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12
夜店的霓虹灯光诡谲得让人眼光迷离, 形形色色的男女在昏暗的环境下穿行,随着鼓点节奏舞动。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气味,音乐声调到了最大, 即便是角落里也充斥着酒杯的碰撞和大声谈笑。
坐在吧台旁, 陆陆续续赶走了十来个搭讪者之后, 卡罗尔终于烦躁地给杰克拨去了电话:“你在哪儿?有空就来接一下我们,我们在……”
她也喝了不少酒,此刻大脑昏昏沉沉,还有点想吐, 叮嘱了半醉的贝拉几句,便赶忙跑到了卫生间。
等吐过了一回,再回到人群喧嚷的吧台附近, 远远便看到一个男人坐在之前她坐的位置上, 挨得贝拉很近,一只手从身后绕过去,好似要搂她的腰。
卡罗尔眼睛一瞪,就要冲上去拉开对方的咸猪手,没想到才刚走了两步,就看见喝得昏昏沉沉的贝拉忽然暴起, 扭着男人的胳膊, 一个擒拿就将他给按在了地上。
“啊啊啊!放手!快放手!”猥琐男趴在地上大声哀嚎。
卡罗尔见状松了口气,同时好笑地扶额。
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啊, 贝拉从小就很受欢迎,她的父母因为担心她被骚扰,专门送她去学习了柔道, 如今已经练了有八九年了,不知把多少变态跟踪狂扭送到了警局。
敢骚扰她, 倒霉的估计是别人。
过了一会儿夜场保安过来,说明了情况之后,那个猥琐男被赶了出去。
制服咸猪手的贝拉又恢复了一滩烂泥的状态,双颊酡红地趴在吧台上,看上去随便来个人就能轻轻松松把她带走。
不过这次,却是没人敢上前拔虎须了。
过了二十来分钟,杰克到了。
他跟卡罗尔打了个招呼,过去就准备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贝拉,卡罗尔想出声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重复了不久前咸猪手的命运。
“啊!啊啊啊!疼!疼!快放开,我是杰克!你不认识我了吗?!”
夜场保安早就关注着这边,此刻一见“梅开二度”,又迅速过来了解情况,在卡罗尔解释了半天杰克是他们的朋友,不是咸猪手之后,对方才将信将疑地离开。
贝拉这边,也总算认出了杰克的脸,将他放开了。
杰克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地抱怨:“这家伙下手也太狠了吧!”
卡罗尔偷笑:“你怎么又忘了?不要在贝拉迷糊的时候从她背后接近她!”
她的应激反应可是很可怕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夜场保安是救了那个猥琐男也说不定。
误会解除后,两人合力把烂醉如泥的贝拉搀扶上了车。
杰克先把卡罗尔送回了家,然后才送贝拉。
一路上她都安安静静的,可车子一停到门口,她突然开始发酒疯了,跟个熊孩子一样挣扎个不停,把一心想快点把她弄进屋子里的杰克累得满头大汗。
“祖宗!大小姐!马上就到了……你别闹了行不行!”
贝拉就像全天下令人糟心的熊孩子一样,根本不听家长劝说,不仅自己不肯动,还不让杰克开门,在家门口搂住他的脖子就开始哇哇大哭。
“不我不回家!我要继续喝!卡罗尔?卡罗尔你在哪?别走,我们继续干杯……!”
她跟只树袋熊似的,扯都扯不下来,杰克只能无奈道:“不就是分个手,你至于吗?没了这个,下一个更好啊!”
“我没分手!”贝拉一把推开了杰克,皱着眉头,十分不满地看着他,大声说,“他才不能甩我,要甩也是我甩他!”
“没问题,进屋吧祖宗,我们明天就去甩了那家伙!”
他顺着她说话,她却也不高兴,又开始难过地流眼泪,“可是我好喜欢他,我不想,不想放弃……”
这可真是失恋的人才会有的反应,大小姐长这么大,在感情上估计都没摔得这么惨过。
杰克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安慰道:“不就是个失恋?算什么大事,迟早会过去的!”
“不行我太难过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杰克总算把贝拉半扶半抱地弄上了楼,让她躺在自己的卧室床上,脱了她脚上的靴子,又从卫生间拿来毛巾给她擦手擦脸,还给她盖被子,可以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等收拾完一切,他也没留宿,直接自己开车离开了。
从头到尾,杰克丝毫没有意识到,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有另一个存在隐藏在暗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从车子在门外停下开始,丹尼尔就站在二楼的窗户旁,看到了杰克把醉醺醺的贝拉拖下车,看着她一会儿发疯一会儿流泪,抱着那个男人诉说自己的痛苦。
他知道,那个男人是贝拉的朋友,他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对方就像一名随叫随到的管家,或是忠诚守卫的骑士一般,始终徘徊在她的身边。
丹尼尔看着男人把贝拉带上楼,即便她醉得不省人事,对方也没有丝毫逾矩,只是细心妥帖地照料着沉睡的她。
他强忍住内心的酸涩煎熬,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去打扰他们,这样才是最好的。
那个男人应该是喜欢着她的吧,不然为何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的身边有着无数的追求者,每一个都比他更适合她。为了她着想,就算他再痛苦,也不能回到她身边。
丹尼尔一直沉默地注视着两人,直到杰克离开,他才按耐不住,在她的床边显出了身形。
他看着贝拉。睡着了的她面容有如天使般纯洁,可她睡得并不安稳,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也是微微皱起的。
这段时间她过得不好,他同样也是。
他几次想服软,想和她阐明一切,让她回到自己身边。他知道,如果她得知了那些事,一定会很心疼他,一定不会拒绝他。
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仅仅是因为只有一年时间,他还觉得自己不配。
在丹尼尔的心中,贝拉是阳光下的小公主,干净温暖,而他仅仅是城堡阴影下的怪物。
她以为他和她一样,可事实上,他经历过太多的黑暗,甚至自己的手也不是全然干净。他曾有过一段颓废的时光,放纵自我,为了金钱无所不用其极,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那时候的丹尼尔没想到,还会再次见到贝拉,而且见到她的时候,自己还是这样一种难堪的状态。
或许最开始他就不该在她面前现身,如今放手也是最好的……
丹尼尔在床边蹲下,隔着手套轻轻握住了贝拉的手,而她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直接把两条胳膊伸了过来。
在抱住他的小臂之后,她好似得到了喜爱玩具的孩童一般,眉头渐渐舒展,露出了恬静的睡颜。
丹尼尔怔怔看着这一幕,眼眶渐渐泛红。
明明理智上清楚地知道,她退却了才是最好的,可是为什么,胸腔处却隐隐作痛,心里也变得一片荒芜?
宿醉一夜,贝拉醒来后头痛欲裂,勉强爬起来吃了点面包,就又回到卧室,在床上躺了一上午。
中午吃了外卖之后,她的难受缓解了不少,洗把脸穿上衣服,无精打采地来到了事务所。
前台阿黛拉被她的面色惊到了,关心地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贝拉有气无力地说:“现在还没,不过快了!”
就照她这几日天天夜店买醉的架势,哪天把自己弄进医院似乎也不奇怪。
她也不想把自己整得这么颓废,这么狼狈,可如果不这样做,心中的难过就更加折磨得她厉害,她也只能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贝拉坚定地想着,来到了汉森先生的办公室,他刚刚处理好文件,一抬头,看到她这副熬夜熬了一宿的模样,也十分吃惊。
“你最近有考试吗?通宵学习了一晚上?”
通宵学习……汉森先生也把她想得太认真了吧?她可是个满足于低分飘过的学渣啊!
贝拉没解释,只是说:“汉森先生,您有空吗?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哦,当然有,请坐吧!”
贝拉于是在他对面坐下。
她斟酌道:“您见过的人比较多,我想了解一下,是不是会有一些通灵者的能力太强,以至于,嗯……容易‘失控’?”
“失控?”汉森重复了一遍,疑惑道,“是指不受控制地伤害他人,就像之前那对母子中的孩子一样?”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说,只要接触就会得到讯息,甚至即便不接触,只要站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就会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心声,根本无法关闭自己的灵觉开关。”
汉森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噢,当然,确实有,这个人你也知道。”
贝拉艰难地问:“是……您的合伙人吗?”
“是的。”汉森的话戳破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原来丹尼尔真的不是在吓唬她,他的世界确实就是那样子的。
“通灵者的能力还是不要太强,否则会很痛苦。”汉森叹息一声,讲起了自己很多年前经历的一件往事。
那时候,他才三十出头,正是野心勃勃,想要建立一番事业的时候。
他了解到了神秘世界的空缺和这个行业的有利可图,与此同时,他把第一个目标定到了在“通灵秀”上爆火的少年灵媒——丹尼尔的身上。
丹尼尔才刚成年没多久,就干脆利落地和父母断绝了关系,一个人住在郊外的房子里。
他和“通灵秀”的合约还有一年,但他对于上节目作秀这件事已经无比的不耐烦,迫切地想要赚够一笔钱解除合约,彻底脱离这个畸形的圈子。
汉森就是在这关头找到了他。
两人一拍即合,共同出资成立了灵异事务所,由汉森负责经营,丹尼尔出面解决一些困难委托。
在这短短的一年里,他接了不下十起‘困难级’任务,每一桩都是常人触之即死的恶性事件,但他完成得很漂亮。
事务所名声远播,丹尼尔个人也飞快地积攒起一笔财富,付了节目组赔偿金,顺利解除了合同。
眼看着事业蓬勃发展,汉森不愿放过眼前这棵摇钱树,极力劝说丹尼尔放弃隐退,继续和他一起留在事务所,可丹尼尔每次都坚定地拒绝了。
“在这个令人作呕的世界里,我多待一秒都是在忍耐!”在被问得烦了的时候,丹尼尔冷冰冰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汉森一直不理解,哪有人放着钱不赚,想跑去深山里隐居的?
要说丹尼尔是不想面对危险吧,那也不是,他接的全是危险程度爆表的天价委托,那种要钱不要命的架势,让人看了都心惊。
汉森想问为什么,可他从来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情况,直到有一天,丹尼尔出人意料地接下了一个委托。
那个委托并非困难级,只是一件失踪案,一对夫妇说自己的小女儿在超市里失踪了,他们在监控里找不到她,就连警察来了也没办法。
如今三天过去,小女孩生死未卜,夫妇两人急得都快崩溃了,只好病急乱投医,在亲戚的引荐下求到了事务所这里。
当时事务所签约的其他灵媒都不在,丹尼尔恰好路过,站在一旁听了会儿。
等这对夫妇讲完之后,他提出想要看看女孩的照片。
夫妇两人急忙翻出手机相册给他看,看过之后,丹尼尔表示自己可以接下这个委托。
当时汉森都震惊了——他不是非天价不接的吗?这对夫妇虽然有钱,可也出不起他要求的金额啊!
事后,汉森专门询问了这点,那对夫妇立刻表示只要可以找到女儿,他们就算倾家荡产也没关系,可丹尼尔却一反常态地拒绝了,要求只按普通的委托处理。
他的动作很快,立刻跟着夫妇去到失踪地点。
那时是早晨九点,正是人潮拥挤的时候,丹尼尔跟着夫妇走过所有他们经过的地方,最终在消防通道里发现了踪迹。
当时的情况确实很危急,小女孩被人贩子迷晕带走,险些就要被转移,丹尼尔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找到了人贩子藏身的地点,独自把女孩带出。
事后,他又报警把一众被拐孩童救了出来。
那对夫妇对他千恩万谢,尽己所能出到了最高的酬劳,事情圆满解决。
汉森本来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那天晚上,他偶然路过丹尼尔的办公室,察觉里面好像有人。
办公室里没开灯,他还以为是小偷,直接推开了门,结果看到了让他匪夷所思的一幕——
地板上到处是血,黑发少年正跪在角落,用一根铁丝刺进自己的耳朵里。
汉森吓坏了!
他赶紧上前阻止,用力抓住少年的手腕强行让他把铁丝松开,在这过程中,汉森听到他嘴巴里一直喃喃念着:“好吵,太吵了!怎么才能停下来……”
因为就医及时,丹尼尔的耳膜保住了,可他的听力还是受了些影响。
这次意外让汉森心有余悸,他这才知道,这个别人眼中的“天才”一直以来在受着怎样的折磨。
他的灵力很强,却无法控制,只能被迫接受自己不想得到的讯息,这样下来日复一日,已经快要崩溃了,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要离开。
“之后我就没再劝他了,他出院没多久,就决定离开城市,搬到偏远山林里,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知道他下落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传到耳边的声音是哽咽的,贝拉听到一半就哭了出来,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汉森答道:“丹尼尔唯一的朋友,也是一位灵媒,只不过没他那么有名。”他犹豫了一下,递给女孩一张纸巾。
贝拉接过纸巾,说声“谢谢”,然后就开始胡乱地抹眼泪。
汉森看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忍不住问:“你确定你不认识丹尼尔吗?”
“不认识。”贝拉坚定自己的说法。
汉森不解地问:“那你哭什么?虽然丹尼尔的经历很让人同情……可是,那也只是别人的事吧?”
难道这个女孩的共情能力特别强,可以把别人的事当成是自己的?
贝拉说:“不是别人的事。”
“嗯?什么意思?”
“不是别人的事,是,是我的事,”她眼睛红红的,抽噎着大声说,“他救的那个女孩是我!”
贝拉说完这句话,彻底控制不住情绪,趴在办公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而汉森已经完全愣住了。
天呐,这可真是……这种巧合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这个久经风雨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是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贝拉哭泣,手上不停地给她递纸巾。
半个小时后,等她的情绪总算缓过来,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眼皮肿得就好像两只豆包,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的,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看着可怜又有点好笑。
汉森无奈地说:“好了,别哭了!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觉得故事里的女孩是你?”
贝拉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哑地说:“十三岁那年我被人贩子拐走过,但是很快就被找回来了,只有我一个人最先获救,其他人都是后面才陆续被警方找到的。我妈妈说,是因为他们当时找了私家侦探,可是现在想想……私家侦探怎么可能比警察还快?”
她被拐走的地点也是超市,获救的时间也是傍晚。
这么多的重复点,她没法当作看不见。
原来他们那么多年之前就已经有交集了吗,可丹尼尔为什么不说呢?难道他没认出她来?
汉森诧异地问:“那你当时见到丹尼尔了?”
贝拉摇摇头,一说起这个,她又想哭了,“没有,我被药迷晕了,全程昏迷着,直到第二天才醒来!”
汉森叹口气说:“看来你们还真是有缘分!虽然过去这么久不一定有用……但我可以帮你找找丹尼尔的下落。”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虽然很感激他,但并不想打扰他。”
“那……好吧!”
直到离开事务所,回到家中,贝拉依旧精神恍惚。
她想起之前她家开派对,还有在图书馆那次,丹尼尔都有来找过她。虽然他表面无事,其实一直在忍耐着痛苦吧,可她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她是个坏女人,是个不称职的恋人。
嘴上说着爱他,却丝毫不曾去察觉他的痛苦和付出,这样的她,真的能和他在一起吗?
人生中第一次,贝拉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突然想要见到他,很想很想。
灵媒13
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 贝拉拨通了电话。
嘟……嘟……嘟……
每一声铃响,都在催动着越发紧张的神经,就像是一根牢牢绷紧的弹簧, 只要再一用力就会断裂。
“您好,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听筒中传来了公式化的甜美女声, 贝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她想,她是要找机会再见丹尼尔一面的。
不过或许不是现在。
由于答应过丹尼尔会减少对“那个世界”的接触,贝拉最近很少接新的委托了, 不过当阿黛拉打来电话,说她之前处理过的那件案子有了后续时,她还是觉得要有始有终。
她打起精神去见了上次的委托人, 那个在寻找失踪姐姐的青年格伦。
一个多月不见, 对方好似憔悴了不少,他没有多叙旧,而是直接推过来一把生锈的钥匙。
“这是我从一个大集团手中拿到的东西,很可能是他们的犯罪证据,但我只知道这些,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贝拉小姐, 它可能会让你看到一些不舒服的画面, 事务所已经提高了委托等级,如果你感到为难的话, 可以拒绝。”
听他的意思,他姐姐的失踪似乎牵涉不小,甚至有了一定的危险性。
如果一开始就是这种程度的委托, 贝拉应该会拒绝,不过今天来都来了, 而且汉森先生肯让她接触,说明还是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的。
她斟酌了片刻回答:“我想试试,不过只接触一次或许不行,我能把它带回家吗?”
青年说:“当然可以,谢谢你,贝拉小姐。”
于是贝拉收下钥匙,和委托人约定,感知到信息后再给他答复。
会面结束后,贝拉一出门便接到了一通电话。
来电人是卡罗尔,她告诉贝拉她们的发小佩姬从国外回来了,大概中午下飞机,晚上会举办一场欢迎派对。
“她不是下个月才回国?”贝拉很惊讶。
卡罗尔说:“临时改签了。可能是失恋吧,或者什么原因,总之她心情不太好,说不想在那边待了。你晚上有空吗?要不要我顺路去接你?”
贝拉婉拒了,表示自己可以开车过去。
晚上,她来到聚会地点,一进门就被刺耳的音乐声震得耳朵发麻,客厅里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正在狂欢,五彩的灯光下,气氛暧昧十足。
贝拉也习惯了,她的发小佩姬就是个爱玩的人来疯性子,有空基本都泡在夜店里,出门不是蹦极就是飙车,总之是什么刺激玩儿什么。
贝拉从人群中挤过去,在一条沙发上找到了佩姬。
她好像比以前更奔放了,嘴唇边打了唇环,耳骨上也戴着七八个耳钉,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还涂了裸色唇膏,妆容性感得要命。
她一见到贝拉靠近,便用力朝她挥手,旁边的人主动挪开,让贝拉坐在了她身边。
佩姬显然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贝拉最近的情感失意,一开口就是:“要不要给你介绍个技术好的男人?”
贝拉差点被呛到,连连摇头,“不,不用了!”
“你就没有需求吗?”佩姬打量着她,颇有暗示意味地说道,“刚跟男朋友分手,最好的排解方式就是找个好的一夜情对象,好好放纵一下。”
贝拉还是拒绝:“不需要,我们还没有分手。”
佩姬这下真惊讶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你这次是认真了?”
“是。”贝拉犹豫了一下,直接承认了。
“好吧,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佩姬调侃道,“他们都说你跟我像,只是没我玩得这么开,可我一直不这么觉得。你就是长得一副很爱玩的样子,其实内心是个小古板,最向往的还是那种童话里骑士与公主的爱情故事,我说的对不对?”
之前佩姬那些露骨的暗示没让贝拉脸红,可说到这个,她的神色却变得有些羞涩,磕磕巴巴地说:“呃……应该是吧?”
佩姬大笑,伸手把她搂过来,凑在她耳边说:“那就行了!不用担心,谁能拒绝我们的小公主呢?过来点,我再免费教你几招……”
她在贝拉耳边嘀咕了半天,那些过于夸张大胆的内容把向来大方的贝拉也弄得面红耳赤,急忙转移话题:“别说我了!你呢,你怎么样?为什么突然急着回来?”
贝拉还记得,佩姬当初是为了一个男人出国的,对方名校毕业,长相身材也是极品,一下子就把佩姬给迷住了,疯狂倒追了半年不说,最后还非要跟着人家出国留学。
当时大家都说,佩姬这是遇到真爱了,没想到才不过半年,她就选择了回国,那段感情十有八九也是失败了。
贝拉好奇地问:“那个男人你最后追到手了吗?”
佩姬:“追到了,又分了。”
贝拉:“你把人家甩了?”
她总觉得以佩姬那种三分钟热度的性格,一段感情不会持续太久,就算当时爱得死去活来,不爱了也是说分就分。
“是,我把他甩了。”佩姬笑了笑,笑容在灯光下有些苦涩。
见惯了她肆意放纵模样的贝拉,此时看到她露出失意的模样,居然也有些愣住了,迟疑片刻才又问:“为什么?”
“因为他不举。”
佩姬的这个回答,差点让贝拉把刚喝进去的饮料又呛出来。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佩姬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他,为了他我和所有交往对象都断了,就想跟他一个人好,可他偏偏不举。”
“就算我再喜欢他,但一个不能跟我上床的男朋友有什么用呢?没有亲密接触,我就感觉不到他对我的爱,光凭嘴上说的那些话根本不能让我信服,最后只能分手。”
“我准备回国之前,他来找我,在我面前哭了,求我不要走……那副卑微的样子,哪能看出以前我追他时那种对我爱答不理的骄傲?我看不下去,也哭了,答应他我会陪在他身边。”
闻言,贝拉惊讶地说:“那你过几天还要回去?”
