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暮色裹挟着清冷的风钻入隋子月的眼底, 将她的目光装点得冷锐又深邃,却显得越发肆无忌惮。她毫不避讳地直直望进叶槿汐的眼底,好似轻而易举地便能够洞察人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叶槿汐内心的潮水被她打翻, 细密地纵横在心脏之上, 蔓延到了四面八方。面对隋子月这突然的发问,叶槿汐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连呼吸都被寒意四射的夜风给冻住。
强行将心神稳住, 她对着隋子月微笑:“作为一个人类,会关心朋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除了这么讲以外,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怎么解释。说出口的话可以尽情修饰,表面也可以尽量维系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淡然模样,无法更改的却是, 她的心脏跳得格外狂热, 乱七八糟的,像是刚刚从兵荒马乱的战场上退下。
“关心朋友当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隋子月带着笑,角度刁钻地说道:“原来你是有把我当朋友的?”
她是个挺知趣的人,看叶槿汐先前那中不咸不淡的模样,她还以为自己在那个女人心里头,只不过是个很会捧场,整体还不错的顾客而已。
但顾客就是顾客,不是生命线里的重要人物,大多数时候都游走于无足轻重的边缘线上。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都能够得上朋友这么一个位置了。
老实说,她是真的有点讶异。该说什么呢, 可喜可贺么?确实是挺可喜可贺的,至少, 自己在叶槿汐心里的位置,比自己预想的高了不少。
“不然呢?”叶槿汐还是在笑,将所有的慌乱都碾碎了藏在心底深处,没事儿人一样。
隋子月倒也没再多言,只是点点头。
叶槿汐重新垂下眼,在犯稠的夜色之中将一张创可贴撕开,仔仔细细地缠到了隋子月那已经清理完的手指头上。她的动作又轻又柔,缠出来的效果平整顺滑,没有半点褶皱,方方面面都彰显出了细致的模样。
“这伤口稍微有点儿深,止了好久才勉强把血给止住,保险起见,你今晚能不沾水就别沾水。”叶槿汐如一个医护人员那般叮嘱完注意事项,抬头的瞬间就看见了对方的唇。
那双唇轮廓分明,厚薄适中,边沿线条柔软又利落,是很好亲的模样。隋子月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呼吸近在咫尺,挠进了她的心底。
和隋子月匆匆忙忙对视了一眼,她就又恍了神。如同丢掉一个烫手山芋似的松开了隋子月的手,她说:“好了,走吧,我想吃东西了。”
将工具箱合好以后推到一边,叶槿汐拍拍手便站起身来,准备朝桌子那边走去。
隋子月长睫低垂,眯起眼睛看了下自己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又定定地望向叶槿汐的背影,忽然反手握住了叶槿汐的手腕。
叶槿汐一怔,转过身望向她,眼底带着一丝慌乱的神色:“你……”
“既然是朋友,”隋子月掏出手机,慢悠悠地说,“加个微信不过分吧?你见过连微信都没有的朋友?”
隋子月说完,将微信扫一扫功能开启,再把手机给亮到了叶槿汐的面前。
叶槿汐看着她手机懵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朝着隋子月递了过去。
系统识别过后,一个叫做“潮汐”的名字跳了出来。头像是一片竹林,给人一种很是清幽的感觉。
隋子月毫不犹豫加上,说:“我把申请发过来了。”
“好,那,”叶槿汐和隋子月互换完微信以后,指了下那边,“我先过去了?”
“嗯。”隋子月点头。
叶槿汐转过身,吁出一口气,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与此同时,易羡舟和姜诗意那边也将先前没完全烤好的烧烤给收了尾。整个院子里头都弥漫着浓浓的五香味道,格外能够引人口舌生津。
端着被装得满满当当的盘子走到桌子旁边后,易羡舟和姜诗意拉开凳子,和叶槿汐以及隋子月一块儿坐了下来。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彻底底变暗,浓稠的黑色如泼墨般撒向人间,几乎要将万物吞没。好在院子里头开着灯,看着倒还是有着几分热闹在。
易羡舟打开几罐啤酒,摆在各自的面前后,大家就陆陆续续地吃了起来。
金针菇的水分已经被烤出去了许多,在调料的包裹下,吃起来又脆又香。牛肉羊肉被烤得表面金黄,入口焦香,内里多汁。每一口都能够给人带来无尽的满足感。
吃到一半的时候,易羡舟捏着一串肉在指间转动一圈:“我感觉我们这个烧烤水平还不错,出去卖的话应该也是能够赚到盆满钵满的。”
“那必须的,”隋子月不要脸地说,“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什么东西是我这个天才搞不定的。”
易羡舟瞄了她一眼,温馨提示:“味道不错的都是我烤的,谢谢。”
她又指了一下盘子里头那些又大又黑的土豆块,说:“这些狗不理的东西才是你的杰作。”
就如易羡舟所料那样,隋子月折腾出来的超大土豆块全体阵亡,表面裹着层黑乎乎的不明物质,长了副人只要吃下去,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去医院急诊科报道的模样。
隋子月嘴硬地冷哼一声:“你不懂,真正的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别看它们长那个样子,里边儿肯定是很好吃的。不信你们试试。”
易羡舟果断摇手:“不敢,我是个有家室的人,家里头不能没我。”
“哈?”隋子月皱眉。
姜诗意马上化身为了一个称职的翻译,看着隋子月,一字一顿地说:“她的意思是,她不想早死。”
话落,她和易羡舟互相对视一眼,像是在说英雄所见略同。
这话就是真的有点儿扎心了。
隋子月轻嗤一声:“你们都不吃是吧?看来,这世间美味只能由我独自享受了。”
易羡舟非常捧场地怂恿道:“既然是美味,那你多吃点儿?”
“行。”隋子月二话不说拿起一串吃了一口。
但她只嚼了一下,就脸色一变,拉过一个垃圾桶吐了进去。
很难形容那土豆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味道。外表有着调料也掩盖不住的糊味儿,和刷锅水的味道相似,里头又没全软,部分还是生的。
这玩意儿吃下去,估计真的会竖着进医院,横着出来,得提前打电话给殡仪馆订个位置才行。
易羡舟姜诗意和叶槿汐三个人瞬间都笑了起来。
隋子月脸皮倒是厚,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般,将那串土豆往边上一丢,沉默地喝起了水。
但在抬眼看到叶槿汐笑得十分开心后,她又忽然觉得,没烤好也挺值的。
与此同时,对面那小别墅院子里头的灯光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如纱似雾,洋洋洒洒地落在四周的树木上头,竟勾勒出了一丝丝电影里头的氛围来。
只不过,那边的目前好像正在上演着不怎么太平的事儿。很吵很闹,好像在吵架。一会儿后,一个开门声响了起来。
易羡舟和姜诗意齐齐望过去,发现是一个女人快速地从那房子里头冲了出来。
女人带着一身的气,冲上一辆车后,将车门一摔,便开着车走了。引擎在黑夜里拉出一片刺耳的轰鸣声,只留下了房子里头的一个男人在那儿踱来踱去。
几秒不到,那男人突然怒气冲冲地将门一摔,响亮的声音刺破夜空,惹得这边的姜诗意也浑身震颤。
“这是在吵架?”见那边不再有动静以后,姜诗意转过了头来。
“对,”隋子月虚着眼睛看着对面,摊手“我在这儿住了还没多久,就已经看到他们吵了不下三次 。每次吵完都有人摔门而出,第二天又回来。”
每次一回来,两个人又会和好如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侬我侬的,脸上都堆满了笑。
“真可怕。”姜诗意喃喃。
此时,叶槿汐却是笑了起来:“正常,谈久了就是会这样。”
她甚至觉得,那对夫妇那种程度的争吵,都不算什么事儿。
隋子月瞥向她,想起易羡舟先前说的那些话,没有出声。
姜诗意听了叶槿汐的话,越发觉得害怕了起来。她这人平时有时候脾气就挺大的,以后要是真的轴起来,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在打了一个激灵后,姜诗意马上望向易羡舟,问:“万一我们以后也吵架。该怎么办?”
那样的生活,她是真的不想要体验。但所有人都说小情侣之间只要过了热恋期,荷尔蒙一消退,就会对对方滤镜破灭,对对方哪儿都看不惯,开始没玩没了地挑剔,严重的时候,随便一件小事都能够引爆一场大的战争。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假如自己和易羡舟变成了那个样子,生活还能剩下什么乐趣。
易羡舟却是果断地摇头,说:“我不会跟你吵。”
她不是一个喜欢在生活中和人起争执的人。
“可是,”姜诗意双臂环腹思索着,“万一我非要跟你吵呢?万一我没理还要跟你吵呢?”
她倒是不怎么担心易羡舟。她担心自己。毕竟,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爆脾气。
易羡舟十分认真地对她说:“那我就想办法把你哄好。”
“这么好?”姜诗意笑了起来:“那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其实很好哄的。你只要买一大堆我爱吃的东西,我马上就会什么气都消了。”
“哈,”易羡舟捏着自己下巴,“你提前想这么多做什么?”
竟然连解决方法都给自己列出来了。
姜诗意耸肩:“不是我想得多。只是,我是道明寺诗嘛。你见过哪个版本的道明寺是温柔型的?温柔的那个叫做花泽类。”
说这话的时候,她分外一本正经。却又格外有意思。
易羡舟简直快要被她给笑死。真的是忍不住了,她在打量了姜诗意好一会儿后,终于情不自禁就倾身过去,亲了下她的脸颊。
姜诗意也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指了下脸颊:“再来一个?”
与此同时,隋子月抬手敲了下桌子:“烦请你们注意点儿影响好吗?”
易羡舟笑意盈盈:“你不能怪我。”
转过头,她望向了边上的姜诗意:“只能怪她太可爱了。”
隋子月扶了一把额头,以一种看她们没救了的神情摇了摇头。
假如杀人不犯法,她这就把易羡舟串起来做成巨型烧烤,烤完再丢给野狗。
隋子月摇了摇头,准备去拿别的东西来吃。岂料她口袋里头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手上一顿,隋子月将拿过来的那串肉叮当一声丢进面前的小盘子里头,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下手,将手机从口袋里头摸出来看。
白色的光氤氲在手机屏幕上,她妈妈的名字正在上头恣意跳动。
隋子月将手机接起来,搁到了耳边:“喂?”
其余人看她在接电话,默契地不再聊天,纷纷安静地吃起了东西。空气里头只剩下了隋子月讲电话的声音。
听得出,隋子月的语气里头掩藏着些许的无奈,随时随地都能够跟电话那端的人吵起来一样。
挂完电话,隋子月将手机反扣到了桌上。她真的是想不明白,她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却有种这会儿已到不惑之年了的感觉,总是被催。
她暗藏在眉宇间的神色,看起来不是特别妙。
易羡舟将一串鸡翅拿到姜诗意的盘子中,问:“你妈这是又在给你介绍对象么?”
叶槿汐咬住豆角从竹签上头拖曳下来,拿纸巾擦拭了下沾染在唇角处的油渍,随易羡舟一道儿朝着身旁的隋子月望了过去。
她想起了上次见面时隋子月说的话。隋子月的妈妈在给介绍丽丽家居的千金小姐。难道说,隋子月的妈妈还没放弃?
也是,怎么会放弃呢?丽丽家居可不是一般的背景,假如隋子月能和那边的千金小姐结婚,往后他们双方,就等于是强强联合了。
“是啊。”隋子月重新拿起先前拿过来的那串肉。
“那,”叶槿汐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要去见吗?”
隋子月扯唇摇头:“不去,一看就是跟我合不来的。”
没有就着这个事情多说,几个人又开启了新的话题,边吃边喝边聊了起来。
叶槿汐也没有再提,只是在姜诗意捏着啤酒喊干杯的时候,跟她碰了一下,将酒喝下肚中。在酒液顺着食管一路灼烧滑落的时候,她轻轻蹙了下眉头。
一个多小时过去,桌上的烧烤已经被解决了差不多,垃圾桶里头也已经装满竹签。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下,几个人歪在各自的椅子上,在夜风之中进入了贤者时光。
果然是民以食为天。吃饱喝足后,就会出现整个内心都平静下来了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易羡舟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来,说:“我差不多该回去了,这里先收拾了吧。”
目前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从这儿开车回到民宿,差不多就九点钟了。
“好。”叶槿汐瞬间站起了身,准备帮忙收拾东西。
无奈的是,她酒量不是特别好,只喝了一罐而已,神经就已经被麻痹住,这会儿冷不丁忽然起身,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栽到地上。
眼看她就要站不稳,隋子月眉心一蹙,捏着她胳膊将她扶住,说:“你还是别收了,这里交给我就行。”
叶槿汐这会儿状态不佳,什么都听不进去,伸手就去抓了一把还没丢进垃圾桶中的竹签子,说:“我去洗……”
隋子月无奈地看着她:“竹签不用洗,直接丢了就行。”
“哦……”叶槿汐看着手里头的签子被人给夺走以后,又神神叨叨地点了下头,说:“好。”
隋子月见她眼神不太聚焦,说:“房子里头有牛奶,你等下喝一点。”
“嗯。”叶槿汐抬起冰凉的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点头。
她这会儿好像确实是有些神志不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像一抹幽魂那般站在一旁,看着易羡舟她们收拾桌上的东西,忙进忙出。
看了一会儿,叶槿汐的目光又向上扬起,望住了天上的月亮。月亮生得小巧圆润,上头氤氲着一层皓白的光,像一个圆形的不明发光体。
她好像是真的醉了,不只是脑子不清醒了,就连视线,也变得不清晰了。众所周知,月亮只有一个,她偏偏却一个月亮能够看出两个来,
隋子月那边忙完以后,终于来到了她旁边:“走吧,进屋。”
叶槿汐这才将视线收回来,朝她望去:“好。”
可她才走两步,身子就打了个趔趄。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身上的关节通通都被软化,没办法再像平日里那样行走自如了。
这种感觉真的绝了,好像喝了化骨水似的。
隋子月见状,急忙端住了她胳膊:“你能自己走吗?”
“能……”叶槿汐点点头,尝试着又朝前走了一步。
她想,她这次一定要控制好方向,走个直线。谁想脚刚往前一探,身子就又歪了一下。像个没堆好的积木城堡,随时都能够被撂倒。
与此同时,隋子月瞬间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随着身体上的距离一拉近,对方的气息也尽数涌入了鼻间。
叶槿汐一抬眼,就看到了隋子月优越迷人的下颌线。这会儿有光洒落在她长睫之上,惹得一小片阴影在下眼睑处覆盖下来,令她这张脸看上去,比往常还更英气。
“你真能行?”隋子月说。
也不知道是酒精惹出来的祸,还是她们这会儿实在是贴得太近了,叶槿汐浑身都在发热。
“能……”她转过了头来看着一边,不再注意隋子月的脸,继续浑浑噩噩地跟着隋子月往里头缓慢地走着。
一会儿过后,叶槿汐终于被隋子月给领进了房子里头。
隋子月让她在松软的沙发上落座以后,便转身走到厨房里头打开冰箱门,从里边儿取出了一瓶牛奶。
然而,等她回来时,却发现叶槿汐已经弓着身子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只留下一双穿了鞋的脚在外头。双眼也是牢牢地闭着。
看那样子,她睡得还挺香,连呼吸都是浅浅的。
隋子月拎着牛奶单手插兜站在那儿看着,没有出声。
这是,易羡舟和姜诗意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
易羡舟将袖子扯下来,指了指外头,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隋子月侧头看了她一下,点头。
同时,姜诗意望向沙发上的叶槿汐,迟疑道:“那槿汐她……”
隋子月想了下,说:“她都醉成这样了,今晚就让她留我这儿好了。”
酒醉的人格外沉也就不说了,搬来搬去的还很折腾人。
“也好。”姜诗意点头。
反正隋子月一不是什么坏人,二也不是异性,放叶槿汐在这儿也出不了事。而且,将机会给这两个人,让她们彼此多接触接触也好。
“那我们出去了?”姜诗意又说。
“去吧,”隋子月的目光从姜诗意身上转到易羡舟那儿,“你们路上小心。”
易羡舟轻轻点头,随后便带着姜诗意离开隋子月这儿,朝着外头走了出去。
在易羡舟和姜诗意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后,隋子月拎着牛奶原地踱了两步,思考着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后,隋子月在叶槿汐面前蹲下,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轻声问:“叶槿汐,你睡着了么?”
“嗯……”叶槿汐答归答了,却没有睁开眼,睡得格外香甜。感觉就好像是纯粹性的条件反射而已。
她睡着的模样,是真挺美的。安静又美好,纯净得不行,属于会让人发出“这世间竟然有这等美人”这样子感叹的类型。
隋子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头的那瓶牛奶,手腕一转,将它原封不动地给搁到了一边的茶几上。
想到叶槿汐直接睡的话可能不太好,于是隋子月又问了一句:“那我先给你洗个脸,洗完再睡行不行?”
谁料隋子月这话一问完,明明已经睡得含糊不清的叶槿汐,却是对着她轻轻地摇了下头:“不要,不要洗脸。”
隋子月皱着眉头:“不洗脸会不舒服的吧?”
可是,叶槿汐接下来却还是又摇了下头。就好像一点也听不进去建议似的。
“我,我不要洗脸……”叶槿汐脸颊在沙发上蹭了一下。
随后,她又低声说道:“我要洗澡。”
第72章
“你, 要洗澡?”隋子月进一步向她确认。
这种事情可不是自己能帮的。她这人或许大多数时候是有点儿神经粗犷,可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她还是分得很清的。她不知道叶槿汐是不是直女,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
除非是叶槿汐自己能洗——很明显, 以叶槿汐目前的状态来看,是不可能的。
不过, 在隋子月重复问出一句后, 叶槿汐却又没有了声音。沙发上的她双目闭阖,呼吸清浅, 似乎已经入眠。
“睡得真快。”隋子月勾唇。
站那儿琢磨了一会儿,考虑到沙发再怎么柔软也只是沙发而已,空间方面很有限, 要是睡迷糊了, 一个不小心就会翻身掉下来,搞不好还会摔到脑袋,很不安全,她决定把叶槿汐带到楼上去。
向前两步,隋子月将叶槿汐手臂拉起,扛到肩头上,带着她朝着楼道那边走去。
推开一个房间的门,隋子月搂着叶槿汐,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上后,又蹲下身给她脱掉了脚上那双米白色的踝靴。
转过身回到自己房间,隋子月取出包卸妆湿巾, 又拿上一块新的毛巾,重新回到了叶槿汐所在的客房里头。
拉过一张凳子坐下, 隋子月将卸妆湿巾抽出来,按在叶槿汐柔软的脸上,将妆容卸了个干干净净。叶槿汐的妆容本来就不浓,卸前卸后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因她本就天生丽质,皮肤白皙毛孔细腻的关系,卸完以后倒是更显素净了。
宛如一枝出水芙蓉。
随后,隋子月又将柔软的毛巾折叠起来,给她将脸和手都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在毛巾的一角从她下巴底下擦过时,叶槿汐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下,将脸给转向了另一边。
隋子月静默着看了她好一会儿,想到她可能是因为身上穿得太厚,导致睡起来不太舒适,便将毛巾搁到一边,又倾过身一点点地解开叶槿汐外套上的纽扣。
叶槿汐生得高挑,骨架却小,身子单薄得像一片纸,轻到隋子月都不用花费太多的力气,便将她上身捞起来,给她脱掉了外套。
将那件碍事的大衣丢到一边,隋子月小心翼翼地将叶槿汐重新放回床上,拉起蓬松柔软的被子给她盖到身上后,拿上毛巾正准备离开,却又在发现叶槿汐眉头依旧紧皱着时,重新停了下来。
叶槿汐这会儿双眼虽然是闭着的,但还是可以看出,她的眼珠在一刻不停地转动着。这是在做梦的征兆。结合那神情来看,十有八九还可能是个噩梦。
“梦到什么了?”隋子月喃喃着,脸上的神情随之变得凝重,定定地注视着叶槿汐。
就在这时,叶槿汐将脸转到了一边,轻声呓语:“我可以改……可以改……”
只有一句话,隋子月无法推测出她具体究竟是梦到了什么。或许是和她家里头的人有关,也可能是和前任有关系。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叶槿汐目前正处于一个痛苦的梦境之中。
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难过,还情不自禁地咬紧了下唇。她像是被魇住了,但又因为酒精的作用实在是太大,像铁链一样将她的神志和意识牢牢捆绑着,导致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醒过来。
“不要那样对我……求求了,不要……”
紧咬下唇,她朝着隋子月所在的这边转过头来,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好像就快要喘不上了一样。
“这真是……”隋子月仰起头看了下天花板,“你到底都遇到了些什么?”
