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珹抱着新降生的柳朝,听着柳霄的话笑意不减。


    柳珹用食指勾了勾柳朝白嫩嫩的下巴,让怜谷将他抱回钰卿那去,这才正眼看向柳霄。


    “宣听风。”


    怜谷空了手,立马又跑出殿外找听风。


    “臣拜见陛下,太女殿下。”听风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柳霄拿出药渣丢到她面前,“你为何要害少傅?”


    听风一听,急忙朝她坐的方向叩首,“臣冤枉啊!不知何处惹了殿下不痛快,竟让太女殿下大费周章来养心殿亲自面圣询问此事。”


    “你少油嘴滑舌,这药渣混着贝母和乌头,药性相冲毒性巨大,少傅的身子怪不得越补越差!”柳霄看向柳珹,“母上,听风不是个糊涂人这次竟做出这种糊涂事,若不是阿絮和儿臣发觉,少傅她恐怕……”


    “恐怕什么?”柳珹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不过一点小事,听风事事亲力亲为,年纪大了抓错药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不通药理,风弦还教了你们这个?”她转移话题。


    “少傅没教这个,不过有心者事竟成罢了,少傅身子已经被这药败成那样,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柳霄看向听风,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开始碎裂。


    母上这样袒护听风,怕是不好办。


    自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听风不再服侍风弦。


    “那你认为该如何?”柳珹看向她头上缀满的富贵珠翠,真是自己的好女儿,为了个风弦倒开始动自己身边的人来了。


    柳霄放低姿态,跪在她面前,“儿臣不敢妄议母上身边之人,听太医为太医院榜首,位高名重,三十余年的功绩自然可抵这点小错。”


    柳珹见她松口,心中微微放松。


    “听太医年纪大了,服侍母上和少傅二人难免力不从心,不如让太医院别的太医负责风弦的病情,也好让听太医歇歇。”柳霄用柳珹的话来赌众人的口,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


    听风不知该如何反驳,“一切听陛下的安排。”


    柳珹这几个月都无暇顾及风弦的病到底如何,她想起了听风给的仙陨丹。


    不过要是病得太过,到时候就不好玩了,“行,朕改日就去看看她。”


    柳霄天真地笑了出来,“是。”


    ——


    八月,又是柳珹的万寿节。


    这次万寿节,因为南疆大胜,纷争倒是少了许多,尧夏特意派遣了风岚来大梁送礼。


    “圣上,这是尧夏国之瑰宝的千年南红原石,上面……”风岚站在一个遮着红布的展台前,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风弦,正准备在自己阿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就被打断。


    “什么破石头尧夏还好意思拿来送给圣上?”温宿的游语。


    这次游苏让柳珹诞下一子,对大梁有功,温宿一国又因西域贸易更与大梁关系交好,一时风光无量。


    在座的都是精明人,没人愿意得罪温宿帮尧夏的风岚说话。


    风弦在新一任的萧太医照料下,身子也微微好转,但气血瘀滞和肝气郁结总要慢慢调养。


    她并没看向捣乱的游语,而是鼓励地笑着看向风岚。


    风岚瞬间感觉自己的内心充满了力量,“温宿王女怕是孤陋寡闻了吧,不过这色彩鲜艳的宝石温宿那地儿确实没有,怪不得不认识,只会叫破石头呢。”


    风弦皱了皱眉,但脸上还是露出一副无可奈何被逗笑的表情。


    真是淘气。


    不过没关系,船到桥头自然直,自有解决之法。


    风岚怼完游语,正要接着往下说,游语就跳了出来。


    “你……来人,把东西呈上来。”游语怒道,“动作快点!”


    尧夏献宝还未献出就被温宿打断,本就不敬。


    还将尧夏强行挤走自己先呈上宝物,简直是将尧夏的脸面丢在脚下践踏。


    风岚一看有些慌了,这次尧夏帮大梁在南疆打了胜仗,名声本来要慢慢好起来,她没想到游语这么大胆。


    风弦站起身来,刚好在温宿女侍搬东西前,女侍不敢越级只好跟在她身后。


    风弦并未看二人,而是对柳珹行礼,“今日本是恭贺圣上千秋圣寿的大喜日子,温宿王女难道要不顾尊卑秩序,让圣上发怒吗?”