“不回去了,那是骗他的。等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改签了机票,连夜跑路了。”
“……”贝拉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客观来看佩姬有点绝情,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她不会去苛责她,只担心她之后会不会后悔。
贝拉观察着佩姬的表情,想看看其中是否隐藏着失落的痕迹,可她到底是个洒脱的人,落寞的情绪只表露了一瞬间,便恢复了往常轻松的样子。
“好了不说了,这里有这么多不错的男人,我去随便找一个,排解一下失恋的难过!”
她说着就站起身,走到人群中,去和她看中的男人调情了。
贝拉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有人搭讪她便跟对方聊几句,可越聊却越是烦躁,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果然,和男人困觉只是佩姬排解情绪的方法,并不适合她。
聚会结束时,彼此看对眼的人心照不宣地随便找个房间进去,开始今晚的夜生活,只有贝拉拒绝了所有邀请,孤零零地开车回家了。
等回到她那座偏僻的房子,时间已经很晚了。
贝拉在房门前徘徊了很久,最终脚步一转,去了隔壁。
虽然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但她实在太思念他,即便见了面之后要再次听他那些冷言冷语,她也不想放弃。
只踌躇了几秒钟,贝拉就按响了门铃。
等了五分钟,没人过来开门。
她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等到第六次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这座屋子里要么是没有人,要么……就是有人,但主人不想给她开门。
贝拉叹了口气,失落地回去了。
她还记得和格伦的约定,所以这天晚上她把钥匙穿了条细绳,挂在脖子上入睡。
但她在入睡之前,脑子里想的却全是佩姬说的那些话,从汉森先生口中听到的往事,还有和丹尼尔吵架那天,他决绝又冰冷的眼神。
她脑子里想的全是他。
她想见到他。
怀抱着这样强烈的思念,贝拉在梦中进入了一种熟悉的奇妙状态,她的灵魂轻得仿佛一片树叶,随风轻飘飘浮起,又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缓慢坠落。
最终,她来到了一个落满灰色尘埃的地方。
贝拉好奇地四处张望,随后惊讶地发现,这里似乎是她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那座挂着秋千的公园。
贝拉饶有趣味地转了一圈,再次确定了,这里确实就是她家旁边的那座公园。
她怎么会梦到这里的?
还记得妈妈曾经说过,小时候她经常来这边玩,最开始她还以为她有同伴,结果有一次偶然路过,发现她竟然是一个人玩,而且还玩得滋有味,挺开心的样子。
那时候妈妈还感叹说,她可真是个奇妙的小女孩。
她小时候的生活应该确实挺有趣的,只可惜发高烧后大部分都忘记了。想到这里,贝拉心里稍微有些遗憾。
反正是在做梦,贝拉没什么心理负担,就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回忆童年时的记忆。
走了一会儿,她忽然听到了若有所无的犬吠声。
奇怪,她的梦里连人都没有,为什么会有狗?
贝拉有点好奇,转身朝着犬吠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越走,那个声音就越清晰,而且还隐隐约约有点熟悉感,她原本只是好奇的心情逐渐转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个狗叫声,听起来好像有点可怕。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可怕呢?她明明从来不怕狗的啊。
贝拉不敢继续上前了,可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她却听见那个叫声又更近了,似乎是对方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正在主动朝她靠近。
咚咚!
咚咚咚!
贝拉的心跳骤然变得急促,像是一种本能反应,她一下子脸色煞白,转身就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感觉被追上了会发生不好的事!
她撒开腿狂奔,可总也甩不掉身后追踪的东西,只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渐渐染上了铁锈的味道。
可恶!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甩不开!
贝拉喘着粗气,一边奔跑一边在心中咒骂着,在跑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直接把她拖向了里面!
贝拉大惊失色!
她甚至来不及挣扎,只觉得眼前一黑,天和地瞬间翻转,她就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人的手臂正紧紧箍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手掰断,贝拉忍不住痛呼出声,对方听到她的叫声,忽然一下子松开了手,后退两步。
贝拉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是真的吗,不是我梦见的?”
贝拉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再次激起了丹尼尔的怒火,她知不知道她险些遭遇了什么?知不知道她差点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看到她被“猎犬”追赶的时候,他几乎吓得肝胆俱裂!
可她居然一点都不紧张,还在这里若无其事地说这些话!
丹尼尔伸手按住贝拉的肩膀,双眸紧紧地锁住她,一开口就是愤怒的斥责:“你疯了吗?!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一个人来灵界?可你却无视我的警告,悠闲地在这里闲逛——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贝拉被他吼得一愣,随后又觉得很委屈,大声说:“我怎么知道这里是灵界?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贝拉委屈又生气地说,“我只不过是正常睡觉,然后在睡前想了想你……怎么,难道想你也犯法吗?”
虽然不高兴,但她还是选择了表明心意,让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并没有忘了它。
看到她难过的神情,丹尼尔意识到,她并没有说谎。
就算没有盐水浴的辅助,贝拉确实也有可能因为强烈的思念而无意识地来到他所在的灵界。
所以其实……这次她遇险其实也有他的原因吗?
丹尼尔的愤怒转变成了自责,他抿唇不语,想要和她道歉,又担心道歉会改变他们如今冷战的状态。
贝拉看出他的态度变了,哼了一声,问:“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她打量着四周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的环境,猜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丹尼尔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
丹尼尔说:“恐怕还不行。这是一个灵力制造的封闭空间,不会被‘猎犬’窥探到,可我们也得一小时后才能离开。”
虽然很好奇“猎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时间紧迫,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贝拉凑近,盯着他说:“很好!那我们就有时间谈话了。”
丹尼尔不自在地垂下眼皮,问她:“你想谈什么?”
“我们。”贝拉说。
“之前不是已经谈过了吗?”
“那只是你的说法,又不是我的,我想和你说说我的想法。”贝拉坦诚道,“你担心的那些不能陪我之类的,对我来说并不是问题,一直以来让我犹豫的只是我的接近会不会伤害到你。”
“我有个朋友,她认为情侣之间没有亲密接触就感受不到爱,但我却不这么觉得,我认为正是因为爱,所以才会选择忍耐。”
“如果你被触碰就会感到痛苦,那我也可以接受柏拉图恋爱,只要……永远都能看见你在我身边。”
她的眼神太真诚,目光炽热得让丹尼尔想要逃避,想要远远逃离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可贝拉就像是预料到了他的想法一般,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坚决不容许他逃脱。
在这个时候,丹尼尔不由得痛恨自己——为何要创造出这么一个严格遵循规则的封闭空间呢?
这样,就连逃都没有办法逃了啊。
贝拉紧紧拽着他的手,抬起头,碧绿眼眸充满感情地望向他,坚定地说:“而且,我已经从汉森先生那里知道了,我十三岁的时候你就救过我了不是吗?我们的缘分早早就开始了,不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她的十三岁。
丹尼尔无奈地心想,她到底还是知道了啊,虽然在做那件事的时候,他就觉得有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联系,可她危在旦夕,他也没办法选择。
虽然在事后拜托她的父母,不要把他参与的事说出去,可是……只要她接触了灵媒的世界,她总会有机会洞悉自己的曾经。
至今他都深深地记得,当他把她从人贩子的窝点里带出来时她的样子。
落日的余晖中,娇小的红发女孩闭着双眼窝在他怀里,对自己不久前的危险处境毫无所觉,就像一只卧在屋檐下的没有防备的小猫咪。
在他以为她将会沉睡一路的时候,她却睁开了眼,那对猫儿似的绿眼睛朦胧地望向他,迷迷糊糊地问:“……你是谁?”
估摸着她还意识不清,丹尼尔轻声回道:“我是你的骑士。”
“……我的骑士?”女孩楞楞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里,可是她的眼皮实在太沉重了,不过片刻,就又晕乎乎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这段记忆被她当作了一个美好的梦,很快便忘却了。
可丹尼尔却记到了如今。
那是他逃避着,又渴望已久的不期而遇啊。
多少回的不期而遇,造就了两人如今的局面,在贝拉的攻势下他节节败退,几乎忍不住要说出他实际已经死去这个残忍的真相。
贝拉看出他的挣扎,误以为他又要拒绝,她狡猾地立刻凑上去,用手心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开口。
“先什么都别说!”她再次强调,“说什么都没用,因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被她紧紧抓住的丹尼尔忽然露出很难过的表情,他轻声问道:“那如果我离开了呢?”
贝拉说:“那我会很生气,很难过,但我不可能忘记你的,一辈子都不会。”
她的神情是如此坚定,她说的是真的。
他还是害了她。
事到如今,真相是不得不说了。
丹尼尔笑容惨淡,嗓音艰涩地开口:“如果我说,我早已经是个逝去之人了……你要怎么做?”
贝拉皱眉,放下手,“你是什么意思?”
“贝拉,我不住在隔壁,那栋房子的主人一年前出国了,现在房子是空的,所以你无论敲几次都不会有人出来开门。我给你的手机号也是空号,只有在这里才能拨通。”
“所以呢?”贝拉的脑子有些混乱了,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你其实不住这儿?那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这里,就住在——你的房子里。”丹尼尔惨笑着说,“你还不明白吗?我是死在这栋房子里的地缚灵,而你是灵媒,所以才能看见我,和我交谈,而其他人,在他们眼里我是不存在的。”
贝拉懵了!
丹尼尔的话她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她就听不明白了。
他在说什么?他已经死了,现在和她谈话的是幽灵?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杰克他们都曾见过他啊,汉森先生也知道他,他亲口说丹尼尔只是去隐居了……
等等。
贝拉忽然想起,好几个月前杰克请来的那位驱魔师说过的话。
他说什么来着?一个邪恶的灵媒诅咒了住进房子里的人……
“是你?”贝拉脱口而出,“你是那个被困在这里的强大灵媒?你诅咒了这座房子?”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只是重复了驱魔师说的话,直直盯着丹尼尔等着他的解释。
可他没有解释,直接承认了:“是我。”在贝拉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没有诅咒任何人。”
就算这样,那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贝拉从未设想过,神棍驱魔师说的居然有可能是真的?她一直以为他是骗子来着!
“等等……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灵媒14
十分钟后, 贝拉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你真的没有骗我吧?”
“没有。”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你是死去的亡灵, 可我能看到你, 听到你,触碰到你,那么对我来说,你和活着又有什么区别呢?”
即便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状态, 她似乎还是不想放弃。
丹尼尔虽然早有预料,心中还是泛起了深深浅浅酸涩的疼痛。
“不一样,因为最多一年以后, 我就会消失了。”
“消失?什么意思, 你要去哪里?”贝拉急切地追问。
丹尼尔答道:“消失,就是不复存在。我的灵体被强行封印在这里,无法离开,被迫和无数的怨灵相抵消,到如今,维持我存在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贝拉只听到了“被迫”这个词。
“等等, 是有人强迫你这么做的?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梦的主人拒绝了对方的要求,那个男人就在背后偷袭, 将梦的主人杀死了。
那会是丹尼尔吗?
“是我的一位熟人,不过不只是他,他背后还有个庞大的组织。”少年疲惫地说。
过去这么久, 提到当年的往事,丹尼尔已没了那时的愤怒, 但他还是觉得不甘的,如果有机会,他又何尝不想找那些仇家报仇?
但对方很精明,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给他设下了无法随意移动的邪咒,将他牢牢束缚在这栋房子里,只能无力地等待着消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你不会还不准备告诉我吧?就算你不说,我还是会去查的,到时候保不准会因为不知内情而一不小心掉进敌人的陷阱里,所以我劝你,还是早点告诉我真相!”
贝拉注视着黑发少年,目光执着地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丹尼尔叹了口气,在她面前主动坦诚了当年的往事:“那时我离开城市,买了一套山里的房子……”
五年前,再也无法忍受城市喧嚣,被折磨得几近崩溃的丹尼尔辞别了所有人,独自来到深山隐居。
他是存着永远不再踏进城市的想法的,可是在山中居住几年之后,他意外地掌握了控制灵力的方法,不再如过去那般即便不接触也会被迫得知信息了。
如此,丹尼尔又动摇了。
虽然深山里有他一直渴望的平静,可是深山之外,也存在着他无法割舍的缘分。
就在这个关头,唯一知道他住处的朋友来找到了他,请求丹尼尔帮忙解决一桩他自己无法处理的恶性事件。
“那栋屋子里有数不清的怨灵,只要是在里面住过的人都会被它们无差别攻击!就算是搬走也没用!我的一位亲戚被盯上了……我实在没办法了,丹尼尔,请你帮帮我吧!”
朋友风尘仆仆,在客厅中这样对他哀求道。
丹尼尔本来就有重回城市的心思,此时帮这个忙也只是顺便。
他答应了,带上行李和朋友一起去到那栋遍布怨灵的房屋。
丹尼尔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恶灵作祟。
可他一到地点便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这里的恶灵才死了没多久,他们是被献祭的,为了召唤某个据说可以给人带来永生的邪神。
很显然,仪式失败了,充满愤怒的恶灵们迫切地渴望着报复主谋——那群主持献祭仪式的富豪。
丹尼尔的朋友被富豪收买了,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欺骗他,压根就不存在什么“被亡灵纠缠的可怜亲戚”,只有满手鲜血的黑心富商。
在他拒绝了“消灭亡灵”的要求之后,一直在示弱的朋友突然翻脸,从背后袭击了他,还对他说,其实他早就想好了另一种方法,那就是用强大的灵魂束缚恶灵,直到双方都消失为止。
丹尼尔被杀死后,灵魂困在此处,尸体也被不知带到了哪里。
他无法离开这栋房子,也就没办法找回自己的尸骨,解除另一位灵媒设下的邪咒,如此日复一日,直到贝拉的到来。
“为什么不找人求助?”贝拉冷静地问。
她还以为听过丹尼尔的故事之后,她会愤怒到失智,但事实上可能是太愤怒了,她反而保持了异样的冷静。
丹尼尔笑了笑,无奈地说:“贝拉,如果是你,在看到一个自称是鬼魂的家伙之后,第一反应难道会是去帮助他,而非立刻逃跑?”
“那我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的!”贝拉激动地说。
丹尼尔认真地看着她:“正因为是你,我才不能说。”
对方势力庞大,而贝拉只是个普通学生,他怎能让她冒着风险去和那样心狠手辣的敌人较劲?
事实上,他现在说出口也是被逼无奈,但凡贝拉没有表现得那么执着,他都会忍住愤怒和不甘,选择将这件事永远埋在心底。
只看着少年的目光,贝拉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她颓丧地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和他争辩了。
“现在我知道了,你不会还想让我置身事外吧?”
丹尼尔深深地看着她,说道:“我不会阻止你,但你要知道,只有一年了,你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偿所愿。”
她都明白的。
就算她最终能查明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成功扳倒那个富豪集团,很可能也来不及了,丹尼尔只剩下一年的时间,要在一年内破除他身上的邪咒,实在太难。
贝拉强忍涌上眼眶的泪意,坚定地说:“那我也要去做!你只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找到我的尸骨。”
“你的那个朋友,他应该知道尸骨在哪儿吧?”
“对,但那件事之后,他改名换姓,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
“那些富豪呢?他们总不可能消失吧?”
丹尼尔斟酌道:“没有,而且他们的生意还越做越大了。之前我在电视上看到,他们成立了MY集团,正在四处捐款。”
“都是装的而已!”贝拉冷笑着说,“别说还不知道那些捐款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难道现在做做慈善就能掩盖他们以前的罪恶了吗?哼,实在太虚伪了!”
她现在和丹尼尔同仇敌忾,对迫害过他的资本家深恶痛绝。
只要一想到她以前还去过MY集团旗下的餐厅吃饭……呸!她就恨不得当场吐出来!
对了,餐厅……
贝拉忽然想到了一点,那个MY集团餐厅的商标好像有些熟悉,似乎不久前在哪里见过。
殪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她终于想起来了。
“啊!是那份文件!”贝拉激动地大喊,“商标就印在文件上!”
丹尼尔疑惑地问:“怎么了?什么文件?”
“是我之前接手的一件委托,委托人在寻找他失踪的姐姐,从她的随身物品上我‘看’到她好像签署了一份秘密文件,和她的失踪有关。”
当时纸上是印着那么一个模糊的商标,但贝拉没记下具体图案,也就没法提供给委托人,但她现在忽然发现,那个图案和MY集团的商标是非常相似的。
“对了,而且就在今天,他还和我说他的调查遇到了困难,对方是一个难对付的大集团!”
那个青年说的会不会就是MY集团?他也在调查他们吗?
而且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就搞到了对方的“犯罪证据”,不管他是不是孤军作战,都说明他是很有实力的!
贝拉忽然就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对啊,她一个人没希望,但她可以找同盟啊!
心情激动的贝拉立即把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摘下来,递给丹尼尔,“这是委托人交给我的,你能看到上面有什么吗?”
丹尼尔顺从地接过钥匙,闭上双目感应,不到两秒钟便睁开了眼睛,“她已经死了。而且……是的,她也是那场献祭仪式的受害者之一。”
得知自己寻找的姐姐已经死去,对委托人来说恐怕是个不幸的消息,贝拉也为这件悲惨的事感到难过,可她还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人总是自私的,此刻充斥在她脑海里的大多是另一个想法——丹尼尔有机会得救了。
从丹尼尔说出真相开始,贝拉就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悲伤,竭力思考下一步,此刻她总算感到有一丝松懈。
她不想让丹尼尔担心,于是故意在他面前露出轻松的笑容。
“我想我们应该是有同盟的,我先去联系他,然后找到你那个满口谎言的‘朋友’,帮你解除邪咒之后,再去干翻该死的MY集团!”
看她突然变得斗志满满的样子,丹尼尔也感到轻松了一点,他有些好笑地说:“你怎么会觉得这件事有这么简单?”
贝拉眨了眨眼,说道:“在我心里,就是这么简单,也必须这么简单。噢,对了,如果你真正担心的其实是这个……那我现在可以碰碰你吗?”
“……也不是不行?”他故作犹豫地说着,却掩饰不住嘴角勾起的弧度。
贝拉笑了,凑过去吻了吻少年的嘴唇,“你能感知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吧?那你就应该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我发誓,一定会解放你的灵魂。”
丹尼尔当然知道,在短短的触碰中,他已经明白了她有多坚定。
他笑着说:“你实在是很有信心。”
贝拉:“那当然,而且我的信心不是白来的,我还有你。”
丹尼尔惊讶,猜到她又有鬼点子了,于是问:“你想做什么?”
贝拉说:“你上次不是附身在我身上了吗?我们共享感知,我可以使用你的力量之后,瞬间就从3G升级成了5G网络!”
她的意思是,让他附身来帮忙?倒也不是不行,如果只是共享感知的话,他可以随时从灵界回归,不会像上次一样受到太大损伤。
只是……
“你不怕吗?”
“怕!”贝拉点头,随后凑过去,在他耳边甜甜蜜蜜地说情话,“但是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丹尼尔笑了,他笑得很温柔,可贝拉贝拉却莫名觉得这笑容有点奇怪,就像是在憋着什么坏似的,然后问他他又不说。
……总感觉有问题。
贝拉嘟囔着,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却始终没看出个长短,只能暂时放弃了。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丹尼尔自然不必伪装成隔壁空房子的住客了。
贝拉给他收拾了一间屋子,让他想住的话就住在里面,平时也不用避讳她,可以随便出现在任何地方,就当两人是在同居就好了。
这天,贝拉正上网查看MY集团的资料,少年头枕在她腿上,一只手拉着她垂下来的手腕,另一只手黏黏糊糊地玩弄着她的手指。
自从说开一切之后,丹尼尔就像是放下了一个重大的包袱,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也黏人了许多。
可是……似乎也太黏人了些。
这样想着,贝拉无情地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指,继续双手敲键盘。
“你自己去玩吧,我忙着呢!”她就像个正在工作中被孩子打扰的家长一样,十分严肃认真地说。
丹尼尔觉得有些好笑,听她的话默不作声,但也没离开,直到贝拉察觉到身边太过安静,低下头来看他时,才轻声说:“你忙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少年的目光朦朦胧胧,如同覆盖着薄雾的海面,满是柔情和信任。
贝拉看得脸一红,目光游移地说:“咳,其实也不算打扰……”
她悄悄地把左手放下来,只用右手操作键盘,丹尼尔见状一笑,戴着薄手套的手指再次握住了她的掌心。
贝拉努力忽视掌心里传来的温度,摒除杂念,把几句简短的问候发到委托人的邮箱里,约他明天见面。
“好了!”按下发送键后,贝拉满意地舒了口气,低头对丹尼尔说,“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我把他约在就近的地方了。”
“嗯。”他欣然同意。
次日,丹尼尔就如上次一般,以灵界为中转站与贝拉共享五感,这样他并不算完全违背限制,因此受到的影响也较为有限。
贝拉本来都准备好迎接震耳欲聋的折磨了,结果没想到,这次居然毫无反应?
