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君牧不怎么回这边的房子,但他也会回来定期打扫,就算一个单元,楼下长租的租户都不知道他是房东。
只有需要换一些房子零件的时候梅欢才把号码转接给儿子,导致现在柏君牧交流最多的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老爷子,有些也不是租户,而是一栋楼的业主。
辛山竹跟着他进屋,都是一样的格局,外面看着是老破小,对门里面却是精装修,入户玄关还有一个超大的白熊,辛山竹刚伸手摸了一下,白熊的托盘掉了,哐当一声,辛山竹吓了一跳,换了拖鞋正要走进厨房的男人转头,看男孩几乎要贴在门上,无措溢出,茫然地看向他。
柏君牧走过来把地上的铜盘捡起来,“过年的时候家里小孩弄坏的,一直没重新粘,不是你的错。”
辛山竹哦了一声,他耳里还是刚才铜盘落地的声音,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有些惊讶过度,如果是小动物,可能已经飞机耳了。
柏君牧看他还保持刚才的动作,伸手拉了他一把,问:“怎么了?”
辛山竹摇头,“声音太响,我有点害怕。”
他嘴唇都白了,柏君牧猜他以前就害怕类似的声音,语气柔和了几分,“你先去沙发坐着,我看看冰箱有没有东西。”
辛山竹不去坐,他跟在柏君牧身边,柏君牧进厨房他也进厨房,柏君牧开冰箱他也要跟着。
柏君牧不怎么回这边,放的一些储备粮也是上次更新的,有面条也有速冻馄饨,他问辛山竹要吃什么,转头差点把人撞倒。
柏君牧忍不住问:“你到底在怕什么?”
辛山竹的声音听上去都蔫了:“刚才的声音很像锣鼓声,我怕。”
柏君牧问:“吃馄饨还是吃饺子,还是吃面条?”
辛山竹看了眼他架子上的方便面,“那个可以吗?”
刚才柏君牧直接略过这个选择,如果梅欢在肯定要说没一个健康的。只是这个点小区外面的沙县小吃都关门了,外卖倒是可以送,但还要等很久,吃火锅还能空着肚子回来的人明显等不了了。
“可以,”柏君牧这里泡面还挺多,不少是之前买东西凑单的小包装,“你要哪个味道?”
辛山竹:“红烧的。”
男人点头,辛山竹还是没走,厨房不大,灶台占了一半,他站在柏君牧的另一边,看对方把水烧开,看柏君牧下了一份问:“你的呢?”
柏君牧:“我不爱吃泡面。”
他问辛山竹:“为什么怕锣鼓声?”
他长得也不凶,不笑的时候光看脸也是温柔帅哥的典型。辛山竹本来就好奇,站得近了,眼神在柏君牧和方便面之间逡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把柏君牧拿去下方便面。
辛山竹:“村里有人走,就要敲锣,这个声音很像。”
也不用柏君牧问细节,辛山竹对柏君牧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甚至好感过剩,什么都说:“我爷爷六月初去世的,敲了好几夜的锣鼓。”
有一些偏远山区仍然保留锣鼓和戏曲,柏君牧也有远房亲戚,他大致知道是什么流程。
还没等他说话,辛山竹又说,“村里有老人去世,都是这个声音,要是碰上大雨,声音好像被雨水送到我身边。”
“又轰隆隆,又咚咚咚的。”
他的拟声词仍然很多,但这次柏君牧没笑,他嗯了一声,问:“要加火腿肠吗?”
刚才的速冻水饺拿出来还没下,辛山竹目光落在一边还没放进冰箱的速冻水饺,“可以放几个饺子进去吗?”
这种碳水要求柏君牧第一次听,他看了一眼辛山竹,少年抿了抿嘴,“爷爷会这么给我下的。”
柏君牧:“我不是……”
还没说完,辛山竹就说:“你是好人。”
柏君牧又拿了一个锅煮饺子,他的厨房看上去纤尘不染,格外干净,一边听辛山竹絮叨他的老家,一边让小孩自己选橱柜里的餐具。
他已经放弃让辛山竹闭嘴了,对方根本没把柏君牧和坏人挂钩,坐到餐桌上的时候还很高兴,看看柏君牧又看看要溢出来的方便面饺子砂锅。
柏君牧:“我去洗澡,你吃饭不用我陪着吧?”
他仍然有些晕,辛山竹嗯了一声,又学柏君牧的口气说:“那你洗澡不用我陪吧?”
柏君牧走了两步回头,大概是这小子看上去实在太傻了,他问:“有人洗澡让你陪过?”
一口一个大饺子的男孩鼓着脸摇头,“没有啊,你想我陪你吗?”
什么话被他反问一遍都带着歧义,柏君牧摇头,径直去了浴室。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辛山竹拍了一张自己吃饭的照片发给辛晓徽。
和他有几个小时时差的堂哥没上课,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辛山竹刚接起,辛晓徽就大喊:“你在哪里?我怎么记得你给我看的租房不是长这样的?”
“你的同学钱兆的房子也不是这样的吧?”
