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萧先顺着旋转楼梯一路往下, 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他自己脚步声。
他顺着霍展言那条路线，从终点开始倒着往入口走。
刚刚他自己走的时候就大概算了一下时间, 除却中间因为宋景白耽误的那段时间，走完一条路应该是二十分钟左右。
现在都半个小时过去了, 霍展言总不可能还在门口徘徊, 就算是蜗牛一样的速度，也应该走到中程了。
想到刚刚他们讨论着让谁去, 闻萧直接拍板把另外几个人都否定了，决定自己亲自上。
卫南星不行，前几天刚因为不明原因跟霍展言打了一架, 要是再打起来, 更加耽误时间，不能把这两个人单独放一起。
宋景白不行，如果是宋景白去找霍展言, 绝对会被霍展言当成挑衅，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冷舒城不行, 最直接的原因是他身上这套精灵服装不太适合，到脚踝的裙摆容易被一些木头, 铁丝勾住，走动起来不方便。
想来想去，闻萧发现还是他最适合。
闻萧已经顺着这条路走了快十分钟了，跟他那条线路有很明显的区别，比如经过的地方都是厨房和休息室那些，不像他那条线路, 基本上都是拥挤的客房。
而房间，也是那种很大的套间, 比较整齐，就好像还有人住一样，耳边总能听到高跟鞋的咚咚声。
偶尔碰到其他游客，闻萧都会问一下有没有碰到一个高高的，一头红发，穿得比较奇怪的少年。
有人说见过，有人说没见过，而见过的人也说不清是在哪里看到的。
而且闻萧还问了一下他们进入的时间，发现有人竟然比霍展言进来的时间还晚。
也就是那个家伙竟然落后那么多，比他晚进来的，都走到他前面去了，不知道到底在里面折腾什么。
等走了快十分钟，闻萧到了一个很宽敞的卧室，墙壁的缝隙里还有冷风吹进来，显得更加阴冷潮湿。
这个房间的挑战是，床底、衣柜、桌子底下等地方，任意找个地方躲进去，待够五分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只要里面安置的分贝记录仪检测到声音，就要重新计时。
这种房间，衣柜也格外大。闻萧拉开一个衣柜，没多想，直接躲了进去。
他的手手突然碰到了一个东西，闻萧一愣，紧接着就听到了惊恐的吸气声。
“呜哇！”
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哭声，听上去是一个小孩的声音，可是这里怎么有这么小的小孩。
进来的时候闻萧还留意了一下告示牌，这个鬼屋只允许十五岁以上的人进入，低于十五岁需要家长全程陪同。
“能不能安静点？就知道哭，烦死了”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霍展言？”
没想到衣柜里不止有一个人。
听到闻萧的声音后，对方没吭声了，只是往闻萧旁边凑了凑，然后张开手臂把他揽在怀里。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霍展言小声说了一句。
“说好的不拖后腿呢？”闻萧没好气地说。
“我是被”霍展言刚说，就听到闻萧轻轻嘘了一声。
“等从这里出去再说。”
衣柜虽然空旷，但是站了三个人还是有点勉强，尤其是霍展言的块头那么大，只能缩着身子挤进去。
要真的站久了，腰背都会酸。
虽然他很想问霍展言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突然闻萧屏住了呼吸，衣柜不能关紧，而是会露出一个很小的缝。
在他的视线中，有个披头散发穿着长裙的女人出现在了衣柜面前。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透过门缝往里看。
对方就这么看了两分钟，闻萧突然听到远处床底下发出了声音，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他们躲在衣柜里都没说话，但是因为挨得很近，加上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彼此的呼吸声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等五分钟后，他们从衣柜里出来，立刻离开了这个房间，闻萧的视线一直看着那个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孩。