诧异地望着身旁安静路过的行人,贝拉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次……听不到声音了?”
丹尼尔回答:“我们两个现在的状态,就好像一只装满水的大肚瓶。如果说我提供了水,那你的身体就是瓶塞,虽然里面瓶子水很多,但瓶口被堵住了大半,所以水不会溢出来。”
贝拉懂了,说:“哦,所以我是你的瓶塞?”
丹尼尔笑:“也可这么理解,不过在隐居那段时间,我也学会了该如何控制瓶子里的水,不让它轻易流出来。”
贝拉这下不高兴了,重重哼了一声。
她总算明白那天在灵界丹尼尔为什么那么笑了,他根本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场面!
“好啊,原来你之前都是骗我的!”她生气地说。
原来他对外界压根就没那么大反应!只是在吓唬她!
丹尼尔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对,我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贝拉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丹尼尔轻声说:“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我只是觉得,说出真相没法让你退却,只有这个理由,或许能让你远离我。”
只是他没想到,就连这样也不能让她退却。
她太执着了,执着得让他心疼,他至今都没法完全相信,像她这样热情大胆的女孩,竟然会说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宁愿永远柏拉图的承诺。
如今,她又愿意为了他以身犯险。
丹尼尔不觉得自己值得她这样炽热的爱意,在这段感情中他始终存有愧疚之心,觉得是自己亏欠她。
贝拉沉默地听完后,问道:“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不,我已经明白了你的心意,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一切。”
贝拉的唇角扬起,又很快落下,装作还在生气的样子,气势汹汹地说:“记住你今天的话!”
“嗯,我会记住的。”丹尼尔温柔地说。
贝拉来到约定的咖啡厅,在这里见到了她的委托人格伦。
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但是他戴着厚重的眼镜,她甚至连对方的瞳色都看不清。
“首先……”贝拉坐下,沉重地说,“格伦先生,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从钥匙遗留的信息来看,你的姐姐应该已经去世了。”
格伦放在台面下的手指轻轻一颤,随后缓缓收紧。
他没有表现出太悲痛的样子,只是平静地说:“我明白了。其实我早有预料,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查,我知道那群人有多可怕,她一定凶多吉少,现在只是终于确定了而已。”
“谢谢你,贝拉小姐,酬劳我会按时交付给事务所那边。”
格伦道谢过后,就打算离开,路过贝拉身旁时,她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对他说:“你先别走,我还有个提议!”
青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回去坐下了。
“你想说什么?”
贝拉斟酌道:“其实在不久前我才知道,我们或许有同样的目标。”
格伦:“什么意思?”
“我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被迫成为了MY集团的牺牲品,我想为他报仇,而你和我的目标一致,是合作的最佳选择。”
青年不动声色地试探:“那么贝拉小姐,我可以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贝拉爽快地坦白道:“是一个灵媒,你或许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叫丹尼尔。”
格伦听到这个名字,神色动摇,说道:“我确实有听说……MY集团的富豪们为了防止报复,献祭了一个灵媒来镇压死难者的亡灵。”
“那个人就是他。”贝拉冷声说,“他对我来说亦师亦友,可我现在才知道,他不是失踪,而是已经被MY集团杀害了。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不会让伤害他的人逍遥法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才行。”
贝拉和格伦对视一眼,这一刻,不用多说什么,他们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熊熊燃烧着的愤怒火焰。
他们之间也迅速由雇佣关系转变成了同盟。
之后,格伦对贝拉展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调查内容。
原来,他是一名技术高超的黑客,已经通过网络掌握了MY集团的许多犯罪证据,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把它们都曝光出来。
这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来送枕头!
贝拉所期待的正是这样一个助力,能从科技层面上找到她此刻正迫切需要却无处着手的信息。
她立刻说:“我也很期待那些人身败名裂,不过你觉不觉得,只是这样有点太简单了?
格伦看她一眼:“你想怎么样?”
贝拉说:“我想更快速,更简单利落地解决他们。”
格伦目光变深,问她:“你难道要亲自动手——杀了他们?”
“我要让他们死,但不是自己来,而是让那些受害者亲自报复!”
格伦一怔,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诧异地看向贝拉,就听见她笑着说:“我们灵媒有自己的方式,首先,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灵媒15
半个月后。
邻市一家高奢餐厅。
一袭红色鱼尾裙的美艳女郎翩然走来, PanPan艳光四射,吸引了无数追随的视线。
她有耀眼的红发,最名贵宝石般漂亮的绿色眼珠, 小巧的耳垂上戴着一副珍珠耳坠, 有如绝美画卷上的点缀, 随着行走在耳畔轻轻摇曳。
这对让众人心神荡漾的珍珠耳坠,实际上内置了传音器,此刻其中就传来了一个青年的声音:“快到八点了,做好准备!”
“好。”女郎嘴上答应, 心中却在兴致勃勃地想着,“现在像不像在拍《碟中谍8》?我好像电影里的性感女杀手!”
在她的心底,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男人轻笑着说:“不是像, 你就是啊。”
他们这是一起有计划的“行动”,目标就是背叛过丹尼尔的那名灵媒。
此人现在已经改名换姓,在MY集团中混的风生水起,不过一切事物只要存在过,就会有痕迹,而那些残留的痕迹到底还是被格伦发现了。
这位“大师”在过去还装得人模人样的, 如今一有钱就放纵了, 不仅爱赌还爱嫖。
格伦从他的网络日程上得知,今天他会来这家餐厅会见一位名媛瑟琳娜, 这位女士的个人主页上并没有放照片,格伦便篡改了信息,安排贝拉假扮成瑟琳娜接近他。
贝拉第一次做这种事, 还是有些紧张的,看着还差十五分钟, 便先跑去厕所补妆。
补完妆后,她故意没有用自己平时的神态,而是学着电影里性感女明星的样子,唇角微扬,媚眼如丝地望着镜中。
她的气质就在这一刹那间变了,从明媚傲慢的小公主,变成了蛊惑人心的湖中女妖。
望着镜中的自己,贝拉忽然觉得心跳加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砰砰砰!
砰砰砰!
糟糕,不是错觉,是真的心动!
下一刻,她恍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眉梢挑起,故意调侃了一句:“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迷恋我的长相啊?”
方才那哪里是她的情绪啊,分明是寄宿在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丹尼尔不知是羞恼还是怎么样,一声不吭,在她的意识里伪装透明人。
贝拉会心一笑,就当他是默认了。
她洗了手准备离开,在卫生间门口撞见了正准备进来的一男一女,两人都是一身高奢,女孩她不认识,但男人却是贝拉过去很熟悉的,她的前前男友查尔斯。
她和他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对方。
最后,还是那个陌生女孩率先发难了:“你怎么在这里?!”
她好像认得贝拉,还对她很有敌意,可贝拉却完全想不起她是谁。
“呃……请问你是谁?”
女孩露出愤愤的表情,搂紧了旁边男人的胳膊,“我是查尔斯的女朋友!”
贝拉看看直勾勾盯着她的前前男友,又看了他身边气势汹汹、趾高气昂的新女友,一时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俩都分手多久了,至于对她态度这么差吗?
“好的,我知道了,祝你们幸福!”
贝拉说完就准备溜了,路过前前男友身边,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听到他满怀怨愤地说:“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不然呢?
“我还有事!”
前前男友痛心疾首地说:“有什么事?去见你的金主吗?贝拉,我知道你的家庭条件,虽然不错但还不到来这种地方的程度!我们分手这么久,没想到你已经堕落到了这个地步!”
贝拉:“……”
他是不是有病?!
她气笑了,烦躁地挣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前前男友说,“如果你只是想找个有钱人,不用考虑那些老头子,你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他当着新女友的面就开始毛遂自荐勾搭贝拉,把新女友直接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
但她没甩手走人,反而是转头开始指责贝拉,骂她拜金还不知廉耻,专门勾搭别人男朋友。
贝拉又气笑了,在新女友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借用丹尼尔的能力,瞬间读取了她的内心隐秘。
此时卫生间外已有了七八个人在围观,贝拉当着他们的面,冷笑着大声说:“好家伙,原来你在背地里还有个小情人……是个牛郎?长得不错啊,金发碧眼,比你还小两岁,你拿查尔斯的钱养他?”
新女友的神色一慌,下意识心虚地看了男伴一眼,争辩道:“她、她在说谎,那不是真的!”
虽然这样说,但她的表演天赋实在不假,那表情一看就心虚得不行。
查尔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气愤地刚要张嘴,新女友已然顶不住周围看笑话的目光,捂着脸扭头哭着跑了。
他又转头看向贝拉,就听见她挑衅地说:“看我干嘛?脚踏三条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前男友脸色铁青,拳头用力捏紧,好似想动手,但餐厅保安发现这里的情况,早已在附近用防备的目光看着他。
他只能顶着众多吃瓜的目光,难堪又愤怒地离开了。
贝拉跃跃欲试,还想说什么,这时耳坠里传来格伦无奈的声音:“好了,先别管那个人了,目标快到了!”
“……好吧。”她只得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八点。
餐厅二楼,一名文质彬彬的男子坐在落地窗边,眺望远方的夜景。
身畔忽然传来脚步声,他一转头,就见红裙丽人走近,微笑着问道:“您好,请问是杰罗姆先生吗?”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站起身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是的……你是瑟琳娜小姐?”
“是我。”
女人笑容优雅,妆容精致,只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让杰罗姆看得魂不守舍,心痒难耐,暗自觉得自己这回没白花钱。
两人吃完晚餐,杰罗姆很自然地邀请她去隔壁酒店,女人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跟着他进了酒店房间。
在他们进门之后,酒店监控室的屏幕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随后恢复了正常。
一进入到密闭空间,杰罗姆就维持不住他那层虚假的人皮,露出了野兽的本性,他扑上去想从背后搂住那个性感得让他魂不守舍的美丽女子,可她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不仅飞速躲开,还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随后……
砰的一声!
杰罗姆被狠狠甩在了地上,痛呼一声,大叫道:“你不是瑟琳娜!你是谁?”
他倒是很聪明,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女人不可能是那位娇弱的名媛。
贝拉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为什么不自己看看呢,麦克先生?”
麦克,这是他以前用过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叫他了,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
杰罗姆心中隐约不安,但还是顺着她的话打开了灵视,可这一眼,却看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只见在女孩的身上,重叠着一个男人的虚影,而那个虚影,正是多年前被他算计死去的灵媒丹尼尔!
是他回来报仇了!
这怎么可能?
要暂时离开自己用邪咒限制的区域只有一个方式,就是附身在灵力强大且愿意全心接纳他的灵媒身上……如此苛刻的条件,居然被他满足了?
该死,不是都说丹尼尔为人孤僻,没有朋友的吗!
没想到做了那么多布置,居然还是防不住。
杰罗姆知道丹尼尔的厉害,此时连反抗的心思也升不起来,立刻跪在他脚下求饶:“丹尼尔,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是他们,都是他们威胁我!”
他涕泗横流,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已经把身体暂时交由丹尼尔控制的贝拉却在心中冷笑。
他要是被威胁的,那他现在的身家地位是从何而来?
而且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畏惧还是心虚,他甚至都没有回去那栋房子看一眼,所以才连房屋管理员死了,那栋房子被转租这件事都不知道。
在杰罗姆的眼中,黑发少年冷冷地看着他,步步走近,他的身后还缠绕着数不清的怨灵,他们都长着血盆大口,憎恨而垂涎地望着自己!
“啊啊啊啊啊!”他吓得想要逃窜,丹尼尔却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的尸骨在哪里?”
“不知道!我不知道!”
杰罗姆坚决否认着,可丹尼尔却直接从他的记忆中看到了那个地点。
关于利用和处理丹尼尔这件事,MY集团是全权交由杰罗姆负责的,为了以防万一,甚至就连丹尼尔的尸骨也是他亲自动手掩埋的。
可事到如今,他居然还在说谎。
见状,丹尼尔的最后一丝迟疑也散去了,心中唯余一片冰冷漠然。
他放开了这位昔日友人的肩膀,后退几步。
杰罗姆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他身后那些面目狰狞的怨灵朝着自己涌了过来,纷纷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他痛苦地大声尖叫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酒店的床上,这里没有来复仇的丹尼尔,也没有那些恐怖的恶灵。
难道……那些只是一场梦?
他还来不及欣喜,便又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一个红发女孩站在床边,冷冰冰地看着他,她一伸手,便从他头顶上捏住了一片浑浊肮脏的半透明薄雾。
杰罗姆浑浑噩噩的,这时才恍然意识到——那片浑浊的薄雾,就是他的灵魂。
在丹尼尔的指导下,贝拉抽取出了杰罗姆的灵体。
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能力,意味着通灵者不仅仅可以对付亡灵,甚至连活人的灵魂都能操作了。
但此时的贝拉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她只感觉还这样挺有趣的,手指上就像捏了一团柔软的橡皮泥,只不过这团“橡皮泥”的颜色不太让她满意,而且质地也轻薄脆弱得让她不敢用力,似乎轻轻一扯就碎了。
“要是把它扯碎了会怎样?”贝拉好奇地问。
丹尼尔说:“那这个灵魂就彻底消亡了,就连轮回都做不到。”
看到贝拉疑似跃跃欲试的样子,他连忙阻止:“你别动手,会脏了你的手!”
贝拉的动作停下,忿忿不平地说:“那怎么办,难道要便宜了这家伙?”
“不会,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他。”丹尼尔淡淡说道。
贝拉想了想,决定相信他,他应该不会轻易放过把他害得这么惨的仇人。
她将抽取出的灵魂收在丹尼尔送的项链里,又在格伦的帮助下消除了一切痕迹,这才悄然离开,只留下了房间里失去灵魂变成植物人的杰罗姆。
得知尸骨所在地后,贝拉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先回到家中,修整了一天之后,才带上铲子等物品开车出发。
路上,贝拉问丹尼尔:“他怎么会想到把你埋在墓地,万一有人发现了呢?”
丹尼尔淡淡道:“在其它地方如果被找到会更麻烦。他用的是别人的身份,那个人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了,而且他生前一贫如洗,也没有盗墓贼愿意光顾。在我看来,这个做法还算聪明。”
如果没有贝拉专程去找到杰罗姆,还利用能力看到了他的记忆,那恐怕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丹尼尔心中忽然感到了苍凉。
虽然他现在还有意识,可以交流,可身体却已经死去,化为一抔黄土了啊。
丹尼尔久久不言语,贝拉也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柔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会把你带回家的。”
她说,“家”。
听到这个字眼,丹尼尔的心灵顿时为之触动。
他并不会永远留在那片墓地里,有她的地方,才能称作是“家”。
深夜,贝拉驱车来到墓地。
她戴上了黑色头套,就像即将要去抢银行的强盗似的,鬼鬼祟祟地下车,蹲在高草丛背后眺望不远处的守墓人小屋。
很好,灯都熄了,守墓人估计是睡着了。
也对,这片墓地埋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守墓人自然不必太过警惕。
他肯定想不到,这天晚上还真会有个“盗墓贼”带上铲子来挖墓。
观察了一会儿,贝拉从后备箱里拿出铲子和手电筒,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墓地。
这里的墓碑太多了,她得打着手电一个一个地找,丹尼尔看着十分无奈,“你为什么不白天先过来看看?”
贝拉严肃道:“不行!万一守墓人记住了我的脸怎么办?”
在很多时候她都大大咧咧的,可在某些关头又意外的谨慎。
丹尼尔哭笑不得,想想还是算了告诉她,这里白天扫墓的人那么多,压根不会有人记住她的脸,而且一座无人关注的坟墓被掘也没有人会去追究的。
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懊恼!
贝拉找了二十多分钟,总算找到了丹尼尔说的那座坟墓。
她趁着夜色开挖,过了半晌,总算挖到了棺材盖子,又费力撬开了棺盖。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夜黑风高的荒野坟地里,在掀开棺材板前的那一刻,贝拉却硬生生感受到了一种要去相亲见面的紧张刺激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棺材板推开。
月色下,单薄的棺木中躺着一具白骨,白骨的身上落满了灰尘,雪白的眼眶里空洞洞的,压根看不出生前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些阴森。
绝对不会有人发现,这具白骨曾经是那样一位风华绝代的俊美少年,也曾是一名堪称天才的通灵者。
他用自己的能力改写过许多人的命运,他也改变了贝拉的命运,从人贩子的手里拯救了她。
虽然贝拉总嘲笑杰克胆子小,但其实她自己的胆子也不算大,是每次路过解剖楼都要闭上眼睛绕着走的程度。
可如今望着眼前这具凄凉的白骨,她心中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恐惧。
只有无尽的怜惜,还有遗憾。
如果……如果她能在他活着的时候见他一面,那就好了。
贝拉默不作声地弯下腰,把棺材里的白骨一根根捡起,放在准备好的袋子里,她肉眼可见的心情复杂,但动作可以察觉到明显的温柔和怜惜。
丹尼尔从她的视角看着这一幕,在心中叹息一声,安慰道:“没关系,我不是还在这里吗?”
“嗯,幸亏你还在!”贝拉努力振作精神,扯出了一个笑。
她还是觉得不该如此,丹尼尔这样的人,不该年纪轻轻就死去的。
都是MY集团那群人的错!
想到这里,她又燃起了熊熊斗志。
贝拉把挖开的坟墓复原,又抱着尸骨悄悄溜走,全程没有惊动守墓人,顺利地开车离开。
离开后,她故作轻松地说:“你也没想到事情有这么简单吧?我们找到了尸骨,这下你不用消失了,我们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
“嗯。”丹尼尔始终紧绷的心中也浮起了喜悦之情,事情顺利完成,她也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
贝拉回去之后,按照丹尼尔的指导在地板上绘制了据说能逆转邪咒的图案。
她把已经清理干净的尸骨放在图案中央,依次点燃蜡烛后便退后,把剩下的事交给丹尼尔的灵体。
贝拉站在墙角,目光炯炯地看着黑发少年在尸骨之上现身,他伸出手,汹涌的灵力将图案点亮,那些线条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随后愈发明亮。
在光芒达到顶峰的一刻,贝拉忽然感到浑身一凉,一股阴冷的寒气出现在了整座房子里,夹杂着狰狞的咆哮声,让她背后浮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她眯起眼睛看向前方,聚精会神之下,本来空无一物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许多恐怖的鬼影,把她吓得立刻后退一步!
好在,这些鬼影并没有攻击她。
它们憎恨地望着黑发少年手中捏着的虚影,围绕在他身边,想冲过去,但又惧怕着少年的力量不敢上前。
丹尼尔的手稍松开一点,那片虚影便化作了灵媒杰罗姆的脸。
男人畏惧地望着周围恐怖狰狞的恶灵,转过头朝丹尼尔哀求道:“不要!不要这样做,放过我吧!”
“一个强大的灵魂可以镇压恶灵。”少年看着他,冷冷地说,“你为什么不自己试试呢?”
他说着,手轻轻向上一抛,那片灵魂就被他扔了出去。
那些期待已久的恶灵一下子扑了上去,在杰罗姆的惨叫声中,他的灵魂不过几秒钟就被吞噬殆尽了。
呵……竟然连这么短的时间都坚持不了吗?他可是坚持了整整五年呢。
“真是废物!”少年冷漠地评论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贝拉怔怔地望着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汉森先生对他的那些评价是怎么来的。
面对外人的时候,丹尼尔似乎,或许,可能……真的是非常冷酷无情的?