辛晓徽一紧张就破音,视频那边吃着泡面饺子的漂亮男孩在画面里显得淡定无比,他冲辛晓徽笑了笑,“我在邻居家里吃宵夜。”
“晓徽我和你说,钱兆晚上请我吃火锅,我只吃了这点……”
他还给辛晓徽比划了,“还没这个碗大,我和你说,钱兆爸爸欠了好多钱,他不上学就是为了还钱,很辛苦的,还请我吃火锅……”
堂弟的过分单纯辛晓徽一直清楚,他也尽量不打断辛山竹的分享欲。
在他看来辛山竹哪里都好,就是一张脸和性格反差太大,不说话还能遮掩几分脑子不好,一开口皮囊的艳丽被气质的青涩冲淡,纯粹的不谙世事足够惹人掠夺。如果不是实在隔得太远加上自己生活也没稳定下来,辛晓徽都想带走辛山竹一起生活。
“嗯嗯,所以小崽你为什么要在邻居家吃宵夜呢?等一下你不是说你对面没人住的吗?怎么回事?”
“邻居多大了,男的女的,是他\\她邀请你的吗?”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辛晓徽的连问很急躁,那边的辛山竹还在不急不慢地喝汤,小孩都爱吃方便面,一般十七八岁也就腻了,但方便面对辛山竹来说一直是奢侈品,就算爷爷难得给他煮一包也不会放调料包,顶多是面饼,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屏幕那边的少年人含含糊糊地说:“我叫他来我这里吃薯片,他说不吃,我说我想和他一起吃。”
辛晓徽刚交完作业没多久,他的生活和一般留学生比可以算得上过分忙碌,这个时候也没回住的地方多久,刚泡了一杯咖啡。青年撸了撸头发,努力压住自己的暴躁,“你为什么想邀请他和你一起吃薯片?你们之前认识吗?”
柏君牧洗了个冷水澡差不多彻底清醒了,刚走出来就听到辛山竹在和人说话。
应该是熟人,声音拖得长长,亲昵得很,“认识的呀,我和你说过的,我坐摩的,他载我的。”
辛晓徽大声说:“那多大岁数了啊!你还去老男人家里吃方便面,辛山竹你疯了吗?”
辛山竹急忙否认,“不是的不是的,他长得特别帅,特别好看,总是光顾我的塑料鱼摊,晓徽我和你说,虽然他和我说他不缺钱,但我感觉他还是很可怜的。”
辛山竹还说了这段时间和柏君牧的相遇次数,包括煲仔饭打工和自己卖冰淇淋的事。
那边的声音听上去都快炸了,柏君牧也能猜到那应该是辛山竹说的堂哥。
“可怜?你还有功夫可怜别人?!辛山竹你十九岁了不是九岁啊!不要成天烂好心!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为什么要你可怜,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和陌生人多来往,也不要去陌生人的家里,你知道他叫什么吗,就吃他给你下的面,这次只是下个面,那下次……”
辛晓徽自己把自己呛到了,辛山竹捧着手机傻笑,“你快喝口水吧,不要生气。”
他又好奇辛晓徽没说完的,问:“这次只是下个面,那下次是什么啊?”
这种话换成别人都能听明白,但辛山竹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什么都要摊开说,直白说,就像他这么直白地对别人说一样。
辛晓徽对这双纯洁的眼说不出污秽的话,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崽啊,你长点心可以吗?你哥我真的要被你吓死。”
辛山竹却固执地和他分享自己的雀跃:“他叫柏君牧,柏树的柏,君子的君,牧场的牧,好听吧?”
都是一样的户型,柏君牧的房子也不大,餐桌就在客厅里,也只能坐得下两个人。房子虽然小,还是给人一种空荡的感觉。辛山竹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一颗汽水糖,一边认真地对辛晓徽说:“他真的很好,都没觉得我傻。”
柏君牧心想:哪里没觉得了。
“而且……”辛山竹顿了顿,“他四肢健全但手上好多疤,看着好痛的。”
辛晓徽哦了一声:“都是疤了肯定不痛了,你心疼什么啊。”
“那你的同学钱兆呢,不是也对你不错吗?”
辛山竹含着糖拖得声音都糊糊的,“他有好朋友的,今天晚上要通宵去打台球,可能还会唱歌,这种活动我不能去的。”
他从小到大都是集体活动多出来的那一个,没运动细胞,跑步也不快,一些接力跑轮不到辛山竹。
打篮球刚上场就已经可以抬走了,劳技课小组作业也没人喜欢和他一组,哪怕辛山竹动手能力不差。
男生觉得他一张脸妖里妖气,女生有可怜他的,但因为和他凑近会被其他人嘲笑,也不会靠近。
他说这话的声音听不出难过,更像是陈述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实,辛晓徽却有点想哭,他刚想安慰几句,却听辛山竹大声喊了一声哥。
男孩陡然抬起的眼神也亮晶晶的,辛晓徽就算是猪也能听得出这一声,看得出这一眼里包含的情绪。
完全不是喊他,而是在喊大半夜给他煮方便面的男的。
辛晓徽大声说:“什么哥!你哥我在这里!”
辛山竹把手机转向走过来的男人,柏君牧还在擦头发,他穿着宽松的睡衣,一眼就足够打散辛晓徽认为的老男人形象。
柏君牧看了过来,明知故问:“你家里人?”
辛山竹嗯了一声:“我哥说你是坏人,我说你不是。”
他眼神就没从柏君牧身上移开过,辛晓徽悲哀地想,完了,他的傻弟弟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个……男的。
柏君牧知道单纯成这样的小孩家属肯定担心,他冲视频那边辛晓徽打了个招呼,说:“我住他对门,他吃完我会让他回去的。”
辛山竹还很失望,“我要回去吗?我不能……”
没等柏君牧拒绝,那边的堂哥大声说:“不能!”
柏君牧点头,“看吧,不能,我们也没熟到可以留宿的地步。”
辛山竹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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