随后,隋子月将手中的毛巾朝着边上的矮柜那儿随便一丢,直接掀开被子躺到了叶槿汐的身边。
侧过头看了叶槿汐片刻,隋子月抿紧唇,直接将叶槿汐拽过来,搂在了怀中。
“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梦,”隋子月掌心贴合在叶槿汐的背脊上,一字一顿道,“但是,你别怕。我在。”
或许是因为隋子月的话语足够坚定,天然带着一种可以抚慰人心的效果,又或许是因为隋子月的怀抱够温热,将她搂得够紧,能给到人足够的安全感,叶槿汐的状态真的好了不少。渐渐的,她不再说梦话,呼吸变得越来越浅,人也变得越来越安静了。
隋子月叹了口气,继续拍着她的背脊,将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大部分时候其实都是个挺漠然的人,不会对他人的遭遇产生太多的想法。唯独在面对叶槿汐的时候,很奇怪。看着叶槿汐做噩梦,她的心脏竟然也在跟着疼。
闭上眼睛,隋子月继续搂紧了叶槿汐。
翌日。
叶槿汐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嘴巴和嗓子都干得不行。但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就立马忘记了嗓子不舒服这件事儿。
因为她发现,她和隋子月,竟然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不仅躺在同一张床上,自己还是被隋子月给牢牢搂在怀中的。
难道说,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吗?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了隋子月让自己进屋喝一点牛奶,于是她就跟着进了屋那里。
再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就都没有了记忆。
就在叶槿汐准备悄悄从床上离开的时候,隋子月忽然动了下身子。
叶槿汐还没回过神,隋子月原本就搁在她腰间的手倏地一下收紧,她一个避之不及,便被隋子月给再一次揽入了怀中。彼此身体贴得严丝合缝,温度好像都在不知不觉中攀升得越来越高了。
与此同时,隋子月还顺便将下巴给压到了她头顶上,温热的感觉直直熨贴了上来,将她牢牢锁住,动弹不能。
叶槿汐缩在隋子月的怀里,浑身的筋络都不受控制地紧绷了起来。
“子……”她舔了舔嘴唇,终于唤出了隋子月的名字:“子月,你,醒了没有。”
“……嗯?”隋子月的声音里头还夹杂着浓重的鼻音,里头满是朦胧睡意。
叶槿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身上还是僵着。
好一会儿过去,隋子月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悠悠道:“醒了?”
“嗯。”叶槿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感觉有点儿热。手心里头都在发烫。
“我,”叶槿汐满脑子都乱七八糟的,“我要起来了。”
隋子月这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是抱着对方的后,她松开了手臂:“好。”
即便对方已经松手,叶槿汐也依旧是大气都不敢出的状态。
从床上半坐起身后,她靠着床头侧转着头望向了易羡舟,问:“昨晚,昨晚我们……”
“嗯?”隋子月手搭在额头上醒了一会儿神,双手在床上一撑,也坐了起来:“什么?”
叶槿汐看了下自己身上完整的衣服,又瞄了眼隋子月:“昨晚我们,没做什么过格的事情吧?”
隋子月一双凤眼眼尾微挑,懒散地朝她瞧过去,意味深长道:“什么叫做过格的事情?”
叶槿汐被她看得心里头有些慌。可是这种事情,她能怎么说出口?
将嘴唇咬了又咬,叶槿汐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炸掉了,脸上也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绯色来。
隋子月笑,歪着头打量着她泛着粉的耳垂:“你昨晚说想要洗澡。”
“啊?”叶槿汐倏地扭过头来望着她:“然,然后呢?”
她说了,然后隋子月就帮她洗了吗?
隋子月扯着唇角:“你觉得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吗?又或者,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叶槿汐经她那么一问,脸上热得更加厉害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叶槿汐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应该说什么才对。总觉得好像无论说什么都不是很对。
隋子月笑了起来,说:“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趁人之危的人吗?嗯?”
被隋子月那么一问,叶槿汐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更加热了。
她继续说:“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给你洗了把脸。后来看你做噩梦好像很害怕,就来抱了一下你,看能不能让你感觉好一点儿。”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也是,假如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可能还穿着衣服呢?
“虽然我跟你告白过,虽然我喜欢女人,”隋子月闭着眼睛抚着后脖颈将脑袋轻轻转动了一圈,说,“但我这个人,还不至于会饥不择食乱来的。尤其是在你醉了,而我意识清醒没有醉的时候。”
叶槿汐越听她解释,心里头就越发地过意不去。
“对不起,”她连忙对隋子月说:“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好了。”
隋子月莞尔:“好。”
“那,”叶槿汐从床上起来,说,“我先走了。”
“不留下吃早餐么?”隋子月问。
“不了,我……”叶槿汐有些慌乱地说道:“我约了人。”
约了人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留在这里面对隋子月。她现在十分混乱。每多见隋子月一切,内心深处的那种混乱就也会变得多一些。
隋子月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倒也没有对她进行挽留。
半个小时候过后,叶槿汐在洗漱穿戴完毕后,从隋子月家里步出,捂着胸口作了个深呼吸。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当她想起昨天晚上做的梦以后,更是咬紧了嘴唇。她先是梦到了她的家人,后又梦到自己和隋子月恋爱了。但是恋爱后没过多久,隋子月就厌烦了她。真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真不知道自己这脑袋是怎么一回事儿,最近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她的脚下好像有一个漩涡,稍有不慎,整个人就会掉进去。
可怕,真的是太可怕了。摇摇头,叶槿汐便加快步子,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易羡舟和姜诗意回到云城后,易羡舟又变得忙碌了起来。尽管她在离开这里之前,就已经把当时需要做的事情全部都给处理好了,但等她回来以后,却又有大把的事情等着她去忙了。
周四下午,姜诗意闲着没有事情做,一个人出发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
临近年关,超市里头已经先一步卖起了些许过年必备的年货。不仅到处都是红色的装饰,很多包装精美的礼盒也出现在了大众的视线里头。加上还有喜庆的音乐环绕在耳边,竟然已经生出了一些年味。
果然大家说得没错,现代社会最有年味的地方,不在其它,正在超市。
本来她只是想要买一点水果就回去的,但想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在将水果放进购物车里头后,又去到其他区域闲散地转悠了起来。
进入生活用品区域的时候,一阵特有的芬芳味道迎面拂来,满目皆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货架。姜诗意推着购物车慢吞吞地朝着前头走了一会儿,在一列放满漱口杯的货架面前停下脚步来。
现在的各行各业真的都在卷生卷死。大到各种家用电器,小到杯子纸巾,都被设计得煞是有趣。
一抬头,姜诗意发现了许多情侣款的杯子。
以前姜诗意每次看到身边人谈恋爱什么都要买情侣款的时候,还在那儿想搞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有什么意思。尤其是在读书的时候,每次陪人去选购对方和对象的情侣物品时,姜诗意都是完全不能理解。
可到现在,姜诗意自己竟然也开始关注起这些东西来了。
伸出手,姜诗意取下了两个漱口杯。这两只杯子一黑一白,上头都印着酷酷的小熊。黑杯子上头印着白色的小熊,白杯子上头印着黑色的小熊,两个除了表情和颜色不一致,其他什么都一样。
很可爱。姜诗意直觉这是自己和易羡舟应该都会喜欢的,
将杯子放进购物车中,姜诗意购物欲上了头,跟着又去看了情侣款的电动牙刷,情侣款的毛巾,情侣款的拖鞋等等。
没过多久,她的购物车就被她给塞到满满当当,看得人满足感和幸福指数同时疯狂飙升。
推着车子走到收银台处结完帐,姜诗意走到车库,将所有东西塞进后备箱后,开着车子回到了家里。
将买来的所有东西整整齐齐放到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头后,姜诗意这会儿是发自真心地觉得自己和易羡舟已经成为了彻彻底底的一家人。
那种感觉实在是别提有多棒。
收拾完一切,姜诗意接到了她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从洗手间里头退出,姜诗意接起手机视频后,躺到了沙发上,对着电话那边的女士甜甜地喊了一声:“妈~”
姜妈妈今天穿着白色的毛绒大衣,微卷的中长发垂在锁骨处,耳垂上的耳钉闪烁着零星的细碎光芒,脸上笑容满溢,浑身透出出一如既往的知性优雅。
“诗意啊,你今年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过年呢?”姜妈妈的声音也很好听,如同玉石那般温润。
她这会儿已经回了国,只是不在云城。她和她老公在国内的公司并没有设立在云城。
姜诗意考虑到易羡舟,说:“应该年三十吧。我还有一个单子出了点儿状况,估计要过好几天才能够收到东西。收到了才能够正式拍摄。”
那个品牌方的内部估计是换了人吧,以前没这么多幺蛾子的,但最近合作的两个单子都出纰漏。尤其是这个,先是说货没到,让姜诗意一直等。后来好不容易发过来了,姜诗意却发现那是一个瑕疵品,于是又退了回去。
等她正儿八经收到东西,已经是今天了。
拍完审完估计差不多就三十号了。
“快了快了,”姜妈妈在心里头默默算着时间:“我等你啊。”
“哎,”姜妈妈又叹了一口气,说,“我今年好像就和你见了两三次吧?”
三月份见一次,五月份见一次,九月份见一次,就没了。
“是啊,那也没办法不是么?”姜诗意耸肩:“谁叫你忙呢,忙完这边又忙那边,忙完自己的事情又忙我爸的事情。现在年关也忙得要命,就算是我想见你,你也没什么空不是?”
姜妈妈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我还怪过意不去的。”
“哈哈,”姜诗意连忙摇头,“我说着玩呢。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个爱使小性子的丫头了。我现在已经能理解你们了。”
姜诗意该怎么形容自己的童年生活呢?
诚然,她是一个集全家宠爱于一身的那种人,从小到大都很少被骂过,更别说打了。即使偶尔犯了一些错误,家人也属于是那种会正向引导的类型。
她的爸爸妈妈对她真的挺好。可同时呢,他们也不是总有空陪她的。尤其是在姜诗意几岁的时候。由于那时候的姜妈妈和姜爸爸总是在为事业忙碌,那两个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头,几乎有三百天都是在外面跑的。
那几年时间里头,姜诗意都是跟着保姆一起过的。而那个保姆脾气又不是特别好,总是很容易动不动就发火,令姜诗意特别难熬,想要告状。可是呢,每当姜诗意想要告状的时候,那个保姆就又会以各种方式恐吓她。
大概就是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是要吃一些苦的,假如因为一点小事就跑去告状,说明是个不好的人类,以后死了会被地狱里头的人放进油锅里炸成肉丸子的。
那时候的姜诗意还小,没有形成独立的思维和逻辑,被人那么随便一唬,很容易就信真了。
她每天的生活就是活在保姆的恐吓以及对其他小朋友爸爸妈妈的羡慕里头。有那么一段时间,姜诗意还恨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直到后来有一天,姜诗意终于忍不住了,决定要和保姆一起下油锅,把事情告诉了爸爸妈妈,这才结束了那种噩梦一样的生活。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姜诗意的爸爸妈妈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她感到特别的过意不去。往后再怎么忙,也是只要姜诗意说想见他们了,他们就会再怎么着也要腾出一个人来陪她。
“好吧,”姜妈妈乐呵呵地说,“那你先自己照顾好自己,回头过年咱们娘俩好好聚一聚。”
话落,姜妈妈又说:“那,到时候羡舟也要来的吧?”
“嗯,那必须的。”姜诗意说:“我决定带她回来过。她家里那都是些什么人啊……还不如来我家呢。”
反正她们现在已婚,就算带易羡舟回自己这边的父母家里过年,易成天和木以萍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的吧?
笑死。说实话,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呢?
“行,”姜妈妈乐呵呵说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了。”
她给易羡舟买了挺多东西,已经开始期待看到易羡舟在收到礼物以后的模样了。
挂断视频后,姜诗意伸了个懒腰,从茶几上摸出一袋薯片撕开,刚摸出一片准备往嘴里丢,门外传来了动静。
姜诗意循声从窗户望出去,看到易羡舟那辆黑亮的车子进了车库。
一会儿后,易羡舟开门走了进来。
“羡舟!”姜诗意冲她招手:“听说城天街那边现在特别漂亮,我们明天晚上去打卡吧。”
“明天晚上吗?”易羡舟迟疑了一下。
“是啊,怎么了?”姜诗意缓缓放下了手:“明天晚上你有事吗?”
易羡舟换完鞋走过来:“张棋叫我明天晚上务必一起吃个饭,因为他后天就要离开云城了。他已经约了我好多次,但我都有事,一推再推的,一不留神就几个月过去了,不好再推了。”
本来是说要把隋子月也带上的,可隋子月最近也忙得要死,没空。加上隋子月先前已经和张棋吃过饭,只剩易羡舟没去,就算了。
“张棋?”姜诗意往嘴里头塞了块薯片:“谁啊?”
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不是一般的陌生。她好像都没怎么听易羡舟有提及过这个人的名字。
易羡舟走到姜诗意旁边,从她手中的袋子里头捞出一片薯片,说:“就是大学时一个跟我玩得还行的男的。”
那时候他们在一个社团里头混的,大家都是负责打理社团的,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读书的时候,彼此之间还是互相帮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忙的。
只是后来工作了,不在同一个城市了,见面就少了。
“好吧。”姜诗意有一点蔫吧。
主要是最近她们相处的时间有一点点少,易羡舟经常都是大半夜才回来。
先前听她说明晚不加班,她还激动了一下,心想着终于有时间一块儿相处了,结果半途忽然杀出这么个人来,想不失落都有点儿难度。
她原本可是连到那边以后要吃什么都是想好了的。
易羡舟将拿过薯片的手拍了拍,接着说:“我和你说这个,是想说,我们打算去吃海鲜。你喜欢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姜诗意刚咬碎一片薯片,就停顿了下来。
原来易羡舟是打算要带她的?
那些笼罩在心里头的雾霾终于得以散开,姜诗意的内心活动不再那么阴雨缠绵,重新回到了阳光灿烂的状态。
“吃海鲜?”作为一个海鲜爱好者,姜诗意巴之不得去凑这个热闹,“好呀……不过,他有邀请我吗?”
“那有什么关系?”易羡舟说:“你是我老婆,只要你想去,就去。”
她先前跟张棋联系的时候,就已经提前找过招呼说是自己有可能会带家属去了。
“好啊。”姜诗意往嘴里喂进一片薯片,忽而又问:“那就我们三个吗?”
虽然姜诗意不介意和陌生人一起吃饭,但假如陌生人多过头了,她还是多少要作一点心理准备的。
易羡舟:“他妹妹说是也会来。”
姜诗意眉梢往上扬着:“他妹妹?”
“是啊,”易羡舟脑子转动一圈,捏着下巴说:“说起来,他妹妹你也见过的。就是那个张玥,之前我们旅行的时候,遇到过。”
姜诗意的脑子是个会定期清除一切闲杂信息的金鱼脑子。只要不是那种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或事,她都不会让它们挤占自己的大脑内存。
以至于易羡舟忽然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儿想不起来。
但是一会儿过去,姜诗意还是对于这段回忆有了眉目:“难道你说的是,那个问你要微信联系方式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还是给想起来了。甚至,她还想起来自己当初之所以那么着急要跟易羡舟扯证的原因了。
就是因为算命的前一秒还说易羡舟这人桃花多,后一秒就被她给遇到张玥了。记得不错的话,那个张玥后面跑来找易羡舟说话时,还是用的夹子音。一副想要泡易羡舟的样子。
“对。”易羡舟说:“就是她。”
姜诗意往嘴里头又塞了一块薯片。清脆的声音从唇齿间迸出,她抿抿唇,用舌尖舔掉粘在唇角处的薯片碎,眉头给皱了起来。
“怎么了?”易羡舟观察着姜诗意的神情,问:“难道说,你是对她有什么意见,比如第一印象不好之类的,所以不想去了么?”
“谁说我不去了?”姜诗意眼睛一瞪,说:“明晚你准时来接我。”
“行,那就这样决定了。”易羡舟说完,指了下楼上:“那我先去洗澡了。”
“嗯。”姜诗意点头。
目送易羡舟离开,姜诗意转过头来继续往嘴里头塞着薯片。想了一会儿,她又摇了下头,在心里笑自己想太多。
真是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还有就是,自己竟然也得了那种老觉得有人要来跟自己抢老婆的病,真可怕。
第73章
易羡舟上楼走进卧室, 把外套脱下来撂到一边,便解开领子处的扣子,带上需要换的内衣, 进了浴室中去。
咔嚓一声响, 浴室灯被打开, 暖色的光线洒落在各个角落里头,连看似冷冰冰的洗浴设备, 都被增添了几分温柔的格调。
易羡舟刚将内衣丢进一个筐子里头, 正准备将头发盘到上面好洗澡,结果一转身就被目光所及之处的景象给看得愣住了。
她发现, 浴室里头的许多东西,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漱口杯,到毛巾, 甚至牙刷, 箍头发用的发带,浴巾等等,全部焕然一新。此外,还又多了一些小物件。
拿起台子上的两个情侣漱口杯,易羡舟手指在其表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又拿起电动牙刷看了下。
杯子设计得又酷又可爱,摸起来质地温润。电动牙刷一蓝一粉,款式简洁时髦。完美地将对方喜欢的样子结合在了一起。很明显,每一样都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的。
最后,易羡舟的目光定格到了贴在镜子底部的一张贴纸上。在那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欢迎光临易羡舟&姜诗意的小窝~”
看到那儿时, 易羡舟终于有些绷不住。
松开柔软的毛巾,她转身拉开房门, 朝着外头重新走了出去。
一路飞奔下楼,直到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易羡舟才停住了步子。
姜诗意听到易羡舟的声音后,捏着薯片转过身,愣愣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不是要洗澡吗啊?这才过去多久,就洗完了?未免也太过神速了吧?