    她不提尧夏,三言两语就把一顶大帽子扣在游语头上。


    游语见是她,顿时更加嚣张,“你算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柳霄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柳珹,见她并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便站起身来,“风弦是本宫的少傅,你也胆敢对她不满?”


    小小身量,开口已有柳珹三分威严。


    游语这才想起这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风弦,跪下向柳霄道歉,“是臣的做法有失分寸,不过温宿的东西自然是比那什么南红好上百倍,这才想要快些献上给圣上,免得圣上被污了眼。”


    “你!”风岚极不服气,被风弦拦下。


    风弦拉下她指向游语的手退到一边,“岚儿莫急,见招拆招。”


    风岚扁扁嘴,“阿姊,她们欺人太甚……”


    风弦嗔怪,“这么大人了还要撒娇,且看看她们到底耍什么花样。”


    游语掀开温宿呈上来的宝贝,是一株雕工绝妙的并蒂莲花,玉石成色不好却贵于一石五色,正好将莲花的红和白、莲心的翠、莲叶的绿、莲梗的墨一并展现了出来。


    在座皆是赞叹。


    游语很是满意,“圣上,这一玉五色名为五色玉,最是玉中难得的精品,价值连城,特命巧匠雕琢,献与陛下与钰卿,恭祝白头偕老。”


    柳珹来了兴趣,这五色玉石确实不错,但这莲花怎么看着这么别扭?


    一红一白的两株交织在一起,总显得古怪。


    游语挑衅地看向风弦和风岚。


    风岚瞪了回去,小声在风弦耳边埋怨,“从未见过一红一白莲花并蒂,哪像是恭贺,看起来活像送葬的。”


    风弦急忙捂她的嘴,“休得胡言,这要是被他人听见又要费口舌解释。”


    “这五色玉确实难得,我从未见过这般造型的莲花。”风弦怕风岚不小心说错话,款步上前应付游语。


    “没见识就没见识。”游苏鄙夷道。


    坐下下方的宾客赶忙收起惊羡的目光。


    这下可得罪的不止是风弦一人了。


    风弦温和地笑了笑,一派纯良的模样让人对她顿生好感。


    “这莲花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本是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清冷宛然之物,可温宿王女这莲花并蒂就算了,这枝条怎得这样弯弯绕绕……”风弦意有所指,“恐有节外生枝之嫌呐。”


    宾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游苏面色一黑。


    游语头顶冒出些冷汗,“你……你也未必太强词夺理!”


    “红白并蒂,这红如血白如乳,两个极端却作并蒂,怕是……”风弦意有所指,不再多说,她知道柳珹自然会懂。


    “放肆!”柳珹怒喝一声,满堂皆惊惧跪下。


    “这玉石颜色诡谲,看着就晦气。”


    “圣上息怒。”游苏跪在她面前为游语求情,只好为尧夏说好话转移她的注意,“游语她也是一片好心,今日是您生辰,何必这样动怒……且看尧夏进贡的南红,定会让皇上开心。”


    风弦见好就收,“陛下请看,尧夏的南红成色如火霞玄日,与陛下最是相配。”


    她不知尧夏送来的南红到底雕刻了什么图案,先夸颜色后再拉开遮盖的红布。


    谨慎些总不会错。


    南红色红如火,成色均匀浑成,上面雕着繁复的凤凰和一轮红日。


    “火凤衔日东升,尧夏恭祝圣上与大梁东南西北效皇极,日月星辰奏凯歌。”风弦笑着看向柳珹,神采飞扬的样子让人挪不开眼。


    柳珹听了她的话,气消了大半,“好!尧夏有心了,赏。”


