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在这里?难道是……不……你不该这么做的, 她是我的朋友!”
“真的是朋友吗?那为什么你和她见面要瞒着我?你是怕我发现什么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怕你又误会……”
维尔拉一醒过来,就听见一男一女在争吵,男人的声音听着很耳熟, 应该在不久前才刚刚听过。
对了, 她是在哪里来着?
伴随着后脑勺传来的一阵刺痛, 维尔拉想起来了,那天她和克雷尔吃完饭出来遇见伊凡,他说了一些很令人难过的话,让她实在听不下去, 于是失望地离开了。
她心情很差,只想快点回家,但快到地铁站的时候, 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后脑一痛,就失去意识了。
现在看来,她是被人绑架了?
而且绑架她的这个人,她也已经听出来了,是……克雷尔的女友菲奥娜。
得到这个结论,维尔拉只想苦笑。
她以为那位大小姐只是占有欲强, 没想到她已经到达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居然只因为她和克雷尔吃了顿饭就要绑架她。
接下来呢,她还想做什么?
不远处的争吵还在继续。
菲奥娜语气尖锐, 她并不相信克雷尔的解释,认为他们俩就是不清不楚,背着她有来往, 给她戴了顶绿帽子。
克雷尔被逼问之下,只好承认两人以前认识:“我和维尔拉是邻居, 她的父亲是我的启蒙老师……但我和她并没有除此之外的任何关系!她的双亲都去世了,我只是念在过去的恩惠,所以才……”
菲奥娜冷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还说和她没有特别关系……呵,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你居然还顾得上和别的别的女人吃饭!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帮我?”
“当然是真的!”克雷尔激动地大声说,随后,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最在乎的人当然是你,菲奥娜。我去见她只是因为……她在调查画像的事,我要弄清楚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闻言,菲奥娜的声音终于平静了一点,“那岂不是更好?正好把她做成画像试试,反正那些人也没用了。”
“我……好吧,我考虑一下……”
见克雷尔的态度有所缓和,菲奥娜也不再逼迫他,而是留下时间让他慢慢接受。
她离开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克雷尔一个人,他缓步走向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维尔拉,对她说:“好了,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被揭破在装晕的维尔拉只好睁开眼睛看着他。
克雷尔说:“我不会让菲奥娜伤害你的,你放心吧。她只是太心急了,如果不是因为……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一直是个善良得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姑娘。”
维尔拉内心呵呵一声。
“哦。”
克雷尔继续说:“我虽然不会伤害你,但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我也不可能就这样让你走,等我们的事完成之后我才会放你离开。”
“我知道了。”虽然处境不妙,但维尔拉的表情还是异常平静,她只提出了一个问题,“我可以打电话报个平安吗?家里可能有人会担心。”
克雷尔像是十分惊讶她竟然会和别人住在一起,可是犹豫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
“……好吧。”维尔拉没再要求。
“你难道不准备问问我们在做什么吗?”
维尔拉答道:“不想。我之前只是怕事情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所以才查了一下,没想到反而因此被你盯上。看来以后确实不能多管闲事。”
克雷尔笑了笑,说:“其实知道了也没关系,反正也快结束了。”
维尔拉是真的没心思听他的故事,也不想死于“知道的太多”,但克雷尔却像是被憋久了,急于宣泄情绪,也不管她想不想听,就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是个很俗套的故事。
克雷尔出身贫寒,却梦想成为艺术家,一位有名的画家发觉了他的天赋,把他收入自己的画室,尽心培养他。
可在画家夫妻意外去世,画家的女儿也销声匿迹之后,克雷尔失去资助,又重新变得一贫如洗。
正在他迷茫之际,他遇到了富家千金菲奥娜,她天真烂漫,对他一见钟情,也非常欣赏他的才华,于是她说服了自己的父亲出资支持他的梦想。
就这样,多年之后,克雷尔成为了闻名遐迩的天才画家,而他跟那位善良的富家千金也成了一对人人艳羡的情侣。
“但是?”