她这样想着,就看见少年回身朝着她走来,他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温柔地对她说:“没事了,都结束了!”
他还不知道贝拉的灵视也恢复了,还以为她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呢。
贝拉也乐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没有去追究杰罗姆的下场,而是好奇地问:“丹尼尔,那些恶灵去哪儿了?”
“它们都走了,去了想去的地方。”
比如说,那些富商们的某座豪宅?
在他被困在这儿的五年中,这些恶灵的怨气也被消磨了不少,等报复了它们想要报复的那些人,应该就会消散了,不必特意去寻找。
至于丹尼尔自己,他的灵力虽然也被消磨了不少,灵体也有所损伤,但坚持个几十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其实邪咒解除之后他已经可以去转世了,但他还想留在这里,陪着贝拉。
丹尼尔一直以来只是失踪,并没有被认定死亡,他完全可以继续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直到她不再需要他,或是到达她的寿命终点为止。
贝拉并不知道丹尼尔的想法,她压根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丹尼尔不用消失了,这样就很好,至于身份之类的她完全不在意。
她心情舒畅,像只快活的小鸟一样扑到他怀里,雀跃地说:“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我们可以出去玩吗?噢,对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事务所,见见汉森先生?他看到你一定会吓一跳的!”
去见曾经的故人么……
丹尼尔还当真没有思考过,不过他忽然想到,在他维持实体的情况下,汉森他们就算见到他,恐怕也不会察觉他已经是灵体状态,只会觉得他是失踪多年终于回来了。
他甚至可以和贝拉一样接委托,说起来,事务所那边还有他的不少股份呢,这些年下来,想必积累了数量可观的分成。
这么看来,似乎也值得去一趟,最起码要取回他的分成。
丹尼尔想了想,答道:“可以,等有时间吧。”
灵媒(完)
释放恶灵之后, 剩下的事就和贝拉没什么关系了。
那些妄想永生的富豪很快一个个的离奇死亡,死状凄惨,引起了网上大面积的讨论。
格伦乘着这股东风放出了MY集团的黑料, 再加上董事会多名成员死亡, MY集团股价大跌, 分崩离析,很快便被其他公司蚕食了。
警方也成立了专案组,这个集团以往的各种黑幕都被扒了出来。
MY集团调查结束后,当地警局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汉森的事务所和警方联系紧密,也收到了多张邀请函,他把其中一张给了贝拉。
贝拉兴致勃勃地来回翻看邀请函, 问道:“可以带男伴吗?”
“当然可以。”汉森答道, 随后又狐疑地看向她,“你有男朋友了?”
“是啊,我有了。”她笑嘻嘻地说。
汉森听了也不怎么惊讶,像贝拉这种女孩光追求者就有一大堆,是不可能单身太久的,她虽然说过喜欢他的合伙人, 但两人连面都没见过, 也就是一时痴迷罢了。
“好吧,到时宴会见。”
“宴会见!”
回到家, 贝拉问丹尼尔想不想去参加宴会,如果他不去的话,那她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丹尼尔没怎么犹豫便说:“可以, 去见见故人。”
既然决定以人类的身份陪在贝拉身边,而她暂时还不打算离开那个圈子, 那他也有必要在那群人面前亮亮相。
贝拉:“那我可得好好打扮一下。”她可太期待汉森先生那震惊的表情了!
转眼间十几天就过去了,贝拉和丹尼尔乘车来到宴会现场。
这次的庆功宴在一栋别墅中举行,除了庆功之外,还夹杂了一定的社交属性,所以来的人不仅是政法部门的人,还有与之相关的赞助商和各界名流。
贝拉既然说了她要“好好打扮”,那就是认真的。
她专门定制了一套白色小礼服,搭配银色高跟鞋,长发挽在脑后,白皙小巧的耳朵上点缀着镶满了碎钻的流苏耳环。
她平时的样子就已经够漂亮了,这么一打扮,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连那些花枝招展的名媛都比不过她,只能在背地里暗暗咬牙。
这位绝世美人的男伴也不遑多让。
青年西装笔挺,俊俏的面庞上有一对无比深邃的暗蓝色眼睛,他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英俊,举止却并不轻浮,反而流露出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宴会里的客人们讨论着他们的身份,贝拉入行没多久,是个彻彻底底的生面孔,但在场却有人认出了丹尼尔。
他们不敢置信,隐晦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那个丹尼尔,那个堪称传奇的灵媒,他回来了。
销声匿迹五年之后,他居然现身在警界宴会上,是打算重新出山了吗?
尽管天价酬金让人十分肉痛,但很多人还是选择了上前向他递名片。
“丹尼尔先生,好久不见了,我是侦探事务所的林克,您还记得我吗?”
“很高兴见到您,我在费城警局工作,或许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看看这是谁?消失的传奇!天呐,你可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露面了……”
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各色各样的人都凑近过来和丹尼尔搭讪,一旁的贝拉反而被忽视了。
她没不高兴,反而笑盈盈地看着他和众人寒暄。
很显然,大部分客人都认为丹尼尔才是拿着邀请函的人,而她则被当成了他带过来的女伴。
不过无所谓,她不需要这些社交关系,而且她很喜欢看他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样子,那淡漠又带着一点辛辣嘲讽的姿态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一面。
贝拉不太想应酬,所以乐于充当一个花瓶,只有那些明显有其他意图的年轻女孩过来搭讪的时候,她才表露出自身的攻击性,占有欲强烈地紧紧搂住丹尼尔的胳膊,用目光把对方逼退。
“汉森先生说的没错,你太招蜂引蝶了!”
她都后悔带他过来了。
丹尼尔很委屈:“哪里有?”
他只跟男人交谈,都没多看那些女孩一眼!
贝拉强硬地说:“我不管,你不准和她们说话!”
丹尼尔笑了,凑在她耳边说:“除了你,我连看都不会看其他女孩一眼。”
她满意了,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颊,结果四周居然响起了一大片震惊的吸气声。
她一回头,看见吸气声最大的是汉森先生——他的眼珠子瞪得像要瞪出眼眶,就连那个厚厚的肉下巴都快要掉地上了!
噢!贝拉默哀,好吧,看来他们让可怜的汉森先生受到太大惊吓了。
贝拉挽着丹尼尔走近,汉森楞楞地看着他们,手指哆嗦地指着丹尼尔,半天说不出话来。
贝拉抬起头,骄傲地说:“汉森先生,这就是我男朋友,你们彼此认识,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
汉森好半晌才平复了内心的波涛汹涌,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他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丹尼尔,说:“当然。”
真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再次见到自己这位优秀又命运多舛的合伙人。
汉森原本以为,以他那样坎坷的过去,一定不会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会一直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可是没想到,如今他不仅从隐居地出来,还被贝拉来参加这种聚会,看来爱情的力量实在太伟大了。
汉森意味深长地瞥了贝拉一眼,意思是,这就是你说的不认识?
贝拉领会到他的意思,干笑着说:“说来话长……嗯,其实是他不想让我告诉别人的!”
她干脆利落地把锅推给了丹尼尔,他也的确说过这种话嘛。
丹尼尔不以为杵,笑着说:“的确是我让她这么说的。”
汉森看着两人对视一眼,瞬间那视线就像黏着蜂蜜似的撕都撕不开了,两人身边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
他心中暗暗咋舌:要秀恩爱也别在他这个单身的老头子的面前秀啊!
又寒暄了几句,贝拉就挽着丹尼尔走向了舞池中央。
引人瞩目的两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吸引了许多或明或暗的目光。
有位因委托和贝拉有过接触,心中默默暗恋她的警员酸溜溜地问汉森:“汉森先生,我怎么没听说贝拉小姐有男朋友,那人是谁?”
汉森瞥了他一眼,笑着说:“他也是一个灵媒,一位强大的灵媒,可以轻易洞悉别人心中的秘密。如果你招惹了他,你那些尿裤子,揪女孩辫子,上厕所忘带手纸之类的糗事……他可能都会漫不经心地在你面前说出来。”
“真的?”警员面露惊恐之色,想想自己幼稚园到小学那么多的黑历史……算了,还是放弃吧!他惹不起!
警员就像屁股后面着火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而帮助丹尼尔吓退了一名潜在情敌的汉森扭过头,注视着舞池中的两人。
他们在跳舞。
男人温柔地抱着女孩,女孩也满含爱意地注视着自己的恋人。
贝拉在教丹尼尔跳舞,一直没机会跳舞的丹尼尔实在是很笨拙,贝拉不停地被他踩到脚,她一边骂他笨,一边乐此不疲地纠正他。
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汉森在心中感慨:爱情果然能改变一切。
看着这样的丹尼尔,他几乎想不起曾经见过的那个,对别人和自己都无比冷漠,但在内心却隐藏着痛苦的少年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
宴会结束,回到家之后,贝拉因为喝了酒意识不清,丹尼尔扶她到床上。
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本来软弱无力的贝拉忽然一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扯回到了床上,自己翻身坐在他身上。
她压低身子,捧着他的脸醉醺醺地说:“如果我不提,你是不是就真的打算永远都不说了?”
丹尼尔平静地问:“什么?”
“我都知道了,我都想起来了!你救我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我们小时候就见过,我第一次见你时的熟悉感也不是错觉。”
丹尼尔抬起手,轻柔地抚摸贝拉的头发,说:“其实这件事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反正有很多不好的回忆。”
“怎么会没关系?在我心里很重要!”贝拉突然生气了,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在他面前大吼大叫地发脾气。
她大声哭了出来,对他说:“你只会把事情藏在心里,不让我知道,你以为是为我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心疼?”
她好爱他。
他受伤了比她自己受伤还要疼痛,他难过时比她自己伤心还要伤心。
她宁愿和他一样烦恼,也好过一无所知。
丹尼尔看着贝拉的眼睛,忽然伸手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再瞒着我……!”贝拉刚才似乎就是在发酒疯,此刻发泄完,又嘟囔着在他怀里睡着了。
在那个华丽得仿佛童话一般的梦境中,她重新找回了属于二人的过去。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大概是在贝拉八九岁的时候吧,她的父母得到了三张可以观看电视节目录制的门票,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去到了拍摄现场。
那个节目邀请了许多有名的明星,不过有一位嘉宾比较特殊,他是靠“通灵秀”出名的怪才。
贝拉坐在台下,津津有味地观看着,但是渐渐地,她发觉台上那个好看的小哥哥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开心。
这不是她猜测出来的,而是她感知到的。
他虽然也面带笑容地和其他嘉宾互动,可他的内心是冰冷灰暗的,他不快乐。
如果能让他开心一点就好了……
贝拉这样想着,忽然看到台上的少年转过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目光冰冷透彻,仿佛洞悉了一切,让她不自觉地汗毛竖起。
中场休息时,她的好奇胜过了胆怯,还是忍不住趁别人没注意的时候偷偷跑过去找他。
少年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正站在偏僻的角落里等待着她。
“你为什么不开心呢?”贝拉歪着头,好奇地问。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开心吗?”
贝拉点点头:“我很开心啊,大家都很喜欢我!”
他笑了,说:“那就好,不过最好别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那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说出去,你如果说出去了,他们就会讨厌你。”
真的吗?
贝拉不清楚,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我听你的,不会告诉他们的。”
少年蹲下身,望着她轻声说:“包括你的父母。”
他长得可真好看,他的蓝眼睛好漂亮,他的声音也好听。
贝拉盯着他,脑子里全在注意着这些事,没多想就点了点头,“嗯!”
于是少年笑了。
他笑起来更漂亮了,贝拉看得目不转睛,晕晕乎乎地就被他灌输了很多奇特的知识,他教会了她冥想,告诉她只要在睡觉前冥想,就能在梦里见到他。
贝拉试着这么做,真的在梦里来到一个落满灰色尘埃的世界,那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他们放肆地玩耍,去过许多陌生有趣的地方。
有一天晚上,他们路过了一片长满蓝色鸢尾花的花丛,贝拉觉得好漂亮,于是她扭过头,赞美他的眼睛就像这些在夜色下盛开的鲜花。
后来,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在贝拉痴迷童话故事的时候,他笑着说,只要她陪在他身边,他愿意永远做她的骑士。
他们甚至在鸢尾花丛里造了一座小木屋,每天她都会坐在木屋门口的秋千上,让他把她推得很高很高。
孤独的他有了玩伴,而快乐的她变得更加快乐。
那段时间就连贝拉的妈妈都在抱怨,是不是小孩子长身体的原因,她怎么越来越爱睡觉了?
他们两个都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然而有一天,他们遇到了“猎犬”。
那是一种在灵界生活的奇特生物,会追踪杀死外来者,它的叫声像狗,但并不是狗,多年后长大了的丹尼尔把它们称为“猎犬”,“灵界守门者”。
“猎犬”很危险,但并不多见,那时候的他们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意外被“猎犬”发现之后,他们惊慌失措,在逃跑过程中贝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只看到了一团模糊的线条,便感到头脑像被锤子用力重击,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最后,丹尼尔还是带着她逃脱了“猎犬”的追捕。
但由于看到了“不可视之物”,贝拉的灵魂遭到损伤,外在的表现便是发高烧,迟迟昏迷不醒,等她好不容易病好了,她的灵感和记忆都被封存了。
贝拉完全变回了一个普通人,而且再也不记得那个“梦里的好朋友”了。
丹尼尔非常愧疚,他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他教会贝拉冥想,如果不是他因为寂寞而总是想要贝拉来灵界陪他,她也不会遭遇这种事。
亲眼看到贝拉的身体恢复健康之后,他默默地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她现在也很好,像他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此后,少年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彻底变得冷漠。
这就是他和她的过去,很短暂,也很梦幻的一段时光。
贝拉本人虽然忘记了,但潜意识还是记得的,所以她不断追寻着梦中的蓝色眼眸,又总是在察觉到不对后抽身而退。
这些行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却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他们的缘分,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而随着灵力的恢复,贝拉也逐渐想起了这些被她遗忘的事。
曾经经历了这么多,错过后却依然遇见了,她想,他们以后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
三年后。
毕业典礼这天,刚好是个阴雨天,其他毕业生们怨声载道,只有贝拉一个人在心里偷着乐。
阴天多好啊,阴天没太阳,阴天她的男朋友就可以出门了!
她满面笑容,和朋友们拍了很多照片,和丹尼尔也拍了很多照片,在发现他的身影在照片上无法存留之后,她有些遗憾,但也没遗憾太久。
就算不能摄影,他们还能找人画像嘛。
随后一群人便一起去校外的餐厅聚餐了。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带着男女朋友,只有杰克一个人形单影只,望着周围一群秀恩爱的情侣狗暗自内伤。
很遗憾,他追了三年,还是没有追到他的女神,于是很悲催地到现在都还单着。
杰克坐在贝拉身边,在吃饭的时候,他偶然注意到贝拉的男朋友一直在偷偷观察他,虽然不明显,但似乎还是对他有些敌意。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哪里惹到他了?
在询问贝拉之后,贝拉也很费解,在杰克去上卫生间的时候便凑过去和丹尼尔咬耳朵:“你对杰克有意见?他欺负你啦?”
他怎么可能欺负他?
丹尼尔瞥她一眼。
还不是因为……她这个朋友在暗恋她?
而且他又离得她那么近,两人关系那么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干嘛要防备一个不熟的人?
贝拉被他这么看一眼,更加困惑了,干脆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对他撒娇道:“告诉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这个样子,丹尼尔也不好拒绝了,只好别扭地把原因告诉了她。
没想到,贝拉听了直接捧腹大笑,还笑个不停,惹得旁边人诧异地看向他们这边。
她急忙摆摆手,“你们吃,不用管我!我就是……咳!我没事!”
丹尼尔哀怨地看着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对不起,只是……哈哈哈!杰克暗恋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丹尼尔的猜测是有理有据的,他说:“你们认识很多年了,他一直在你身边,任劳任怨地帮你解决大小事务,你喝醉了他照顾你,你累了他开车接你,甚至为了你大学四年都一直单身……”
“噗!”贝拉快笑死了,嘴里的饮料都差点喷出来,“听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难道他真的暗恋我?”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眼睛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丹尼尔一看便明白没这么简单,肯定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可她就是不肯说,好像想再用这件事来逗逗他似的。
丹尼尔有些羞恼,问她:“到底怎么样才能告诉我?”
贝拉又亲了他一口,靠近他耳边说:“宝贝,那今天晚上我们……”
他听了咳嗽几声,有点脸红,她也太大胆了,她说的那些实在是太……羞耻了。
可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贝拉这才满意,大发慈悲地告诉他真相:“他照顾我,是因为我们家资助过他,他为了报恩才自愿当我的跑腿小弟。他单身也不是为了我,是他自己一直追不到喜欢的女神啊。”
“所以……你们只是朋友?他对你没意思?”
“那当然了!”贝拉白了他一眼,她即使是翻白眼也漂亮得惊人。
而丹尼尔已经控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了。
等杰克回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贝拉的男朋友对他热情了很多,跟十分钟前完全判若两人。
嗯……不知道贝拉和他说了什么?
算了,无论说什么,只要误会解开就好!
杰克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只要事情解决,他也就不想去追根究底了。
快吃完饭的时候,贝拉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一脸笑容,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丹尼尔问她:“发生什么了?”
贝拉开心地说:“我爸爸妈妈要回来了!他们答应过毕业典礼会回来看我,没想到飞机延迟了,我本来以为他们来不了了,可他们刚才又打电话说,天气转好,那趟航班恢复了,他们下午就到!”
丹尼尔听了,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为她高兴,可是……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她的父母。
这四年来,贝拉的父母一直都在世界各地旅行,没回来过,双方虽然会通电话但次数也不多,夫妻二人只知道女儿交男朋友了,却没见过这个人。
他们会接受他吗?
他清俊的眉眼染上了一点忧郁,贝拉看出来了,也收了笑容,坐下靠在了他怀里,柔声说道:“你别担心,我父母都是很开明的人,我成年后他们就不怎么管我了,婚姻问题上我想怎么样都行,就算和女人在一起他们也能接受。”
“可是……”丹尼尔还是担心,毕竟,他不能算是“人”了。
“嗨!我告诉你,你可别多想,也别把灵媒的事告诉我父母,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好不好?”
在贝拉的劝说下,丹尼尔勉强答应了。
他还是有点担心贝拉的父母会讨厌自己,可是等到下午去接机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些烦恼压根是多余的。
丹尼尔的外表这么多年来没有改变,所以贝拉的母亲一眼就认出了他,她惊讶至极,连连追问他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在贝拉回答两人偶然成了邻居之后,女人连连感慨:“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贝拉你知道吗?丹尼尔先生救过你,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贝拉耸耸肩,“刚开始不知道,不过后来就知道了。”
贝拉的父亲也再次感谢了丹尼尔,除此之外,他们没有过多询问两人的生活状况。
这对夫妻是彻头彻尾的独立自由主义者,他们会在贝拉幼年时悉心照顾,但成年后,她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独立个体了,他们不会干涉她的生活,同样的,也不会为她的人生负责。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在贝拉上大学后那么干脆利落地出国旅游,还一走就四年都不回来。
贝拉和家人之间的关系是亲密又松散的,他们爱着彼此,但绝不干涉。
一顿晚饭吃完,丹尼尔彻底放下心来。他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贝拉的父母了,他们不但开明,还博学多识,待人温和,是所有孩子眼中最理想的那种父母。
也怪不得能教育出贝拉这样讨人喜欢的女孩。
晚饭后,贝拉的父母告别离开,去住订好的酒店,离开前他们表示会在这里陪贝拉一个月左右,之后就要继续踏上旅程。
贝拉有些失落,对丹尼尔说:“他们就待一个月就走了,可我还很舍不得他们。”
丹尼尔问:“你想让他们留在你身边?”