然而,易羡舟却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下一秒,姜诗意还没回过神,易羡舟就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突然跑下来,就是为了抱我一下呀?”姜诗意手里头还捏着薯片,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定格在了那里。
“嗯。”易羡舟在她颈窝处轻轻点了下头:“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姜诗意微微歪着头问。
易羡舟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浴室里头的那些东西,我看到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姜诗意会往浴室里头变出那么多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呀,”姜诗意脸上被满满当当的笑意给占据,闭上了眼睛闻着易羡舟身上的味道,“所以呢?”
易羡舟禁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轻声说:“我很喜欢。”
是真的很喜欢,也是真的很惊喜。真的很奇怪,看其他情侣做这些时,她明明是没什么感觉的。轮到自己,就觉得跟住到了天上似的。
姜诗意咯咯笑了起来:“喜欢呀?我还以为你会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怎么会不感兴趣?”易羡舟闭上眼睛拥着姜诗意,继续说:“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吧。一直到头发变白的那一刻。”
姜诗意眼睛比先前更弯了,也更亮了。
“好呀!”姜诗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易羡舟笑了笑,也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继续拥着她,好像一刻都分不开似的。
活了那么多年,她现在才真正明白了家的含义。
……
第二天晚上。
易羡舟从公司出来后,没有作任何逗留,直接驱车回家接了姜诗意,便朝着她和张棋约好的饭店出发了。
车子平稳地疾驰在宽阔的路面之上,两旁建筑向后移动的速度快到近乎模糊。
这会儿已经处于隆冬时节,天空一片灰败,路边的树枝也已经呈现出了灰黑干枯的模样,宛如僵硬扭曲的手指那般直直地指向天空,偶有些许鸟儿伫立在树桠之上,为其增添出几分生机,但只要稍微一有点动静,它们便又会朝着四周摇曳地飞离开去。
巨大的风在城市的街道上头横冲直撞着,将浓厚的萧瑟感刮到了每一个角落里头。夏季里的烟火气息都被掩埋在了最深处,贴上了封条。
好在云城是一座比较繁华的城市,里头人挺多,加上绿化带两边的树上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经那热闹的气氛一渲染,属于冬季独有的孤寂意味就消退了不少。
到达那边的时候,差不多晚上六点半。
易羡舟将车子停到一个车位处,打开车门,带着姜诗意下去后,一家酒店出现在了眼前。
酒店风格四平八稳,装修得金碧辉煌,一看就是中年男人最爱的地方。难怪张琪会挑在这里约她吃饭。
在服务员温和有礼的引导下,两个人顺着复古风格的走廊直直前行,一直走到某个包厢门口,才停下脚步。
服务员握住那门的把手,将门打开,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易羡舟和姜诗意进去以后,只见里头已经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棉服,理着个小平头,长了一张和气生财的脸,架在鼻梁上头的眼镜让他多了几分斯文的气质。
女生留着一头齐刘海黑长直,长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脸蛋圆润鼻子小巧,脸上肌肤嫩得就好像能够掐出水儿来一样,一看就知道年纪还不大,眼角眉梢还带着一种大学生独有的青春和稚气。
那姑娘长得虽说是万里挑一,好看得不行,表情却不是很好看。她的眉宇间像是被人上了一把大锁,乍看之下就跟有人欠了她千八百万。
“哎!”男人本来正在往一个白色的杯子里头倒茶,看到易羡舟和姜诗意推门进来,便马上放下茶壶,圆脸上头浮出一丝笑容来:“到了啊?!”
和读书时一样,张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把好好先生几个字刻在了脑门上头。一看就是个人缘不错的家伙。
事实上,张棋的人缘也确实不错,读书的时候大家不管做什么,都很喜欢拉着他一起。只可惜,所有女生都只是将他当做了妇女之友,导致他异性朋友虽多,却至今都还是单身。
“是啊,来的时候有一段路正在修理,稍微有点儿堵车,就迟了一些,你们到这儿多久了?”易羡舟掩上包厢的门,同姜诗意手挽着手朝那边走了过去。
“没事儿没事儿,我和玥玥也就刚到。”张棋笑呵呵的,生怕怠慢了人似的,又赶紧指了指椅子,说:“哎,坐,坐坐坐!”
易羡舟拉开一张椅子先让姜诗意坐下,随后介绍道:“诗意,这就是我大学时候参加的那个社团里头的朋友,张棋。旁边那位叫做张玥,是张棋的妹妹。张棋,这位就是我太太,姜诗意。”
张棋转头望向姜诗意,笑了起来:“哈哈哈,我知道你,姜诗意嘛,是我们学校那时候的大红人来着!真是没想到,最后你们俩竟然走到了一块儿!”
这样的事情,放谁不觉得诧异呢?众所周知,姜诗意和易羡舟可是两个水火不容的人来着。不管她们本人是否不和,但在外人看来,差异性确确实实就是有黑白两道那么大的。
当年张棋真的是不管走到哪儿,都总能够听到大家讨论那两个人。只是,他一直都深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个道理,就听得再多也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所以说啊,这叫什么?”姜诗意眉眼弯弯:“缘分天注定。只要缘来了,就别想跑掉。”
别说张棋她们了,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好吧?
说来也是神奇。
就是从对易羡舟有了全新的认知开始,她在面对互联网上那些大众为了攻击自己而制造出的疯言疯语时,心态平和了不少。
她和易羡舟在生活中还是打过照面的人,自己都会对其产生一些误解。更别说那些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网民了。确实是没有必要为那些事情想太多。
张棋禁不住哈哈大笑一声:“说得好!不过啊,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啊不对,还是变了,比上学的时候更漂亮了!羡舟有福啊!”
姜诗意被他逗得直乐,挽紧了易羡舟的手臂,对张棋说:“这话我爱听。但这福气是相互的。我能和羡舟在一起,也是我的福气。”
在姜诗意看来,感情都是相互的。她始终坚信,任何一种有可能导致踩A捧B的夸赞,对她们的感情都是不好的。她是一个女孩子,易羡舟也是一个女孩子。
张棋听罢,拍了下手,又冲她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对,纠正得是!”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还没有点菜这回事,于是叫来服务员把菜给点了。
等菜上齐,目送服务员离开包厢以后,姜诗意注意到张玥好像有些闷闷不乐。
吃饭动作很慢,不仅不怎么夹菜,就算是夹了菜,也是一口要咀嚼若干次,魂儿都好像不在这儿了一样。
尽管和她不是特别熟悉,姜诗意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小玥怎么了,感觉好像兴致不太高?”
从她进来到现在,张玥好像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过半句话。整个人就像是一床被水浇湿了的被子,模样沉郁得不行。
张棋转头看了眼张玥,叹出一口气 ,脸上展露出了一些无奈:“谁知道她的呢,从昨晚上开始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她那么不开心,今天一整天都蔫蔫的。”
他也不知道张玥是不是在针对自己,反正他已经被张玥给冻一天了。
在张棋说这些的时候,张玥秀气的眉头拧了一下:“哥哥,我说怪你了么,我都没说,你就说我在怪你,还念,还念。”
“好的,我不念你了。”张棋拿她没有办法,又望向易羡舟,笑嘻嘻道:“不好意思,小孩子就是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
由于张棋家里爹妈都很早就走了,他和妹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在这成长的过程里头,他自然而然就充当了一个当爹又当妈的角色。正因如此,过早懂事的张棋才成为了一个老好人的模样。跟养成了习惯似的,看到谁都想要照顾照顾。
谁想,张棋这话还没有说完,张玥不开心的程度就又变得严重了许多,她眉头紧拧着:“谁是小孩子了啊?明明我都已经成年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对于一个急着想要独立的人而言,最不想听到的,大概就是被说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意味着什么?小孩子意味着会无法拥有很多大家都可以拥有的权力。
“行,你不是小孩子……”张棋停顿了一下,又望向易羡舟,说:“你看这别扭闹得,嗐,真是。”
为了不让妹妹继续生气,张棋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时不时会利用眼角余光瞄一下她。
张玥咬咬下唇,捣鼓了下桌上的筷子,还是没有说话。
她现在心情很糟糕。
从昨天晚上听到张棋说易羡舟结婚了,今天要带老婆来开始,就变得史无前例的糟。
尽管她加了易羡舟的微信,时不时就会找各种借口和易羡舟聊天,比如让她教自己做什么之类的,但易羡舟好像并没有把她放进可以看朋友圈动态的那个分组里头去。
导致她对于易羡舟的感情状态,一概不知。
直到张棋说了姜诗意,她才知道,原来易羡舟已经结婚了。
本来她就在针对于易羡舟没有给自己展示动态的事情有点儿在意了,在听到张棋说的那些话的那一瞬间,就更加绷不住了,状态直接一下子沉到谷底,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能够调整过来。
这会儿真的见到易羡舟和姜诗意后,那种感觉还又变得浓重了不少。
易羡舟目光在张玥和张棋之间转动一圈后,望向张玥,问了一句:“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张玥是张棋的妹妹,那四舍五入也就等于是自己的妹妹了。
张玥抬起头来望向易羡舟,摇头说:“也没什么心事……可能就是最近处于特殊时期吧,比较浮躁。”
尽管她给人的感觉还是闷闷的,脸色对比起先前来,还是缓和了许多。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易羡舟见她都这么说了,就没有再继续深入地往下问,只是又打量了她一会儿,说:“上次见到的时候没有仔细看,今天一看,果然是长大了,变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她第一次见张玥,是在大一的时候。那时候的张玥年纪还小,也就十二三岁,长了一张包子脸,脖颈细细的,手腕脚腕也细细的,如同鹤脚,一不留神就能够折断似的。
不似现在,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以至于上次见到的时候,她都没能及时认出来。
但,现在的张玥和以前的张玥,还是有些地方是一样的。就是都挺文静内敛的。
张玥听到易羡舟说自己长大了,眼睛里头忽然有了一些神采,脸上也浮出笑来:“我是漂亮的大姑娘了吗?”
她禁不住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是啊。”易羡舟忽然发现,时间就是一位大魔法师,所有的一切都在它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之下大变样了。
姜诗意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就没有加入她们的对话,转头拿了一只螃蟹掰开,准备自己吃自己的,让他们叙旧去。
无奈的是,她这人天生手笨。刚一剥,指甲与肉相链接的部分就一不小心被蟹腿上尖锐的部分给划到了。
那种痛感惹得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出来。
易羡舟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就把刚刚才放到张玥身上的注意力给收了回来。
“怎么了?”她马上把姜诗意的手抓了过来反复查看着:“伤到了吗?”
“还好吧……”姜诗意说:“好像没有出血。”
“没出血就好。要是出血了会更痛。被这种东西划伤的话,可比被刀子划伤痛多了。”易羡舟歪着脑袋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会儿,然后将那只螃蟹从姜诗意手中接了过来,说:“我来帮你剥好了。”
“怎么感觉每次吃这些东西都是你在剥呀,”姜诗意皱着眉提欧叹气,“显得我好像个废物。”
姜诗意本来是挺希望自己能够朝着陆叶灵靠齐,变成一个温柔细腻,体贴敏锐的人来着。
但在被现实甩了一个又一个的耳光后她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变成陆叶灵和叶槿汐那样心灵手巧又温柔贤淑的人了。有些东西,大概真的是天生的吧,实在是强求不来。
易羡舟时常觉得姜诗意担心的事情有点儿多:“一家人还说这些?不就是不太会剥这些壳子而已么,哪里废了?”
将手中的螃蟹翻转一圈儿,易羡舟麻利地去掉所有毛茸茸的蟹腿,又抠开螃蟹腹部上那一块儿东西后,把那红彤彤的壳子给揭了开来。
这蟹是真的肥,不仅肉厚,里头的蟹黄也爆满了。黄灿灿一片,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可口得不行。
姜诗意看了一会儿认真捣鼓螃蟹的易羡舟,又对着那些蟹肉吞咽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问:“那我问你,假如我真的从头到脚都是个废物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算是什么问题?”易羡舟将一丝丝的蟹肉从壳子里头刨出来,笑:“喜欢。”
虽然但是,易羡舟觉得姜诗意的问题是真的很无厘头。因为,她最初对姜诗意产生好感,就不是因为那些有的没的才产生的。
何况,谈恋爱为什么要对象十项全能?
“真的假的?”姜诗意狐疑地看着她,思维疯狂转动好几圈儿后,继续问她:“那,假如我其实不是人,而是一条菜青虫呢,你还会喜欢吗?”
如果说姜诗意先前的问题是青铜级别的,那这个问题就是王者级别的了,相当炸裂。
易羡舟差一点就喷了出来:“你不可能变成菜青虫。”
“可万一我就是变成菜青虫了呢?”姜诗意继续就着这个问题跟她磨着,同时还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像很期待她的回答。
“那……”易羡舟刚说一个字,就控制不住地笑到眼睛都给弯了起来,“那我给你买个豪华级别的生态缸,把你供起来。你放心,我有这个钱。”
“为什么要把我放在生态缸里关起来?”姜诗意蹙眉:“因为你觉得我恶心,所以要关起来吗?”
易羡舟暂时停住了剥螃蟹的手,十分认真地说道:“假如不关起来,你到处爬的话,应该会一不留神就被踩死的吧?”
“哈哈……”姜诗意乐得拍了易羡舟肩膀一下。
易羡舟点点头:“但最好还是别变菜青虫吧。”
姜诗意凝眉:“所以说,你果然还是会嫌弃作为菜青虫的我咯?好啊,你这个大皮燕子。”
“主要是……”易羡舟差一点儿就把剥好的蟹肉给撒到了外边儿去:“菜青虫它……活不长啊。”
姜诗意听完,先是懵了一瞬,随后点点头:“好有道理。那我还是不要变了吧。”
很不可思议,两个人在面对这么无厘头的事情时,竟然真的思考了那么多。还那么认真地思考了那么多。
张棋坐在对面,看着这两人那你侬我侬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哪里见过易羡舟这个样子啊?易羡舟怎么也会和人讨论这么奇怪的问题的啊?
他是真的想不到。明明自己记忆中的易羡舟性子挺淡漠的,起码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个恋爱脑。
结果这会儿竟然变成了这样。爱情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足以让记忆里头的昔日好友变得面目全非。疯了疯了,这个世界真的是乱套了。
爱情真可怕。
“你们两个,”张棋一双眉毛都往上拉扯了起来,“还是照顾照顾一下我这个单身狗吧。把我齁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易羡舟摇摇头,只是在那儿继续笑。
与此同时,张玥眼里的光彩就又不易察觉地变得暗淡了下来。
果然,就算是变成大姑娘了,又能怎么样呢?
变成大姑娘了难道就可以改变什么了吗?不存在的。事情已成定局,就算是想要改变,也是无力回天了。
默默地拿起一个海螺,张玥没有再说话。
与此同时,姜诗意的目光在不经意中转动一圈后,又瞟向了她。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张玥对易羡舟的态度是最为独特的。
自己和她说话也好,张棋和她说话也好,她都是蔫蔫的。可易羡舟一开口,她就立马变得乖巧了许多。还在易羡舟说她长大了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开心。
但是,自己和易羡舟玩嗨一点,那丫头的状态就又立马消沉了下去。
真的是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第74章
姜诗意想了下, 又摇了摇头。怎么回事,自己是要把跟易羡舟有来往的人都怀疑个遍么?她可不想再显得那么小气。
这家店的菜很好吃,食材新鲜, 味道可口。可惜张玥却无暇顾及品尝那滋味。
吃到一半的时候, 她甚至还开始走神, 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第一次遇见易羡舟,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那时候张玥还在老家的小镇上念初中, 而张棋, 刚上大学。
由于家里头比较困难,张棋放了暑假也没有回家, 决定在外面打暑期工,好赚一些钱给家里人寄回去贴补家用。
但因为张玥打电话说想她,而张棋又想到张玥一直待在老家乡下的小镇上读书, 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 对于大城市的了解仅仅局限于电视剧,时常会在电话里头展露出想要看一看大城市长什么样子的情绪,正好镇上有个熟人要来云城,张棋便索性给她买了一张长途火车票,让那熟人把张玥带到了云城。
到达云城以后,张玥就住在了张棋租的地方。
白天的时候,张棋去上班,张玥在家写寒假作业,两个人几乎见不着面,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有时间一块儿去外头转一转。
一个礼拜过去,张棋迎来了懒得的休息日, 告诉张玥他准备和几个大学里头的朋友一块儿出去吃饭,张玥作为张棋的妹妹, 就顺其自然地跟着去了。
到那儿的时候,张玥刚进那包厢,就紧张得有点儿说不出话。
因为里面全是一些穿着打扮很时髦的人类。
作为一个小镇女孩,张玥显得有点怯生生的,小小声地和大家打完招呼,就忽然一下子想要去洗手间了。
到洗手间上完厕所出来后,她想要洗手,却不知道那水龙头该怎么搞。因为她看来看去,都没发现上面有可以扭转的把手。见到旁边人把手一伸过去,水龙头就会出水,她也跟着做。
可是,估计是因为她没伸到一个正确的地方,那水就是不出来,急得她头上都是汗。更要命的是,就在这时候,等在她身后的一个小女孩突然出了声:“你快点啦!”
她听得出那个声音里头有着满满的不耐烦,心下变得更加慌张,脸红成一片,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后面的小女孩又说:“你不会用吗?手伸过去就好了嘛!”
她只好红着脸说:“我们镇上没有这种东西……我伸过了,没水。”
于是身后的小女孩继续说:“原来是土包子,你伸里面一点嘛!”
