 可孟无期的这处领域空间却完全不同，此时算作是春季，早起就听得到外面的蝉声和虫鸣。
常辞柠推开窗子, 正巧就看得到院子里晨光下的身影, 少女穿利落劲装, 衣袖扎着藏青色的绑带，一根银色发带绑起发丝，手中的木剑舞得虎虎生风。
听得这边窗子的声响，少女收剑转头看过来，眼睛亮晶晶地赢了过来：“常姐姐，你醒了啊，快帮我看看刚才的招式练得怎么样？”
“不仅有模有样, 而且有几分剑风剑骨。”常辞柠笑着说道, “任谁也想不到, 名满苏城的大纨绔, 实际上是个这么努力的好学生。”
章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不也是……都是听奶奶的安排，之前整日里妙音坊听曲，到处花天酒地，也怪没意思的……”
说到一半，章叶怔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有些惊讶：“常姐姐，你说我是好学生的话，是不是要收我这个徒弟啊？”
此刻和常辞柠交谈的章叶, 就是章府真正的大小姐, 当初被乔染打晕，后来和老太太心照不宣之后, 乔染就把她弄醒了，也让她和老太太见了面，免得老人家心里放心不下。
只是这段时间顶着章叶的身份在外行走的仍旧是乔染，真正的章叶一直待在内院，不曾见过外人。
闲来无事，她见得常辞柠和乔染都是习武之人，就缠着常辞柠教她两三招，章叶算是比较有天赋，不过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学得有模有样的。
常辞柠也想着教章叶修炼，可最后只是无疾而终，这个世界的基本运行规则就是没有灵气没有修为，也根本无法开始修炼，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或许等到孟无期死了再过千百年之后，这片大陆偶尔和外界世界碰撞重叠，彼此的规则相互影响，才能慢慢拥有灵气，这里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到修炼。
“不行，不收。”常辞柠还没来得及说话，冷冷的声音断然拒绝了章叶。
章叶抬起头来，就对上一双墨蓝色的眸子，下意识倒吸了口冷气，往后挪了半步。
然后她看向常辞柠，连声道：“常姐姐，我的剑法要是没有任何问题，我就接着练了，不打扰你们了……”
又一个见面就被吓跑的可怜孩子，而且乔染在这孩子心里留下来的阴影面积无比巨大，毕竟是一个照面就直接打晕了捆起来，章叶在乔染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还差点儿丢了身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辞柠面对乔染这种自然吓唬孩子的体质，已经非常熟悉了，也心知肚明这是无法改变的，于是只得叮嘱道：“现在就先这么练着，若是真的想要习武，还是等事情解决之后，让老太太给你找个正经的武学师父，我的路子和你们这里习武的路数不对，我也没办法做你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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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常姐姐。”面对常辞柠的时候，章叶脸上的笑容就灿烂了许多，甚至还敢给常辞柠使个鬼脸，“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以后好好保护奶奶。”
常辞柠忍不住轻轻笑了笑，章叶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被一直保护得很好，一直都还有些小孩子的心性。
不过这也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孩子，她习武并不只是闲得无聊，是因为她早就知道章府的担子现在都是奶奶扛着，她只能做个纨绔，她其实不满足这样的身份，也想主动去保护这个家。
握住指尖的力度微微沉了沉，常辞柠噗嗤一声笑出声，笑吟吟地看乔染：“这不是没收吗？”
“嗯，我不要小师妹。”乔染的语气淡淡的，一双墨蓝色的眸子里显然都是委屈，也不知道这醋坛子几分真心实意吃醋，还有几分是故意装可怜装出来的。