维尔拉知道,这种看似美好的故事进行到一半时,总会出现一个“但是”。
克雷尔苦笑着说:“是的,好景不长。”
那位善良的富家千金生病了。
她得的是花费再多金钱,请来再好的医生都治不好的绝症。
被断言活不过两年之后,菲奥娜性情大变。她还那么年轻,有着花不完的财产和温柔英俊的恋人,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克雷尔也无比痛苦。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她痊愈,只可惜世上并没有这样的办法。
在两人尝试了所有方法却毫无用处,菲奥娜几近疯癫之时,一个神秘人找上了他们。
这个神秘人给了他们一种奇特的石头,说这叫做“复活石”,只要用它制成的颜料绘制肖像,就可以让将死之人的灵魂获得永生。
即便克雷尔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但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病急乱投医。
克雷尔当然不敢直接给心爱的恋人画像,菲奥娜自己也怕会出错,于是他们找了许多“试验品”,就是那些失踪的人。
他们试着用神秘人告诉的方法给这些人画像,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失踪者并没有获得“永生”,而是变成了一幅幅面容痛苦狰狞的诡异画像。
听完后,维尔拉平静地说:“你可真是个疯子。”
克雷尔却道:“维尔拉,你还没有真正地爱过一个人,如果有的话你就会明白,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她重要,你会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
此刻还被困在对方的地盘上,维尔拉并不想和他争辩,于是只能沉默。
克雷尔又安慰了几句让她别太害怕之类的话,然后就离开了。
维尔拉打量着这间没有窗户,大门紧锁的房间,开始思考自己如何才能逃出去。
她并不相信克雷尔的承诺,像他这种为了爱情可以杀人的顶级恋爱脑,哪天突然反悔了也很正常。
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市区,维尔拉的公寓内。
咔哒一声,入户门打开,一个颓废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模样依旧如故,金发璀璨,光彩照人,浅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粼粼波光,让任何一个审美正常的人类都会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生命,值得任何人去珍惜对待。
可是,这只是表面看起来而已。
画中人的美是不会改变的,就算他不眠不休熬几个通宵,他的眼下也不会出现黑眼圈或者眼袋,就算他不锻炼整天暴饮暴食,他也不会像人类那样发胖。
他依旧很美,但他的内心充满了痛苦,这点从他那双颓靡焦躁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
这栋房子的主人,也是他最在意的人类——维尔拉已经失踪三天了。
在这三天内,伊凡把所有自己知道的,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她人。
他无比的痛苦失落,怀疑自己,想着她是不是因为对他太失望了,所以才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随后,伊凡又觉得不可能。
她就算再痛恨他,也不可能丢下自己在市区全款买的房子和工作——他还没那么重要。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被绑架了。
伊凡偏执地不愿去思考维尔拉“遇害”的可能,他坚信她只是被歹徒带走,被关押在哪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的地方,没有办法联络外界,只能等待有人去拯救她。
画中人不懂该怎么报警,他也没有身份去报警,于是只能自己找。
不久前,他回到了两人分开的地方,沿路寻找商铺墙壁上挂着的画作,问它们有没有看到一个黑发黑眼穿米色风衣的人类女性经过。
这些画是有微弱意识的,但都很迟钝,一句话要老半天才能回复。
伊凡不眠不休地询问了整整两天,才追踪到地铁站附近,得知她被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打晕,强行塞进一辆黑色面包车中带走了。
他追着那辆面包车,找到一条无人的小巷,小巷出口分成了好几条路,每条路之后又有无数条岔路,而且都没有监控或者画像,他不知道该去哪边。
凭直觉选了一条,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身上的钱也花光了,他这次是回来拿钱了。
维尔拉一早就把家里放零钱的地方告诉了他,所以伊凡很快就找到了钱包。
他要继续去找她。
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心中立刻涌上了一阵酸涩。
以前她在的时候不觉得,可她不在了,他才觉得……好孤独。
“喵呜~”
一只白猫从角落里出现,慢腾腾地跑过来,咬住了伊凡的裤腿。
他怔了一下,弯下腰去,摸了摸它的头,“你饿了吗?对了,我忘记给你添猫粮了。”
维尔拉不在的这两天,都是伊凡在喂猫,但也就是把袋子里的猫粮倒进饭盆里,再换掉猫砂,更复杂的他就不会做了。
往常白猫主动找他都是因为饿了,但这次不知为什么,即便把饭盆放在它旁边,它还是咬着伊凡的裤腿不放。
听它的叫声,也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伊凡疑惑不已,问它:“你是想和我出去吗?”