“霍展言，你绑架了别人家的小孩？”这个小孩看着不过十岁的样子，还没上初中。
“我怎么知道他从哪来的，一个人躲餐桌底下，我经过的时候，突然伸手抓住我的鞋子”霍展言皱着眉，脸上露出很烦躁的表情。
闻萧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是挺吓人的。
“你为什么要带着他？”闻萧问了一句。
既然霍展言嫌这个孩子麻烦，那为什么没把他丢下。
霍展言抓了把头发，脸色不太好看，皱眉说：“都是这个小鬼非跟过来，而且萧萧，这不是你喜欢做的事？”
闻萧不知道怎么绕到自己头上来了。
“就跟你以前总是管卫南星那家伙的事一样，我看这小鬼跟卫南星挺像的，弱不拉几的……”
闻萧看了一眼鼻子上还挂着鼻涕，眼睛红肿的小孩，对方还抽了抽鼻子，他倒是没看出对方跟卫南星有多像。
而且这小孩体格也比较健壮，像一座小山，加上偷偷溜进鬼屋里，说明好奇心强，性格比较莽撞，天不怕地不怕。然后还怕鬼。
嗯这不是像霍展言？
他看向霍展言的时候，眼神还带着一丝深意。只是对方愿意带着一个拖油瓶的行为，还是让闻萧觉得有点意外。
可能有很多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慢慢改变了。
甚至他都没注意到这种变化，等突然发现的时候，除却刚开始的震惊外，很快就接受了。
原路返回的时候，闻萧已经轻车熟路，他们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等推开门走进终点的大厅，霍展言第一个迈步走出来，这大步流星的姿态，完全看不出他是最后一个到的。
宋景白嗤笑一声：“霍展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第一个到。”
“要罚。”卫南星冷冷说。
闻萧拉着那个小孩的手走了出来，跟他们几个说明了一下这个小孩的情况。
看样子是偷偷溜进来的，要先找到工作人员说明情况，然后再找到他的家长。
等完成这一步后，闻萧才主动商量着说：“要不然这次的惩罚就算了，毕竟霍展言带着那个孩子，才慢了一点。”
宋景白笑着说：“萧萧，你太给他留面子了，这叫慢了一点？”
冷舒城顿了一下，抬起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看着闻萧：“我没有意见。”
他只对怎么跟闻萧更好的相处感兴趣，对怎么惩罚霍展言，没兴趣。
卫南星也闷声说：“嗯。”
看他们都愿意让自己免于惩罚，霍展言又有几分得意，在闻萧旁边说：“我承认，我之前对你们是有点大声了。”
宋景白也坐在沙发上，跟冷舒城面对面下棋。
这里为了让游客等待过程中不无聊，还放了西洋棋。冷舒城有西国血统，这种西洋棋对他来说，已经不能再熟悉。
而宋景白也跟他下得有来有回。
听了霍展言的话，宋景白看也没看他，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这里好像也没人在乎你大不大声。”
霍展言一听就不干了，这几个人摆明了不是真的服他。
就比如宋景白，今天这事，指不定被他怎么翻旧账，阴阳怪气。
不就是罚吗，他愿赌服输。
“萧萧，你说怎么罚？”霍展言看着闻萧，心想他霍展言，怎么会害怕一个小小的惩罚。
闻萧没想到霍展言还非要逼着他罚，他思考了一下然后盯着霍展言这头红发，突然露出一个微笑，让霍展言脊背一凉。
“那就罚你把头发染回来。”
霍展言没想到惩罚是这个，愣了一下才皱眉说了一句：“那你回来后，还认得出我吗？”
闻萧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蠢到没边。
“你觉得你染个头发，我就不认识了？让你染回去，也是觉得，学生就要学生的样子。”
“好”霍展言咬了咬牙，最后同意了。
等一起出去后，那个小孩的父母找过来了，急急忙忙地把那个小孩抱在怀里，然后对闻萧他们表达感谢。
找到了工作人员才知道从鬼屋出来并不是就能直接获得纪念品，还需要抽奖。