明知道她是装出来的，常辞柠还是忍不住会对可怜巴巴的小狗心软，大早上就出去打探消息，回来之后发现别的人要抢师尊，算起来的确是有些可怜巴巴的。
常辞柠的指尖戳了戳她的鼻尖，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就不要，反正我已经离开正道联盟和溯华剑派，以后也不必去教导晚辈了。”
不在这个小插曲上继续下去，常辞柠转而问道：“苏城的情况如何？孟无期那边的搜捕是不是快到这里来了？”
“差不多。”乔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也不着急，派人一寸寸搜查，所有的女子都要经过他的眼，所以慢了些，可就算慢，最多三日也就到章府了。”
孟无期现在当然不着急，只要在他领域的范围之内，就没人能够逃得掉，他不仅不着急，现在恐怕还有一种猫戏耗子的玩弄心态。
他与孟无涯是半魂之人，却一直坐镇后方，这么多年的这么多事情，几乎都是孟无期在背地里搅弄风云，这人才是最心思深沉，容不得她们有分毫失误。
孟无期也随着搜查的人一寸寸搜查过来，章府是方圆几里范围之内最大的豪绅富户，孟无期来这里的休息之所一定就在章府。
乔染摊开手心，一轮红月在手心之中缓缓散发光芒，沉声说道：“时间有些赶，但是也已经到了我目前的极限，再给我十年八年，我在领域上的程度也只能如此了。”
红月领域不是乔染自己修炼出来的领域，和她的契合度不高，此刻勉力发挥出来一小部分实力，已经是乔染这段时间非常刻苦的结果了。
可现在也不过是蕴于掌心之中，勉强在这个没有修为和灵力的世界施展出来一掌的力道，和孟无期此刻占据主动比起来，着实有些不够用。
她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只能在这个时候选择和孟无期针锋相对了。
如今有老太太帮忙掩饰她们的行踪，主动权还握在她们手中，若是再往后拖一拖，暴露了身份，反而不如现在成功率高。
如今乔染能做的只有利用仅剩的三日的时间，来让自己对红月领域的运用更上一层楼，再勉力搏一搏或许能多几分生机。
“常姐姐——常姐姐——”可就在此时，本已经离开的章叶去而复返。
她额上还有一层刚刚习武之时浮现出来的汗珠，面容之上满都是着急：“不好了，常姐姐，城主的车马朝着章府来了，最多两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怎么会？”乔染蹙了蹙眉，“西街那一块儿不还没有搜查完吗？今晨我出门的时候专门问过，说是这几日都搜西街附近。”
章叶的脸色有些难堪，抿了抿唇说到：“我刚刚才知道，我二叔跑了……”
自打常辞柠和乔染的那一场大婚之后，章二爷就被老太太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严加看管，二房本就对大房不服气，此刻又夺了他的美人，早就对章叶恨之入骨了。
又加上被老太太阻拦，他心中早就对母亲有怨气，此时一时冲动之下，怕是顾不得什么血脉亲情。
“外来者……”常辞柠缓缓开口，提醒乔染道，“那位肆月姑娘就曾说过，章二爷要对外宣扬我是外来者，想要借此除掉大房。”
若是他现在去找孟无期告密，孟无期绝对不会放过老太太以及章叶，到时候章府彻底洗牌，他反而可以靠着告密之功，真正成为章府的掌权者。
章叶捏了捏手指，着急道：“奶奶之前也知道二叔不靠谱，他怎么能糊涂到这种地步？常姐姐，不如你们现在出去避一避，我和奶奶可以想办法先拦住。”
“阿染顶替的是你的身份，一切都好说，可章府大小姐娶妻是苏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到时候若是交不出我，你们糊弄不过去。”常辞柠看向乔染，缓缓道，“阿染，没时间给我们准备了。”
她从床边把那只布娃娃抱起来，塞到乔染怀里，缓缓道：“我出手吸引孟无期，然后你解决掉孟无期，只有这个办法。”
“这……”乔染的神色还是忍不住有些犹豫，她这几日这么努力修炼红月领域，就是因为想着若是她自己有了实力，就不必常辞柠牵扯其中。
可现在兜兜转转，还是走向了常辞柠最开始提出来的，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的计划。