“喵呜~”
白猫又叫了一声,但伊凡听不懂猫语。
他试探着打开门,执着于咬他裤腿的白猫立刻松开嘴,嗖的一下往屋外蹿去,伊凡愣了一下后立刻抬腿就追。
“凯特,别跑!”
他不能再把维尔拉的猫弄丢了!
……
在维尔拉看来,克雷尔好像把她当成了心灵垃圾桶。
大概是那些故事不方便和其他人说,所以每次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克雷尔总会顺便跟她讲一段自己和富家千金的爱情故事。
“她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其实很善良,不是坏人……”
维尔拉面无表情地听完,甚至连吐槽都不想吐槽了。
那位“善良无辜”大小姐的受害者还在这里坐着呢,他怎么有脸说这些话的?
这恋爱滤镜怕是厚到能把丧尸都看成活人吧。
维尔拉快吃完的时候,克雷尔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有要紧事找他。
“那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他温声道别,神态自然,仿佛把维尔拉关在这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再见。”维尔拉说。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松了口气,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东西。
克雷尔走后没多久,那扇房门又被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大小姐菲奥娜。
“没想到吧?你以为他说会保护你,你就安全了吗?实在太天真了。”菲奥娜冷笑着说。
但维尔拉其实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她早就觉得这位大小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看来,刚才应该就是她安排人把克雷尔支走了。
就算这栋房子是菲奥娜名下的,她可以直接让保镖来把维尔拉带走,但是再恶毒的女人都不想在恋人面前暴露自己狠毒的一面,于是她选择了把他支走再行事。
如今,维尔拉是这位大小姐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了。
维尔拉瞥了周围的保镖一眼,没有反抗,而是默不作声地任由菲奥娜将她带到了一间地下室。
虽说是地下室,但这里一点都不潮湿阴暗,相反被整理得很干净,左边是刀具,右边是画具,两边泾渭分明。
地板光洁如新,看上去刚刚被清洁过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盖血迹。
菲奥娜走在维尔拉旁边,一边走,一边扭过头来看着她,恶意满满地说:“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我会用刀子划开你的手腕,把你的血和那些石头做成的粉末混合,调制出不同色彩的颜料。”
“你也不一定会死,毕竟你是我们的试验品。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呼吸心跳,在你快要没命的时候,派人叫克雷尔过来为你画像。”
“他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有一定的几率‘复活石’会生效,你就能拥有永恒的生命了,到时候——你恐怕还要感谢我呢!”
谢谢,我并不想拥有。
维尔拉心想,她又没得绝症,干嘛上赶着把自己变成一幅画像?
更何况成功几率那么小,十有八九会跟之前那些失败者一样,灵魂永远被困在没有出口的画中世界里。
维尔拉装作已经接受了这种命运的样子,平静地说:“那你记得告诉他,把我画漂亮点。”
没想到,这句话却瞬间激怒了菲奥娜。
她眼中一瞬间闪过嫉妒,打量着维尔拉,冷冷地说:“哼,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在画上可不能比我更漂亮……我要把你的脸划烂!”
她让保镖把维尔拉按在椅子上,自己去取来一柄细长的小刀,对准她的脸颊比划。
“呵,这样就算复活成画像,你也还是个丑八怪!”菲奥娜冷笑着说。
此时她的距离和维尔拉非常近,而保镖或许是觉得维尔拉不可能从他手下挣脱,因此只是按住了维尔拉的肩膀,并没有把她捆起来。
她的袖子里藏着一柄餐叉,锋利的尖头在必要时可以刺穿人的大动脉。
现在动手极有可能被保镖制止,但似乎也没有别的机会了,就算逃不了也得拼个鱼死网破……
维尔拉心一横,握紧了餐叉就要动手,却突然听见咔哒一声,地下室的房门被打开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齐齐向门口望去。
菲奥娜神色阴郁:“难道是克雷尔来了?”