“你们这不是虚假宣传？进去的时候可没说。”霍展言人高马大的，光皱一下眉都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
工作人员只能解释道：“抽奖是确定纪念品的等级，放心我们的中奖率是百分之百。”
然后他指了指桌上摆着的大盒子说：“要不要来抽，黑色的特等奖纪念品，里面只有十张，送完为止，还现场提供定制服务。”
“萧萧，你去抽吧。”宋景白说。
其他人也没意见，让萧萧去抽是最合适的。
闻萧把手伸进盒子里，里面都是一些硬卡片，他随手拿出了一张，发现拿出一张黑色卡片时，还有点懵。
旁边也有其他游客在抽奖，不过抽出的都是白色或者黄颜色的卡片。
一些人还好奇地凑过来，想知道这个特等奖是什么样的。
“萧萧，是特等奖啊。”霍展言把手撑在桌子上，催促工作人员快点把奖品拿出来。
特等奖的纪念品用一个玻璃盒子装着，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鬼屋模型。
“别看这个鬼屋模型小，但是每层楼都是可以单独拆开的。”工作人员一边说，一边把鬼屋的屋顶拆了下来，然后还把第三层也拆了下来，能看清楚里面的构造。
虽然很多细节都没有，房间的数量也比实际少很多，但是一个那么小的模型，能做得那么精致，已经很好了。
“而且我们还有定制服务，根据你们的人数和各自特点，定制几个小人。”说完就有工作人员从底下的箱子里拿出半截手指那么高的白色小人偶，开始现场根据他们几个人的穿着喷漆。
不过这么看着还有点粗糙。
突然一直默默站在旁边不爱说话的黑衣少年伸手拿起了一个已经喷好漆的人偶。
他的脸上还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冷淡漂亮的眼睛。
“画笔……”要画这种小人偶，只能用那种特别细的画笔。
“要画笔？有有有。”工作人员把画笔放在了他手上，看到对方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人偶身上的细节，就连衣服上的花纹，都拿捏的很准。
不需要像实物一样那么繁复，而简化后的花纹更能突出重点。
旁边还有游客拿着手机拍照，就连本来负责画这个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感叹一句：“画得真好。”
霍展言越看越不对，皱眉道：“卫南星，你怎么给我画得那么蠢？”
闻萧看了一眼，发现在卫南星笔下，霍展言的那个小人偶被吓得五官乱飞很是滑稽。
“我觉得挺好的。”闻萧忍着笑说。
“接下来，就把每个小人偶的底部黏上胶水，把他们固定在模型里就好了，你们想放哪？”
闻萧把整个鬼屋模型都看了一遍，最后指着一楼的大厅说：“放这里吧。”
“我也放这。”霍展言跟着说。
看他们几个都想把人偶放一个地方，工作人员说：“这样放回显得有点挤，我建议每层楼放一个。”
宋景白看着那个大厅，鬼屋模型是由很多个小房间构成的，而这个大厅就是最大的一个房间。
“这不是能放下吗？”他笑着说。
工作人员把这几个小人都固定在一楼大厅里，虽然是微缩版的模型，可放下四个小人后，大厅就差不多满了。
等把房顶重新盖上，闻萧的眼睛透过一面小窗户，刚好能看到一楼大厅的情况。
两侧的螺旋楼梯，和几扇紧闭的房门，最中间小人们凑在一起，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他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等这几个小人都被放进去，他才真的有种这个模型是属于他们的感觉。
后面闻萧他们又去了玩偶屋，玩偶屋有两层，布置了许多贴墙的货架，有天花板那么高，足足分了七层。
玩偶从半个巴掌那么大，到等身玩偶应有尽有。
从门口走进来，好像自己都变得渺小了。
门口还立着一只大棕熊，显得有点笨拙，边上还挤着很多其他的小动物玩偶，有猴子，有豹子，毛茸茸的，摸上去又很软。
来这里的大多数都是一些低年级的小孩，以他们的身高站在这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过于突出。
明明是以前本来要来的玩偶屋，现在终于来了这里，闻萧却并没有觉得被满足，反而心里更加遗憾。
因为这个玩偶屋，毕竟不是过去那个了。
就好像你很想吃一块蛋糕，每次经过蛋糕店门口都盯着那块蛋糕看。