她不喜欢常辞柠置身险地，也不想常辞柠有哪怕一分一毫受伤的可能性。
常辞柠自然猜得出乔大魔头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兀自把娃娃塞给乔染，继续说道：“抱着布娃娃，我们两个就是在一起的，阿染，我的背后只能交给你，我们之间要有些信任。”
乔染的手微微一顿，有些着急道：“我没有……没有不信任你……”
乔染也懂得常辞柠的意思，她之前遇到危险习惯性把常辞柠推开，不是因为不信任，实在就是舍不得和心疼，可此刻乔染有些百口莫辩，若是常辞柠真的觉得是不信任，她无法辩驳。
乔染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温温的声音打断了，常辞柠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说道：“我相信你，所以我也不会觉得是不信任，可是阿染，我也只能相信你了，你明白吗？”
若是连枕边人都不能托付后背，想来便再也没有别的人。
乔染望进了那清清浅浅的眸子里，那双好看的眸子若轻柔的春水，荡开一层层柔和的笑意，乔染忍不住轻轻抿了抿，靠近吻在那好看的眼睛上：“好，我的后背也是你的，我只相信你。”
章二爷此刻就在孟无期的马车上，战战兢兢地打颤，吞吞吐吐说道：“城主，我所言不假，章叶新娶的那女子就是外来者，我敢打包票。”
孟无期一遍和怀里的嫣儿玩儿着手里的积木，一遍漫不经心道：“我倒是听说，这新娘子本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是她抢了你的，你难免没有挟私报复的嫌疑。”
“城主明鉴，我怎么敢啊？”章二爷唇色都已经是一片苍白，语气却格外坚定，“前两日章叶出门，我在内宅里却又见到了章叶，两个章叶，这本来就是不正常的。那小混蛋之前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直接抢我的女人，她们一定有鬼，再加上最近城内悬赏外来者，我几乎百分百肯定她们就是外来者。”
“章府娶亲……”孟无期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把小兔子耳朵积木插上去，柔声说道，“我记得那日嫣儿也去了章府是不是，嫣儿不是在风翼城见过那两个外来者吗？”
“好好看的小兔子，嫣儿喜欢。”嫣儿抱着积木开心得几乎跳了起来，瞳孔里满都是天真无邪，“嫣儿只是去凑了个热闹，没有见到新娘子，爹爹是个坏人，不相信嫣儿。”
“好了好了，爹爹错了。”孟无期见嫣儿转过头不理会他，顿时急得把嫣儿抱在了怀里，连声解释，“爹爹最喜欢的就是嫣儿，最相信的也是嫣儿，只要嫣儿不离开爹爹，我什么都信。”
“那……”嫣儿的声音顿了顿，举起手中的积木说道，“嫣儿还想要一只小羊积木，等到回去之后，爹爹要找最厉害的工匠给我做新的积木。”
“好好好，只要你喜欢。”孟无期满脸都是慈爱，端是一副慈爱的模样。
只是在章二爷的角度，他恰从余光之中看到，孟无期虽然一脸慈爱，但是黑黝黝的眸子里却明显是一片冷漠与平静。
章府众人早早就在门前候着，为首的正是老太太，在她身边搀扶她而立的正是章叶，章叶一眼就看到了孟无期身侧的章二爷，眸色忍不住暗了下去。
她一直以为争来争去都不过是家产之争，可这位二叔倒好，亲情血脉全然不顾，此等告密完全是想要让章府满门俱亡。
孟无期的轮椅被推了下去，他神色淡淡，膝盖上盖着一件白毛绒毯子，一身白衣，看起来似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缓缓说道：“老太太，听闻章府娶了新妇，怎么没让她出来见客？”
“孙媳妇着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城主。”老太太不卑不亢，神色不紧不慢，缓缓说道，“城主，老身这二房的儿子平日里就跑马斗鸡，若是说错了什么话，还请城主宽容大量。”
孟无期抬起睫羽，目色锁在老太太身上，良久才缓缓说道：“我不在意什么病气，把人喊出去见一见吧。”
“爹爹，我也要见新娘子——”嫣儿一边喊着，一边往前走，谁知一脚踩在地下的碎石上，一个趔趄，居然朝着一侧摔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此刻距离嫣儿最近的章二爷，但是他尚惊恐未定，本身也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根本没有身手和反应力能够拉住嫣儿。