在听到充满了讥诮感的“土包子”三个字时,张玥整个人都像被无数无形的铁丝捆绑住了一样,动弹不能,脸上的绯红更是蔓延到了脖颈处。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小朋友,你老师说没说过,随随便便管人叫什么土包子,可不是一个好孩子哦。”
张玥慌乱中一转身,就看到了先前在包间里头见到过的易羡舟。
高挑纤瘦,面容干净,白衬衣黑长直,温温柔柔的,就像是电影里头的女主角。
张玥还没有回过神来,易羡舟就走到了她旁边,将手按在她的肩上,对那个小女生说:“给这个小姐姐道个歉。”
小女生虽然有点儿不情愿,但以为易羡舟是张玥家里的大人,有点儿害怕,就还是道歉了。
之后,易羡舟伸出手,在水龙头下面探了一下,等水出来时,对张玥说了一句:“好了,水出来了,洗吧。”
同时,易羡舟又说了一句:“你不要把那个女孩子刚刚说的话放心里去。人都有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在面对没见过的东西时会有畏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姐姐也有姐姐没见过的,不会的东西。”
张玥还记得当时易羡舟脸上的笑容。很温柔很温柔,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间一样。
她懵懵地点完头,将小手伸过去洗干净,又在易羡舟的带领下去扯了张纸擦干。
在将纸丢进垃圾桶后,易羡舟便拉着她往外头走,中途还笑着问了下她来这儿习不习惯,有没有去哪里玩等等,从头到尾,都是十分柔和的模样。
明明是个大姐姐,却一点大人的架子都没有,明明是个城里人,却一点瞧不起她的样子都没有。
张玥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刚刚萌芽的小草,才探出头来,就被和煦的阳光给笼住了。
回到包间餐桌旁边后,大家已经动起了筷子。上头摆着许许多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食物。每一样都很漂亮,跟电视剧里头常演的那种大餐没有任何区别。可惜的是,很多东西因为没见过,没吃过,张玥也不知道该怎么吃。
比如那帝王蟹,还比如那海螺。都是令人心动的东西,让人跃跃欲试,却又都是让人不知道如何下手的东西。
担心自己拿来以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弄,担心自己因为笨拙而被在座的人嘲笑是土包子,她就一直都没有动,只敢吃一些夹起来就能直接放进嘴里头吃的东西。
就在那时候,易羡舟将一块剥好了的蟹肉放进了她的碗里,认真地对她说:“尝尝这个吧。”
她当时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了一句“谢谢姐姐”。
夹起帝王蟹肉放进口中,张玥认真地咀嚼着,只觉得那是她成长生涯中,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她想,易羡舟一定是仙女。一定是。自从吃完那餐饭后,她总是想要再见易羡舟一面。只可惜在那之后,她就只和易羡舟见了一次。
但是那个夏天,却在她的心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回到家后,她便开始默默地奋发努力。她发誓,等她长大以后,她一定要去云城,去易羡舟念的那所大学上学。
想到这些,张玥鼻子酸了一下。咬住一块蟹肉,她还没来得及咬断,眼泪就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张棋见到张玥忽然哭了,懵了一下,连忙问:“小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张玥吸了吸鼻子,拿过一张纸巾捭了下鼻涕,摇头:“没什么。”
与此同时,易羡舟和姜诗意也一块儿朝着她望了过去。
张玥敏锐地觉察到她们的视线后,依旧没有说话,直接端起碗,将里头的东西全部刨进了嘴里。
饭后,几个人从酒店里头出来,外头早已漆黑一片。零星灯火围裹在城市周遭,编织成一片闪耀迷人的星海,朦胧中透露着一点淡淡的孤寂,格外的好看。
姜诗意不经意一抬头,不远处的一家电玩城便浮现在了眼前。那家电玩城占地面积巨大,招牌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店名,周边由缤纷的led灯光点缀着,看起来格外漂亮。
想到自己好像已经好多年没有进出过这样子的地方了,姜诗意有点心动,于是望向大家,说:“有谁想要打电动吗?”
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手痒了。
易羡舟配合地举起了手:“我。”
易羡舟发现,自己好像也挺久没有出入过那样子的场合了。最关键的是,她好像还没有和姜诗意一块儿进去玩过。
姜诗意笑意盈盈,又望向张棋和张玥,问:“那你们呢?”
张玥没有答话,只是擓着个包包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用脚尖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
夜里风大,她的鼻尖被冻得冰冰凉凉,快成了一颗夏季里头被冻到覆上一层冰霜的草莓。
张棋马上拍了拍她:“你先前不是还说过想要打电动吗?”
自从当年那个暑假他带张玥还有易羡舟一块儿进去过一次电玩城后,张玥就对那个地方产生了兴趣。后来张玥从小镇上考出来后,就总是隔三差五地去。
想了好一会儿,张玥终于轻轻地点了下头,说:“那就去吧。”
正打算一块儿走,就在这时候,一个响亮的女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小意意?!”
那声音很是清脆,里头带着几分欣喜。
易羡舟循着那声音一转头,看到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女生。
那女生穿着件军绿色的飞行夹克,戴着鸭舌帽,单眼皮瓜子脸,长得很白净,浑身上下散发着种清清爽爽的少年气。
确认过眼神,是易羡舟没有见过的人。
她转头望向了姜诗意。
只见姜诗意脸上也浮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冲着那个女人喊了一声:“小青青?!”
小青青?易羡舟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叫小青没问题,叫青青也很正常。但小青青这三个字叠加在一起,就很亲昵了。看得出来,那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挺好的。
都这么好的关系了……自己竟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下一秒,姜诗意上前一步,走到了那个叫做小青青的人面前,问:“你怎么在云城了?”
女生笑了笑,说:“哈哈,过来办点事儿,明天就回家了。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好看啊。”
“过奖过奖,你也不赖啊!”姜诗意上下打量着她,忽然发现了她挂在挎包上的一个小挂件,于是惊讶道:“哎,这个东西你还在用啊?”
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有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看起来可可爱爱的,特别软萌。
李云青听到她的话,低下头看了眼,说:“是啊。我感觉你做得还挺好看的,就一直挂着了。说起来,你的那只呢?”
姜诗意闭了下眼睛:“我那只已经坏掉了,见阎王爷了,就放抽屉里头了。”
易羡舟抬了下眉梢。
所以这是姜诗意做的,而且还一人做了一个,于是李云青一直挂到现在的意思?
易羡舟站在一边,终于没忍住,望向姜诗意,问:“这位是?”
姜诗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她们作介绍,于是连忙拉着易羡舟走到那个女生面前,说:“对了,我来介绍一下吧!小青青,这是我老婆,易羡舟。”
李云青脸上热烈的神情不易察觉地敛了几分,轻轻点头。
“羡舟,这是李云青,是我刚做自媒体那会儿认识的一个博主。她在云城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约饭的。”姜诗意说完,又顺便把张棋和张玥也跟李云青介绍了一遍。
想了下,易羡舟冲李云青伸出手:“你好。”
李云青看了易羡舟一会儿,终于伸出了插在裤兜里头的手,同她轻轻握了一下,勾起唇角:“你好。一直看意意在朋友圈里头发你,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挺漂亮。”
易羡舟迎上她的目光,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总觉得李云青在看自己的时候,尽管是笑着的,眼神却比起先前来,冷了好几分。此外,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谢谢。”易羡舟回得有点不咸不淡。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磕错药了还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从李云青口中吐露出来的“意意”两个字,不是很动听,甚至还有点扎耳。
明明李云青什么也没做。
但是,这两个人先于自己和姜诗意认识,彼此之间的称呼早就在先前定型了,会继续这样子称呼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自己在那儿在乎这个,是不是有点小心眼儿了?再说,人家有个亲昵的朋友不是挺正常的么?
自己不也有朋友么?隋子月和陆叶灵当年也是没少给自己起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绰号的吧?比如“咸粥”,“粥粥”之类的。而且,她们当年也是折腾过一些一模一样的东西来给彼此使用的不是么?
真是有够奇怪的,自己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简直不是一般的莫名其妙。像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双标狗。
李云青和易羡舟打过招呼以后,又把目光转向了姜诗意,问:“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姜诗意抬起手臂,指向一个方位:“去电玩城。”
“电玩城啊?”李云青眯着眼睛看了下,摸着后脑勺说:“突然发现我也好久没去了。上次去,还是一年前跟你一块儿去的。”
“好巧,”姜诗意说,“我也是。你走了以后,我好像也没有去过一次,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宅女。”
李云青哈哈一笑:“别说,我还挺怀念那时候的。大晚上一起在马路上发疯什么的,笑死。”
“是啊,”姜诗意叹了口气,“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现在好像都已经过了那样子的年纪了。”
就在这时候,老好人张棋马上出了声:“那正巧,李小姐你想不想去?想去的话,跟我们一起去怎样?”
姜诗意也转过了头来:“张棋说得是,你要一起吗?”
“是个不错的主意,”李云青看了眼腕表,“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那就一块儿去吧。 ”
她本来也就是在这外面闲逛的,不去那里的话,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云城了,接下来估计也不会有太多机会和姜诗意见面了,她就还是应了下来。
“OK。”姜诗意笑得挺开心:“那我们现在一起走?”
李云青做了个伸展运动,抬起双手,抱住后脑:“走!”
“那我们,”姜诗意挽住了易羡舟的手臂:“出发!”
易羡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迈开了腿,同姜诗意一块儿朝着那边走了去。
李云青看着姜诗意和易羡舟的背影,扬起的唇角却是渐渐地耷拉了下来,眼睛里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和姜诗意是在三年前在一个做自媒体的群里头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只是会凑在一起聊一些自媒体相关的问题,以及痛骂平台机制就是在搞博主心态等等,偶尔还会帮对方捋一捋新一期的选题。
后来聊多了,两个人变得熟悉了,就从线上转到了线下面基。
李云青还记得面基那天是春季的某个午后。她刚在咖啡店的一个角落处坐下,姜诗意就推门走了进来。
穿着一身红裙,卷着一头卷发的姜诗意,就像一朵在阳光下热烈绽放的红玫瑰,美得明艳又张扬。她一进来,店里头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转过了头去,被惊艳到不行。
李云青也不例外。
那时候的姜诗意比较忙碌,不怎么发朋友圈,加上朋友圈设置的是一个月可见,以至于李云青根本就没有看过姜诗意的照片,完全不知道姜诗意长成那个样子,当时就看傻了眼。
她自诩不是一个容易一见钟情的人,但在姜诗意面前,她好像转了性。
本来是个话痨的她,由于太过紧张,话都一下子就说得不利索了。
接触完后,她更是被姜诗意的反差给萌到了。尽管姜诗意表面气场比较强劲,乍一看好像是个热烈张扬的御姐,实际上却是一个平易近人又闹一些乌龙的小姑娘。
她会在刮刮乐中奖的时候高兴到蹦蹦跳跳,哪怕只是中了十五块。会在冰糖葫芦不小心掉到地上时化身成一座石像,大喊“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慢慢的,李云青就被姜诗意那种洒脱又奇奇怪怪的性格给吸引住了。于是她开始频繁地约姜诗意出来玩,会在各种节假日给她送上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会关注她社交平台包括朋友圈里头的一举一动。只要姜诗意一发东西,她就会点赞外加抢前排。
后来某一天,李云青在经过一个地铁站,看到上头一部Le电影的宣传海报时,就试探着问了下姜诗意对那种题材感不感兴趣,想不想去看一看。她就是想知道,姜诗意对于同性间的恋爱,是否存在想法。
结果姜诗意拢了一下头发,就脱口而出了一句:“我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哎,我比较喜欢看帅哥。”
也就是从那之后,李云青明白了,自己好像正行走在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路途上。姜诗意,是个铁血直女,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喜欢自己的。
可她是真的怎么也没想到,当她决定亲手结果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离开云城后,姜诗意却在朋友圈里头发了和易羡舟的合照。并且称易羡舟为“我老婆”。
不是直女间的戏称,是真正的,领了证的,具备着法律意义的那种老婆。
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笑自己太菜。
所以才会出现姜诗意在面对自己时是铁血直女,在面对易羡舟时就一秒沦陷了这种状况。
摇摇头,李云青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舒出一口气,然后跟着她们继续朝着那家电玩城走了过去。
现在既是年关,又是暑假,电玩城里头人特别多,各个设备旁边都是人,热闹得要命。但这儿确实是挺不错的,就和网上说的一样,面积很大,像一个大型超市。
走到出售游戏币的机器旁边,易羡舟拿着筐子接住唰啦啦掉下来的游戏币,正打算问姜诗意想要玩一点什么,结果一转过头,就发现姜诗意已经被李云青拉到了一边。
这会儿李云青正指着不远处的一台跳舞机跟姜诗意有说有笑着。
“好久没玩过那个了。”李云青说:“我们那时候经常玩来着,真的是好久没有一起玩过了。”
“是啊,”姜诗意回道:“我好像还一次都没赢过你。”
李云青哈哈笑了起来:“那,怎样,今天要跟我再掰头一下吗?”
“好啊。”姜诗意假装撸了下袖子:“我今天一定会赢过你!”
李云青听了那句话,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唇角始终微微地上勾着,就好像是在看着什么心爱的宝贝。
易羡舟正抿唇看着那边,衣角却冷不丁忽然被人给扯了一下。
转过头一看,张玥素净的小脸浮现在了眼前。
“姐姐。”张玥喊了她一声。
易羡舟拿着筐子转头望向她:“怎么了?”
张玥想了好久,指着一个娃娃机,说:“能陪我玩一下娃娃机吗?”
就像那年夏天那样。
她想要重温一下。当然,也只能重温一下。
易羡舟朝着张玥指着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边有着好几排粉色的娃娃机,十分梦幻少女心。
从娃娃机上头收回目光,易羡舟侧过头,又看了眼姜诗意和李云青。
重新抿紧唇,她转过来,对着张玥点头,说:“好,那就去吧。”
反正姜诗意也不需要自己陪。
然后,两个人一块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姜诗意晃动了一下手中那筐子里头的游戏币,打算回头找易羡舟,问她对跳舞机感不感兴趣。
谁想她刚一转过头,就看到易羡舟正领着张玥站在一个娃娃机前。
阴沉了一个晚上的张玥,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笑容。易羡舟在那儿投币,张玥便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易羡舟。
“不去喊她了么?”李云青见姜诗意迟迟没有动静,问。
“她不是正忙着么?看样子她也没想要和我玩。”姜诗意看了那边好一会儿,转过头来对李云青说:“啊,那台机器空出来了,我们走吧。”
第75章
这家电玩城的老板倒还算是挺有良心的那种人。娃娃机里头的所有娃娃选用的都是比较可爱的类型, 不存在什么粗制滥造丑到天崩地裂的东西。
易羡舟夹了大约四五次的样子,终于夹出了一个做工还不错的,黄颜色的皮卡丘。
将皮卡丘递给身旁的张玥以后, 易羡舟又朝着姜诗意和李云青那边看了一眼。
张玥在旁边看着, 有些迷惑, 问:“易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 ”易羡舟转过身来, 摇摇头,沉思一会儿后, 问,“小玥,你有暗恋过人吗?”
“哎?”张玥怎么也没有想到, 易羡舟会突然朝着自己提出这样子的问题。
她完全没有做好要和易羡舟讨论这种问题的准备。
无措片刻过后, 张玥的耳垂就跟一壶插了电的水壶一样,开始控制不住地升起温发起了热,烫到随时可能会滴血。
在那里怔怔地点头:“暗恋过。”
那人就是易羡舟啊。
本来中途她都以为自己不喜欢易羡舟了,甚至还觉得自己无论男女都不喜欢。直到上次在旅行时见到,她才发现,易羡舟身上就是带着一种她喜欢的气质。
无论多久没见,再见仍旧和初见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易羡舟又问:“那,你们之间有结果吗?”
她看出了张玥的表情有点紧张,但她并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反倒以为这是张玥对那段关系很是刻苦铭心的体现。
张玥听她那样一问,心脏登时跳动得更加厉害了, 甚至变成了个大舌头:“没,没有。”
怎么可能有?易羡舟都已经结婚了。甚至, 张玥还觉得,假如易羡舟没有结婚,估计也是不会和自己有什么的。
就是一种直觉。
“那,”易羡舟摸着下巴想了一下,又问,“你还喜欢那个人吗?”
“喜欢。”张玥如实答道。
她的脑子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的模样,都快要捋不顺了。
易羡舟默了一会儿,接着问:“你假如,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结婚了,但是你又遇到那个人了,还是挺喜欢那个人的,于是和那个人约着一起玩了,你会期待你们之间发生点什么吗?”
她本来也不想要想那么多的,但有陈静莎这个前车之鉴,她就没法子停下对人的揣测了。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
张玥抿紧唇线,一会儿后才抬起头来望住她,说:“说实话。感情上肯定是会希望发生点儿什么的,毕竟喜欢。但是我的道德感不会允许我去做什么。当然了,这只能够代表我,不能够代表别人。我不做,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做。”
她是有看见过那种刻意撬人墙角的人的。而且那些人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正直,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却似乎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再有就是,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就算暗恋的人想要和被暗恋的那个人发生点儿什么,也得是双向奔赴才行吧,不然就都白搭了。但假如被暗恋的那个人是个禁不起诱惑的,那肯定就会发生什么了。”
张玥的这些话说得还挺客观的,也确实都是一些事实。
“嗯。”易羡舟沉吟一会儿,不远处正好传来了一阵笑声,于是她便又朝着姜诗意和李云青那边望了过去。
张玥忽然觉得有点迷惑,也顺着易羡舟的视线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在看到李云青和姜诗意两个人玩得特别嗨,甚至还凑在一起讲悄悄话时,她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易羡舟应该是从那两个人的互动中生出的这种疑问?
她就说呢,易羡舟怎么会忽然一下子就跟自己讲这些有的没的呢。除非是被什么被刺激到了。
“易姐姐,”张玥望向易羡舟,问,“难道说,你怀疑那个李云青暗恋你老婆,想要泡你老婆?”
她感觉自己的猜想,挺合理。
易羡舟倏地转过头来望向她,神经仿佛贯穿了整个身体,从背脊到脚底连着僵成了一整片。
张玥问得实在是有点过于直接了,直接到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那种直接。
确实。
易羡舟本来也不是一个会在这种事情上头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东西的人,甚至可以说心还挺大的。
但自从易羡舟遇见过陈静莎后,就多长了一个心眼。
张玥眨了下那双大眼睛,继续直言直语地问:“易姐姐,你怕你老婆定力不够,跟人跑了吗?”
易羡舟本来先前还在那里心神不宁地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听到张玥的这句话时,她立马像被人给解除了封印一样,从僵化状态里头挣脱了出来。
“不可能。”易羡舟毫不犹豫地摇了头。
张玥嘴巴微张:“那……”
“姜诗意绝对不可能是那种,道德败坏的八条腿深海章鱼。”易羡舟面色看起来很严肃。
张玥一时没能够好好地反应过来:“八条腿的深海章鱼……那,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提到那个?”
易羡舟正经八百地说:“劈腿怪。”
张玥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不由得用手在心窝上头浅捶了两下,才稳住。
易羡舟继续十分认真地说:“假如姜诗意都能做出那样子的事情,那这个世界上,应该就不会再存在什么品德高尚的人类了。”
“何况,她说过她最喜欢我了。”
说到最后这句话时,易羡舟目光静静地盯着娃娃机上头忽闪忽闪的Led灯光条。
张玥抿住了唇。
好吧,她算是看出来了,易羡舟对姜诗意,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了。
哪怕是在略带emo的状态下提到那个人,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给人叠上十层光环,把人点缀得像个闪闪发光的菩萨。
尽管会觉得有人想泡姜诗意,但实际上,还是打心眼里就非常相信姜诗意的。这两个人的感情,应该确实不错。
“那,那就好。”张玥点点头。她好像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
易羡舟说完那些话,目光在不经意间一瞟,注意到了旁边那台机器里头的一只巨无霸大鹅。
大鹅的外形长得不是一般的富有喜感。
它看起来很胖,很笨,身上乱七八糟的矛盾感格外的多。一方面,它看起来很像个呆瓜,另一方面,它身上却又始终透露着些许隐隐约约的萌感。
简直等于是将“傻得可爱”四个字从头贯彻到了尾。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蠢萌吧。
想起姜诗意最近好像很喜欢大鹅相关的各种表情包,加上姜诗意又挺喜欢各种玩偶的,易羡舟决定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弄一个出来。
不过,这一台的抓取方式和别的不一样,并不是用夹子来抓的,而是要将上头挂着娃娃的绳子给割开,让它掉下来。
易羡舟好像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玩过这种,多少有点儿好奇。
没有再继续聊先前的话题,易羡舟侧过头望向张玥,说:“小玥,我准备去抓那个,你是打算继续在这边玩呢,还是去看看别的?”