“当然了,我可是四年才见他们一次。”她叹了口气,又说,“我爱他们……可我知道,他们更爱彼此,而且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退休后一起环游世界,这个我不能阻拦。”
丹尼尔低下头,安慰地亲了亲她的嘴唇,“你还有我。”
“嗯,我还有你,你可要永远陪着我!”贝拉搂着他甜腻腻地撒娇。
“我会的。”他承诺道。
他会陪伴她,直到她不再需要他,或是她到达了生命的尽头。
这就是他的“永远”。
人偶师1
阳光下的大海, 波光粼粼,浪花闪烁着金色的光晕,洁白的海鸥在天空中盘旋。
凯茜是第一次出海, 但意外的不太晕船, 于是趁着母亲忙碌, 一个人偷偷溜到了甲板上看风景。
她站在船舷边上,眺望大海,那些跳跃的鱼群仅仅在最初引起了她的好奇,让她惊叫出声, 可是很快的,一成不变的景色就再也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开始耐不住性子,百无聊赖地左右观望, 在那些攀谈或走动的人群中, 她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年轻男子,头戴黑色圆礼帽,穿着整齐的西装三件套,仪态从容,看上去有着良好的修养。他双手搭在船舷上,眺望着平静的海面, 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从凯茜的角度看过去, 仅仅能看到男子的侧脸,可就是这一眼, 让她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直觉这个人有点奇怪,他身上似乎有种和旁人格格不入的异质感,让她感到异样, 可她的大脑却在不断传输着“这个人平平无奇,不值得探究”的信号。
两种完全相反的思维, 让她的行为出现了明显的割裂。她向前踏步,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偏移,想要转身,右手已经不知不觉抓住了栏杆。
就好像她的身体有一半已经不属于她自己,而是被别的什么东西操控着,这个多出来的“意识”不允许她对那个男人产生好奇。
凯茜的大脑被两种冲动裹挟着,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额头上就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周围有人注意到她奇怪的举动,疑惑地看过来,与此同时,被她关注的那名男子也似是不经意地瞥过一眼。
一瞬间,那种意识的撕裂感就消失了。
凯茜的大脑恍惚了一瞬,记起了自己最初的意图,她定了定神,朝着那名男子的方向走去。
此刻接近中午,太阳已经走到了头顶上方,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海水有节奏地拍打着船身,飞溅起无数浪花。
女孩来到陌生人身边,大方地主动搭讪:“您好,我叫凯瑟琳,可以认识一下吗?”
她今年才刚十七岁,金发蓝眼,长相精致漂亮,任何人看了都不忍心拒绝,而她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笑得可爱极了,像个纯洁的小天使。
男人看到她之后,果真没有拒绝她的搭讪,而是微笑点头,“凯瑟琳是吗?很好听的名字,你可以叫我艾因。”
凯茜这时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如她所料是个很英俊的男人,黑发微卷垂在耳后,眼珠有种透明的玻璃质感,像两块漂亮的黑曜石。
凯茜喜欢漂亮的人,她对他的兴趣更浓了,愉快地和他攀谈起来:“艾因先生之前乘过船吗?会不会晕船?”
“当然不会,”男人露出回忆的神色,他的语气温和,发音有种奇妙的韵律,“我曾在茫茫大海上度过无数个日夜,早已习惯了海上生活。”
凯西惊讶:“您是航海家吗?”
“不,我不是航海家,只是懂得很多有关海洋的知识。”
凯茜没出过海,但她家中有不少藏书,记录着有关航海的内容,所以她很快便听出来,眼前的男人并非在吹牛。
无论是难以预测的季风洋流,还是神秘危险的海洋生物,甚至是种种海上发生的趣事,平静海水下某处暗礁的具体位置,他都能信手拈来。
年轻俊美的男人侃侃而谈,渊博的学识与风趣的谈吐更为他增添了魅力。
他看上去这么年轻,却拥有许多老水手一辈子都不一定会了解的知识,而且这一切让人身临其境,仿佛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原本只是喜欢对方外表的凯茜,这下真心感到折服了。她敬佩于男人拥有的渊博知识,欣赏他的谈吐,好奇他还有多少有趣的经历没说出来。
这场交谈十分愉快,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中,凯茜不知不觉就向这名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吐露了自己的烦恼,并丝毫没有察觉到违和感。
这艘行驶在海中的巨轮,是一艘去往异国的移民船,船上有迫于生计签下契约的劳工,也有带着财富去新大陆寻找机会的上层人士。
凯茜的祖上曾是大富豪,如今已然衰落,可她的父母不甘如此,依旧用所剩无几的财富艰难地维持着寒碜的“体面”。
就在半年前,她的父亲还对那群低贱的淘金者嗤之以鼻,可当他听说当真有人在那边做生意暴富,他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这次举家迁移,父母变卖了房子和仅剩的资产,可要参与那些大商人的投机活动,身上的钱财依旧远远不够。
这时候,他们便将目光投到了凯茜身上。
这艘船上有许多和凯茜的父亲持同样想法的大贵族,手中财富是她家的数倍,如果能同他们联姻,自然可以降低投资的门槛,还能得到许多内部消息。
“他们说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应该为家族尽一份力,可我真的不想结婚,我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这样想……是不是太自私了?”
对于父母给自己决定的未来,凯茜感到十分迷茫。母亲说的应该是对的,那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她的心中却有着隐隐的抗拒。
她不想成为母亲口中的“自私鬼”,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焦虑和难过总会不合时宜地涌上心头。
她才十七岁,就要进入家庭了吗?可是她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没实现的愿望啊。
这些堪称“叛逆”的想法,凯茜一直藏在心里,憋了许久,如今终于在一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面前说了出来。
她心里明白,她对他虽有好感,但几个月后两人后就会分道扬镳,和他诉说心事并不会对她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
艾因听完她的叙述,沉吟片刻,问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喜欢做什么呢?”
“唔……弹钢琴,唱歌算吗?我小时候就梦想成为一名歌手。”
想起自己小时候披着彩色纱衣,握着玉米棒在床上演唱的模样,凯茜悄悄红了脸。他会不会嘲笑她?因为这一听就像在做梦,像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在胡言乱语。
艾因不但没有嘲笑她,反而充满鼓励地称赞道:“这很好,是个很棒的梦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赞美她的梦想!凯茜立即兴奋起来,开心地附和:“对吧?我也这么觉得!歌手是个很棒的职业!”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对成为歌手的向往,还有自己对音乐的兴趣,而艾因只是微笑听着,时不时接一句“继续”“还有呢”“然后呢”。
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完美的倾听者了。
在这样的气氛下,凯茜不知不觉地放下了所有的心防,完全信任起了眼前这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她询问他的意见:“艾因先生,你觉得我应该结婚吗?”
此前一直在倾听的艾因,这时候才终于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他真诚而同情地望着凯茜,柔声说道:“结婚吗?这可不行。你还年轻,应该去追逐自己的梦想,而不是把自己束缚在婚姻里。可怜的女孩,你应该坚持自己,不要被世俗的看法所影响。”
男人有着一副极具异域风情的俊美面孔,和罕见的黑发黑眸,嘴角在不笑时也是微微勾起,让人很就容易心生好感。
在他温和而充满鼓励的目光中,凯茜心里那原本模糊的想法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她为家族牺牲呢?她……也有想要实现的梦想啊。
凯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您说的对,我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
艾因赞许地看着她:“你很勇敢,敢于挑战自己的人,一定会获得成功。”
他漆黑的眼瞳有种魔性的魅力,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下一秒就要将人吸入其中。
被他如此温柔注视着的凯茜,突然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狼狈地低下头去,试图遮挡脸上再次浮起的红晕。
“谢谢您的鼓励,艾因先生。”她低着头小声说。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互相帮助是理所应当的。”
“嗯,当然,您真是一位慷慨的绅士。”凯茜肯定地说。
出来这么长时间,凯茜该回去了,但她并不想这么快就走,告别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而艾因就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般,体贴地主动开口邀约。
凯茜愉快地答应了,两人约定在晚上的舞会结束后去船上的餐吧见面。
女孩回到船舱,在女仆的帮助下试穿今晚参加舞会的礼服,一个月以来一直愁眉不展的脸上罕见地挂上了笑容,让围观的女仆啧啧称奇。
“小姐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有啦,只是第一次看到海,有点兴奋!”
凯茜自然不会告诉她原因,她依旧在回味白天的邂逅,越想越觉得这一切有种命中注定的意味。
如果不是这样,她为何会在迷茫的时候恰巧碰到了这么一个知己,解决了她心中的烦恼,并迅速给她指明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呢?
这时的凯茜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原先对结婚的看法一直是悲观却默默服从的,而艾因仅用了一个小时,就彻底改变了她对人生大事的态度。
她更加不会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去之后,男人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这就是人类最美好珍贵的地方啊——真是太有趣了。”
船上的宴会厅修得金碧辉煌,头顶是华美精致的吊灯,金色楼梯旋转着通往下方的舞池。
穿着体面的绅士们举着酒杯,谈论着上流社会中流传的趣事,他们的妻子亲热地挽着丈夫的胳膊,精致的小扇子扇起一阵阵香风。
卡特夫妇凭借祖上的名头也被邀请来参加这场宴会,此时卡特夫人正带着女儿来到一位绅士面前,与对方热情地攀谈。
凯茜认识面前的男人,昆克子爵,一个非常富有的鳏夫,年龄只比她父亲小几岁而已。
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打量着她,那是一种审视的眼神,似乎在权衡这桩交易的优劣。
几分钟后,他似乎做了决定,开始热络地同凯茜的母亲攀谈起来。
凯茜一言不发,此刻的她就像一只被困住的鸟,烦躁得只想逃离这个禁锢她的牢笼。
不想再看对面那个中年男人的脸,女孩偏过头,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周围巡睃,不经意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
她一惊,再定睛去看,那个角落里分明空无一人。
凯茜失望地垂下眼。
也对,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在宴会厅的角落里,黑发男人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的景象,唇角微微上扬。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上前和他交谈,他就仿佛是一个隐形的幽灵,不会在任何人的记忆中留下印记。
他的目光落在凯茜身上。
那个金发小女孩刚才往这边看了一眼,但并未发现他。她和自己的家人站在一起,穿着漂亮的礼服,美丽高贵得像个小公主。
但她的眼睛却不是这样的。
尽管竭力掩饰,他还是看出她的眼睛里藏满了紧张和抗拒,就像是一只误入陌生从林的小鹿,非常想要逃离,可又怕惊动了这里栖息的猛兽。
男人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贪婪。
真是个迷人的小家伙,一个叛逆又可爱的天使!
过分炽热的目光再次引起了凯茜的注意,女孩开始频频回头望向身后。
他还不想在这里就引起她的注意,于是收回目光,转头望向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男女,眼中满是嘲讽。
哦,真是一场无聊至极的舞会。
人类总是如此的虚伪又愚蠢,热衷于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没兴趣再看下去,自称“艾因”的男人独自离开了宴会,来到空无一人的甲板上,任由傍晚清凉的海风拂过身体,脸上露出惬意的舒适表情。
下方海浪拍打着船体,发出哗哗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真是个美好又安静的夜晚!
他闭着眼睛,在心中轻叹道。
舞会结束时已经很晚,凯茜十分疲惫,但她还记得与艾因的约定,匆匆换下礼服后立刻奔赴餐吧。
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等待着自己的男人,凯茜惊喜道:“艾因先生,我还以为您已经走了。”
艾因微笑着说:“当然不会,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喝咖啡。”
凯茜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充满歉意地说:“抱歉,舞会结束得太晚,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坐吧,想喝点什么?”
凯茜看了眼菜单,说道:“那就………一杯拿铁。”
艾因点头,招来侍者,“一杯拿铁,谢谢。”
看他没有点单的意思,凯茜疑惑地问:“您光给我点吗?”
艾因微笑:“哦,我之前喝过了。”
凯茜不疑有他,心里甚至生出几分愧疚,心想他一定是等自己太久太无聊,所以才先点了一杯,如今就不想再喝了。
明明等了这么久,可他的态度依旧如此体贴,对迟到了这么久的她没有丝毫抱怨。
“您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女孩真心诚意地说。
艾因轻笑:“不用客气,能得到美丽小姐的赞赏,是我的荣幸。”
凯茜闻言,脸颊微微发红,目光也变得有些不自在。
男人望着她,目光温和,心中却在冷笑。
人类,就是如此虚伪的生物啊,不过也正是如此……在濒临破碎时才更加美丽。
在凯茜抬起头之前,他已经收敛起脸上的嘲讽,转而挂上优雅得体的笑容。
“今晚玩得开心吗?凯瑟琳小姐。”
“您可以叫我凯茜。”凯茜先强调,随后说道,“我想是的,艾因先生,舞会……十分热闹。”
她明显言不由衷,只是不想在刚认识的艾因面前抱怨,那会显得她太过聒噪。
艾因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语气带着关心问道:“凯茜,看起来,你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社交场合?”
凯茜惊讶:“您怎么知道?”
他轻笑:“这并不难猜,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不得不参加。”
既然已经被他看出来了,凯茜只好承认:“是的,这场舞会对我来说,就像一场大型招商会,而我就像一件商品一样被带出去展示,所有人都在暗中估算着我的价值。”
艾因:“很形象,这就是贵族之间的交际方式,对每个年轻贵族来说都必不可少。”
凯茜的笑容苦涩,“是的,只不过,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艾因既是安慰,又是劝诱地说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凯茜,你不必为此感到烦恼。”
“谢谢您……您的话语再一次让我感到轻松,我想我会寻找机会,摆脱现在的生活。”
艾因温柔地笑了笑,“嗯,期待你成功。”
不知不觉又聊了很久,艾因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对凯茜说:“时间不早了,如果不介意,我送你回去。”
凯茜点点头:“好的,谢谢您。”
“那么,我们走吧。”男人站起身,凯茜提着裙摆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出餐厅门口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将手臂伸到了凯茜面前。
凯茜有些吃惊,又有点莫名的羞涩,故作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艾因神态从容,凯茜则一直有些紧张。
她以前也参加过社交舞会,和一些异性跳过舞,可没有一次像是今天这样,仅仅是肢体接触就令她的心跳快得像是一匹脱缰的马。
这不是个好现象。
凯茜心想,这样下去,隐隐有一种要失控的感觉。
尽管这样告诫自己,她还是没能作出什么有效的抵抗,大脑一片混乱,直到艾因突然停下,低声对她说“到了”,她才回过神来。
凯茜松开了男人的手臂,咬着嘴唇,轻声说:“那么……明天见,艾因先生。”
艾因的面孔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似乎点了点头,“明天见,可爱女孩,希望你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凯茜回了船舱。
而艾因直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离开。
人偶师2
凯茜心里藏着心事, 一晚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睡着,第二天醒来, 发现自己眼下出现了两个很明显的黑眼圈。
她心事重重地来到甲板上, 看见艾因就像上次一样站在船舷边上, 眺望着远处海天衔接的地方。
还没走近几步,他就像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似的,转过身笑着向她招手,“早上好, 美丽女孩,昨晚睡得好吗?”
凯茜苦笑着伸手指了指那两个黑眼圈,“您别取笑我了, 艾因先生, 今天的我可称不上你口中的美丽女孩。”
艾因轻轻一笑,“不要这么说,凯茜,不管怎样,你依旧美丽。”
不管是真是假,女孩子对于赞美总是受用的, 更何况他的话是出于体贴。
凯茜微微一笑, 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海。
平静的海面如同一块碧蓝的翡翠,浪花闪烁着金色的波光, 几只海鸥在天空中盘旋,寻找觅食的机会。
轮船孤独地行驶在辽阔的海面上,四周都是茫茫的海水, 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中,人类乘坐的船只显得无比渺小。
在一片安静中, 艾因开口说:“你喜欢大海吗?”
凯茜点头,“是的,它看起来很美。”
“大海确实很美,尤其是在夜晚,它神秘,美丽,充满诱惑。”
凯茜静静听着他说话,而男人忽然转过头,看着她,“而且,它还能包容万物,不管是邪恶还是善良,都能成为它的一部分。”
在这一刻,他的眼眸深邃如同黑夜中的大海,神秘莫测,仿佛要将她吞噬。
凯茜茫然地看着他,她感觉他意有所指,但并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艾因先生,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艾因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是想说——大海永远不会拒绝任何人,而这个世界就像大海。你可以不要害怕,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原来是这样。
凯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要开口,突然被打断了。
“卡特小姐!”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只见是昨天见过的昆克子爵。
尽管并不喜欢这个男人,凯茜还是有礼貌地问道:“子爵阁下,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因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而昆克子爵看了一眼这个出现在自己“未婚妻”身边的英俊男人,眼睛里闪过厌恶和不屑。
他上前几步,对凯茜说:“卡特小姐,昨晚你走得太快,我都没机会和你多聊几句。”
凯茜尴尬地说:“昨晚……稍微有点事。”
昆克子爵闻言,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是什么事呢?我能帮上忙吗?”他又瞥了艾因一眼,眼睛里的轻蔑和敌意表露无遗,“毕竟,有些事情是只有我们这种上层阶级才能办到的,卡特小姐交朋友也要擦亮眼睛啊。”
不等凯茜反驳,昆克子爵扬长而去,脚步走得飞快,仿佛就连和他眼中的“下等人”呼吸同一片土地上的空气都会感到不适。
凯茜的脸烧了起来,她感到难堪极了。昆克子爵的行为不仅仅羞辱了艾因,更是狠狠打了她的脸,让她在朋友面前尴尬不已。
“对不起,艾因先生,都是我的错!真的很抱歉,请您千万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里!”
“你何错之有呢?不过一个自视甚高的废物而已,我并不在意。”
“但你是被我牵连了……”
艾因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继续看海吧。”
他并未追究,表现得似乎毫不在意,可凯茜却十分歉疚。
刚才昆克子爵对艾因先生说那些难听话的时候,她为什么没能立刻阻止呢?而且这样一个傲慢无礼、令人厌恶的男人,母亲真的要把她嫁给他吗?
从昨晚舞会的交谈中,凯茜其实已经嗅到了一丝端倪。
昆克子爵就是她的父母为她挑的丈夫人选。
在此之前,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和她的年龄差距太大了,两人实在不合适,经此事之后,她对他的感觉已经进升级成了厌恶。
她绝对不要和这样一个人生活在一起!
可是,她该怎么改变父母的决定呢?
凯茜愁眉不展,艾因看出了她心情不佳,安慰道:“不要担心,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真的吗?”
“嗯,相信我,再等等。”他的话语总是让人不自觉信服,凯茜点点头,暂时抛却了心中的忧虑。
艾因低头看了眼手表,“快中午了,我该回去准备午餐了。”
“艾因先生,您是要自己做饭吗?”凯茜很惊讶,除了专业厨师之外,她还真没听说过身边哪个男性会做饭。
“当然,我的厨艺还不错。”他笑着说。
“哇,那您可真厉害!”凯茜星星眼。
男人绅士地弯腰,朝她伸出一只手,“美丽的凯茜小姐,你愿意赏光尝尝我的手艺吗?”
凯茜噗嗤一声笑了,白皙漂亮的手指搭上他的手心,“当然,我的荣幸。”
艾因带着她走进自己的船舱,这里没有卡特家订的船舱那么豪华,但也干净整洁,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这里甚至还有简易的烹饪台,和橱柜冰箱等等。
凯茜走进这个陌生的房间,好奇地左看右看,像条小跟屁虫一样跟在艾因身后,看着他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食材。
她瞟了一眼冰箱里面,惊讶道:“唔,您的食材可真丰富。”
艾因回头,朝她眨眨眼,“当然,为了招待可爱的凯茜小姐,我当然要准备丰盛一些。”
距离这么近,凯茜甚至能看清楚他的睫毛,纤细浓密,在眼下投出了小小的弧形阴影,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肌肤细腻得没有一点毛孔。
要知道,就算是再精致的人,在阳光下,距离极近的情况下都可以看到脸上细小的绒毛。
而他……却没有。
凯茜觉得有点奇怪,可她没有直接问出来,只是把困惑埋在了心底。
艾因准备做的午餐是煎牛排,在询问了凯茜喜欢的口味之后,他把相应的调料准备了出来,随后拿起食材开始处理。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至极,就像在进行什么艺术创作,让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
凯茜在旁边观看,时不时就不安分地凑过去,发出短促的惊叹。
怎么有人的刀功可以这么好?怎么有人就连做饭的动作都这么好看?那游刃有余的样子,和自己偶尔下厨时的手忙脚乱完全不同。
凯茜就和这个时代的所有女性一样,从没想象过一个男人可以把厨艺练得这么好,还十分具有艺术感。
她心中恍惚升起了一个想法:厨艺好的男人真的是特别有魅力啊!
午餐没多久就完成了,艾因将煎好的牛排装盘,递给凯茜,“尝尝味道怎么样?”
两人坐到桌前,凯茜用叉子叉起一块牛排咬了一口,不禁发出满足的叹息——太美味了,美味得快要掉眼泪了!