眼看着嫣儿要摔下去，却有一道白衣的身影出现在了嫣儿身侧，孟无期还是稳稳地坐在轮椅上，却抬手紧紧拉住了嫣儿，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忙不迭上下检查了一遍道：“嫣儿，可有受伤？”
“没有。”嫣儿摇了摇头，抬手抱住了孟无期的脖颈，在他的怀里蹭了蹭，“爹爹最好了，我刚才都吓坏了。”
“没事，爹爹在，不怕不怕。”孟无期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拍着嫣儿的脊背安抚，柔声说，“嫣儿喜欢看新娘子就去看，让他们把人带出去，免得你走进去迷了路。”
常辞柠的指尖紧紧压在手中的剑柄之上，眸色锁在那身着藕粉色的小小背影之上，她需要冲过那么多层亲兵守护，直接把剑刃对准嫣儿。
她即使不用修为，也比这些亲卫的身手要好一些，可亲卫足足有七八层，想要直接杀进去，并不容易。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们出手的地点并不在大门口，大门口视野辽阔，太方便亲卫们反击了，需要找个地形狭窄的地方，人数众多的亲卫不好施展，她们就更能多几分胜算。
可就在嫣儿摔倒的间隙，那些亲卫也乱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常辞柠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看到了一条毫无阻碍的路，绝佳的好机会。
在常辞柠准备出手的时候，她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触觉和力道——停。
与她神识相连的布娃娃在乔染怀里，之前乔染也曾玩儿过在布娃娃手上写字让她猜测的游戏，常辞柠几乎是一瞬间就读懂了乔染的这个字。
常辞柠愣了一下——乔染不让她出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乔大魔头别别扭扭的劲儿又来了，又要独自去刺杀？
这一瞬间常辞柠心中百转千回，却还是压住了步子没有冲出去，相信乔染，已经到了这个时间，也只能相信乔染。
乔染隐在暗处，此刻见常辞柠没有冲出来，缓缓松了口气，看着孟无期的眸子里满都是冷意——一个不良于行的人，刚才那一瞬间倒是眼疾手快。
她分明看到了孟无期的脚尖落在了轮椅下的地面上，虽然只有一瞬间，却露出来了他轮椅腿下压着的一把弩箭的寒芒，刚才那一瞬间不是破绽，是圈套。
孟无期心思深沉，他也不是对外表现出来的那般，那两条腿真的就是废的，他显然是藏了些手段。
从正门到主厅，要越过一个小花园，经过一条长长的连廊，亲卫跟在孟无期身后，也就不再那么层层叠叠好几层防御，嫣儿说笑着走在轮椅旁边，脸上笑如春风。
一道寒芒从廊柱之后直逼着嫣儿的脸颊刺了过来，赤色的发散在风中，在那银色的剑光之后，一双清清浅浅的眸子满都是冷意。
“来人，有刺客。”最先喊出声的是老太太，院墙上一时之间呼啦啦跳下来一群身着黑衣的人，直接撞入了亲卫队之中，在哎哟啊呀的叫喊声里，整个廊下瞬间一片混乱。
这处廊道就是常辞柠她们之前选定的地方，一切都如同预料之中一般，常辞柠几乎是瞬息就到了嫣儿的面前，路上的亲卫都被章府的暗卫冲散了。
“嫣儿小心。”孟无期下意识喊出声，他背后推着轮椅的男子已经朝着常辞柠迎了过去。
锋锐的匕首迎上了常辞柠的剑尖，上面的力道逼得常辞柠一时间倒退了两三步，那人已经把嫣儿揽在了怀里，沉声道：“郡主不怕。”
虽然没有灵气，这人的力量却大得让常辞柠忍不住咂舌，能够把她的剑挑飞的人真的没几个，此人能够成为孟无期的贴身护卫，是有道理的。
不过此刻为了救下来嫣儿，他已经离开了孟无期周围，孟无期周围倒是没有强者了，短暂地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带。
一缕带着凶煞之气的红芒朝着孟无期刺了过来，乔染一双墨蓝色的眸子里满都是杀意，掌心之中的红月领域幻化成为一柄刀芒，朝着孟无期的胸口刺了过来。
“果然是你们。”孟无期的眸色如常，唇角甚至扬起了淡淡的笑意，他单手支着下颌，看着那道红芒逐渐逼近，不慌不乱。