来的并不是她以为的克雷尔。
而是一个她看着十分眼熟的金发少年,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整间地下室蓬荜生辉,他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发光体,一刻不停地吸引着他人的视线。
就连按着维尔拉的保镖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楞楞望着那名陌生的闯入者。
维尔拉趁机挣脱了束缚,一把抓住菲奥娜的衣领,举起餐叉对准了她的脖子。
“都别动!”
这下,几个保镖都惊醒过来,大惊失色,有人甚至拿出枪支对准了挟持着大小姐的维尔拉。
菲奥娜懊恼不已,狠狠地说:“都是一群废物!连一个女人都制不住!”
“都让开,不然我就动手了!”
“不要让开!她不敢杀我的,杀了我她自己也走不出去!”
也不知道菲奥娜是愤怒到失去理智了还是笃定维尔拉不敢动手,这时候居然梗着脖子不让保镖退缩,维尔拉一时之间也进退两难。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反而没人顾得上追究刚刚闯进来的金发少年了。
可他却不是来当旁观者的,在发现维尔拉没搭理他之后,他有些黯然,但很快就振作了精神。
“我有办法让你们的大小姐脱困。”
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所有人包括维尔拉都立刻看向了他。
维尔拉满心困惑,虽然刚才没空理会伊凡,但她猜到他是来救她的。
为什么他如今要说这种话?
她不解地看向他,可在刚刚触及他眼眸的那一刻,她心神一晃,目光竟不由自主地黏在了他的脸上。
他笑了。
此刻他的笑容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她的心神为之沦陷,再也注意不到其他,就像一个疯狂的赌徒执迷不悟地盯着那副即将翻开的关乎身家性命的牌面。
很快,他开口了。
“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吧!”
维尔拉被他的声音蛊惑,情不自禁地收回了手中的餐叉。
而其他人也乖乖照做了。
在这段被神秘力量操纵的时间里,维尔拉浑浑噩噩的什么都做不了,只知道听从那个少年的指令。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不知何时,那些保镖已经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而菲奥娜被绑在椅子上,金发少年手中握着方才那炳小刀,在她的手腕上划下了很深的一刀。
鲜血,从手腕上缓缓流淌到地下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回过头来,对她讨好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她不是想变成画像吗?那就成全她好了。那个画家应该很快会赶过来,是变成怪物还是永生,就看她的运气了。”
维尔拉沉默地看着他。
伊凡的笑容变浅了,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
“我、我……”他想像那天在卧室门外那样,坦诚地对她说他错了,可是嘴巴却像被强力胶水黏住一样,怎么都张不开,最终脸颊都憋得通红,也还是说不出口。
维尔拉见状叹了口气,对他伸出手,“我腿软走不动了,你搀着我吧。”
伊凡如蒙大赦,赶紧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臂。
两人从出口离开,一路上都是倒在地上的保镖。
维尔拉猜到是画中人的手笔,她看不出这些人是死了还是活着,她也不想问。
一路平静地上了楼,他们在通道口撞见了正巧赶来的克雷尔。
他从监控录像中看到了一切,此时神色冰冷,愤恨地看向维尔拉。
“别的什么事我都可以容忍,但你们偏偏伤害了菲奥娜……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维尔拉平静地说:“不快赶过去吗?你不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吗?她可是快要死了啊。”
监控中的菲奥娜已经奄奄一息,就算救不回来,克雷尔也必须要过去给她画像才行,要不然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他的恋人会就此消失。
克雷尔权衡片刻,只得放弃和维尔拉伊凡纠缠,急匆匆跑向了地下室。
伊凡想要上前阻拦,被维尔拉抓住手腕。她摇了摇头,示意两人退到一边去。
克雷尔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脚步却没有停下。
“为什么不让我拦住他?”伊凡紧盯着那个男人背影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郁愤恨,语气也十分不甘。
他之前还想对他们不利,只不过是没时间了才不得不放弃而已。
而且伊凡也认出了这就是之前和维尔拉一起吃饭的那个男人,心中对他充满了嫉妒和敌意,恨不得让他永远消失才好。
维尔拉说:“他之前也想放过我,不管怎么说,这算是对他那点仁慈的回报吧。”
她不太想和克雷尔起冲突,一个是怕耽误时间,另一个则是因为他是父亲唯一的学生,她不愿意看着他死去。
“好了,我们快走吧。”
维尔拉这样说了,伊凡也只能放下心中那些阴暗的念头,跟着她一起离开。
这栋房子实在是大得离谱,无数的回廊密集交错,两人走了好半天才走到出口,而在此之前,维尔拉已经嗅到了一股浓郁的烟味。