艾因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会烫吗?慢点吃,别着急。”
“嗯嗯!”她嘴上答应着,却还是动作飞快地吃完了。
在她吃东西的时候,艾因消失了一会儿,回来时手上拿着一瓶红酒,倒入两只高脚杯中,其中一杯递给了凯茜。
“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
凯茜以前没有喝过酒,非常好奇酒是什么味道的,于是她接过高脚杯,小心翼翼地尝了一点。
“味道怎么样?”艾因问。
不知道为什么,凯茜觉得自己的眼前模模糊糊的,脑子好像也有点晕。
“嗯,很不错。”她盯着杯子中晃动的红色酒液,目光朦胧地说。
艾因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微笑,“你喜欢就好。”
“嗯嗯。”女孩乖巧地点头,完全看不出来是个醉鬼的样子。
这副模样实在可爱极了,艾因忍不住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是个可爱女孩。”
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对面人是谁的凯茜,情不自禁地蹭了蹭头顶那只手。
艾因怔住,随即失笑,“真是个小醉鬼!”
眼前已经在冒星星的凯茜,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记忆中门的方向走去,“我该回家了……不能让她们发现我不在!”
艾因一把拉住她,“等等,可爱女孩,你不能就这样回去。”
“嗯?”凯茜不能再前进,她迷惑地转过头去,努力分辨着眼前的人。
艾因无奈叹气:“你喝醉了,需要休息。”
凯茜蹙眉,揉了揉眼睛,懵懂地望着他,“可是,我就是要回去休息呀!”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不让自己回去?他是不是坏人!
凯茜挣扎起来,艾因头痛地扶额,对这个意识不清的醉鬼毫无办法,只能松开手,却眼睁睁看着她又弄错了方向,径自冲着墙壁冲了过去。
他无奈地拐到凯茜前方,试图挡住她的路,可她却视若无睹,直直朝他走过去,额头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胸口。
“啊!”凯茜惊呼一声,抬起头来,眼前只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像极了她小时候很喜欢抱着睡觉,后来却弄丢了的那只玩具熊。
如今失而复得,她惊喜地睁大了眼。
“大熊!”凯茜紧紧抱住自己眼前的黑乎乎,生怕它再丢了。
“大熊”哭笑不得:“我可不是大熊,我是艾因。”
凯茜蹙眉,没理解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大熊,原来你的名字叫艾因,我记住了。”
艾因嘴角抽搐,深吸一口气,“算了,随你怎么叫。”
凯茜欣喜地抱着他不撒手,嘴里喃喃念叨着:“大熊大熊,我最喜欢的毛绒绒……”
艾因无奈,只得任由她抱着,“好吧,你喜欢就好。”
凯茜小时候还有一个爱好,她非常喜欢抱着自己的玩具在床上转圈圈,此时一高兴,就又想把玩具抱起来。
可是她一用力,却发现自己的“玩具”抱不动!
她非常困惑地说:“奇怪,为什么我抱不动玩具熊?”
由于体重超标,所以在地上巍然不动的“玩具熊”再一次哭笑不得,“因为,我不是玩具熊!”
凯茜恍然大悟:“啊,原来你不是玩具熊!”她终于松开艾因,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又差点撞在餐桌上。
艾因扶额,只能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动弹。
凯茜这次倒没有挣扎,只是催促道:“大熊大熊,别挡路,我要回家!”
好吧,又把他当成玩具熊了。
艾因认命地将她拦腰抱起,“好吧,我们回家。”
身体忽然悬空,即使是醉酒状态中的凯茜也依旧有些害怕,她不敢再闹腾,静静地呆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离开了房间。
艾因将凯茜送回了她自己船舱的卧室,把她放在床上。
女孩喝醉的时候会胡闹,可她一旦睡着又十分乖巧,双手规规矩矩地平放在腹部,面容恬静,睡梦中带着一丝笑意。
艾因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她。
一想起中午发生的闹剧,他就感到格外头疼,可是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又觉得她造成的那些麻烦也不值得在意了。
最终,他心情复杂地说了一句:“可真是个麻烦女孩。”
他站起身,关上门,如来时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卡特家船舱。
“呼,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了。”
这一天晚上,凯茜梦见自己在一个迷宫里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到出口,结果一只巨大的玩具熊挡在路中央,她想把它挪开,却怎么也抱不动这只熊,气得直跺脚。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昨天的事情已经忘得差不多,她只记得自己喝醉了酒,想要回家,怎么回去的却完全没有记忆。
凯茜从床上坐起来,打量周围环境。
她这是顺利回来了?
看来自己的酒品还是很不错的嘛!
凯茜自信满满地想着,洗漱打扮过后照常准备出门,却在门口被女仆挡住了。
“小姐,夫人让您待在房间里。”
“为什么?”
女仆为难道:“我们也不清楚,夫人去参加聚会了,她只吩咐我们守着您,让您在这里等她回来。”
凯茜只好返回卧室,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卡特夫人。
“妈妈,有什么事吗?”凯茜试探着问。
卡特夫人摘下繁复的羽毛帽子,随手挂在一旁的帽架上,又在女仆的帮助下除去首饰和裙撑。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目光严肃地看过来,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已经听说了,你和一个平民交往过密,昆克子爵知道后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呵,她还没消气呢!凯茜立刻蹭地站了起来,不高兴地说:“和谁来往是我的自由,和子爵阁下有什么关系?”
“你还敢顶嘴!哪位贵族会允许未婚妻在自己面前和其他男人来往密切,何况那还是个低贱的平民!”
“我不是他的未婚妻,我才不要嫁给那种男人!”凯茜大喊道。
从小长到大,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激烈地反抗母亲的决定,可换来的却是卡特夫人怒不可遏的一巴掌,还有无限期的禁足令。
房门也被锁上了,外面还有女仆看守,她就是想出也出不去。
凯茜委屈地扑在床上掉眼泪。左脸颊火辣辣的疼,似乎还肿了起来,但这些疼痛比不上她心里的痛苦——自己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母亲还是要把她嫁给昆克子爵。
该怎么办呢?
涉世未深的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挣脱来自长辈的束缚。
凯茜哭着哭着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锁紧的窗户边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
[可爱女孩,我在餐厅等你。]
凯茜捏着纸条,霍然坐了起来。
是他吗?
来不及思考那个人是如何把纸条放进来的,凯茜起身朝着门边走去,试探地轻轻用力,那扇本来紧锁着的大门居然轻而易举地被推开了。
外面守着的女仆也不知所踪。
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侧的窗外海风呼啸,汹涌的浪花蛰伏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夜幕下的海洋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这时才显露了真面目。
凯茜有点害怕,但并未犹豫太久,就顺着空荡的走廊去往餐厅方向。
晚上本该锁着门的餐厅里,此时亮着微弱的灯光。
黑发男人就坐在他们上次见面时坐的位置,微笑注视着她,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会来。
凯茜走过去,迟疑地在他对面坐下。
“艾因先生,是你给我留的字条吗?守在门口的女仆去哪了?”
艾因柔声说:“不用担心,她们都很安全,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了。”
他从桌子下拿出一团毛巾包着的东西递给凯茜,她犹豫一下接过来,触手冰凉,原来是一袋冰块。
凯茜不由自主地用手挡住了脸上的红肿。
这里的光线这么暗,又有头发遮着,她还以为不会被发现呢,原来,他还是看出来了吗?
她默默将冰袋敷在脸颊上,想要道谢,一张口,声音却是哽咽的:“谢谢……”
“没关系,我都知道了。”男人安慰道,“一整天没见到你,我就猜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你被家人禁足了。”
他同情地看着她敷着冰袋的脸颊,不赞同地说道:“太过分了,怎么可以随便动手呢?对待凯茜小姐这样的女孩,就该像饲养最名贵的花朵一样,放在玻璃花房里细心呵护。”
凯茜眼睛里噙着泪花,听着艾因的安慰,她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心又涌了上来。
“为什么?我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而已,明明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别的人替我做主?我讨厌这样!”
“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又不是一件商品可以被人卖来卖去。那个男人的年纪和我父亲差不多大,他还有个儿子,我才不要嫁给他!”
她愤愤不平地控诉着,而艾因没有插话,一直静静地倾听,双目痴迷地盯着女孩此时此刻被怨愤浸透的双眼。
真美啊!
淤泥中盛开的鲜花,终于被染上了一丝污浊的痕迹,他还想要更近一点,用自己的双眼去欣赏,那洁白花瓣一点点被彻底染黑的样子……
艾因放下了手中精致小巧,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杯子,开口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则,大多数人只能默默接受。或许有一天,你也会选择去接受它。”
凯茜咬着嘴唇,“如果我不想呢?”
“那么,就试着改变它,用自己手中的力量打破现有的秩序。”艾因抬起手,轻轻摇晃着杯子里的小勺子,杯中液体在他指尖下微微晃动,荡漾起浑浊的涟漪。
这听起来确实很有诱惑力,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凯茜咬咬牙,不甘心地说道:“可是,现在的我还没有这种力量。”
这点他应该也是清楚的,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诧异又期待地抬起头,“或许您的意思是——您可以帮助我?”
“当然,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相互扶持。”
男人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用蛊惑的语气说道:“可爱女孩,你要接受我的帮助吗?”
凯茜毫不迟疑:“我要!”
“你确定吗?我可以帮助你,但这种行为带来的后果是不确定的,就连我都不能预测。”
女孩依旧坚定点头,“我确定!只要能让我改变现在的命运,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凯茜丝毫也没有犹豫,她觉得此刻对于她来说,嫁给昆克子爵就是最令她痛苦的事,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未来了。
而她又是如此单纯地信任着眼前的男人,从未考虑过对方是否居心不良。
就此接受了陌生男人帮助的凯茜,并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从此刻开始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船舱,还在思考着艾因先生接下来会如何做。
他学识渊博,聪慧冷静,可并不是什么身份显赫的大人物,他真的有能力帮助自己吗?
内心惴惴不安的凯茜,第二天醒来后发现一切如常。
自己的禁足令并未被解开,女仆们就好像忘了昨天发生的事,十分忠诚地在门外轮班看守着她。
直到下午,她才再次见到了来看望她的母亲。
卡特夫人手里拿着一盒子刚烤好的小饼干,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怀里。
“昆克子爵最近病了,你拿着这个去看望他,就说是你亲自烤的!”
凯茜不想去,“我……”
装病的话还没说出口,卡特夫人就瞪她一眼,“你不去就在这里待着吧!”
凯茜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比起被关在房间里,她宁愿去探望生病的昆克子爵,说不定还能找机会和艾因先生见一面,问问他事情进展如何了。
揣上那盒饼干,凯茜来到了昆克子爵的船舱外。
出乎意料的,给她开门的居然是子爵本人,这就让凯茜惊讶了,她本来以为对方已经卧病在床。
现在看来,子爵阁下活动自如,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得的应该不是什么大病。
“子爵阁下,这是我母亲让我带给您的小饼干。”她才不会说是自己烤的呢,那也太尴尬了,凯茜可不想让昆克子爵觉得自己对他有意思。
昆克子爵对她笑了笑,将她引进房间,举止十分周到体贴。
坐下后,他对她说了第一句话:“您太客气了,卡特小姐,我的病其实没那么严重。”
凯茜本来神色冷淡,此刻却忍不住诧异地盯着他瞧。
原因无他,昆克子爵说话的样子太诡异了,他连嘴巴都没张,只是腹部微微振动,那声音似乎是从腹腔内部传来。
面带微笑的昆克子爵继续说:“您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不张口?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卡特小姐,我的嘴里生了毒疮,没法说话,幸好我之前学过腹语,这才能和您交流。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我决定在船舱里休养几天。”
原来是这样。
凯茜点点头,客套地关心几句之后,昆克子爵礼貌地把她送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她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我决定解除我们两人的婚约。”
这下凯茜大吃一惊:“您、您说真的吗?”
“当然。”昆克子爵微笑,“您青春貌美,而我大了您二十多岁,脾气也不好,怎么敢大言不惭的妄想要和您缔结婚姻?这实在是太不合适。”
凯茜的下巴已经合不上了,这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
在她震惊得回不过神来的时候,昆克子爵已经绅士地躬身,向她保证道:“请放心吧,鄙人今后不会再骚扰您了。”
凯茜恍恍惚惚地回了房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人偶师3
几天后, 恢复健康的昆克子爵如约解除了和卡特家的婚约。
没了所谓“未婚夫的不满”,凯茜的禁足令也自然而然解除了,她兴奋地找到了正在甲板上吹风的艾因。
“艾因先生!您是怎么做到的?他真的主动解除婚约了!”
“一些小手段而已。”艾因微笑, 没有要细说的意思。
这可能涉及对方的隐私, 凯茜当然不会多问, 他能帮到她就已经很好了。
女孩兴奋完了,又愁眉苦脸地说:“不过妈妈很生气,她觉得必须要弥补这个错误,这几天天天带着我参加聚会。”
错失了昆克子爵这个优秀的人选, 轮船上还有其他有钱人,卡特夫人没有放弃在这段时间内飞快把女儿嫁出去的打算。
艾因笑着说:“如果不解决问题的源头,这种事情还会不断发生的。说起来, 凯茜小姐, 你的姓氏是什么来着?”
“卡特,怎么了?”
“让我想想,”他露出思考的神态,半晌后沉吟道,“这个姓氏……似乎有些熟悉呢。我想,或许我有更便利的办法, 能替你实现愿望。”
凯茜好奇:“什么办法?”
艾因神态自然, 伸手抚平西装上的褶皱,“带我去见你的父亲吧, 可爱女孩。”
凯茜吓得张大了嘴巴,“您别说笑了,您要去见我爸爸?不可能的!要是知道了我求您帮我做的事, 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艾因安抚道:“别害怕,他不会知道的, 我不会告诉他。”
“可您找他要做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同意呢?”
“放心,只是和他谈谈而已。如果给出足够令人心动的条件,他会答应的。”
艾因看起来胸有成竹,凯茜最终还是被他说服了,同意带他去见自己的父亲。
一路上她都表现得忐忑不安,等到了船舱外面,更是身体颤抖,背后的冷汗都浸透了布料。
凯茜没有说谎,她真的很怕她的父亲。
这个在外风度翩翩的男人,一回到家里就像变了个人,对自己的家人和仆从都极尽刻薄。凯茜偶尔还敢反抗自己的母亲,可面对父亲,她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
如今将艾因先生带到这里,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鼓起勇气,去做这件很可能让自己再次挨打的事。
艾因看出了她的畏惧,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事到如今,退缩是不可能的了,凯茜只好闭上眼睛,颤抖着伸手敲了敲那扇门。
“是谁?”房中传来的声音温和有礼,完全听不出是个暴躁的男人。
“是我,父亲。”凯茜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还有……一个朋友。”
房间里的卡特先生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请进。”
在乎面子甚过一切的卡特先生,无论心里是什么想法,都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
两人进去后,艾因没让凯茜开口,而是主动自我介绍道:“你好,卡特先生,我是凯瑟琳小姐的朋友。”
卡特先生的目光从缩在一旁,像只鹌鹑似的瑟瑟发抖的女儿身上掠过,将目光定在了那个年轻男人的面孔上。
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
卡特先生心想,也非常的有礼貌,仪态优雅,能看出来有着良好的修养,说不定是哪个落魄贵族的后代。
如果他们家还像从前一样富有,卡特先生或许会考虑一下投资像他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但是现在……可惜了。
女儿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当然不会不知情,只是对这种琐事懒得去管而已,但是既然对方找上门来,他也不介意顺便解决了这个“小麻烦”。
卡特先生想到这里,不由分说地挥退了女儿,“凯瑟琳,你先出去。”
凯茜一急:“我不……”
艾因冲她摇摇头。
他也想和她的父亲单独谈谈。
凯茜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相信艾因先生的判断,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卡特先生的办公室。
她眼睁睁看着房门合上,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只能焦躁地在走廊中踱步。
半个小时后,那扇门打开了。
卡特先生和艾因一前一后出来。
很奇怪的是,注重面子的卡特先生这次居然走在了后面,他的神态和凯茜以往见到的不太相同,脸色发白,目光中隐隐有着恐惧。
艾因面带笑容,愉快地说:“凯茜小姐,我和你的父亲已经商量好了。”
凯茜飞快地瞥了父亲一眼,低下头小声问:“什么?”
艾因淡淡地看向卡特先生。
卡特先生的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我想,这位先生说得很对,我和你的母亲从前对你的管束太多,让你过得并不快乐。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自由了,凯瑟琳。”
凯茜愣住了,蔚蓝的眼睛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她听到了什么?
她的父亲说——她自由了?
这简直是在梦里都不会发生的事!
在凯茜震惊得完全呆住的时候,卡特先生已经离开了走廊。
女孩先是茫然,震惊,随后狂喜的情绪在一瞬间汹涌而来,她像只快乐的小鸟,内心充斥着从笼中挣脱的喜悦,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布自己的快乐!
凯茜的嘴角牵起了大大的弧度,开心地抓着艾因的袖子说:“你听到了吗?艾因先生,父亲他说——我自由了!”
艾因也温柔地看着她,点点头:“嗯,我听到了。”
“他不会再随便把我嫁出去了,也不会再限制我和谁来往,是这个意思吧?”
“我想是的。”
“我以后不必为了保持体型而拼命减肥了,对吧?”
“没错,你可以随便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我也能出去工作,追求梦想?”
艾因含笑道:“你拥有这些权利,可爱女孩。”
获得肯定的凯茜,觉得更加的快乐了,她此刻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
她仰着头,过度的欣喜让她变得喋喋不休,语无伦次,而身旁的男人并没有嫌弃的意思,他耐心地分享着她的喜悦,在她快要得意忘形的时候,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放轻松,我的女孩。”
他在说——“我的女孩”。
他的女孩。
凯茜心中获得自由的喜悦降了下去,脸颊的温度却腾地升了起来,她的皮肤像只熟透的虾子一样通红,恨不得蜷缩着身体躲到哪个地缝里去。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言语。
“……谢谢您。”凯茜讷讷道。
而艾因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温和地包容了她的失态。
过了好半天,凯茜才彻底冷静下来,想起了那些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
“艾因先生,你是怎么说服我爸爸的?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听从别人的人。”
艾因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微笑,“因为,我是卡特家族的朋友啊。”
凯茜狐疑道:“可是,艾因先生这么年轻……”
他是她的朋友没错,但说是卡特家族的朋友,就有点太夸张了,他没可能认识她家族的其他人啊。
艾因挑眉,“哦?那你觉得,我应该多大年纪?”
凯茜打量他,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孔,“唔,二十多岁?”
他晃了晃食指,故意说道:“不,其实我已经五十多岁了。”
凯茜脸黑了,“艾因先生,你是在骗小孩吗?”
艾因扶额,“抱歉,可爱女孩,我好像让你误会了。”
凯茜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我生来就患有一种罕见的疾病,导致身体停止生长,所以看上去才这么年轻。”他无奈地说。
凯茜震惊了,她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可对方的神情看上去非常认真。
所以,这难道是真的?
“你真的有五十多?!”
艾因点头:“没错,请相信我,就是你想的那样。”
凯茜就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内心有种幻灭的感觉,她忍不住上下打量自己身边的男人。
难道真的有这种事?因为疾病而停止衰老,永葆青春?
这么一想,这好像是个很不错的病……不对不对,如果他真的五十岁,那岂不是和自己的父亲同龄了?
这怎么可能!
艾因无奈叹气:“请不要这样看着我,可爱女孩,虽然这很不可思议,但这是事实。”
凯茜盯着他,呆滞地喃喃自语:“你五十岁,那我不应该叫你艾因先生……”
艾因挑眉:“哦?那应该叫什么?”
凯茜试探着说:“艾因……叔叔?”
“咳咳咳!”艾因仿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随后扶额失笑,“不用,可爱女孩,你可以继续叫我艾因先生。”
“啊,可是……”
“没关系,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好吧,艾因叔……”她顿了一下,改口道,“先生。”
艾因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很好,可爱女孩,请问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凯茜一听有美食,立刻忘记了之前在纠结的事,她双眼亮晶晶道:“可以吃三明治吗?芝士三明治!”
艾因点头,“当然,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已经解放的凯茜跟着艾因再次来到了他的船舱,看着盘子里卖相出色的晚餐,她觉得自己又一次被美食治愈了!