张玥捏着易羡舟先前给自己抓的娃娃,左右看了下电玩城里头的其他设备,说:“我就在这儿好了。”
她其实也没什么其他特别想要的玩的。她对电玩城的兴趣,多半都是源自于易羡舟。仅此而已。就算去别的地方玩别的,多半也只会觉得味同嚼蜡。
“嗯。”易羡舟没有多说什么,掂了下手中那一篮子游戏币,将它拨得哗啦啦地响。
随后,易羡舟站到游戏机旁,开始了投币。
张玥站在边上看着,忍不住说了一句:“说实话。易姐姐,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个样子的……”
她总觉得今天的易羡舟,和上次见到的易羡舟,以及记忆中的易羡舟,好像是真的有点儿不一样了。
她先前之所以既有点喜欢易羡舟,却又不太敢靠近易羡舟,就是因为尽管易羡舟好像挺温柔的,但那种温柔,却是一种似乎隔了一层薄膜的柔和。
会在无形中令人产生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她甚至想象不出来易羡舟和人特别特别亲近的模样。就是总觉得易羡舟是绝对不会陷入世俗化的七情六欲之中的。
但现在,易羡舟给她的感觉,除了一如既往的还是很温柔以外,更像一个有着血肉包裹住的人了。
“怎么讲?”易羡舟一边摇着摇杆盯着机器里的娃娃,一边问她。
张玥揉着手里头的娃娃,说:“就是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尽管她不知道易羡舟和姜诗意是怎么认识的,也不知道她们之间都有着些什么样的故事。
但她是真的能够感觉得出来,易羡舟的心已经被姜诗意给牢牢地锁住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也可以理解。老实说,第一眼看到姜诗意时,张玥就是有被惊艳到过的。
易羡舟唇角微微上勾,拉出了一个柔软的笑,说:“很奇怪吗?可她就是那样一个招人喜欢的人。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在遇到她的时候,能够控制得住自己,不如多看她两眼的吧?”
话落,易羡舟摇动摇杆,瞄准里头的东西,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割起了机器里头挂着娃娃的绳子。
第一把没割中,易羡舟又开始准备起了第二把。
投币时,她继续说:“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人,光看那模样,完全看不出也是一个遇到过挫折的人。和我完全不一样,她就像是一颗通透的宝石,即便处于黑夜之中,只要有一点月光落下,也依旧熠熠生辉。”
张玥好像懂,又好像不是很懂。她和姜诗意不熟,也没怎么去观察过,她只知道姜诗意外形很亮眼,属于可以在第一时间将人视线牢牢抓住的人。
想了会儿,张玥说:“那挺好的。但是,我觉得你也是那样的。”
易羡舟笑:“她不只是如此,还很可爱。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她挺可爱的了,那时候的她……”
一说到姜诗意,易羡舟的话就变得格外的多了起来,而且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几乎全都是欣赏。
甚至,她的眼神也柔和至极,看个娃娃都带着种化不开的深情。
至此,张玥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或许,姜诗意之于易羡舟,就如易羡舟之于自己吧。
因为喜欢,会觉得对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张玥看看手中的娃娃,又看看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这种感觉。
虽然她也没对易羡舟存在什么非分之想,也做好了等到今日一别,就将自己青春期的悸动全面封存的打算。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一不留神就被喂了一嘴的狗粮。先前吃饭的时候已经吃得够多了,这会儿还又吃上了。
她的心情变得实在是有点儿复杂。作为一个暗恋易羡舟的人,却只能够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
夜越来越深,云城的街道变得越来越寂静,然而电玩城里头却还是斥满了无尽的热闹和喧嚣。这里就像是一个永远热闹的夏季,绝对不会遇冷。
姜诗意在跳一首花样众多的高难度歌曲时,终于感觉脚上就好像被人绑了个沙袋似的,变得越来越沉,很快就有点儿体力不支了。
不打算再继续为难自己,姜诗意捂着带有隐隐约约撕扯感的腹部从跳舞机上走了下来。
抚了一把蔓延在额际上的汗水,她摆着手连声说道:“我不行了,只能到此为止了。”
巨大的机器屏幕上头仍旧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晕,各形各色的符号还在接连不断地朝上方翻滚着,音乐这会儿已经播放到了节奏最快的部分。
李云青见姜诗意不再跳了,而自己一个人玩双人的,好像没什么劲,便也从跳舞机上走了下来。
站到姜诗意旁边以后,李云青笑着对她说:“你现在就不行了啊?”
“没办法,”姜诗意抬手擦拭了下额际那些将发丝濡湿的汗水,摇摇头,对她说,“估计是老了吧。”
“老了还不至于吧?”李云青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说:“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
她永远记得自己初见姜诗意,被她惊艳到说不出话的时刻。而现在的姜诗意,仍旧和那时候的姜诗意一模一样。
“哈哈,你是真的会说话。”姜诗意被她夸得笑了起来,“说真的,我要找个不那么耗费体力的机器来玩了。”
太费体力的东西玩太久的话,她真的要怀疑自己第二天可能会起不来床。
“可以。”李云青双手叉在腰上,转过头环顾着四周,说:“那种射击类游戏,还有VR类的等等,都是不怎么耗费体力的,你想玩哪种?”
“我想……”姜诗意想了下,脑子里头又晃出了易羡舟的模样,于是朝着易羡舟那边望了过去,想看看易羡舟现在在做什么,要不要一起去。
但她刚望过去,就看到易羡舟还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捣鼓着抓娃娃机。
易羡舟一边在机器旁边投着币,一边转过头来和张玥说说笑笑的,一眼望去,给人一种很是轻松自在的感觉。
是错觉吗?她怎么感觉就一会儿功夫没见,那两个人的关系比起先前来,就热络了许多呢?明明先前看起来还是有点见外,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
那两个人这会儿笑得可真开心啊。给人一种沉浸式玩耍的感觉。
开心到姜诗意都怀疑易羡舟是否还还记不记得世界上有自己这么个人了。
估计是真的给忘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吧。
真是的。自己又在想什么呢?真是服了自己。
姜诗意闭上眼睛摇了下头,对李云青说:“那我们,就去玩那个射击游戏好了。”
“行。”李云青跟上了姜诗意的步子。
……
晚上九点钟。
一行人终于从电玩城里头走了出来。和所有人道完再见,易羡舟和姜诗意一块儿坐进了车子里头。
尽管姜诗意其实是有点介意看到易羡舟和张玥两个人玩得那么带劲的,但她又觉得自己无凭无据地怀疑张玥喜欢易羡舟,想要跟自己抢易羡舟,是一件非常low的事情。
前面陆叶灵的那个事儿她还没忘呢。她是真不希望自己在爱情里头显得那么小家子气。
可是,即便那样子想了,从那个角度上把自己给说服了,她心里头却还是始终携带着一些隐隐约约的不快。
两人间就好像流淌着什么默契一样,都没怎么说话。
以至于这车里头的空气浑浊无比,略微显得有点沉闷。
等姜诗意系好安全带,易羡舟双手扶住方向盘准备把车子开出去,随后却又停顿了下来,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们先前出来的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这会儿的云城比起先前来,安静了不少。
加上她们回去的那条路属于比较偏的一条,那种感觉就更是被加倍地放大了,即便夜灯矗立在两侧,周遭氛围却仍旧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易羡舟余光瞥见姜诗意掏出手机玩起了贪吃蛇,不禁问:“今天见到了老朋友,应该过得挺开心的吧?”
姜诗意捋了一把头发,又把它们洒落在肩头上,说:“还凑合吧。”
姜诗意语气方面其实也让人听不出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偏偏却还是会让人觉得怪不得劲的。
也可能是因为显得有点儿太言简意赅了吧。按理说,姜诗意发散性思维那么强大,应该是会就着这个事情说很多的。
易羡舟甚至都能想象出她眉飞色舞的模样。但今天的姜诗意却没有那样。
而且,明明之前在电玩城的时候,姜诗意看起来还挺活跃的——易羡舟每次转过头去都能发现她笑得很开心,但在坐进车来以后,姜诗意就一直都没怎么笑了,像是给人封印住了一样。
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介意。
易羡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个有点傻的人,这是闲着没事儿干吧?所以才会把人的各种情绪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翻来覆去地琢磨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啊。”易羡舟说:“我看你笑得挺开心,还以为你玩得应该也挺开心的。”
姜诗意转过头望向她:“我不是只要出门就不会笑吗?”
说完以后,姜诗意眯起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随后又重新捧起手机,准备继续玩她的弱智贪吃蛇了。
易羡舟转过头来,将双手扶到方向盘上直视前方,正准开车,却又还是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拍了下姜诗意的肩膀。
姜诗意愣了一下,从手机屏幕上转过头来,望向了坐在旁边欲言又止的易羡舟:“嗯?”
谁想就在这时候,她一个没注意,屏幕上的贪吃蛇就死了。
她本来都已经把那蛇养肥成好大一条了,眼看着就要突破自己的最高记录了。谁想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蛇就彻彻底底地死掉了。
那种感觉跟明明攒了一大袋子人民币,结果却一不留神全部掉进茅坑里头了差不多。
“啊,我的蛇……”姜诗意捂住嘴巴,惊呼出声,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说,“它这就死了?!”
“那就让它死吧。”易羡舟下意识回了她一句。
“哈?”姜诗意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那个神情就仿佛在问——“你说的是人话吗?”
易羡舟也愣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奇怪,就好像是在幸灾乐祸一样,为了防止姜诗意误会,易羡舟闭了下双眼,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刚刚已经玩过那么多游戏了,应该让大脑放松一下了。游戏结束了就结束了吧,休息更重要。”
姜诗意思来想去:“我觉得我打游戏这件事本身,就还挺放松的,就是在休息呀。”
谁想这时,易羡舟又开了口:“可是……”
她眉心微微地拧着。
“嗯?可是什么?”姜诗意没有再看手机,望着易羡舟的眼睛,静待下文。
易羡舟抿紧唇,看了看前方,看了看方向盘,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腕表。
思考好一会儿后,易羡舟说:“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什么?”姜诗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于是懵了一下:“你说我们,好久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嗯,”易羡舟注视着她的眼睛,“一个小时了。”
姜诗意对上她的视线,捏着手机愣住。
随后,易羡舟长睫低垂,像个被爹妈忽视的小孩儿,显得有点委屈:“你已经有一个小时零五分钟没理我了。”
第76章
夜里的灯光昏黄暧昧, 如同一缕缥缈的薄纱晃入车中,映入易羡舟的眼中,为其平添了几分朦胧的深邃。
易羡舟的那个模样, 看起来就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小媳妇的模样被发挥到了一种淋漓尽致的地步。
姜诗意与之视线相对好一会儿, 忽然有些懵住。明明她刚刚心里头还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快, 到了这会儿,那些环绕在周遭的雾霾竟然就渐渐地朝着四面八方散开了。连带着易羡舟的五官轮廓, 也都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原来易羡舟这一个多小时里头,一直都是在想着她的么?
“你刚刚……”姜诗意轻咬下唇:“不是和那个妹妹玩得挺开心的么?”
她可不止看了一次。每次望过去, 那两人玩得好像都挺嗨的,一点也瞧不出易羡舟有挂念自己的倾向。
“很开心?”易羡舟将眉梢微微挑高了一些。
她这一晚上,明明也没多开心吧?一颗心都搁那儿七上八下的。
“对啊, 一直在那儿抓娃娃, 都不带挪窝的,”姜诗意眼眸一勾,瞧向她,说,“每次一转头,都能看到你们聊得欢,这样还有功夫想我啊?”
易羡舟愣了会儿,大概是明白姜诗意为什么会有那样子的想法了。是的,她和张玥确实聊得还行。抓了多久的娃娃,就聊了有多久。
琢磨了一会儿后,易羡舟笑了起来, 说:“可是,我和她聊的都是你。”
占比大约达到了百分之七八十吧。
“啊?”姜诗意是真没想到, 一时间有些云里雾里的。
易羡舟说她一直都是在和张玥聊的自己?她还以为易羡舟和张玥就是单纯的有着说不完的话呢。
明明吃饭的时候 ,张玥整个人看起来都闷得不行。哪怕自己主动递出话,张玥而又是性质缺缺的模样。如此以来,当姜诗意发现张玥在和易羡舟独处时有那么多话说,自然而然就也不会往易羡舟说的那个方向来想了。
“是啊。”易羡舟点头:“不然还能聊什么可以聊得那么开心,又没有工作上的往来,肯定只能聊各自的日常了。”
她们虽说以前就认识吧,但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更别说那时候的张玥还是个小孩子了。长大以后,两个人又向来都没交集,难不成还能交心?
姜诗意唇角处缓缓地漾荡出了一丝笑意来,表情里头生出了些许的娇憨模样。
“聊我,”她嘀咕着,“我能有什么好聊的……”
“可以聊的多了去了。”易羡舟顿住一刹,眉梢又略略往上扬动,说:“啊,对了。”
“嗯?”姜诗意抬头朝她望去,满脸的狐疑。
易羡舟继续说:“你等我一下。”
话落,易羡舟重新解开刚刚才系好的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朝着车子后备箱走了过去。
姜诗意也好奇地扭过头,跟着朝那边望了过去。
夜色浓稠,街道萧瑟,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沉寂。即便隔着车窗玻璃,姜诗意一看到易羡舟口鼻间呼出的白气,就还是能够感觉到外头有多冷。
只见易羡舟将后备箱打开,从里头掏起了什么东西。
一会儿后,易羡舟将后备箱重新关闭,拎着一个巨大无比的东西朝姜诗意这边走了过来。
姜诗意还来不及反应,车门已经被易羡舟给拉开。
随着外头寒冷的空气趁着缝隙翻涌而进,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被易羡舟给从外头塞了进来,直接将姜诗意塞了个满怀。
毛茸茸的料子一整个糊过来 ,姜诗意的脸都被挡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眼看着那玩意儿摇摇欲坠,搞不好就要掉下去,姜诗意连忙伸长双臂,将它环了个紧。
定睛一看,姜诗意才发现,那是一只近日火遍了互联网的大白鹅。
由于那大鹅长的去既有特色又有着十足的喜感,姜诗意还买了不少和它相关的小物件。就差对这玩偶下手了。她本来也是想要下手的,无奈的是,还没有来得及。没想到,易羡舟就给她弄到手了。
“好蠢好可爱啊!”姜诗意喜上眉梢,将它给捏揉了好几下。
她最是喜欢这种软乎乎的东西了,抱在怀里的感觉,就像是拥着无限的爱,内心深处所有空闲的位置,都被它给彻底地填满了。
“喜欢?”易羡舟见她脸上被笑意给占据,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往上勾了一下。
她发现了,只要看见姜诗意露出笑,自己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得格外舒畅。
“喜欢。”姜诗意点了好几下头,将那只大鹅又抱得紧紧的,搓搓它的身子又揉揉它脖颈,爱不释手。
易羡舟松了一口气:“喜欢就好。我为了抓它,都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
电玩城里头的人说到底也还是有一些奸诈在的。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是不好搞。她本来都在思考是不是直接去买一个更好了,结果没想到最后一把竟然还是被她给抓到了。
姜诗意听了易羡舟的话后,微微一愣,朝着她转过头来,说:“所以,你后面在娃娃机旁捣鼓了那么久,是在为我抓?”
“嗯。”易羡舟点头:“对的。”
姜诗意心里头登时覆上了一层浓浓的蜜,甜丝丝的感觉渗入了每一条脉络里头。就好像所有原本死气沉沉的细胞都在这时候变得活跃起来了似的。
公仔的质感挺舒服,贴在手心里头的感觉无比暖和又无比幸福,令她忍不住地又蹂躏了一下。
接着,姜诗意又问:“那你怎么把它放后备箱了?”
要是易羡舟早一点给她,她或许就不会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了。
“本来我抓到的时候就想给你的,但是……”易羡舟摸了摸耳垂,说:“一转头没看到你,张棋说你和那个谁一块儿出来了,我就只好先放进后备箱了。”
不然这么大个抱在怀里头,也挺行动不便的。
“原来是这样。”很奇怪,明明这只大鹅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长得都是一模一样的,偏偏姜诗意却觉得这一只格外的可爱。
“啊对了,”姜诗意抱着大鹅皱眉看了下外头,说,“外面现在好冷,你先到车上来吧,别再继续站在外头说话了。”
易羡舟点点下巴,将车门关上,就从另一边坐了上来。
关上车门,易羡舟拉过安全带在手里头整理着,就忽然想起了一件。
于是她又转过头来问:“所以,你先前是和李云青出来做什么了?”
她抓完娃娃以后,就在寻找姜诗意的踪影。结果张棋忽然来那么一句,一下子就把她的心情给破坏了。
“没做什么,就是游戏打着打着忽然觉得没什么劲儿了,就出来便利店买点儿东西吃。”姜诗意是真觉得自己的体力大不如以前了。或许她应该把健身这项运动给安排上了。免得以后做什么都跟不上。
“原来是这样。”易羡舟浅浅地点了一下头。
她还以为姜诗意是和李云青玩嗨了,嫌弃电玩城里头太吵,所以特意出去挑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玩之类的。
姜诗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将那大鹅往边上塞了塞,把包包上头的拉链拉开,从中取出了几条黑巧,递到易羡舟面前,说:“我在那个便利店里头发现了这个,给你!”
易羡舟接过来看了下外包装,惊讶地发现,那黑巧正是自己喜欢的那种。
“你知道我喜欢这个?”易羡舟惊讶地问。
“对啊。”姜诗意闭上眼睛点点头,美滋滋道:“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你都不知道我还知道些什么。”
“哦?”易羡舟的好奇心被她给充分地调动了起来:“比如呢?”
姜诗意挽着发梢,笑容格外娇俏,伸着手指一五一十地细数这个:“我还知道,你不喜欢薄荷味儿太重的喉糖,你会阶段性想要吃一些酸酸的东西。你高中的时候很喜欢看漫画,为了买某一部卖得火热的漫画,但又因为校门口的杂志店没得卖了,曾经跑遍光城的大街小巷,差一点就没赶上晚自习的上课铃。”
……
如同闸门被打开了一样,姜诗意滔滔不绝地说着各种各样易羡舟的一些小习惯和小爱好,模样认真又正经得不得了。
易羡舟听得都有些诧异了。
因为,姜诗意说的很多小事情,确实是那样的。但很多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易羡舟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她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通过隋子月了解到的?但是,隋子月也能记得这么清楚?