没走多久,果然看见大厅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横梁和家具已经被点燃了,四处都燃烧着熊熊大火。
维尔拉心中一沉,一扭头,果然见到伊凡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一幅画最恐惧的东西,就是火焰。
地下室。
克雷尔赶到时已经太晚了,他心爱的女孩面色惨白,奄奄一息,生命如同流沙般缓慢消逝,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片刻。
他只能为她画像。
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克雷尔平复心神,坐在画架前,与菲奥娜过去甜蜜的记忆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中,笔下那些混着鲜血的颜料似乎也拥有了生命。
随着画家细腻的笔触缓缓勾勒,那些粗糙的线条和凌乱的色块渐渐组合成了栩栩如生的肖像。
画像上,女孩不再暴躁、阴沉、喜怒无常,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的微笑,仿佛岁月静好。
克雷尔痴迷地望着这幅画——这就是他们初识时她的样子,天真善良,纯洁无瑕。
“菲奥娜……”他轻唤着她的名字。
忽然,他看到画像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
那不是错觉。
画中女孩在对他微笑。
在克雷尔震惊又狂喜的注视下,她从一幅静态画渐渐变得灵动,最终突破那层薄薄的壁垒,从画布中走了出来。
克雷尔的神态难掩激动,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太好了……这次很顺利,竟然真的成功了!”
画像菲奥娜望着他,异常温柔地说:“是的,我现在都明白了。成为永生的画像是有条件的,不仅需要技艺精湛的画师,还需要画师真诚地爱着画中人,这样画像才能拥有生命。”
克雷尔庆幸地说:“真的吗?那我们可真是幸运……”
“是啊!”菲奥娜眨了眨眼睛,忽然问,“亲爱的,你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吗?”
克雷尔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问,愣了一下,点点头,“当然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她问这句话的原因。
克雷尔低下头,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美工刀。
鲜血洇染了洁白的衬衫,他在一瞬间甚至忘记了疼痛,只是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面前的女孩。
“为什么……?”
在男人痛苦绝望的目光下,菲奥娜流着泪说:“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只是……永生是有代价的,我不想永远留在那个黑漆漆的世界里!”
从灵魂进入画像的那一刻起,就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那个声音告诉她,她虽然成功改变了自己的生命形态,却并没有获得自由,如果不在画像诞生后的一天内杀死她的缔造者,她的灵魂就会被困在画中世界,再也不能出来。
那个世界太可怕了,全然的一片死寂,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存在。
就算只在那里待了几分钟,菲奥娜却已经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她绝对不能永远生活在那里。
那么,就只能牺牲克雷尔了。
她当然很爱他,可是……是他自己说过的,他愿意为了她牺牲一切!
“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菲奥娜的眼神是如此真挚,充满了对他的感激和深切的爱意,那并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于是,这一刻克雷尔忽然明白了。
他爱她胜过一切,她也的确是爱着他的,只不过,她更爱的是她自己。
地下室中,画像菲奥娜抱着恋人逐渐冰冷的尸体伤心哭泣。
她已经杀死了画师,获得了自由,可她却依旧悲痛难忍,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遇到像克雷尔这样爱她的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菲奥娜痛哭忏悔,可克雷尔却不能再回复她了,他眼眸空洞地躺在她怀里,腹部还插着一柄美工刀,鲜血浸透了他为她精心绘制的雪白裙摆。
“还真是虚伪啊!”忽然,房间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菲奥娜警觉转头,只见一个黑衣女子正抱着双臂站在门框边上,目光嘲讽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我在说你,人是你杀的,你却还在这里假惺惺。”
菲奥娜仿佛被刺到了痛处,她脸色一变,恼羞成怒地大声说:“你懂什么?他是自愿为我牺牲的,我能活下去就是他最大的愿望!而且这不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拿我们当试验品,现在既然得到结果了就快滚吧!”