沉浸在美食中的凯茜,自然而然地忘记了去追究年龄和称呼问题,这让艾因默默松了口气。
呼,总算是混过去了。
他可不想被这个小家伙追着叫“叔叔”!
一开始,凯茜还有些担心父亲会出尔反尔,但是连续几天过去,卡特先生果真不曾再干涉她的行为。
就连卡特夫人,也不再拉着她四处相亲了。
这当然很好,只是有一点让凯茜感到别扭。
父母对她的态度实在很奇怪。
母亲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目光偶尔瞥过来,却很快就移开视线,而父亲则对她客气得有些过分,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她住在自家的船舱里,就像一个尊贵的“客人”。
与此相反的,是艾因先生的态度。他不再像过去一样顾忌她的父母,有时会直接过来找她,而就算这个陌生男人直接站在她的房门口等她,凯茜的父母也是目不斜视,就连问也不曾问一句。
凯茜疑惑不已,但是母亲不肯告诉她,她又不好意思问艾因先生,于是只好把这件事压在心底。
等到过些日子就会好的吧,她心想,或许只是大家都不太适应新的生活方式而已。
除此之外,凯茜在船上的生活还是很愉快的,可以说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这一天,凯茜午睡刚醒,就听见门外有敲门声。
“凯茜,你在吗?”
她睡眼朦胧地起身,简单收拾后打开门,“艾因先生?”
艾因微笑着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可爱女孩,这张照片送给你。”
凯茜接过一看,居然是自己站在甲板上的照片。
照片上女孩穿着一条白色长裙,目光柔和地望着大海,长长的金发被海风吹起,而她正用手指拨开颊边的发丝。
如画一般的场景。
“嗯?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她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昨晚,我路过甲板,看到你站在那里,忍不住拍了下来。”他微笑着说。
凯茜捏着照片,脸颊微红,“您拍得可真好看。”
艾因点头,“当然,不过,你本来就很美。”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听夸奖的,凯茜不禁笑起来,“谢谢您,在下船之前,希望有机会能跟您拍张合照。”
她说着,心中忽然涌起了浓浓的不舍。
下船后,他们还能再见面吗?真的很舍不得和艾因先生在一起的日子。
“可以吗?”凯茜抬头望着男人,再次追问道。
他欣然同意:“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那约定好了?”
“嗯,约定好了。不过,或许不用这么担心,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艾因意味深长地说。
他这次来只是送照片,送到后就准备离开了,在告别之后,凯茜又追上来说了一句,“艾因先生,你也要注意好好休息哦。”
“毕竟年纪……”她吞吞吐吐地说,“嗯,也到了需要保养的时候了。”
艾因哭笑不得:“哈哈,可爱女孩,谢谢提醒,我会好好保养的。”
凯茜目送他离开,独自回到卧室,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唉!有艾因先生在,船上的日子还不算太无聊,但还有几天就下船了,以后还能再见到吗?”
时光匆匆,分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轮船到港的前一天,凯茜去借了一台相机,顺便买了几卷胶卷,之后带着这些东西去艾因的船舱把他叫了出来。
“艾因先生,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想和你合照,做个纪念。”凯茜捧着相机说道。
“当然可以,我们走吧。”
两人请了一位看起来面善的乘客帮忙拍照。
艾因微笑:“可爱女孩,我们来合影吧。”
凯茜站在他身边,想靠近却又有些犹豫。
艾因察觉到她的犹豫不决,主动伸手轻轻搂住她,“来,靠近一点,这样才拍得到。”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凯茜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她的心跳一下子又快了起来。
“好、好的。”凯茜心跳飞快,故作镇定地望向镜头。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里,俊美优雅的黑发男人揽着少女,女孩有些局促地盯着镜头,强装平静,可那发亮的双眸和泛着红晕的耳垂却泄露了她的紧张和快乐。
照片从相机里滑出来,艾因接过仔细看了看,露出微笑,“不错,这张照片拍得很好。”
“嗯。”凯茜依旧在回忆着刚才的短暂接触,闻言只是矜持地点点头。
海风轻轻拂过,男人漆黑的双眸正欣赏地望着照片,而一旁的少女在抬头凝望着他。
心中的酸涩与欢喜交织,汇成了如同海风般潮湿的气息。
天真的少女在这瞬间尚未明白,心头这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滋味,就是“初恋”的味道。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航行,漂洋过海的轮船到达了终点站,一个神秘又遍布着财富和机遇的国家。
乘客们如同来时那般,提着大包小包拥挤着下船,很快汇入汹涌的人流中。
凯茜回头望了一眼,那艘巨大的轮船正静静停泊在港口,响亮的汽笛声夹杂着人群的喧闹。
这些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一个多月的人们,如今要各奔东西了。
而她和她很喜欢的艾因先生……也在不久前正式告别了。
凯茜忍住心中的酸涩,收回视线,跟随父母走到一处空地。
此时,卡特家雇佣的车夫和仆人正在把一箱箱笨重的行李搬上马车,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手忙脚乱的样子。
卡特夫人瞥见凯茜,指了指轮船的方向,对她吩咐道:“我的耳环好像掉在那边了,凯瑟琳,你去帮我找找。”
凯茜点点头,顺从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她低下头,努力地分辨地上是否有卡特夫人丢了的首饰,但完全无济于事,港口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有首饰掉了恐怕也很快会被人捡走。
一无所获的凯茜一回头,就发现原先堆满行李的空地上已经变得空荡荡,不知何时,那些运货车都离开了,只剩下一辆载人的马车正准备出发。
凯茜惊呆了。
他们为什么不等自己?
她提着裙子跑过去,总算在最后一辆马车行驶前把它拦住了。
“等等!”凯茜气喘嘘嘘地抓住车厢边缘,“爸爸妈妈!等等我!”
侧面的小窗被打开,露出了卡特先生的脸。他此时的目光甚至算得上温和,然而不知为何,却令凯茜感到十分不安。
“爸爸……等一等,你们忘了我了吗?”她怯懦地看着男人,对他讨好地笑了笑。
卡特先生严肃地说:“凯瑟琳,我说过,你自由了,你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凯茜的笑容十分勉强,她逐渐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这是什么意思?爸爸,我不明白。”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了,凯瑟琳。有人用一大笔财富换取了你的自由,从此以后,你不再属于卡特家族的一份子,自然也不必承担责任。”
卡特先生说完这句话,用力掰开了凯茜扒在窗沿上的手指,冷漠地将小窗合上,径自吩咐车夫出发。
凯茜被留在了原地,犹自不敢相信,她竟然被父母丢下了。
“爸爸!妈妈!”
她的情绪完全崩溃了,提着裙子去追赶马车,可人怎么可能追得上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在她的视线中消失。
她最终还是停下了,一个人站在汹涌的人流之中,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在凯茜的记忆中,卡特夫妇从来没有说过他们要搬去哪里。或许说过,但她当时也没有在意,毕竟在她的意识中,从没有考虑过父母会丢下她这个可能。
可她如今却真的被亲生父母抛弃在了陌生的国度里。
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城市,踏在这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上,凯茜感到无法言喻的孤独和恐慌。
她在马路中央大哭,而路过的行人仅仅是诧异地看她一眼,就匆匆离去。
在模糊的泪水中,凯茜回想起了那个深夜艾因先生在餐厅对她说过的话——
“你确定吗?我可以帮助你,只是这种行为带来的后果是不确定的,就连我都不能预测。”
她当时的回答是“我确定”。
那时的凯茜是那样的坚决,因为她并不清楚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
自由的代价——
是一无所有。
人偶师4
日落月升, 随着一批批乘客的离去,热闹的港口再起变得空荡起来。
在码头不远处的路边,一个金发少女坐在台阶上抽泣。
她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很久, 等待着可能后悔回来找她的父母, 可是一整天过去, 直到傍晚,也压根没有什么人来接她。
凯茜又冷又饿,就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可怜巴巴地坐在路边, 凄惨又漂亮的模样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的视线。
只不过这些人都还没来及过去找麻烦,就被一双藏在暗地里的手解决了。
在月亮快要升上半空的时候,有一个人来到了凯茜面前。
面前突然出现阴影, 遮住了那片倾泻下来的月光, 凯茜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见黑发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他依旧如初见那般,戴着黑色圆礼貌,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三件套,手里拎着一只黑色小皮箱。
俊美深邃的面孔上,一双黑眸充满疑惑地望着她。
“凯茜小姐?”
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凯茜的眼圈控制不住又红了。
她仰起头, 求助般望向他,声音抽噎着说:“怎么办?艾因先生, 爸爸妈妈走了,他们不要我了,我找不到他们了……我该怎么办?”
艾因叹了口气, 把小皮箱放在地上,蹲下身来, 手指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
“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柔声安慰道,随即站起身,对着她伸出一只手,“你饿了吧?先和我去旅馆吃点东西吧。”
凯茜的确是饿极了,此刻也无处可去,于是她握住了艾因递出的手掌,被他轻轻拉了起来。
艾因带着她来到旅店,凯茜吃了点东西,又洗了个热水澡,披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恹恹地窝在沙发的角落里。
她不饿了,也不冷了,但是心中依然充斥着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刚刚成年,从未接触过社会的小女孩而已,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事物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和排斥。
她就像一只失去庇护的幼鸟,猝不及防被暴露在了野外,只能蜷缩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如今,这只幼鸟被一个神秘又危险的男人给捡了回去。
艾因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给凯茜带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喝点吧。”
“谢谢。”凯茜恹恹的,完全没了在船上的精神和活力。
沉默了一会儿,凯茜听见对面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在昏黄的烛光下,女孩低垂着眼眸,小声说道:“艾因先生,我该怎么办呢?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地方可去,我以后会怎么样呢?”
或许是出于同情,或许就连他都不知道答案,艾因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柔声安抚道:“这个问题,我们明天再说好吗?你累了,需要休息。”
凯茜点点头,“好吧。”
他安慰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起身离开,凯茜一个人依偎着灯光,在惶惑不安中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凯茜白天去到港口,在街边一坐就是一整天,晚上则回到旅馆休息。
她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个希望最终还是落空了。
艾因一直没有离开,他也住在那间旅馆里,就在凯茜隔壁的房间。他大多数时间不见踪影,不知道出去做什么,少数空闲的时候,会下厨给凯茜做她喜欢吃的食物。
就这般过了一个星期。
第八天的早晨,凯茜睡眼朦胧地推开门。
男人正把早餐放在桌上,听到声音后转头,看着醒来后一脸茫然无措的女孩,“吃早餐吧,吃完我们就出发。”
凯茜疑惑:“出发?去哪里?”
艾因轻笑:“你不是说想要成为一名歌手吗?既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不如就去追求梦想。”
梦想,这个词太遥远,也太空泛了。
这么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凯茜不知道该怎么去抓住它。
“是的,那确实是我的梦想,但是……我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些女明星而已,要怎么才能像她们一样?我完全没有头绪。”她犹豫着说。
艾因笑了笑:“你忘了吗?我说过会帮你的,可爱女孩。相信我,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你一定能够成功。”
凯茜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在她心里,艾因先生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有能力做到绝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
他答应帮她获得“自由”,他也做到了,虽然这结果令人难以承受,但并不是他的错。毕竟——他之前已经提醒过她了,是她坚持要这么做的。
凯茜并不怨恨艾因,她依旧信任着这个男人,所以此刻只是迟疑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艾因凑近了一点,温热柔软的气息喷吐在她耳畔,“首先,我们需要一个舞台。”
很快,凯茜就知道了他口中的“舞台”指的是什么——曼城,这个国家的音乐之城,也是娱乐之都。
无数的明星在这里崛起,也有无数的追梦者在这里幻灭,来自世界各地怀有梦想的少年少女们蜂拥而入,将这座繁华的大都市装点得更加辉煌壮丽,如梦如幻。
无处可去的凯茜,跟随着艾因来到了曼城。
两人到达的时间是傍晚,先去将行李寄存到了旅馆。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两到三天,再搬到更靠近市中心的一套房子里去。
那是艾因过去置办的房产,因为很长时间没人住,积累了很多灰尘,需要安排人去清理才能入住。
凯茜知道这个消息后惊讶了很久,她没想到艾因先生竟然来过曼城,甚至还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拥有房产。
得知她的疑惑后,艾因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这里的土地还没那么贵。”
尽管如此,这还是很让人震惊的。
放下行李之后,两人洗漱并更换了服饰,艾因带着凯茜来到一家餐厅。
一路上,凯茜不断惊叹于这座不夜城的繁华和美丽。
她好像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宁可变卖家产也要来异国淘金了,这确实是一个富有生机和魅力的地方。
就连吃饭的餐厅也是凯茜过去没见过的形式。
这里居然有现场表演,在距离用餐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半开放的区域,穿着红裙的美艳女人站在高台上献唱,整个餐厅里都回荡着她悠扬动听的歌声。
凯茜有些好奇又羡慕地望着台上的女歌手。
艾因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将手中酒杯凑近唇边,轻抿一口,“想上去试试吗?”
“我、我吗?”她有点跃跃欲试,但瞥见高台旁边站着的保镖,还是放弃了,“算了,他们不会允许的。”
“是吗?那可不一定。”男人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手,随后起身,走向了不远处正和侍者对话的经理模样的男人。
两人交谈几句后看向了凯茜这边,在她紧张的注视中,艾因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
“请吧,我的小姐。”他对她伸出手臂。
凯茜挽住了他的手臂,被他牵引着来到高台附近,这时那名红裙女歌手已经唱完了一曲,正被经理引着下台。
凯茜不敢置信地扭过头,“他们真的同意让我上去?”
“当然是真的。”艾因失笑,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吧,可爱女孩,让我听听你的歌声。”
凯茜便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站上了高台,这个小插曲并不引人注目,下方用餐的客人大多没注意到换了人,也几乎没什么人抬头打量她。
可她还是有种眩晕的感觉。
自己真的可以吗?比起刚才那位女歌手……她的歌声会不会差得太远了?
凯茜不知道,她虽然有学过声乐,但大多时候只是一个人在家中练习,很少被旁人评价。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水平究竟如何。
会不会出丑?
会不会被群嘲?
需要担心的意外太多太多,但这时已经由不得她犹豫了。凯茜清了清嗓子,努力回忆着脑海里的歌词,唱出了第一句。
钢琴伴奏响起,宛转而悠扬的旋律在餐厅中回荡。
柔情而纯净的嗓音如同一股清泉,沁入听众的心灵深处,倏然间抓住了他们的心神。
正在用餐,或是小声交谈的客人,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高台。
台上的歌手不知何时换了人,此时演唱的是一名少女。她有一头璀璨夺目的金发,如大海般蔚蓝的眼睛。
少女似乎是初出茅庐,脸上还带着紧张的神色,但她的唱功却是毋庸置疑的出色,极具辨识度的柔婉声线唱着令人心碎的曲调,轻而易举就摄去了所有听众的心神。
这短暂的一曲很快结束,随着伴奏声渐渐低落,餐厅里断断续续响起了掌声。
客人们赞美她的歌声,就连餐厅经理都是一副惊讶的样子,显然没想到她的实力如此出众。
凯茜下台时脸颊红扑扑的,激动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正微笑鼓掌的黑发男人身上。
她快步走过去,什么都不说,只是仰起头,亮晶晶的双眸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艾因从善如流,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唱得很棒。”
“嗯!”凯茜点点头,笑容明媚,目光中充满喜悦。
似乎不知从何时起,对她来说,眼前这个人的欣赏就变得比任何人的赞美都重要了。
他永远是她最渴望的观众。
她想要他注视着自己,一直注视下去。
曼城的夜晚,灯红酒绿,如同熟透了的罂粟果实,浸透了奢靡和放纵的味道。
对于凯茜来说,这是一个陌生又危险的世界。
当她跟随着艾因穿过走廊,她看见昏暗的灯光,听到絮絮的低语,衣着暴露的男女在暗处交换着暧昧的眼波,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
一切都让她既好奇,又害怕。
她紧紧跟在男人身后,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自己不小心一个人在这里迷路,那么很有可能遭遇一些可怕的事情。
好在,艾因的脚步一直不快,而他们的目的地也很快就到了。
站在那扇涂了红漆的门前,凯茜看到艾因抬起手正打算敲门,那扇门突然开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孩从里面跑了出来,缩着肩膀从两人身边经过。
凯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狼狈的背影,很快在拐角消失不见了。
她满心疑惑地跟着艾因走进房间,又嗅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腥味,夹杂在烟草浓郁的气息中。
微微侧头,果然看见艾因也皱起了眉。
正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膝盖敞开,两指间夹着一根香烟,正在吞云吐雾。
他见到有人进来,抬眼一看,残留着汗水的脸上露出微微讶异的表情,随后迅速地摁灭了香烟。
房间里的空气总算没那么呛人了。
艾因脸上恢复了笑容,对凯茜说:“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杜克。”
凯茜略微忐忑地说:“您好,杜克先生。”
沙发上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艾因便微笑道:“你可以叫他杜克,不用那么拘谨。”他的目光转向男人,“对吧?”
杜克的表情微微僵硬,手指不由自主伸向了桌子上的烟盒,又强行克制住,“我想是的。”
这位先生的反应好像有点奇怪,凯茜心想,不是说是朋友吗?
艾因紧接着又向杜克介绍道:“这位是凯瑟琳·卡特小姐,她想成为一名歌手,在我认识的人中,你是最适合帮助她的人。”
在出发之前,艾因向凯茜介绍过杜克,他是曼城歌剧院的经理,同时在私下担当一些演员和歌星的经纪人,在这个圈子里拥有广泛的人脉。
这个男人不仅心思狡诈,还很会审时度势,此刻一打量凯茜,便知道这是个自己不得不接手的麻烦。
但没办法,谁让他惹不起那家伙?
看在他的面子上,杜克可以把手中的资源拱手相送,但在曼城要出名不仅需要实力更需要运气,能走到哪一步,还得看这女孩自己的。
想到这里,杜克脸上挤出和善笑容,“曼城歌剧院下个月有歌舞表演,恰好有名成员临时退出了,不知道卡特小姐有没有兴趣加入?”
凯茜自然是忙不迭点头。
主要目的达成,艾因与杜克又客套了几句,便带着凯茜离开。
在房门合上之前,凯茜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位杜克先生又点燃了一支烟,他藏在缓缓升起的烟雾后面,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那似乎是……怜悯。
相对于众多怀揣着梦想,却因没有门路而处处碰壁的年轻人,凯茜无疑是幸运的。
她才刚来这里没多久,就有人为她引荐,让她结识了圈内资源数一数二的经纪人,对方毫不推辞,立马为她安排了演出机会。
仅仅是短短一个月的排练过后,凯茜就正式登台了。
这一天艾因照例陪伴在她身边,他就像是一位无私善良的天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身边,为她实现愿望,帮助她走上梦想中那条星光闪耀的道路。
她感激他,亲近他,不去思考这背后的原因。
她就像一个泡在蜜罐里的人,因为太甜蜜太幸福,所以不愿意挣脱,宁肯溺死在其中。
凯茜的第一场演出在掌声中圆满结束,虽然她的位置并不靠前,也没多少观众注意到她,但她还是很高兴,非常高兴。
她飞奔出去,在后台的通道处见到了等待着她的艾因先生。
他一身黑色西装,戴着礼帽,站在人群中显得气质犹为出众,他的臂弯里侧卧着一束鲜花,那是为了庆祝凯茜初次登台而准备的。
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鹤立鸡群地站在这里,很难不被人注意到,几个提前出来的女演员和后勤人员都在窃窃私语。
“那是谁?”
“他在等谁?他的女朋友吗?”
注意到那些好奇的目光,艾因对围观者微微一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几个年轻女孩看到他的笑容,顿时脸红了,羞涩地捂着脸跑开。
看到这一幕的凯茜,那种期待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
她向来不会掩饰情绪,心里不高兴,走过去时脸色自然也不太好。
艾因察觉她的情绪,疑惑道:“怎么了?演出有意外吗?”
凯茜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说:“没有,原来艾因先生还记得我的演出?”
艾因好脾气地说:“怎么会忘呢?”
凯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艾因先生温柔地对待她,她反倒更生气了,也不想看他,于是赌气地偏过头去,“是吗?刚才那几个女孩子,艾因先生很喜欢她们吗?怎么对她们笑得那么温柔?”