姜诗意终于停了下来,抿唇笑:“因为我是天上的仙女啊,一切尽在我眼中。”
易羡舟听得直发笑:“说人话。”
她是真的很好奇。
“好吧……”姜诗意酝酿了一会儿,再度将那巨大的玩偶放到了双腿上。
抿着唇,她想了想,说:“我是在你以前常用的那个微博里头翻到的。”
“以前常用的……”易羡舟眼皮跳了一下:“你说的是,我大学时候用的那个微博么?”
“嗯。”姜诗意点头。
易羡舟又一次愣住。
那个微博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自己都把密码给忘记了。正是因为忘记了密码,加上自己后来还换了手机号,没办法将其找回,她才弃用的。
没想到,面对着这么一个自己都已经很久没有登陆过了的废弃号,姜诗意竟然还悄悄咪咪地摸过去了。
而且看样子,姜诗意不仅是悄悄咪咪地摸过去了,还将她发的动态全部都翻看了一遍。否则,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她的各种事情呢?
易羡舟唇角的弧度变得越来越明显:“原来你有偷偷看我的社交平台?”
她忽然发现,或许,姜诗意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自己。
“怎么,”姜诗意忽然睁圆了眼睛,“我不能看?”
易羡舟连连摇头:“我没说不能看。”
姜诗意又将眼皮子往上一掀,问:“那你干嘛一副那么惊讶的样子?”
易羡舟笑容清朗,长睫低垂:“我就是……”
“挺开心的。”
说完那句话,易羡舟又望向了姜诗意,眼神柔和极了。
没有什么事情是能比发现自己被喜欢的人默默在意着更加窝心的了吧。
姜诗意一会儿捏鹅,一会儿回头看她,酒窝也在脸颊两侧绽了开来。
与此同时,车外一对路过了正在争吵的情侣,姜诗意的注意力就被她们给牵住了。
隔着车窗玻璃,姜诗意听不大清她们争执的具体内容,但从其中一人偶尔超大分贝的喊声中能够得知,两个人应该是都对彼此有着挺大猜疑心的,都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头付出得特别多,承受得特别多,累得不行了,心生怨念了,才会旁若无人地闹到了那个地步。
那两个人吵完一阵后,又继续各自朝前急冲冲地走着,怒火中烧到已经完全控制不住,随时随地都能够把周遭一切全给烧毁灭的模样。以致于双方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米开外的距离,死犟死犟。
姜诗意禁不住想,假如自己和易羡舟今晚上的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和易羡舟之间的,而是发生在那对情侣身上,那对情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感情肯定会被新添一层化不开的冰霜,吵得更加不可开交的吧?
十有八九,估计还会以提出分手作为收尾。
看看她们,又看看易羡舟,姜诗意忽然觉得,自己和易羡舟应该真的可以好很久很久。
好到这辈子过完,再好到下辈子。甚至是下下辈子。
如此想着,姜诗意那种快乐的情绪忽然就像一张网子那般,涌上心头,将她整个人牢牢地笼住了。随后,姜诗意禁不住在易羡舟将双手搭到方向盘上准备开车时,忽然侧过身来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这猝不及防的一亲,惹得易羡舟一怔,迷惑道:“怎么突然亲我?”
姜诗意笑意恬淡地望着前方,说:“你是我老婆,我想亲就想亲了,怎么,不可以啊?还得跟你打个报告?”
易羡舟跟着她一块儿笑出声:“当然可以。你想怎么亲,就再怎么亲。”
话落,易羡舟将车子开了出去,两旁建筑物开始止不住地朝着后边儿飘移。
冬日夜里的街道萧瑟无比。然而车子里头的氛围,却如草长莺飞,阳光喜人的春季那般柔软又舒适。
在悠扬的音乐铺满在每一个角落里头时,易羡舟禁不住想,或许这就是她理想中,爱情最美丽的样子。
第77章
除夕当日, 易羡舟便随着刚刚将广告给拍好的姜诗意一块儿朝着姜家出发了。
每逢春节,都有一个特别的现象。就是城市的街道上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看着格外清冷, 但车站和机场却是人满为患, 如同一片潮水, 足以淹没一切。
飞机跨越高空,在机场的落地后, 易羡舟拿到行李, 就和姜诗意一块儿朝着外头走去,只见姜家的司机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
同司机点头浅打完一个招呼, 易羡舟侧过身望向姜诗意,轻声问:“你爸应该会喜欢我的吧?”
马上就要见到真人了,这和视频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难免会让人心里头生出几分紧张来。
姜诗意眉心微微一蹙, 纠正他:“什么我爸,不也是你爸?”
易羡舟一愣,连忙改口:“对,咱爸。咱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先前也不是没有听姜诗意提过,但姜诗意似乎和妈妈更亲,较少提到她爸爸,易羡舟对她爸的了解还只停留在比较严肃这一点上,心里头不是很有底。
好多小情侣之所以婚后感觉是非变多了,矛盾和摩擦变多了,都是因为没有办法搞好婆家的关系。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和姜诗意会因为这样子的事情就变得互看不爽分道扬镳,当然还是希望一切都能够顺顺利利的。
姜诗意眼珠一转, 说:“他啊,可恐怖了。属于那种一言不合, 就棍棒相见的人,年轻时候还拿过西瓜刀砍人,背后有着闪电一样的疤痕!”
“什么?”易羡舟之前可没听过还有这一茬,“真的假的?”
听起来可真是够可怕的,属于是会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种可怕。
姜诗意眼睛明亮地冲她点头:“他还在家里设置了超级大油锅,专门炸他不喜欢的人。”
前方司机听到姜诗意这话,禁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姜小姐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捉弄人。
而且讲起来绘声绘色的,说谎都不带打草稿。
易羡舟一愣,反应了过来:“好啊,逗我是吧?”
姜诗意将手按压在她的肩膀上,故意作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真聪明。”
“要是这都看不出来……”易羡舟擦汗,“那我应该是个弱智了吧……”
“没关系,”姜诗意说,“你就算是一个弱智,我也会超级超级喜欢你的!”
她看上去好像真的十分笃定的样子。关键是,她还是真心这样子认为的。
易羡舟却是蹙起眉来认真地想了想,笑:“我要是弱智,你就不会认识我了。”
“为什么?”姜诗意问。
易羡舟一本正经道:“因为弱智不会上网看帖,更不会加你微信。”
“讨厌……”姜诗意禁不住拍了易羡舟的肩膀一下。
两个人都在车里头笑成了一团。
好一会儿后,姜诗意才止住笑,对易羡舟说:“你放心吧,虽然我和我爸相处的时间不算多,但他这人还挺不错的,基本上没什么资本家的那种恶劣习性。他年轻时候性格是稍微比较火爆啦,但是并没有持续太久,后来年纪越大,就越没有什么脾气了,给人感觉就是挺沉稳的。”
姜诗意以前脾气也大,一度都对自己这个破基因没什么希望了。直到后来看到她爸变得越来越随和,加上还遇到了易羡舟,她就有了希望。而且,她也确实发现自己的性格正在渐渐朝着好的地方发展。
就拿昨晚上那个事儿来说,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就发火了,那就是个好现象!
易羡舟点点头:“那就好。”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易羡舟在车子的摇摇晃晃中,终于和姜诗意一块儿抵达了姜家。
下车的一刻,刺骨寒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循着身上的各种漏洞和缝隙关进去,一下子就把皮肤给撩上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骨肉间也好像在被人用冰刀刮着似的,将天寒地冻的感觉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抬眼一看,姜家的宅子便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栋设计得很漂亮的中式建筑,属于改良版四合院的那种风格,外观古色古香,棕褐色的模样看起来沉稳大气,结构也是四平八稳。这样一座宅子坐落在绿树之中,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总是极其的赏心悦目。
乍一看,这真的是一个很容易被各大剧组瞄准想要租过去拍摄电视剧的地方。
易羡舟刚拎着礼物和姜诗意一块儿穿过庭院,走进大厅,姜妈妈和姜爸爸就迎了上来。
“回来啦?!”姜妈妈脸上带笑,冲着姜诗意和易羡舟打起了招呼。
“是啊,”姜诗意马上笑意盈盈地奔跑向前,和姜妈妈拥抱了一下,说,“妈,我想死你啦!”
许久不见,姜诗意就像个猴子似的,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到妈妈的身上。搂着她左右摇晃了好几下。
姜妈妈脸上带笑,乐呵地扶着她披散在背上的头发,说:“我也想死你了~”
“来,让我好好看看……”姜妈妈说着,将姜诗意推远了一点,拿手轻轻捧着她的脸颊,说,“不错呀,我姑娘今年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她还记得去年过年时的情形。
当时的女儿满面愁容,脸色枯槁,瘦子瘦得不成样子,头发也总是一梳就断掉一大把,大多数时候都闷闷不乐的,吃东西也变得不再厉害,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当时可把她给吓坏了。
主要还是因为姜诗意一直饱受互联网上的种种攻击吧,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了。
姜诗意将双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说:“那还是羡舟的功劳。”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自从跟着易羡舟混以后,变得自律了不少。以前凌晨一两点睡觉对她而言都是家常便饭,一天三顿只吃一顿或者猛吃四五顿对她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主打一个十分自由地摆烂。
但是在跟着易羡舟混以后,她就变得自律了不少。虽然偶尔还是会摆烂,但也不至于会再像以前那样摆到天花乱坠了。
姜妈妈听罢,又转头望向了易羡舟。
于是易羡舟抬起手里头购买的礼物,说:“妈,爸,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这是我带的一点礼物,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礼物都是她经过精挑细选才买下来的,希望他们能够喜欢。
姜妈妈收下东西,从头到脚地将易羡舟给打量一遍后,微微一笑:“小姑娘长得可真俊俏。”
比视频里头看起来好看多了。那种淡雅脱俗的气质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像易羡舟这样子的人,因为足够沉稳和大气,总是深受长辈喜欢的。
“谢谢。”易羡舟浅淡地笑了下:“您也是,完全看不出来年纪。”
估计是因为心态年轻又平和吧,姜妈妈确实长了一张叫人看不出年纪的脸。明明已经五十多了,看着却还是只有四十出头的模样。
不知道是基因还是保养得力的功劳。估计基因的力量也挺重的吧,姜诗意不也是?和自己在一起之前的姜诗意,每天都是摆烂式的生活,但和同龄人比起来,给人的感觉却还是很年轻。
“哈哈,真会说话,”姜妈妈又看了会儿易羡舟,说,“也挺会照顾人的,把我们诗意照顾得挺好,人都有气色了。”
易羡舟被她夸得腼腆一笑,说:“主要还是她喜欢我。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有爱在,大家就都能够得到滋润。”
两个人在一块儿,互相消耗就会互相憔悴。而互相包容,自然而然就都能够得到滋养。
易羡舟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恋爱得和适合的人一块儿谈才行了。
姜妈妈听她那样说,顿时变得更加满意了。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很多时候都是可以装出来的,只要对方愿意去演。但女儿的状态是骗不了人的。女儿能够从比较糟糕的状态变成一个比较好的状态,就说明找的这个对象是个不错的人。
她的直觉果然也没有出错。第一次视频的时候,和易羡舟聊了一下,就觉得是个不错的人,现在看来,果然,她这些年的阅历不是白搭的。”
“那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 。”姜妈妈亲昵地捏着易羡舟的胳膊。
姜爸爸补充了一句:“是啊,太瘦了。”
“我知道的。”易羡舟发现,这家人都挺暖心的。
尽管目前聊得不是很多,相处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但易羡舟相信,他们都是那种既在意女儿,也不会对别人不管不顾的人。
初见姜妈妈姜爸爸,易羡舟本来是有些紧张的,稍微有一点担心自己会表现得不够好。到了这会儿才发现,姜诗意的妈妈和爸爸都不是那种难搞的人。
姜爸爸稍微有一点吓人,看起来五官硬朗又不苟言笑,很容易在无形之中带给人一种浓厚的压迫感。无论是谁,在面对这样的人时,都会自然而然地变得拘谨许多。
好在他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平时说话比较惜字如金一板一眼而已,实际上并不是非常凶残的人,也完全没有那种动不动就想教育一下后辈的脾气。反而时不时还有点黑色冷幽默的感觉,不至于让人一直都放松不下来。
即便是在指点易羡舟事业方面的事情以及未来的规划时,也很尊重人,不会让易羡舟生出被人管束,或者被人强行将意志压到自己身上来的那种感觉。那种反差感还是挺独特的。
姜妈妈就更不用说了,从头到尾都是面带微笑的模样。她不仅给易羡舟捎回来了一些当初在视频里头聊天时所提到的营养品,还给易羡舟带来了许多其他的礼物。
尽管易羡舟初来姜家,和大家的关系还不是十分熟络,实际相处起来却还是挺放松的。
等到见完面聊完天,一家子就在客厅的餐桌旁边坐下,准备享用年夜饭。
这餐饭是由姜家厨师所烹饪的,年味儿丰富,菜式多元,有清蒸鳜鱼、蒜蓉海鲜锅、金汤海参、蜜汁烤鸡翅等等,每个菜都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闻着,就能叫人口舌生津。
整个吃饭过程中,易羡舟听着姜诗意和姜妈妈聊天的内容,禁不住笑了起来。
那对母女之间的相处氛围,实在是和睦又有趣,就像两个亲密无间的朋友,实在是叫人羡慕得不行。
姜爸爸话虽说少,只偶尔会发表几句言论,但只要他一说话,就能够把人给逗乐。
易羡舟算是知道姜诗意那有趣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这是把爸爸和妈妈有意思的地方都给结合起来了。
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一边看晚会,一边聊起了天。电视屏幕上头光影缭乱,姜诗意和姜妈妈的笑声斥满全屋,整个儿都是和乐融融的模样。过年的那种热烈的气氛被拉了个满。
易羡舟瞧了下放在茶几上的各种零食,旋即走到一边寻了个角落掏出手机,给奶奶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她就是突然一下子想那个老人了。尽管她和木以萍以及易成天这两个人没什么感情,但是为了奶奶,她还是都会回家过年的。甚至会从假期第一天待到假期最后一天。
这么多年过来,她都已经习惯了。突然一下子有一年不能陪奶奶过年,即便这会儿过得也挺开心的,心里头却到底还是给落下了好几分空空荡荡的感觉,缺了点儿什么似的。
约摸过了半分钟的样子,奶奶的脸出现在了视频里头。
春节期间为了喜庆,奶奶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唐装,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好像回到了早几年前的那个状态。
易羡舟一看到她,心情就好。
“奶奶,”易羡舟倚到窗台处,对着视频那边的老人说,“春节快乐。”
视频中,奶奶一听到她出声,就笑了起来:“新年快乐。羡舟啊,姜家的人怎么样啊,对你还好吧?”
果然,奶奶优先关心的,永远都是她过得开不开心,别人对她好不好,她会不会遇冷。是个很温暖的人了。
易羡舟朝着客厅那边瞧了下,转过头来柔和地笑着,轻轻点头:“挺好的,姜妈妈给我买了不少好东西,还很关心我。姜爸爸也是,看起来严肃,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她觉得自己运气真的是还满好的,能够遇到姜诗意这一家,估计是上辈子积了德吧。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连声叹道,“这个世界上啊,能遇到好的亲家可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与此同时,客厅那边又爆发了一阵明亮的笑声,好像是因为电视里头放了个很有意思的小品。
易羡舟朝那边瞥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继续说:“就是……”
她垂下眼睫,脸上的浮出了些许落寞。
“怎么啦?”奶奶贴心地问。
易羡舟叹了口气,继续说:“就是想你了。今年都没能回来陪你跨年。”
保姆曾经说过,奶奶每次在得知自己要回去的时候,都会开心得像个孩子,尽管年纪已经大了,也还是会站在衣帽间里头,将一顶顶不用样子的帽子取出来,挨个儿在头上试戴着,然后问保姆哪一顶戴起来好看,显气色。
这些思绪一旦开了闸,就变得很难收住。往年一幕幕的相处时光更是弥散在了她的脑海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她还记得,每次自己回去的时候,奶奶都会提前做好她爱吃的牛肉干等她回去。这个辈分的老人通常来讲,都不会像年轻人那样非常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做出来的事情,却是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在表达着她的心意。
奶奶听完,浅浅地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今年也没打算跨年,想早点儿睡的。你在姜家好好过,在那边打成一片更重要些。我是快入土的人了,那边才是你未来要长久相处的地方。”
易羡舟是真听不得奶奶说这样子的话。什么叫做快入土的人了?怎么就没其他人重要了?
“奶奶,”易羡舟听到这话时,有些无奈,“你不要这么说,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很重要的。”
奶奶呵呵笑着:“我知道你最喜欢奶奶了,你有这个心思,奶奶就已经十分开心了。只是啊,奶奶活到这个岁数啊,已经对生活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了,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呢,就是看到你好。”
“前几年你一直没什么着落,你爹妈对你又是那个样子,我这颗心啊,始终都放不下。现在看到你和好人家的姑娘在一起了,也是个背后有所依靠的人了,就算以后我走了啊,也会是心里踏实地走了……”
易羡舟是真听不得这样子的话,马上喊了停:“奶奶,大过年的,什么走不走的,多不吉利,你不要这么说。”
奶奶愣了一下,连忙说:“哎呀对呢,看我这脑子。总之啊,看到你能遇到一个好的姻缘,我这心里啊,是真的开心。”
老人的双目虽然浑浊,但却散发着无止境的慈爱模样。好像无论易羡舟多大年纪,在她心里,还永远都和小时候一样,是一只小雏鸟。
小雏鸟是什么?那是不会飞的,还需要人来保护的。假如一个不留神没照顾到,可是会被饿死的。
易羡舟吁出一口气,说:“奶奶,我……”
“怎么啦?”奶奶轻声细语地问。
易羡舟看到视频那边奶奶的模样,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堆积在心间,难以描述。
好一会儿过去,易羡舟将唇抿紧了一会儿,继续说:“我爱你。”
老年人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尽管她脸上已经遍布皱纹,头上也满是白发,给人的感觉却依旧十分少女。
一会儿后,奶奶看着易羡舟,说:“奶奶也爱你。”
……
听到奶奶说要睡了,易羡舟挂掉电话刚回到客厅,姜诗意就叉着一块苹果抬起头来望向了她,问:“你刚刚干什么去了?笑容满面的。”
易羡舟唇角含笑:“给奶奶打视频电话。”
姜诗意咬着苹果瞪圆双眼:“你该叫上我一起打的!”
她本来也想打的,但想的是零点的时候才打,结果,大意了。
易羡舟听到姜诗意的话,才忽然意识到,是啊,自己现在已经不只是一个人了,是有老婆的人了。
“那,”易羡舟笑了下,“我们过完年直接去看她吧。她年纪大了,现在是熬不住夜的,今天已经睡了。”
“好吧。”姜诗意叹了口气。
一个小时后,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经典的难忘今宵曲目又一次响起,电视机里头红红火火一大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很是能够感染人心,让人内心舒畅。
在那歌声之下,姜诗意站起身来,说:“我们去放烟花吧!”