等你能吃蛋糕了，蛋糕店关门了，然后父母带你去了另一家蛋糕店。
想吃蛋糕的愿望被满足了，但是消失的蛋糕店和那块没吃到的蛋糕，成了永远的遗憾。因为渴望过，却没拥有过。
他突然看向卫南星，发现卫南星也在看着他。
在闻萧的印象里，卫南星之后一次都没去过玩偶屋，是早就猜到了？
等走出玩偶屋的时候，闻萧发现卫南星落在了最后面。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淡，落日洒下余晖，然后缓缓沉入山底。
“卫南星”
“萧萧，我很开心”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彼此都愣了一下。
霍展言也走过来，他就是看不惯闻萧跟卫南星说话。
卫南星其实知道，他并没有那么喜欢玩偶，过去他是从来没去过玩偶屋，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所以他才想去。
后面他知道了，就不会再想去了。
不过萧萧在的话，就不一样。
枯燥的，厌恶的，没有色彩的生活，因为对方的存在，路边嫩绿的小草都变得会唱歌，会因为被踩踏而流泪。
“萧萧，天黑了。”卫南星突然说。
“天越黑，星星就越亮。”闻萧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零星点缀着几个星星。
卫南星低着头，心想他一直知道的。
虽然他是卫家的孩子，却是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子，被卫家找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他是哑巴是土包子。
但是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遇见萧萧。
所以别人才说，越黑的时候说明黎明要来了。
霍展言在旁边插了句嘴：“天黑了，怎么着，想睡觉了？”
宋景白在旁边嘲笑了一声。
他们几个人找了个草地上坐着，霍展言直接往草地上一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冷舒城在闻萧旁边坐下来，几乎跟他肩膀挨着肩膀，突然把头上的花环摘下来，戴在闻萧头上。
在闻萧疑惑的视线里，冷舒城低声说：“这个花环，给今天的主角。”
可你不止是今天的主角，你永远都是。
他其实一直没忘记，今天他们出来是给萧萧送别的。
对方也许很快会回来，也许没那么快，这取决于他们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霍展言也想到了闻萧明天就要去西国，皱着眉头有点不爽：“你干嘛非要去那个鬼地方？”
闻萧没说话，手上抱着那个玻璃盒子，虽然是个很小的鬼屋模型，但是那种复古和破败感一点不少，光看外表有点阴森。
他记得他本来今天提议来月神谷，是为了让他们几个别不开心，没想到到最后还安慰了他自己。
“我……”
闻萧刚说了一个字，突然有一道光缓缓升上天空，在空中炸开，形成一朵绚丽的烟花。
紧接着又有几道光陆陆续续地飞上天空，各种颜色的烟花一朵朵盛开，然后像流星雨一样洒落下来。
“今天怎么有烟花秀，怎么都没说，今天也不过节啊。”
“赶快拍下来！”
旁边有的游客看到烟花后，立刻拿出手机拍照。
闻萧突然从口袋里摸出宋景白塞给他的那枚硬币，拿出来后发现有点眼熟。
这好像是很久之前他们在许愿池的许愿币，宋景白竟然一直没用。
上面刻着一串数字，2010。
一个装了那么久的愿望，宋景白想告诉他的是什么？
闻萧盯着宋景白看了一眼，对方还穿着那身宽大的白袍，假发梳成一个高马尾。
眼睛看向别处的时候，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干净利落，烟花的光亮落在他脸上，让他的侧脸都忽明忽暗，很像古代的剑客。
而等那双狐狸眼看过来的时候，淡红的唇，上挑的眼尾，和嘴角微微噙着的笑，又像引人沉沦欲海的妖邪。
他心里好像有答案了，不过就算没有答案也没有关系。
再见。
马上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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