艾因听到,微微一愣,随后笑起来,揉了揉她脑袋,“别生气,我只对你一个人笑。”
凯茜试探着问:“真的吗?”
艾因温和道:“当然是真的。”
得到他的承诺,凯茜的心情一下子阴转晴,她开心地笑起来,伸出了小拇指,“那约定了,以后只可以对我一个人笑。”
艾因温和地笑了笑,同样伸出小拇指和她拉钩,“约定好了。”
凯茜和他对视,在那对夜色一般的双眸中只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心头那股酸涩褪去,生起了难言的满足感。
如此耽误了一会儿,两人走出剧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光淡淡撒在道路上,与灯光交织出一片迷离的光影。
凯茜怀抱着花束,与艾因并肩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她想起来到曼城以后的经历,兴奋与感动交织,竟然涌起了强烈的倾诉欲。
“艾因先生,真的很感谢你。在我被父母抛弃之后,是你收留了我,带我来到这里,让我有机会做到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她轻声说。
艾因微笑:“不用谢,毕竟,我可是很喜欢凯茜的哦。”
凯茜吃惊,有点脸红地说:“喜欢……我?”
“当然,你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呢?”
原来是这样啊,现在觉得她可爱所以喜欢,可将来如果有一天,他觉得她不那么可爱了呢?
凯茜眼眸中刚浮起一丝失落,艾因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恰到好处地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帮助你只是一时兴趣?”
凯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有一点吧,毕竟我对于艾因先生来说,只是个偶然认识的陌生人,您为何要一直帮助我呢?”
“真要说的话,也确实是一时兴起。”艾因缓缓道,“在船上遇到你,知道了你的困扰,而我又恰好无聊,所以选择帮助你,也是在给自己找事情做。而且,你很可爱不是吗?帮你实现梦想的过程,也能让我得到一些乐趣。”
“那……帮我实现梦想之后呢?你会离开吗?”
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让艾因愣了一下。
他过去“帮助”过很多人,那些人在得到他给予的机会之后,大多兴奋难耐,迫切地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就算讨好他,也只是为了更快获得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会不会离开。
很新鲜,也很有趣。
看着女孩那满怀忐忑,又掩藏着迫切的眼神,他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这取决于你,可爱女孩。”艾因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女孩的耳畔,“如果到那时候,你还希望我留下的话……”
他唇角勾起,用亲昵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那么,我就会留在你身边,永远。”
人偶师5
“要出发了, 凯茜,你看到露比了吗?”
正在发呆的凯茜回过神来,开口道:“我去找她。”
她站起来, 去几个地方寻找, 最后在卫生间找到了露比。
黑发女孩正躲在隔间里抽烟, 见到凯茜进来,冷冷瞥她一眼,掐灭烟头,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凯茜只能苦笑。
剧院那场演出过后, 凯茜就被杜克安排进了新成立的伴唱团里,这个团队有十几名成员,大多都经验丰富且互相认识, 只有她和露比是新人。
凯茜和其他几个女孩相处很好, 只有露比对她态度恶劣,好像很讨厌她。
令人费解的是,凯茜完全想不起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她。
还是找机会问清楚是否有什么误会吧。
凯茜叹了口气,也离开了卫生间。
自从加入伴唱团,凯茜就变得忙碌起来,她大多数时间要跟着团队一起活动, 参加各种演出, 有时候还会被安排出席一些宴会。
对于这种事,凯茜一般都是能躲则躲的。
“艾伦先生, 很抱歉,我今晚真的有点不舒服,可以不去宴会吗?”凯茜双掌合十, 恳切地请求道。
站在她对面的是伴唱团的经纪人艾伦,他年纪大概三十多岁, 身材微微发福,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见人面带三分笑,几乎没有在人前发过火。
他负责团队的所有活动安排,今天演出结束后,也是他开车把女孩们拉来酒店,让她们出席宴会的。
在凯茜看来,艾伦性格圆滑,但对她十分照顾,所以她才敢对他提出这种请求。
而艾伦也果然如她所料,很客气地笑了笑,对她点点头,“凯瑟琳,你的脸色的确不太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谢您。”凯茜感谢过艾伦,飞快地收拾东西朝餐厅外走。
她心中有着隐秘的窃喜,因为艾因先生早晨和她说过让她早点回去,他今天晚上有空,可以给她准备豪华大餐。
豪华大餐,是什么呢?
是牛排吗?
还是海鲜?
亦或者她最近喜欢的东方美食?
凯茜满心期待地往外走,右手习惯性地往口袋里一摸,突然发现钥匙不见了。
“糟了,一定落在卫生间了!”
她只能赶紧回去找钥匙,而去卫生间就必须要路过宴会厅。
在经过那扇门的时候,她随意地往里面瞟了一眼,正巧看见一只咸猪手放在一个女孩腰上,那个女孩正是伴唱团的成员之一。
凯茜的脚步不由得停住,瞪大眼睛看着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那个女孩叫莉莉,长相明艳,性格大方泼辣,在伴唱团里是大姐姐一样的角色,和凯茜的关系也不错。
有一次几个女孩出去聚会,其中一人被猥琐男骚扰,莉莉直接把那人臭骂了一顿,还险些叫来了警察。
只是朋友被骚扰她都那么生气,怎么这次轮到自己,她却没反应?
难道是没发现?
凯茜觉得不敢置信,想不通她为什么不反抗,第一反应就是要冲进去把那只手拨开。
只是她的脚才刚迈了一步,手臂就被人拉住了。
凯茜一回头,看到那个拦住她的人居然是露比。
“你要做什么?”露比冷冷道。
凯茜看了看露比,又指了指莉莉的方向,“她、他们……”
“她们都是自愿的。”
露比冷冰冰的声音,如同当头棒喝,让凯茜愣住了。
她的目光扫过宴会上的其他人,发现不止是莉莉一个,其他女孩也或多或少在被占便宜,她们有的人脸上露出勉强的表情,有的则是面带薄红,很是娇羞的样子。
凯茜被自己看到的一切惊呆了。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说只是庆功宴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她尚在发呆,突然被露比一把拉走了,“别在这里站着,到别的地方说。”
黑发女孩把她带到了卫生间,依次检查过隔间确定没有人,这才抱臂靠在洗手台上,对呆若木鸡的凯茜嘲讽道:“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能在这个圈子里干干净净的呆着?只是因为你有后台,艾伦才不管你的,要不然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露比从来没有一口气跟她说这么多话,这是第一次,但她语气尖酸,通篇都是嘲讽,嘲笑凯茜一无所知还自作聪明。
“你还以为大家都很喜欢你吗?错了,其实她们都很讨厌你,只不过不想生事才装作若无其事。”
“你什么都不用做,不用讨好那些老男人,不用参加那种恶心的宴会,就这样艾伦都在捧你,我们不过是你的陪衬而已。”
“刚才看到的你感觉过分吗?还有更过分的……”
听到这里凯茜忍不住打断:“为什么要忍受这种事?你们可以离开啊!这附近就是警察局,那些人难道还敢追来吗?如果艾伦一直在做这种事,大家为什么还要听他的?”
“离开?你说的轻松。”露比冷笑了一声,“当然可以走,就像之前退团那两人一样,但这之后呢?我离开家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可不是为了在餐厅当服务员的。其他人也是一样,我们抛弃了一切,只为了实现梦想,不可能在这一步退缩。”
她突然说:“你是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凯茜犹豫地问:“为什么?”
“你还记得半年前,你和一个男人去酒吧找过杜克吗?”
她这话一说,凯茜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那一天的记忆,艾因先生带她去拜访歌剧院经理,她在包厢门口见到了……
“啊!”凯茜忽然大叫一声,“你是那个女孩!”
是从杜克包厢里跑出来的女孩!
“对,是我。”露比盯着她,恨声道,“我知道歌剧院演出缺人,就去求他,本来他都已经答应我了,你却突然冒出来把名额抢走。”
其实杜克也是别无选择,他没办法拒绝艾因,事后也补偿了露比,可那又如何呢?从她知道机会被夺走的时候,就恨上了凯茜这个横插一脚的人。
露比说完就走了,凯茜跟在她身后走,眼睁睁看着她走进了宴会厅,顺手把门合上了。
她走近几步,从门缝里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奇怪声响。
凯茜的手按在门把上,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松开手,转身离开了。
回去之后,艾因果真已经准备好了食材在等她,这一幕让凯茜心中一暖,留在心底的阴霾也稍微散去了一些。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艾因问。
“没什么。”凯茜摇摇头,一边换鞋一边说,“只是想到,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定呢。我没办法为了梦想牺牲一切,如果追求梦想就必须要我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那我会选择放弃也说不定。”
艾因温柔道:“是吗?我倒是觉得,如果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凯茜想要实现梦想,但她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也不能忍受途中可能失去的东西,如果艾因没有出现,或许她注定是个普通人。
不过,其实她也想开了。
她不知道未来的路能走多久,只要身边一直有人陪伴,那她就是知足而幸福的。
艾因已经进厨房了,凯茜换好衣服,系上围裙,也进去帮忙,但她笨手笨脚的,最后还是被他赶了出去。
“没有艾因先生,我一个人真的没办法啊。”凯茜脸蛋上沾着面粉,手里端着一碟果盘,可怜兮兮地站在厨房门口。
艾因见她这样子,哭笑不得,“又怎么了?”
凯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故作可怜地说:“我什么都做不好,艾因先生不陪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因为自己不会做饭,又吃不下外面的饭而活活饿死的。”
“怎么会呢?”艾因安抚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嗯!”凯茜笑起来,点点头,端着盘子去沙发上坐着吃水果了。
他说会一直陪着她呢,真好。
凯茜心里甜丝丝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翌日早晨,经纪人艾伦特意打来电话,说今天没有安排,所有人在家休息。
凯茜早早醒来,推开卧室门,只看见桌子上尚存余温的早餐,做早餐的人却早已经出门去了。
这几天她忙,艾因先生也忙,她完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听说是去见几个朋友。
是怎样的朋友呢?
是男性……还是说女孩子呢?
凯茜的思绪再次无法控制地转到了这个奇怪的方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嘛总是操心艾因先生的交友问题。
吃完早餐,凯茜收拾了餐具,之后换上休闲装,独自出门去逛超市。
家里的食材也快消耗完了呢……该添些什么呢?
凯茜慢悠悠地走着,在路过生鲜区的时候,她看中了柜子里活蹦乱跳的小龙虾,正准备招呼老板,忽然感到手腕剧痛。
一只干瘪枯瘦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凯茜吓了一跳,一扭头,只见身旁站着一个消瘦得可怕的女人,正用瘆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在凯茜被她盯得发毛的时候,女人开口了,她的嗓音又粗又哑,就像一台漏风的风箱,听得人浑身难受,“你和他一起来过,对吧?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终于等到你一个人的时候。”
“走吧,走吧!快逃吧!不然……他会毁掉你的一切!”
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苍白而瘦削,一对凸出的眼睛下面是高耸的颧骨,她的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从额头左边一直延伸到下巴。
尽管是大白天,这女人鬼气森森的模样让人乍一看到还是会吓一大跳。
此刻女人紧紧扣住凯茜的手腕,她挣脱不开,只得皱着眉头问道:“你在说什么?你见过我?”
女人恍若未闻,自顾自语速极快地说:“他找到我,说要帮我实现愿望,我答应了他,我说我愿意付出一切,然后,那个愿望……”
她突然松开钳制着凯茜的手,膝盖砰的一声撞在地上,双手抱头,撕心裂肺地大喊:“那个愿望……以扭曲的方式实现了!但那不是我要的!那不是!我失去了一切,所有的一切!!”
女人用力撕扯着,几绺头发连着头皮被扯下来,鲜血淋漓,而她的手上,脸上也沾满了血。
直到女人被保安带走,凯茜依旧瞪大眼睛盯着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血迹,身体僵硬,久久回不过神来。
生鲜店老板看她站着不动,主动搭话道:“那个女人啊,以前好像是个电影明星吧?她为了拍电影跟丈夫离婚了,孩子也不要。”
“后来呢?”凯茜神游似的问。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名声越来越差,没人找她拍戏,还欠了一屁股债,也没人管,最后只能沦落到红灯区,那张脸也给毁了。”
生鲜店老板还在絮絮叨叨,说一些陈年的八卦,而凯茜的思绪早已不在这里。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女人的故事听起来,有些似曾相识。
晚餐的时候,凯茜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餐后的空闲时间她也说自己困了,想早点休息。
对于一直精力旺盛的凯茜来说,这种情况显然是不正常的。
“怎么了,心情不好?”艾因关切地问。
他习惯性地伸手,想摸摸她的发顶,然而凯茜却偏头避开了。
艾因顿了一下,动作自然地收回手。
“没有。”凯茜摇头。
“说谎,你刚刚明明在想别的事。”
他面带微笑,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凯茜不敢和他对视,匆匆丢下一句“我先回房了!”,就飞快地跑回房间关上了门。
艾因并未追过去,只是眯起眼睛盯着房门。
真是个调皮又可爱的小家伙,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一只粘人的小山雀突然变得不再粘人,还总是躲着他,如果说这只小山雀在外面没有遇到一些意外,艾因是绝对不相信的。
第二天,在凯茜出门之后,艾因便主动联系了伴唱团的经纪人艾伦。
“集体休息吗?好的,我明白了。”
他挂断电话,站在玄关处沉思。
前天还一切正常,那么只能是昨天发生了什么,而艾伦说她昨天休息。
艾因想了想,打开冰箱,把昨天新添的蔬菜挑了出来。
“去超市了吗?”他看着塑料袋上印着的超市名称,玩味地笑了笑。
那家超市他陪凯茜去过,所以大概了解她经常逛的区域,再结合昨天添置的食物,就能估测她都去过哪些地方。
在生鲜区,艾因的余光扫过一圈,在一群摊主里挑中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女孩。
她有点孤僻,从不主动招揽客人,也不和其他摊主聊天,没客人的时候就静静坐在那里发呆。
是一个不太会泄露秘密的人选。
艾因走过去,对女孩搭讪道:“您好,能问您一件事吗?”
一名俊美优雅、风度翩翩的异性突然向她搭话,这让女孩受宠若惊,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当、当然,您有什么事?”
艾因叹了口气,故作忧虑地说:“不瞒您说,我的妹妹好像遇到了骗子。昨天一个人来逛了超市之后,她突然把自己的积蓄全都找出来,也不说到底要做什么,家人都很担心……”
看这位先生的打扮,他们家应该非富即贵,他的妹妹如果涉世未深,确实很容易被骗,也怪不得他如此担心了。
想到这里,女孩主动询问道:“您是说她在这里遇到了骗子吗?您的妹妹长什么样子,说不定我见过。”
“金发,蓝眼睛,长得很可爱,个子大概这么高。”艾因比划了一下凯茜的身高。
他这么一描述,女孩脑海中立刻有了印象,“哦!是那位小姐!”
“您见过她?她昨天有什么异常举动,或是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吗?”
“是的,确实有个可疑的家伙接触过您的妹妹。那是个脏兮兮的疯女人,她突然冲过去,抓住了您妹妹的手,大喊大叫一些奇怪的话,之后被保安拖走了,您妹妹好像还追了过去。”
“可以告诉我她说了些什么吗?”
“大概是什么‘愿望’之类的……”
听完女孩讲述的内容,艾因微微一笑,递给她几枚银币,“谢谢,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啊,当然!”女孩脸红地点点头。
艾因紧接着又用相同的借口从保安那里套话,得知他们把那疯女人带走之后,凯茜很快就追了过去。
两人没交谈几句,疯女人就突然犯病,把自己的头磕在墙上,血流了一地,凯茜只能给她叫救护车,之后也跟去了医院。
没多久,他在附近的医院找到了那个女人。
从给艾伦打电话,到发现凯茜情绪异常的原因,这一切仅仅花了不到两个小时而已。
其实他有更方便的方法,但那牵涉太广,太不体面,容易引起追捕。
他在曼城生活得很好,暂时还不想换地方。
所以只能麻烦一点。
因为担心女人又发疯或者乱说话,凯茜给她安排了单人病房,她没有想到,这个决定正方便了艾因。
当他静悄悄进入病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
女人已经醒了,正脸色苍白地靠在枕头上发呆,听到脚步声靠近,她匆忙扭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面露惊讶的艾因。
“德洛丽丝……小姐?你看起来变了很多。”
比起“变了很多”,还不如说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一提起“德洛丽丝”这个名字,艾因就回忆起了银幕上那位慵懒迷人的影星。在最红的时候,她一个眼神就能勾去男人的魂魄,让他们为她痴狂。
艾因与她初见的时候,也惊艳于她骨子里流露出的风情,于是主动发出了邀请:
“真是位美丽又迷人的女士,要不要考虑一下,成为我新作品的女主角?”
那时他旅居曼城,感慨于电影行业的发展,一时兴起创作了几部电影剧本,都由德洛丽丝担任女主角,而她也凭此一炮而红。
他看着她一步步实现梦想,从放纵到沉沦。
最终,他感到厌倦了,于是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往别的国家。
如今时隔多年,美艳女星变成了毁容的疯子,真让人能叹一句命运无常。
德洛丽丝如今容貌损毁、形销骨立,已全然没了当年的风姿,但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些东西,所以艾因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
她直直盯着艾因,以一种既恐惧,又憎恨的目光。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你这非人的怪物!”
艾因笑容不变,“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德洛丽丝恨恨道:“我怎么可能会忘?都是因为你,你让我失去了一切!我的家庭,我的事业,还有我的脸……全毁了!如果不是听了你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那你可就说错了,德洛丽丝小姐,你的所有选择都是自己决定的,不是吗?”艾因面带微笑,细数她当年做过的那些事,“抛夫弃子,和有妇之夫偷情,赌博,借贷……你说说,有哪一件是我强迫你做的?”
“是,你没有……但你一直在诱导我!你在蛊惑我,你说为了实现梦想,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是你让我抛弃家庭,让我去和那些有钱人上床!”德洛丽丝说着,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滚滚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后悔,真的好后悔!
她曾经拥有美好的家庭,有亲人和朋友,可是为了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全都抛弃了!
然而抛弃了一切之后,她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没有蛊惑你,德洛丽丝小姐。你问我的看法,我就如实告诉你,你按照这种思路做了,没有收到预期的结果,就要因此怨恨给出建议的人吗?”
“你还是这么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让我们来说说其他的。”德洛丽丝冷笑了一声,用讥讽的语气说,“那个女孩——她是你的新猎物,对吧?”
“你很中意她,看她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接触过那些肮脏的东西。呵,当初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从没有这样替我保驾护航过。”
看样子要有一番长谈,艾因也就不继续委屈自己站在门口,而是搬了把椅子到床边,施施然坐下。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让我们诚实一点——德洛丽丝小姐,你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说来到这里之前,艾因还怀疑这个女人当真是神志不清疯疯癫癫,那么经过这番条理清晰的交谈,他已然明白,她之前或许确实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但究其根本还是在故作姿态。
凯茜只是这个女人的鱼饵。
她在这里,等着他找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艾因等着她的答复,而德洛丽丝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说出了早已想好的条件。
“我想要的很简单。”她抚摸着自己脸上丑陋的疤痕,两只凸出的眼睛紧盯着艾因,目光显露出熟悉的贪婪,“我要恢复容貌,我要重回青春!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然后,你再帮我写一部新剧本,让我当女主角,我要变得像当年一样红……不,要比之前还要红!我要当曼城的影后!”
听她提出这样的要求,艾因居然丝毫不感到意外。
德洛丽丝口口声声喊着后悔,说他毁了她的家庭,结果在提条件的时候,她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家庭,全在想着自己的美貌和名声。
人类啊,本就是如此贪婪又虚伪的生物。
“你想要的太多了,德洛丽丝小姐。”
德洛丽丝瞪着他,嗓音一下子变得尖锐:“你要拒绝我?那我就把你做的事都告诉那个女孩,我会告诉她你是个骗子!你在曼城做着肮脏的交易,你还是个恶心的怪物!”
“她会相信我的,人类绝不会想和你这样的怪物待在一起!”
听了这么多难听的话,艾因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出现在他俊美的脸上,如同一层面具,掩盖了内里的狰狞。
正如美丽的外表对于捕食者来说,是最好的保护色。
“好吧,我同意你的条件。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细节。”他微笑着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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