乔染手中的红色刀芒距离孟无期只剩下不过一尺的距离，然而此刻却如同陷入了泥泞之中，任凭乔染用尽全力，都不得寸进。
乔染神色一凝，虎口之处瞬间崩裂开来，一道道血腥的气味融入到红芒之中，在红色的刀芒之中，隐隐缠上了一层墨色的魔气。
孟无期坐直了身子，眸色终于多了几分凝重：“领域，还能在领域的帮助之下用出来一些魔气，乔染，你足够让我惊讶了。”
“不只是让你惊讶，我要的是你的命。”乔染话音落下，自她的胸口之处隐隐散出来一圈墨色的光环，傀儡心催动到了极致，红月领域催动到了极致，精血灌注，她此刻已然是拼了命。
那原本陷入泥泞的红色刀芒周围顿时一松，那刀芒已经到了孟无期的胸前。成了，常辞柠远远看到这一幕，心里忍不住一松。
乔染心里也忍不住微微一松，她全力一击，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可孟无期只是抬起头来轻轻笑了笑，指尖按在了轮椅上，缓声道：“也许，你们该死心。”
他不闪不躲，那红色刀芒穿胸而过，一道漆黑的弩箭也朝着乔染射了过来，乔染一击已中，下意识抽身后退，堪堪躲过那道弩箭。
弩箭擦过手臂，划卡一道豁口，然后咚的一声刺入到了廊柱之中，整个箭身几乎都没入到了廊柱之中。
乔染来不及看自己手臂上的擦伤，抬头看向孟无期，墨蓝色的眸子一瞬间瞪大了些，满都是不可置信的惊骇：“这……怎么可能……”
那刀芒确实砍中了孟无期，鲜血染红了孟无期的白衣，连带着他的轮椅都被震得往后退了三尺，可就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猩红色的气息笼罩住了他的胸口，那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只余下衣料上的斑斑血痕，证明乔染刚才的确是砍中了孟无期。
“是孟无涯的力量……”常辞柠的眸色之中有些淡淡的绝望，“他炼化了孟无涯的修为。”
“有见识。”孟无期语气淡淡，然后掀开腿上地毛绒毯子站起身来，“虽然我依旧没有修为，但是这些力量在我体内保护我，你们也杀不了我，是不是该死心了？”
孟无期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他很喜欢眼前的场景，乔染和常辞柠拼尽了全力，机关算尽，然而却算不到从始至终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他可不是为了乔染和常辞柠的信任杀掉孟无涯，是因为他需要孟无涯的力量，他把其炼化成为了一颗元婴存在体内，尽管他的经脉问题注定了他没有修为，可这元婴里的力量会护着它。
孟无涯死了，元婴之中的力量是无本之木，只能被消耗，不会再生，可对孟无期来说，这些力量够保他千次万次不死，也已经够了。
常辞柠挥手震退对面的敌人，已然落在了乔染身侧，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有一种办法，直接刺破元婴。”
哪怕是常辞柠，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只是觉得一种浓重的无力感，谁也不知孟无期会把元婴藏在身体哪里，也就意味着孟无期有成千上万次机会，她们错一次，丢掉的就是性命。
“试一试就知道了。”乔染抬手之间，墨色的魔气萦绕在指尖，一道残影闪过，已经来到了孟无期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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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艳的五官此刻满都是阴沉沉的压迫感，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像是亘古不化的寒冰，她也知道不可能，但也只能拼尽一切去试，她身后是常辞柠，不允许她有分毫犹豫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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