    宾客不禁再次向风弦侧目,时隔一年,她依旧在大梁的厅堂上大放异彩。


    游语眼如刀子一般深深剜了风弦一眼,愤愤退下。


    莘观南坐在高处,趁众人不注意拿出袖中的南红手串对比着展台上的火凤衔日。


    嗯,颜色大差不离,再熏制几日便可大功告成。


    他看难堪的游苏站在一边,完全成了陪衬,心生一计。


    “好了,大家都是四方朝见大梁的友臣,何必如此针锋相对?本宫记得去年钰卿配以少傅的琴曲一舞惊鸿,名满汴京,不如今日再让我等开开眼?”莘观南看似调和道,“陛下,四海皆平,乃是大梁之幸,切莫再动怒了。”


    柳珹知道不能把温宿逼得太紧,一个月前柳言来报,西域贸易刚刚才见起色,“都依凤君的。”


    风弦本想了事与风岚先走一步,被迫又要留下来奏曲。


    柳霄命怀玉,“快去将少傅的人间客拿来。”


    “是。”


    风弦又坐在了梅花凳上。


    一时间,如水般温柔的琴声贯入耳中,玉指挑琴,依旧是节奏明了清晰容易作舞的曲调。


    游苏略感激地看向她。


    风弦只专注低头抚琴。


    她眼角微垂,眉眼愈发清冷,手指在琴弦间轻抚,清澈明净的琴音嘹亮在大殿上空,如小泉叮咚,如大河奔腾,高潮如万古长夜瞬时亮起万盏明灯,收尾如水滴入海无声无息。


    令人回味无穷,余音绕梁。


    游苏翩然起舞,微卷的墨发飞扬,一举一动皆将柔美与力感相融合,这次一舞尽兴,他微喘地定格最后一个动作。


    柳珹满意地叫好。


    风弦低头携着人间客退下。


    “阿姊刚刚的曲儿真好听,叫什么名字?”风岚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


    风弦见四处无人也没说教,“还没想好,你为它取一个名字?”


    “我的文采就不糟蹋那么好的曲了……”风岚说着但还是笑嘻嘻地要去拉她的手,“阿姊带我去大梁京城玩一玩可好?听说有个叫潇湘馆的地方,可有意思了!”


    风弦沉默。


    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风岚拉着她的手左右晃着撒娇。


    风弦正想找个理由推脱,就见游苏还穿着舞衣着急地叫她。


    “尧夏太女、少傅万安……”游苏行礼。


    风弦向后退了一步,“钰卿有礼了,请问叫我所谓何事?”


    “臣侍特来为游语不敬之言向二位道歉。”游苏低头,他确实是想来道歉,也想来探一探风弦的口风,温宿若是惹恼了别人不要紧,若是惹恼了风弦,那可就麻烦了。


    “还望少傅和尧夏太女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说不放在心上就不放在……”风岚刚想反驳,又被风弦拦下。


    风弦安抚地拍拍风岚的手背让她稍安勿躁。


    “我们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温宿王女这次确实有失礼数,最后也吃了亏,尧夏并不想计较更多。”风弦并没有上前拉他起身,谨慎地隔着一段距离,“你在宫中一年,舞技虽精湛,却没了之前的洒脱欢快了。”


    钰卿抬头惊喜地看向她,从来没人看出他的舞中到底蕴含着什么,只是不断叫好罢了。


    风弦也只是感叹一番,拉着风岚就走。


    “阿姊何必对他这么客气,要我说才不该原谅游语呢!”风岚愤愤不平。


    风弦看向她的眼里都是无奈,“就知道耍小性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来日好相见……”


    “阿巴阿巴阿巴……”风岚学风弦的语气搞怪,又想起那日在范河军营里看到的莘澄手上的手串。


    “阿姊当真把南红手串送给那木头了?”


    “不要称呼大梁镇南大将军为木头。”


    “嘿——我还没说是谁呢,阿姊怎知我说的是大梁的镇南大将军?”


    “……”


    “阿姊就那么喜欢她?”


    “……”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沉默的答案都是默认答应的了啊!”


    “……”


    “那——今晚阿姊带我去潇湘馆!”


    “不行。”


    “好阿姊~我最爱阿姊了~”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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