她回来之前就提前预订了不少烟花放到家里,为的就是这一刻。
但姜妈妈和姜爸爸都嫌外头冷,不愿意挪窝,最后就剩这小两口自己去了。
出门前,两个人回到卧室,面对着衣帽间的镜子裹好姜妈妈买得红色的围巾戴好红色的帽子,姜诗意抬头一看,只觉得她和易羡舟一下子就变得像从年画里头走出来的人物似的。既喜庆无比,又般配至极。
“你猜我们两个现在像什么?”姜诗意忽然一下子从身后抱住易羡舟,歪着脑袋看着镜子里头的她们俩,黏黏糊糊地问。
“像……”易羡舟微微眯了下双眼,好奇地问她:“什么?”
姜诗意笑得很灿烂:“金女玉女!”
金女玉女。
易羡舟被她逗得乐到不行,整个人笑得朝后方仰了一下。
别说,姜诗意说得不错,还真是这样子的。
她和姜诗意两个人看起来,真的就是那个味儿。
“还真是,”易羡舟抚摸着对方环抱在自己腰腹处的手背,默默地看着镜子,“我们俩,真挺配的。天造地设。”
越看越觉得,她们两个没有错过,实在是太好了。
“那当然。”姜诗意想了下,又说:“哎那我问你。假如我不可爱不漂亮什么优点都没有一点都不好,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易羡舟想了一下:“可是你不可能一点都不好。”
姜诗意忽然好奇:“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老婆。”易羡舟细细地摩挲着她的手指,笑得温文尔雅。
随后,她转过头来 ,如同大狗抱小猫那般,将姜诗意完完全全纳入怀中,并将下巴搁到了她的肩上,轻轻磨蹭,说:“我老婆就是全天底下最好的。”
第78章
姜诗意情不自禁地将易羡舟抱得更加的牢靠了一些, 令两个人的身子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女人了。喜欢到闻见她身上的味道,便深感安心。她当初决定要找个人结婚时,其实还不是特别坚定, 总忍不住想自己此举是否过于草率了。
现在看来, 这简直就是她做过的所有决定中, 最为正确的了!
又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她越发可以肯定, 自己和易羡舟间的缘分肯定是老早就注定好了的。
她真的是不敢想象, 假如自己错过了易羡舟,假如自己跟别人好了, 会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错失几百个亿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好了,我们下楼吧。”易羡舟在她手背上头又轻轻地拍了一拍。
指腹底下的皮肤柔软且细腻,令易羡舟摸着摸着, 又忍不住与她手指交叉, 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相当踏实的感觉,令人感到,真的很舒服。
“嗯。”姜诗意点点头,整理着头上的帽子,便和易羡舟挽着手臂离开卧室,一块儿下了楼去。
在这个时间节点儿上,出门放烟花的人还挺多的,先前还安安静静的街道这会儿已经堵满了车子,在沿街的路灯映照之下,组合成了一派游龙般的姿态,在夜幕中缓慢地摇曳。
一年里头, 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天是夜间比白日还更热闹的吧?
大家都说现在的春节变得越来越没有味道了,可事实确实, 一到该凑热闹的时候,大家还是挺乐此不疲的。
姜诗意探出车窗,对着外头拍下一张照片,将车窗重新关上,回过来安安稳稳地坐着,准备发个朋友圈给大家看一下这壮观的模样。
刚打开微信,一大堆的新年群发祝福就涌到了列表里头,全是红点点。姜诗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给人发呢。
一一回复下去,姜诗意看到了叶槿汐发的。
叶槿汐发得很简单,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诗意,春节快乐。”
虽然内容简单,但一看就不是群发的,这种质朴的消息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内容来,倒是让人更能够从中感觉到一种温度。
“同乐!”姜诗意发完消息,点进了朋友圈。
习惯性往下拉,想要看看大家今天都发了些什么内容时,姜诗意在一大堆众人发出来的年夜饭间,看到发现叶槿汐在几个小时前发了一张照片。
同那些个红红火火的照片不一样,叶槿汐的照片风格瞧起来素净得不行。
里头是一杯用月白色杯子装着的褐色茶水,边上放了一本书,书上搁着一个手机壳。所有的东西都是放在一张矮桌上拍的。
配文是:“给自己做了个手机壳,算是送给自己的过年礼物。”
姜诗意本来是想要继续下滑,看看大家还发了些什么内容的,但她忽然意识到叶槿汐的图片背景是叶槿汐目前租住的房子,便又停了下来。
回到消息列表内,姜诗意重新戳了开叶槿汐的微信对话框,问:“槿汐,你没回家过年吗?我看你还待在你的出租屋里头。”
叶槿汐平日里很少提及自己的私事儿,姜诗意都不知道。
加上这阵子她和易羡舟都挺忙的,显少再和人于网络上头闲聊,就更是对于叶槿汐的事情没有了解了。
“是啊,”叶槿汐回过来一个小黄人微笑表情,“被你发现了。”
姜诗意眉心处打了个浅浅的结:“你过年也不回家的么?”
通常情况下,这会儿大家应该都是和家人腻在一起的吧?
春节和其他传统节日都不一样,属于一个会被所有人重视的节日。
姜诗意虽然也知道有很多人是会自己一个人过年的,但还是会觉得这样的节日一个人过的话,难免有点儿太无趣也太冷清了。
叶槿汐的反应看起来倒是挺淡然的:“在外漂泊得惯了,年关在哪儿过都一样。”
她好像自从上大学以后,就没怎么回过家了。主要是,她也不知道家的定义是什么。
有人说,家就是有家人的地方。还有人说,家就是一个避风港,是一个累了可以歇脚,倦了有人关心的地方。
但她既不太清楚自己对她的“家人”们而言还算不算是家人,毕竟她的“家人们”这会儿都有了各自的重组家庭,也不清楚他们是否愿意看到她。
她的父亲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她的母亲上次倒是联系过她,还夸了她乖,但她知道有些话听听就得了。会夸她,也仅仅只不过是为了借钱而已。
时间一久,她对于“家”的概念,就挺模糊的。对于过年要回家过这种传统习俗,表现得也是挺漠然的。
小时候被爱着那段时间,她是知道什么叫做温暖,什么叫做爱的。后来渐渐就不知道了,也觉得不需要了。
就在这时,窗外的天空忽然升了起一束烟花。怦然炸开后,炫亮的光晕照耀进来,零零散散地覆上了她的眸子。
然而那双眼睛,看起来却依旧清冷。
捏着手机,叶槿汐从素净的棉麻色单人沙发上起身,踱到阳台处打开推拉门,朝着外头望了出去。
与此同时,隔壁的热闹动静拉住了她的注意力。
姜诗意转头一看,只见隔壁的阳台上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手里头抱着个穿得十分喜庆,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正在那儿笑容满面地看着烟花。
每次一有烟花炸开,小姑娘都开心得不成样子,拍着手一直笑。
过了会儿,里头似乎有人喊,于是那父女俩便从阳台跨进去,重新拉上了推拉门。
叶槿汐短暂地停留一会儿后,也回到了屋内。但这房子建造的年代有些久远,隔音效果不是特别好,叶槿汐还是可以听到从那户人家家里头传来的动静。
他们这会儿还开着电视,人好像也挺多的样子,聊天声嗡嗡的,就没有停下来过。
坐到沙发上,脱掉鞋子,叶槿汐双腿缓缓地盘上去,将双手叠在扶手上,注视着这个她新布置的屋子走神。
网络这一边,姜诗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给她发了个红包:“那你自己也要好好过!”
叶槿汐倒是没有不领,但在领完以后,又给她回了个同等金额过来的:“你也是。不说了,我暖气坏了,我得看看年三十能不能找到人来修。”
“好。”姜诗意看着她发来的那个红包,摇了下头。
果然啊果然,一如既往地,叶槿汐给人的感觉就是,主打一个谁也不欠谁。
姜诗意差点吐血,直接忽略了,等系统二十四小时候自己返回去。
重新点开朋友圈,姜诗意将照片发送出去后,又叹了口气。
回过来时,姜诗意收到了隋子月发来的消息:“春节快乐。”
于是姜诗意回道:“春节快乐~代我向伯父伯母问个好。”
谁想没多大会儿,隋子月又回了一句:“我们家今年没有聚。明年再帮你问好吧。”
她爹妈今年突发奇想回老家去了,明明老家半个人影也没有。说是就是想回去看看。但她不想,就没跟着回去。
姜诗意微微一怔,问:“那你现在在哪儿?”
隋子月:“就在云城啊。写大纲。”
“早知道你也在云城,”姜诗意想了下,打字,“那槿汐就可以不用一个人过年了。”
两个人结个伴过总比一个人过强的吧?
一会儿后,隋子月回了过来:“你说什么,叶槿汐也在云城?”
“对呀。”姜诗意说:“她暖气还坏了,目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此后,隋子月没再回复。
姜诗意等了一会儿,将手机放下,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易羡舟听到以后,问:“怎么了?”
姜诗意摇头:“没什么,就是刚刚才发现,叶槿汐没有回家过年,是一个人待在云城的。”
“这样啊,”易羡舟说,“那她和子月该扎堆儿一起过的。”
“嗯,”姜诗意点头,“我刚刚已经和子月说了,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联系。”
易羡舟舒出了一口气:“希望会吧。”
虽然隋子月一副什么都随意的模样,但易羡舟还是觉得,这人肯定是还没有放下叶槿汐的。
易羡舟和姜诗意要去的小广场挨在这边的一条江边,总体而言不算特别远,只花十多分钟就到了。
两人到那边时,只见广场里头已经布满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的已然开始放了,还有的正在那儿做着准备工作。
漫天的烟火次第绽开,无止境地缠绵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又绚烂的网子,将苍穹点缀成一副瑰丽的画作,使得不少人纷纷举起手机拍下来,留作最美好的纪念。
专程赶到这里来燃放烟花爆竹有一个好处就是,自己的放完了还可以看别人的。
易羡舟和姜诗意拿着烟花走到沿江的广场边缘处,开始固定烟花炮筒。
“应该是这样的吧?”易羡舟捣鼓完一块儿,看了下手机里头的教程。
“我觉得应该是。”姜诗意实在是瞧不出什么异端来。
“那我开始点了。”易羡舟说话间,掏出打火机,凑近了上头的引线。
点完以后,两个人立马手挽手地小跑到了一边,静静等待着烟花绽放。
不一会儿后,几个烟花“咻”地一声响,前后冲上高空,在空中怦然炸开,满目的绚烂铺陈在了高深的夜空中。朵朵火花繁盛绚烂,将夜色的深沉感尽数燃尽,明丽的色彩瞬间映亮姜诗意的双眸。
那一刹,姜诗意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童话,被美到不真实的感觉牢牢笼罩。
再没有什么事是能比两个人相偎在一起看世间发生的一切更为快乐的了。
两个人不知不觉中挽紧了彼此的手,一起欣赏着那美丽至极的景致。
只可惜,再炫丽的烟花,也总有消散的时候。没过多大会儿,她们的烟花就给放完了。
“这么漂亮的事物……”姜诗意望着夜空,叹气,“竟然转瞬即逝,实在是太可惜了。”
假如可以,真想要让那一幕定格。
“是啊,烟花是短暂的,”易羡舟勾住她的手,侧过身望着她的眼睛,“但……”
“我们是永恒的。”
话落,易羡舟偏过头,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另一家放出的烟花又一次咻地一下冲上天,在浓稠的黑夜中炸开,将炫丽的色彩泼洒在了整个人世间。
两人亲吻了许久,才终于与对方分离,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就好像是在注视着这人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随后,姜诗意与易羡舟额头抵着额头,吃吃笑着:“对,我们……”
“是永恒的!”
第79章 叶槿汐x隋子月①
不愧是举国同庆的春节, 更别说今天还是除夕夜。
在这样爆竹声声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头,百分之八九十的在外务工人士都回了家,城里忽然一下变空了个七七八八。
街道变得萧条, 各行各业都关门打烊了, 连带着网上可以查询的业务, 也瘫痪了个完全。宛如一个好端端的人被掏空五脏六腑,就只剩下一架躯壳还搁在那儿,没什么用了。
叶槿汐在连续拨打好几个专职做家电维修的工作室电话后,得到的回复都一模一样。老板过年去了, 师傅也过年去了, 没有人愿意来接这个活儿。
夜里寒凉,房龄又老, 冷冷清清的感觉深入骨髓,叶槿汐窝在沙发上划动着手机屏幕, 情不自禁就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就在她将下一家的联系方式拎出来, 准备再打一个试试看的时候,屏幕上方却一下子就弹出了一个隋子月拨来的语音。
那个界面出现得实在是过于突然,惹得叶槿汐措手不及, 心像一张被人蹦了好几下的弹框床,摇摇晃晃的感觉荡遍了全身。
盯着那语音界面, 她一时没太能反应过来。直到语音被挂断又接通,她才接听。
“喂?”
“在云城?”隋子月开门见山直接问。
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急躁。她的声音很好听,有种刚好能够击中人心的清润感。是叶槿汐喜欢的那种。
叶槿汐捏紧手机窝在沙发一角,轻轻点头:“在。”
隋子月又问:“暖气坏掉了?”
“你怎么知道的?”叶槿汐顿了一秒, 又问:“诗意跟你说的?”
在这整个跨年夜里头,她同不少人互相发了祝福, 但就只和姜诗意一个人在发送祝福以外,还聊了几句。
这几年的她变了挺多,越发不怎么在乎人际关系,越发喜欢和享受独处,不知不觉中似乎走了另一个极端,但她本人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觉得这样安安静静无欲无求的人生挺惬意。
“嗯,”隋子月语调依旧慵懒,“一不小心聊到了。所以我就来问问。怎样,找到人维修了么?”
叶槿汐看了眼屋子,摇头:“没有。都回家过年去了。”
开年就遇到这么一茬,她这个运气也真的是没谁了。但她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晦气的,多半是因为吃过的苦头够多,时间一久就觉得没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好事都不会太激动,发生了什么坏事也不会多悲观。她变成了一片午夜凝结成冰的湖泊,就连树叶落下去,都不会掀起波澜。
“那你呢?”隋子月问:“你怎么没回去过年?”
叶槿汐紧盯着沙发套上的纹理,直到有些失焦,笑了起来:“因为没什么好回的。”
她家里那个情况,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太清楚,硬要说的话,说起来多半会显得像个怨妇,搞不好会惹人烦,还是算了。
主要是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已经过了往外倒苦水的那个年纪。
隋子月沉吟片刻:“那你也没有约朋友一起过?”
“我没有还留在云城的朋友。”叶槿汐来云城还没多久,关系网简单,在这边来往密切的也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姜诗意,另一个是隔壁儿童服装店的老板。无论是姜诗意,还是那个老板,春节都回老家去了。
隋子月又问:“不会觉得孤单么?”
叶槿汐笑了起来:“好像还好?”
沉默一会儿,她接着说:“已经习惯做什么都一个人了,倒也没什么孤单不孤单的。”
隋子月禁不住挑动了下眉梢。已经习惯了,则就是代表着从不习惯变成习惯的意思。并非个人主观上想要的,是不得不变成这个样子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隋子月所料想的那样,叶槿汐是被迫“不孤单”的。
曾经,她也是个爱做梦的小姑娘,期待着能够和重要的人度过每一个重要的节日,甚至还会天真又单纯地去幻想许多温馨又迷人的场景,光是想想都会笑。
可到后来,她渐渐地就发现了一件事。她是不可以做梦的,也是不可以当小姑娘的。她好像生来就肩负着必须独立自主的任务。
只要她够独立,这个世界就会温柔待她。所谓的温柔待她……指的是,至少不会让她倒霉。
但只要她不够独立,只要她生出想要依附谁的心思,老天爷便会毫不留情地在她头上敲一闷棍儿,把她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让她重新清醒过来。
她其实也挣扎过,自救过,但是没能成功。她会有如此现状,就好像是被老天爷强行推着走到这一步的。
也是让人怪无语的。或许,这就是命吧。人根本就没有办法逆天改命。再怎么改,也只不过是换一条路继续往原定的方向走罢了。
“那,”隋子月又问,“年夜饭吃的什么?”
叶槿汐想了下,说:“……先前睡了一天,醒来后也不觉得饿,就泡了杯茶做了个手机壳……”
手机壳的制作过程略微有些繁琐,难度系数倒是不大,只不过由于她属于新手,脑子也没有特别灵活,加上还是第一次尝试制作,很多地方都不太熟悉,速度自然而然就比较缓慢了。
以至于等她做完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缓了没多大会儿工夫,别人就已经把年都给跨完了。
“也就是说,你过年没吃饭?”隋子月打断了她的话。
叶槿汐被问得一愣。
好像是有点怪?就算是在平常的日子里头,这样昼夜颠倒也是不大好的,她倒好,平常过得还行,到了过年反而乱来了,没吃年夜饭也就算了,还过得这么随便。
“因为之前没觉得饿……”叶槿汐捏着手机抿了下唇,抬眼望向一边的垃圾桶:“啊,也不是什么都没吃,还吃了个橘子和一块饼干。”
她话一落,电话那边传来了隋子月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一个橘子和一块饼干,这算什么?用来塞牙缝都不够的吧。隋子月倒是真没想到,叶槿汐在这种时候会摆烂成这个模样。
“那现在呢,你还不饿么?”隋子月又问。
叶槿汐摸了下腹部:“我打算等会儿去下一碗面。”
对方不问倒还好,她还能继续忽略。一问,她就真的感觉到有一点饿了。
“那你下两碗吧。”隋子月微作停顿,继续说:“我也饿了。”
“啊?”叶槿汐脑子一时短路。
“我是说,下两碗,”隋子月重复了一遍,“我也要吃。”
“你是说,你要过来?”叶槿汐反应过来后问。
她真的怎么也没有想到,隋子月竟然二话不说就要过来这边。这个事情实在是过于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嗯,”隋子月浅笑一声,“怎么,不欢迎我来陪你过年?”
“不是,只是……”叶槿汐看了眼时间,“我心想都这么晚了……”
一般人应该都要收拾收拾睡觉了吧?尽管今天晚上估计不是那么容易入睡的,毕竟外头到处都是烟花爆竹的声音。
隋子月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我孤单。”
叶槿汐的话卡在了喉咙处:“我……”
她本身是一个十分迂回的人,通常情况下能不打直球就不打直球,忽然遇上隋子月这样一个直接的人,就好像浑身的免疫系统都紊乱了。
她的脑子好像真的宕机了,想了半天竟然也组织不出半句话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隋子月打断了她的支吾,思维一个运转,问:“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朋友么,怎么,陪朋友过个年都不愿意?”