黑衣女人冷笑着说:“我可以滚,不过我还要完成最后两项工作。”
她说着,忽然摊开手掌,手心里握着一只银色的袖珍打火机。
菲奥娜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她想干什么,立马扔下克雷尔的尸体,神情惊惶地扑过去阻止。
可黑衣女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在菲奥娜靠近之前,她闪身一避,迅速将点燃的打火机扔向了画框。
刺啦!
木质画框瞬间被点燃,连带着空白画布也燃烧了起来。
菲奥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分明没有接触到火焰,可她的全身却同时燃烧了起来,被橘红色的火光包裹着,仿佛一只乘风飞舞的蝴蝶。
菲奥娜到底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幅画,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她就在惨叫声中化为了一摊灰烬。
“这样就只剩下一件工作。”黑衣女人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灰烬,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
别墅大厅。
伊凡望着眼前的大火,心中充满了绝望。
其实他们距离出口已经很近了,大门就在可以看得见的不远处。如果只有维尔拉一个人,她裹上一条潮湿的厚被子,用湿毛巾紧紧捂住口鼻,或许还能试着逃离火场。
可他不行。
他是画,不是人。他比人更怕火,只要沾上一点点火星子就会迅速燃烧起来,与此同时他也不能碰水,那会让画作的颜色毁于一旦,到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算存在。
眼前的情形无疑是令人绝望的,伊凡甚至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他害怕到牙齿都在颤抖,只能努力控制面部肌肉,不让自己露出狼狈慌乱的表情。
“你、你先走吧……”
“那你怎么办?”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你想出了什么好办法?说给我听听。”维尔拉转过身,两只手按住了伊凡的肩膀,双眸严肃地盯着他,像是要确定他有没有在说谎。
伊凡故作淡定地说:“你别忘了,我是画!我可以先躲进别的画里,然后从画中世界离开。”
维尔拉:“是吗,那你先进画里,我看着你走了我再走。”
伊凡当然做不到,他入画必须有本体在附近才行,可画框太累赘了,他这次并没有带在身边。
“你怎么这么多话!我让你走你就快走,留在这里也只是累赘!你以为我是你吗,轻而易举就会被大火困住?实在太可笑了!”
金发少年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长毛猫,竭力装作凶神恶煞又不耐烦的样子,想吓退眼前的人类,可维尔拉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只是在逞强而已。
她沉默地看着他。
在那洞悉一切的视线里,伊凡所有藏起的心思都无所遁形,他再也维持不住凶恶的面孔,难堪地转过头去。
维尔拉抓着他的手腕,强硬地带他离开熊熊燃烧的大厅。
“我们走,去屋顶上!不用担心,总会有办法可以离开这里的。”
虽然一个字都没提,但维尔拉的潜台词无疑在说——她不会丢下他。
她的态度是如此坚定,言辞铿锵有力,比任何东西都更能带给伊凡希望,他不由自主地听从她的吩咐,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相比起伊凡自己,维尔拉拥有着无比坚韧的内心。她就像一颗耀眼的钻石,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闪烁着恒久美丽的光辉。
令他忍不住目眩神迷。
在这一刻,即便是一直在抗拒的画中人也不得不承认,维尔拉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人类,他的心为她而动摇。
两人来到了屋顶上,惊喜地发现别墅背面还没有烧起来,他们可以从这里离开。
唯一的遗憾是,屋顶没有梯子,需要有人先下去取。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伊凡本质是画在布上的画,他可以把自己的体重变得非常轻,从楼上跳下去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在伊凡下楼之前,维尔拉对他说:“关于之前的事……等脱险之后,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听见这些话,伊凡不由得悚然一惊。
她要和他说什么?她是还在生他的气吧?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维尔拉的表情,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没有笑,也没有发怒,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于是伊凡心中更加的惴惴不安了。
可他又不敢拒绝她。
“好……我等你。”他说完,也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匆匆跳下楼去给她找梯子了。
伊凡的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带着梯子回来了,这时候大厅的火还完全没有蔓延到屋后。
可是他在约定好的地方却没有看到维尔拉,喊了几声她也没有回应。
伊凡心中一沉,正准备踩着梯子上去察看,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引擎发动的声响。
他转头,恰好看到一辆贴着防窥膜的黑色越野车悄然驶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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