这样的话语好像带了一些强势,好像在用力地凿着她笼在身外的那一层壳子,迫使她从自己的世界里头走出来,给她带来了一种惴惴不安的情绪。
可非常奇怪的是,叶槿汐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觉得隋子月是一个讨厌的人。相反的是,她的心跳跳动幅度好像变大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将自己双腿牢牢箍紧的。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她的每一条神经好像都给绷紧了。
“没说,没说不可以。”理智上总觉得应该找个借口婉拒的,偏偏她的嘴却抢在思维运转前先应了下来。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叶槿汐又连忙开了口,说:“我只是觉得,都这么晚了……”
她刚想说这么晚了会不会太周折了,毕竟年都已经跨完了,语音就已经被挂断。同时,门口也忽然响起了几声敲门的脆响。
那突然出现的声音惹得她像一只弓起背的猫,冲着那边喊了一声“谁”。大半夜的突然有人敲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各种变态杀人狂魔。
更别说云城先前还出过一起那种案件,更是让她的心脏都给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时候,一个清润至极的声音从外头响了起来:“我。”
是隋子月的声音。
叶槿汐眉头松动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脚穿上拖鞋,朝着门口那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将门打开,随着那缝隙越变越大,一张五官立体深邃的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叶槿汐扶着门框的手又不自觉地捏紧了。
外头风大,以至于一身黑的隋子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寒气。一如既往,她打扮得很是随性,脂粉未施,模样却格外清隽。
“你,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叶槿汐不记得自己有同她聊过这么深入的事情。也是姜诗意说的么?
隋子月扯了下唇角:“之前有一次去你店里头时,看到你桌上有一个什么申请表,上头写着你家的地址。我瞄了一眼。”
叶槿汐被她惊住:“瞄了一眼……瞄了一眼你就记住了?”
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在她的认知里头,好像除了在最强大脑之类的节目里头见过这样的人以外,还没在现实生活中接触到过。
不可否认,隋子月的方方面面都能够勾起她的兴趣。
“嗯。”隋子月琢磨了会儿:“你放心,我不是什么故意窥探别人隐私的变态。只是我天生过目不忘而已。”
“我知道。”叶槿汐点了点头。
她从来都没觉得隋子月是什么变态过。她心里很清楚隋子月是个什么样的人。优秀,赤忱。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隋子月想想,又朝着叶槿汐迈进了一步。
阴影从头顶罩落,暧昧的气息洒到四面八方,叶槿汐微耸了下肩头,抬眼一看,便对上了对方漂亮的眼。
与此同时,隋子月微微扯了下唇角,注视着她的眼睛:“怎么,你不让我进去么?”
第80章 叶槿汐x隋子月②
“没有不让你进。”
叶槿汐经她一提醒, 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把路给堵着,于是侧过身站到一边,让她走了进来。
隋子月进门后, 叶槿汐将门缓缓合上, 从鞋柜里头取出了一双拖鞋放到她面前, 说:“换这个吧……正好,先前买大了,一直没退货。”
隋子月转头一看,只见那是一双浅灰色的拖鞋。款式简约, 质感不错, 上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摸起来也很舒服。
“行。”隋子月脱掉脚上的马丁靴, 换上了叶槿汐递来的拖鞋。
进入客厅,叶槿汐握起一只倒扣在茶几上的水杯, 正准备给她倒茶, 就又停下了动作,转而望向隋子月,问:“喝茶还是喝水?”
这会儿已经挺晚了, 想到如果是不常喝茶的人,可能会对这个东西不太耐受, 导致喝完以后睡不着,她便还是提前问了一句,免得自己贸然倒茶太唐突了。
“喝水吧。”隋子月是喜欢喝茶的。但她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了,保险起见,就还是克制住了。
“好。”叶槿汐端着水杯转过身, 走到一边的自动饮水机处,将杯子搁过去后, 伸出纤细的手指按下了开关。
液体落入杯中,在哗哗的声响之中浮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既清透又明亮。
隋子月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双臂打量着她。因为没有出门,叶槿汐身上穿着布料舒适柔软的杏色居家服,一头秀发松松垮垮地随意挽在后脑勺处,余下几缕落在肩上,衬得脖颈纤细白皙。
那柔弱易碎的意境格外引人瞩目,即便是再美的艺术画作,也敌不过她半分。
随后隋子月又转过头,将屋子又打量了一圈。
这是一个小户型的二居室。
面积虽说不大,布置得却很精致。奶白色的墙面看上去简单又舒适,里头放着许多简洁精巧的家具,透露着种古典雅致的感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此外,墙上还贴着一些漂亮的画儿。看得出,房屋的主人还是挺热爱生活的。至少,是在努力地热爱生活。
在她看到一半时,叶槿汐将一杯温水给她递了过去:“给。”
“谢谢。”隋子月接过水喝下小半杯,身上的寒意就消退了一大半。
叶槿汐想了下,说:“我都没想到你今年竟然也在云城。”
“我爸妈他们有他们的计划,我不想参与他们的计划,就留下来了。”隋子月说。
“嗯……”叶槿汐琢磨了下,继续说,“那,我现在去煮面?”
“好。”隋子月点头。
叶槿汐转过身朝着厨房那边走了过去,打开冰箱,将里头的食物取了出来。
这会儿已经挺晚,如果是在平日里,左邻右舍基本已经入睡。但今天不一样,即便已经这个点儿了,外头也还是烟火弥漫,楼上人谈天说地的声音也总是时不时就会传入耳中。
就在一个凳子倒地发出的巨大声响传入耳中时,隋子月顺势抬起了头,朝上望去。
与此同时,外头又咻咻地升起几朵烟花,炸开后,炫丽的色彩弥漫了整个天空,又渐渐隐没在了无比深沉的夜色之中。
叶槿汐瞄了一眼,将面放到台面上后,转头望向隋子月:“你应该没有住过这样子的地方老小区就是这样的,比较嘈杂,外头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是不是觉得不太舒服?”
“确实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但是……”隋子月皱了下眉,“也还好吧,没觉得多不舒服。”
她是一个在再怎么吵闹的地方也能够集中精力写东西的人。估计是因为小时候她爹妈经常吵架,一吵架就拍桌子丢东西的,阵仗弄挺大,她渐渐就习惯了。
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长成了一个对很多东西都不是特别敏感,不是特别在意的人。
“那就好……”叶槿汐把一个锅子接满水放到灶台上,笑:“我就是担心你们这样的富贵子女会觉得这个条件太艰苦了。”
话落,她掰开几瓣蒜,用青葱般灵巧的手指,将上头的皮给仔仔细细地撕了个干干净净。
隋子月笑了下:“看来,各种电视剧真的是害人不浅。有钱人都被妖魔化成什么样了?”
叶槿汐却是摇了下头:“倒也不算是妖魔化。事实证明,大部分有钱人确实是这样的。”
“因为打小成长的环境不一样,导致认知不一样,就很难相互理解,更别说沟通了。”
即便后来叶槿汐这边出了点事,对方也因为家里破产也变得落魄了,都变成了穷鬼,大家的生活理念也还是不一致。
比如对方还是想要维持先前的种种生活习惯,方方面面都要过得特别舒适,叶槿汐却会想要在路未铺平,不知道前方光明与否的时候能省一点就省一点,至少要保障未来一年都能安稳地度过。
毕竟她们当时卖的东西有淡旺季之分,加上市场也趋于饱和了,一个搞不好就可能连续一两个月甚至大半年不能入账,但又没有寻找到新的商机,就算找到了新商机,那也得有钱投入才行。
她实在是不希望自己和对方的未来太过动荡。
可是没想到到后来,对方却指指责她是穷人思维,认为钱是越花越有,因为有花钱的欲望才会有赚钱的欲望。像叶槿汐那样苦巴巴地过日子只能一辈子当穷人。
当时叶槿汐是有一点震惊的。因为她其实,并没觉得苦。她只是不再买那些不是生活必需品的东西了,不再出入高档场所了。
在她看来,能和另一半在一起生活,再忙也能够在一起享用晚餐,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她每天都会很积极地搜寻菜谱,为两人的晚餐作准备,按照对方的胃口制作美味。她是乐在其中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觉得这样的日子是艰苦的。
后来她们的分歧越来越大,因为思维模式截然不同而暴露出的问题越来越多,她们吵架也得越来越勤。
在就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吵一架后,两个人分了手。
等叶槿汐再一次看到前任,前任坐在一辆豪车里头。豪车的驾驶座上是一个穿Gucci挎LV的千金大小姐,是前任新认识的一个朋友。
在看到叶槿汐时,富家千金问了句那是谁,那人讥讽地笑了一下,将捏扁的天价饮料瓶子朝着她旁边的垃圾桶,说了句“一个抠搜怪”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两人从此彻底断了联系。
直到后来,叶槿汐生了病需要手术。
她当时很害怕,想到前任曾经说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就算分手了,只要你没松手,只要你找我,还要我,我就会回来”,忽然情绪反扑,忍不住好了伤疤忘了疼地给前任打了一个电话。
谁想对方却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
“哦。要手术啊?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叶槿汐突然崩溃。
也许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又也许是因为不甘心,感性占据了理性的上风。
想到对方当初说自己是个抠搜怪。
想到自己当年和她一起见她朋友时,她的朋友看自己不懂怎么吃高端食材,于是用鄙视的目光打量自己,自己事后说了感觉不舒服,她却怪自己是太敏感。
想到自己明明已经在有限的能力内把能做的都做了,但因为某些地方达不到对方标准,就会被对方软硬兼施地暗示该去做,但对方明明也给不出自己想要的那种爱。
想到对方可以随意交朋友,自己社交就要被怀疑是要精神出轨。
想到对方认为自己应该拥有看穿一切的能力,在对方不开口的情况下也能猜出对方心里的想法,不然就会置气,可是对方分明也无法猜透自己的想法,叶槿汐的思维一下子就走了极端。
她变得十分不理智,全盘否认了对方的好,只觉得那个女人似乎从来都没有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想过半点,于是忍不住口不择言地将人给骂了一顿,将积累许久的不满通通说出口后,才挂了电话。
咬牙做完手术之后,她才从别人那儿得知,原来前任在接完她电话后,说了这样一段话:
“真是搞笑,竟然骂我,她难道不知道分手的意思就是,从那以后她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了吗?她难道不知道交往时的承诺在关系结束以后,是会失效的吗?”
……
从那以后,叶槿汐突然觉得爱情是一个有点可笑的词汇。很多人都在恋爱的时候追求一个承诺,但其实这个承诺只是在爱的时候奏效而已,也确实是只会在爱的时候奏效而已,那又有什么追求的意义呢?
然后在有一些时候呢,她又会觉得前任说得也没有错,自己确实是全天底下最可恶的恶人。
明明都分手了,等于就是不相关的人了,竟然还会忍不住打电话过去。横看竖看都挺蠢挺坏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犯那种低级错误,脑子跟被狗吃了一样。
只是,她还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
回忆着彼此之间的过往点滴,她哭了很久。她是真的不理解,她们之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又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地步的。
直到很后来她才明白,问题出在了她们对于这个世界与生活的认知不一样,需求也不一样。
对方会觉得两个人凑在一起只能够一起在家里头吃吃饭,是一种没有任何仪式感,得过且过的憋屈日子。觉得叶槿汐不考虑她的感受。
偏偏叶槿汐却觉得,在困难的时候能够在一块儿同甘共苦,也不失为一种浪漫。甚至觉得只要熬过了那段时光,未来回头看的时候,多半还会觉得挺甜的。这样一来,叶槿汐便又会觉得是前任太作了。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叶槿汐真没觉得苦。她想不明白,她把每一顿饭都做得那么营养丰富又花样百出,到底苦在哪里了?
她小时候可是经常性好几天才能开个荤的,至于去外面吃饭之类的,更是罕见。她和前任的生活环境,是真的不一样。
而她们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分歧,源自于彼此的原生家庭不一样,对“苦”的定义不一样,对“快乐”的定义不一样,对“浪漫”的定义也不一样。
以及,对方更注重当的满足感。而叶槿汐想的是为了未来可以延迟满足。
但,也正因为能理解,知道那条鸿沟有多宽,知道了人和人究竟有多不一样,她才越是心灰意冷。
假如她还和前任在一起,面对今天这种暖气坏了的情况,前任多半是会多花好几倍的钱也要翻遍云城找一个师傅过来维修的吧?再不然就是会出去住酒店。
她就不会。她会觉得不划算,会更倾向于忍几晚。
想到这些,叶槿汐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下:“反正,圈子不同还强融的话,就是挺没意思的。恋爱也挺没意思的,搞不好会让自己变成一个非常讨厌的人。生活的美好是需要靠自己给予的。”
事后她仔细想了一下,她的恋爱那么失败,也不能全怪对方。她自己也有挺大的问题。所以,她不允许问题这么大的自己再去恋爱,并且仓惶无比地自己上了一把锁。
叶槿汐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就好像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来看待这些的。隋子月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问题。
猜得不错的话,她想,叶槿汐说那个人,应该就是叶槿汐的前任了。不然,叶槿汐怎么会把这种事情记得这么深呢?
在叶槿汐将蒜剁碎时,隋子月开了口: “对于你所说的难以互相理解这件事,我的观点倒是不一样。”
“嗯?”叶槿汐将青菜清洗好,侧过头来望着她。
隋子月笑了一下:“你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不是挺能理解的么?”
叶槿汐停顿一会儿后,忽然笑了起来:“是啊,能理解。能理解也没有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我不想再谈了。”
抬眼一看,叶槿汐发现锅子里头的水已经煮沸,噗噜噗噜地翻滚着,于是将面条放入锅里头。
“正像你说的那样,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很大,这就代表着虽然她那样的有钱人和你不合适,三观不一致,无法沟通,但不代表着你和别的有钱人也不合适。”隋子月说。
叶槿汐笑了下:“那么笃定?”
隋子月望着她的眼睛:“嗯。我不就和她不一样?”
她是发自内心这样子说的,并不是在神侃鬼侃。叶槿汐说得不错,大部分有钱人确实都挺娇的,但隋子月还真不是。
或许是因为她是个写文的吧,闲着没事儿就会去各个行业卧底,年纪轻轻就长了不少的见识。
老实说,她觉得自己见过的普通人的人生,估计要比叶槿汐这个自诩是普通人见到的都更丰富。
叶槿汐愣了一下,倏地转头望向了她,大脑的弦都被一下子给绷紧了。
但在对上隋子月的眼睛时,叶槿汐又连忙将头给转了过来。
那双眼睛太漂亮了,漂亮到了感觉只要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被灼伤的地步。
正好,锅里头的面条已经随着沸水翻滚出了无数泡沫。于是她借机转移了下话题:“忘了问,你要不要吃煎蛋?”
隋子月也没有紧抓着先前的话题不放,点头:“吃。”
叶槿汐点点头,走到冰箱那边将门打开,从里头取出了两颗鸡蛋。
几分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总算是出了锅。深更半夜的,叶槿汐也没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加上冰箱里头的食材本来也不多,就在上头各自放了一个鸡蛋。
此时此刻,面汤上头漂浮着一些油星子,里头点缀着些许翠绿的葱花,看起来就感觉味道很不错。
端到餐桌上,两人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这餐桌不是很大,倒是显出了一种精致的温馨氛围。隋子月捏起筷子将面条搅拌了一下,夹起一束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那味道竟然挺绝的。
她禁不住点了下头。
叶槿汐的厨艺确实是不错。上次包的饺子很好吃,这次煮的面条也很鲜美。果然,每个人的天赋值都不一样,隋子月做的东西味道虽然也还可以,但放在叶槿汐面前的话,就是妥妥的小巫见大巫了。
也是奇怪,明明也没见她放多少调料,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味道很好。隋子月突然好奇,叶槿汐到底还藏着一些什么她不知道的技能。
“你做东西挺好吃的。”隋子月说:“真的不错。”
叶槿汐抬起头来笑了一下:“喜欢就好,我还怕我做得太淡了。”
“不会。”隋子月摇了摇头:“刚刚好,我挺喜欢。”
说完,她又埋下头,继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等到吃完饭后,差不多已经快凌晨一点钟。外头仍旧有不少人在燃放烟花。不愧是春节,看这样子,应该就和往年一样,是要这样热闹一个晚上了。
搁下筷子,叶槿汐看了眼时间,望向隋子月,说:“一点钟了。”
“是啊。”隋子月靠着椅背,点头。
叶槿汐迟疑了下,又说:“差不多该睡觉了,你……”
她还不知道隋子月打算等会儿怎么办,不知道隋子月是否打算要回去,琢磨着怎么开头才不会显得突兀又失礼。
但她话还没说完,隋子月就接过了话茬:“所以,有床给我睡吗?”
这个意思就是说,她不打算走,只想要留下来。
确实,隋子月大晚上地来这边,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回去过的。
叶槿汐愣了一下,神使鬼差点了下头:“有。侧卧里也有床,就是还没铺。”
“嗯,”隋子月继续问,“那有东西可以铺吗?”
“有……”叶槿汐想了想,“里面的柜子里头就有备用的床上用品。”
“好。”隋子月毫不犹豫地站起身:“那我去铺了。”
“哦……”叶槿汐默了会儿,又喊住了她:“对了,你如果想洗澡,柜子里有睡衣和睡袍。虽然你比我高一些,但这种衣服普遍宽大,应该也是能穿的。”
“行。”隋子月冲她比了个Ok。
叶槿汐目送她进去以后,收拾碗筷洗干净,也回到了自己卧室中。
轻轻将门掩上以后,叶槿汐听着外头淋浴间传来的水声,莫名抿紧了唇。她还没有留人在这儿过过夜,更别说对方还是隋子月。
这让她生出了一种奇奇怪怪的心神不宁。她忽然想起了上次醒来时发现隋子月抱着自己的场景。
尽管她让隋子月在侧卧铺了床,尽管她们现在并没有共处一室,她的心却还是有点儿乱,以至于卫生间里头的一切动静,都能像一根细细的针,持续不断地搅动她的思绪。
走到梳妆台处,叶槿汐整理了一下台面,转头站在窗前看起了外头。这会儿又有人放起了烟花,很漂亮,令她不知不觉就看得失了神。
直到外头传来了淋浴间被打开的动静,叶槿汐才回过神来,带着衣服也进去洗了个澡。
出来后,叶槿汐准备进自己卧室之前,突然想起来侧卧的床垫不是特别好,被子也没有特别厚,不知道隋子月会不会觉得不舒适,于是又转身朝着隋子月所在的房间走了过去。
好巧不巧,她刚走到门口敲了两下门,发现门没锁。
于是,丢下一句“那我进来了”,她就准备直接进去。
谁想,她刚一抬脚刚一推,穿着一身白色浴袍的隋子月就咔嚓一下将房门给从内拉开了,令她在身子前倾的同时,手上还扑了个空。
这个举动实在是令人措不及防。两人一个进一个出,毫无防备的叶槿汐一不留神就撞进了隋子月的怀中。
又由于心底过于紧张,她下意识地便伸出手抱住了隋子月,借此稳住身子,好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女人的身体柔软又温热,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始终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人的心神。叶槿汐心跳开始一下下地加快,情不自禁抬头望向了自己抱住的这个人。
只见隋子月的发丝已经湿了好几缕,此时蜿蜒着贴在白皙的脸颊边上,衬得那本就生得立体巧妙的五官越发深邃精致。
叶槿汐和她一对视,浑身神经都绷了个紧。
与此同时,隋子月微微咧唇:
“这么喜欢抱我?嗯?”
那声音的调子明明十分闲散,却让叶槿汐的头皮连带着身上骨头,都酥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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